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崩溃的反抗被卢西恩以一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接纳”后,瑟琳娜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深的、近乎虚无的沉寂。哭泣、愤怒、挣扎……所有这些激烈的情感,似乎都随着那场徒劳的爆发而燃烧殆尽,只留下一捧冰冷的、连余温都没有的死灰。她不再试图用任何方式表达自己,无论是顺从还是反抗,都失去了意义。
卢西恩似乎并不急于立刻看到新的“进展”。他像是欣赏着一件刚刚经历过轻微震荡、需要时间重新沉淀稳定的艺术品,给予了她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他依旧每日出现,陪伴她用餐,进行他那单方面的“教导”和对话,但不再刻意逼迫她给出回应。他只是存在着,用他那无处不在的注视和绝对的控制,如同空气般填充着她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这种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卢西恩开始引入一种新的“疗法”。他声称这是来自南方某个隐秘部落的古老香薰,有助于“宁神静气,安抚心神”。每天固定的时刻,女仆会在卧室角落的香炉里点燃一种特殊的、呈银绿色的香料。那香气清冷而幽远,带着一丝熟悉的、让瑟琳娜心悸的味道——是“月光尘”!但似乎又经过了某种特殊的炮制,气味变得更加馥郁,也……更加诡异。
起初,瑟琳娜只是被动地呼吸着那带着“月光尘”气息的烟雾,内心一片麻木。但渐渐地,她发现自己的精神开始变得恍惚。时间的流逝感变得模糊,现实与梦境的边界也开始松动。她常常会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眼前会出现一些光怪陆离的碎片——有时是她穿越前那个世界的模糊景象,有时是原主瑟琳娜记忆中奢华的舞会片段,但更多的……是卢西恩那双深紫色的眼睛,在迷雾中注视着她,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仿佛要将她整个吞噬。
她开始分不清自己是谁,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幻觉。那个关于被吊死的噩梦依旧会出现,但有时,在绳索勒紧的刹那,场景会突然扭曲,变成卢西恩在暴风雨之夜靠近她的脸,听到的也不再是人群的喧哗,而是他低沉的耳语:“你属于我……”
在这种精神被持续侵蚀的状态下,卢西恩的“教导”变得更加有效,也更加可怕。
他会在她精神恍惚时,坐在她身边,用那种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某些话语。
“瑟琳娜,记住,这里就是你的家。”
“我是唯一不会伤害你的人。”
“外面的世界只会带来痛苦,这里才有安全和宁静。”
“你的生命,与我同在。”
这些话语,如同催眠的咒语,伴随着“月光尘”那诡异的香气,丝丝缕缕地渗入她混乱的意识和脆弱的记忆壁垒。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雨水反复冲刷的泥土,原有的形状和结构正在一点点瓦解、流失,然后被另一种力量强行重塑。
更让她感到恐惧的是,她发现自己过去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关于帝都的细节,关于父亲的面容,甚至关于她最初穿越而来时的惊慌与决心,都像是褪色的壁画,色彩剥落,轮廓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陌生的、却又带着奇异熟悉感的“记忆”碎片。
她“记得”卢西恩曾在她生病时彻夜不眠地守候;
她“记得”他曾送给她一片最美的“月光尘”叶子作为礼物;
她甚至开始“记得”一种模糊的、依赖的感觉,仿佛卢西恩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她世界里一个不可或缺的、安全的基石……
“不……不是这样的……”在偶尔清醒的瞬间,她会抱着疼痛欲裂的头,蜷缩在角落,发出微弱的、连自己都几乎听不清的呓语。但那清醒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瞬间就会被弥漫的香气和卢西恩无处不在的低语所熄灭。
卢西恩清晰地观察着她精神世界的崩塌与重构。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造物主般的、黑暗的狂热。他在亲手抹去那个他憎恨又迷恋的、属于维尔德千金瑟琳娜的灵魂印记,然后,按照他理想中的模样,一点点地、重新塑造一个只属于他的、全新的“瑟琳娜”。
这天傍晚,香炉里的“月光尘”烟雾似乎格外浓郁。瑟琳娜陷入了一种深度的迷离状态,眼神涣散,身体微微摇晃。
卢西恩走到她面前,轻轻执起她的手。他的指尖冰凉,却让她混沌的意识感到一丝奇异的“锚定”。
“瑟琳娜,”他凝视着她空洞的蓝眸,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告诉我,你是谁?”
瑟琳娜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模糊的音节。
“我……是……”
“你是谁?”卢西恩重复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
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冲撞。维尔德千金?穿越者?囚徒?一个个身份如同破碎的镜片,割裂着她的认知。
“……你的……”一个被反复灌输的词语,如同本能般,从她唇间逸出,微弱却清晰,“……我是……你的……”
卢西恩的瞳孔微微收缩,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其亮烈、近乎眩目的满足光芒。他等待这一刻,似乎已经等了太久。
“是的,”他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冰冷而带着绝对占有意味的吻,如同为一件打上最终标记的所有物完成最后的仪式,“你是我的。”
“永远都是。”
瑟琳娜涣散的眼神似乎聚焦了一瞬,映出他近在咫尺的、带着胜利者姿态的脸庞。一丝微弱的、属于原本瑟琳娜的惊惧和挣扎,如同水底最后的气泡,在她眼底深处一闪而逝,随即彻底湮灭在弥漫的银色烟雾和被他强行植入的认知之中。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身体软软地靠向卢西恩,仿佛终于放弃了所有抵抗,无论是身体的,还是精神的。
卢西恩接住她轻飘飘的身体,将她横抱起来,走向那张华丽的大床。他的动作轻柔而珍重,如同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他将她安置在床上,为她盖好丝被。站在床边,他久久地凝视着她沉睡的容颜。
窗外,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也隐没了,暮色四合,如同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却终于如愿以偿的黑暗。
精神的牢笼,在这一刻,似乎彻底落成了。
他成功地,将她从里到外,都变成了只属于他的……囚鸟。
一个连自我认知都被重塑的、完美的收藏品。
然而,在那被强行抹平、覆盖的记忆废墟最深处,在那片连“月光尘”香气和恶魔低语都无法完全触及的阴影里,一枚刻着夜莺与橄榄枝的冰冷徽章,是否依旧在无声地等待着,某个能唤醒真正记忆的契机?
卢西恩不知道,或许,他并不在乎。
在他看来,游戏已经结束了。
他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