瀑布后的岩缝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留下水流永恒的轰鸣。瑟琳娜蜷缩在干草铺上,粗糙的布料摩擦着她皮肤上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痕。这里比之前的洞穴更干燥,也更隐蔽,碗中的清水显然是有人定期更换。诺顿家族的帮助沉默而有效,这让她冰冷的心底滋生出一丝暖意,但长期的囚禁和逃亡让她不敢完全放松警惕。
她在此等待了三天。每天,都会有新的食物和清水悄然出现,有时还会多一小束有宁神作用的干草药。对方始终没有露面,仿佛林间无形的守护精灵。
直到第四天黄昏,瀑布的水声之外,传来了一声极轻微的、如同某种夜行鸟类啼鸣的口哨声。这不是山林里常见的声音。
瑟琳娜瞬间绷紧了身体,手握住了藏在斗篷下的小刀。
岩缝入口的光线被一个身影挡住。那是一个女人,同样穿着南境平民的深色粗布衣裙,但身姿挺拔,眼神锐利沉静,与她那身打扮格格不入。她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面容有着常年经受风霜的痕迹,却依稀能辨出几分秀丽的轮廓。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瑟琳娜,目光在她苍白憔悴却难掩精致的脸庞,以及那双充满戒备的蓝眸上停留片刻。然后,她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上,上面赫然放着另一枚青铜徽章——夜莺与橄榄枝,与瑟琳娜手中的一模一样。
瑟琳娜的呼吸一滞。
女人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南境特有的口音,却吐字清晰:“夜莺在黑暗中歌唱。”
这是母亲歌谣里的话!瑟琳娜几乎是本能地,用沙哑的声音接了下去:“……只为寻得橄榄枝的荫蔽。”
暗号对上了。
女人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丝。她收起徽章,走进岩缝,动作轻捷无声。“你可以叫我玛拉。”她言简意赅,“是诺顿家族现任族长,您的舅舅,卡尔霍恩·诺顿的命令,前来接应您,瑟琳娜小姐。”
舅舅……卡尔霍恩·诺顿……母亲曾经模糊提起过的名字。一股混杂着酸楚与激动的情绪涌上瑟琳娜的喉咙,她张了张嘴,却一时失声。
玛拉似乎理解她的情绪,没有催促,只是冷静地继续说道:“我们知道您的情况。维尔德公爵的人在四处打探您的消息,动静不小,这很危险。而那位殿下的搜捕网也从未撤去,并且收得更紧了。”她提到卢西恩时,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
“我……我不能回帝都。”瑟琳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而急切。
“我们明白。”玛拉点头,“诺顿家族的领地不在帝都势力范围内。族长希望您能随我们回去,那里相对安全。”
安全……一个多么遥远而诱人的词汇。但瑟琳娜没有立刻答应,她看着玛拉,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母亲去世后,诺顿家族几乎与我们断了联系。”
玛拉的眼神暗了暗,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家族……此前有些内务纷扰,无暇估计其他。而且,维尔德公爵府的门槛,对如今的诺顿家族而言,有些高了。”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但很快便收敛了。“直到不久前,我们听到了一些关于您的传闻,以及那首在边境流传的歌谣。族长认为,不能让您母亲唯一的血脉,流落在外,遭受厄运。”
瑟琳娜沉默了。诺顿家族并非全然不顾亲情,但显然也有自己的考量。不过,此刻她别无选择。去诺顿家族的领地,是她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出路。
“我需要怎么做?”她问,声音恢复了冷静。
玛拉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今晚午夜11点,我会带您离开这里。我们需要徒步穿越一段山林,到达一个秘密渡口,然后乘船沿河南下。路途艰难,但这是避开搜捕最安全的路线。您需要紧跟我的脚步,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出声,不要回头。”
瑟琳娜重重地点了点头。
午夜11点,月色被浓云遮蔽,山林漆黑如墨。玛拉如同最熟悉地形的幽灵,引领着瑟琳娜在崎岖难行的密林中穿行。瑟琳娜咬紧牙关,忍着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和极度的疲惫,紧紧跟在玛拉身后,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
有几次,远处传来了猎犬的吠叫和火把的光亮,她们立刻匍匐在地,隐入灌木或石缝,屏息凝神,直到危险过去。瑟琳娜能感觉到玛拉身体的紧绷,以及她手中始终紧握的、藏在衣袖下的短剑锋芒。
在天色将明未明之时,她们终于抵达了一条隐蔽在山涧中的小河。一条毫不起眼的小船藏在芦苇丛中,船上还有一个沉默寡言、皮肤黝黑的船夫。
“上船。”玛拉低声道,将虚脱的瑟琳娜扶上小船。
船夫熟练地滑动船桨,小船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滑入河道,借着晨雾和蜿蜒水道的掩护,迅速向南驶去。
瑟琳娜回头望去,那片囚禁她、折磨她、也让她绝境逢生的山林,在渐亮的晨曦中逐渐模糊、远去。
她逃离了卢西恩的直接掌控,踏上了前往未知庇护所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