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苍白的光线,如同冰冷的探针,刺破云层,悄无声息地侵入书房,驱散了油灯营造出的那点可怜暖意。瑟琳娜依旧瘫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坚硬的书桌边缘,浑身冰冷麻木,仿佛连血液都已冻结。
右手中指的指尖,那微小的刺痛感依旧清晰,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灼热,仿佛卢西恩唇瓣的触感和舌尖那湿滑的舔舐已经烙印在了皮肤深处,永不磨灭。她抬起手,怔怔地看着那个已经凝结的细小伤口,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不知道那陶罐里的“药剂”究竟是什么,不知道卢西恩是如何掌握这种诡异知识的,更不知道卢西恩为什么要那样做的原因。未知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小姐?小姐您在里面吗?”安娜带着哭腔的呼唤和急促的敲门声再次传来,将瑟琳娜从冰冷的绝望中惊醒。
她猛地回过神,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发现双腿软得不听使唤。她扶着书桌,艰难地撑起身体,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身体的颤抖。不能让人看出异样,绝对不能。
“进来。”她尽量让声音显得平稳,却还是泄露了一丝沙哑。
安娜推门而入,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小姐!您没事吧?我敲了好几次门……呀!您身上怎么湿透了?快换身衣服,会着凉的!”她注意到瑟琳娜狼狈的模样和苍白的脸色,惊呼道。
“我没事。”瑟琳娜避开安娜伸过来搀扶的手,自己扶着桌沿站稳,“那个陌生人呢?”
“按您的吩咐,给了些食物和伤药,已经打发走了。”安娜连忙回答,又补充道,“不过……他离开前,偷偷塞给了守门护卫这个,说务必交给您。”她递过来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小的、硬硬的东西。
瑟琳娜的心猛地一跳。她接过那东西,入手微沉。她挥了挥手,示意安娜先出去准备热水和干净衣服。
待书房门再次关上,她迅速打开油布。里面是一枚造型古朴的青铜徽章,上面雕刻着一只翱翔的夜莺,鸟喙中衔着一根橄榄枝。徽章背面,刻着一个细小的字母——“N”。
夜莺?橄榄枝?N?
瑟琳娜的眉头紧紧皱起。她从未见过这个徽章,也完全不认识什么以“N”为代号的人或组织。这枚徽章的出现,与那个陌生受伤的男人一样,充满了谜团。
是卢西恩的又一个把戏?是为了扰乱她的心神,让她疑神疑鬼?还是……真的存在第三方势力,在这个微妙的时刻,试图与她接触?
她将徽章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局势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卢西恩的阴影尚未散去,新的迷雾又已笼罩上来。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冷的晨风涌入,带着泥土和残破植物的气息。她望向那片饱受摧残的坡地,佃农们依旧在那里忙碌着,清理着冰雹留下的残骸。
就在这时,她看到卢西恩的身影出现在了坡地边缘。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深灰色粗布衣服,依旧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他手里拿着那个深褐色的小陶罐,正俯下身,似乎在将里面的液体仔细地、分株浇灌在那些倒伏的“月光尘”幼苗根部。
他的动作专注而沉稳,仿佛一个真正的、经验丰富的园丁。
瑟琳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就是……混合了她鲜血的“药剂”?
她死死盯着他的动作,盯着那些接触到液体的、原本奄奄一息的幼苗。
奇迹般的,就在晨光彻底洒满大地的时刻,那些原本萎靡破碎的银绿色叶片,似乎……极其细微地……挺立了一丝?那抹象征着生机的颜色,仿佛在肉眼难以察觉的程度下,变得稍微浓郁了一点点?
是错觉吗?是因为她太渴望看到希望而产生的幻觉?
瑟琳娜无法确定。但那细微的变化,却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让她几乎窒息的心脏,终于获得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无论那“药剂”是什么,无论卢西恩的目的多么黑暗,至少……她的“月光尘”,似乎真的有了活下去的可能。
就在这时,坡地上的卢西恩仿佛感应到了她的注视,缓缓直起身,转过头,准确地望向她所在的书房窗口。
隔着一片狼藉的田地和清冷的晨光,两人的目光再次相遇。
卢西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无波。但他的眼神,却像昨夜一样,深邃得令人恐惧。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她,极其缓慢地、意味深长地,勾动了一下唇角。
然后,他收回目光,不再看她,转身,步履从容地离开了坡地,消失在庄园的小径尽头。
瑟琳娜扶着窗棂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她看着那片仿佛重获一丝生机的坡地,又低头看了看掌心中那枚冰冷的夜莺徽章,最后,目光落在自己指尖那个微小的伤口上。
希望与绝望,生机与囚笼,未知的盟友与确定的敌人……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黎明之后,交织成一张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网,将她紧紧缠绕。
她知道自己必须振作,必须在这绝境中,找到那条唯一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