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重归寂静,只剩下壁炉余烬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瑟琳娜僵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卢西恩离去时那最后一眼,如同冰锥刺入骨髓,让她止不住地战栗。
三滴血。
取自中指。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这些词语在她脑中疯狂盘旋,交织成一张诡异而不祥的网。她从未听说过如此古怪的“药剂”配置方法,这更像某种黑暗的仪式,带着浓重的、令人不安的巫术色彩。卢西恩,他到底想做什么?仅仅是为了羞辱她,还是……有更深的图谋?
恐惧像藤蔓般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看着自己白皙纤细的手指,想象着银针刺破皮肤,鲜红的血珠涌出的场景,一阵生理性的恶心涌上喉头。
可她能拒绝吗?
那片狼藉的坡地,那些倒伏的、承载着她所有希望的幼苗,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失去“月光尘”,意味着她将失去经济独立的可能,失去在家族中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更意味着她在未来卢西恩的报复面前,将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坐以待毙。
这是一场魔鬼的交易。用未知的恐惧和尊严的代价,去换取渺茫的生机。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窗外的雨声渐渐停歇,黑夜如同浓墨,沉淀到最深处。离黎明越来越近了。
瑟琳娜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死寂的庄园。冰雹过后,空气清冷,月光偶尔从散开的云层缝隙中透出,照亮泥泞的土地和残破的植物,更添几分凄凉。她看到远处佃农们点燃的火把,像萤火虫般在坡地附近移动,他们还在徒劳地试图挽救些什么。
她的心揪紧了。
不能再犹豫了。
她转身,从书桌的抽屉里找出一把用来裁纸的、锋利的小银刀。刀柄冰凉,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她坐回椅子上,将左手放在铺着深色绒布的书桌上,摊开手掌,露出了纤细的中指。
油灯的光晕下,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狂乱的心跳,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小刀。
就在刀尖即将触碰到指尖皮肤的刹那——
“叩、叩、叩。”
轻微而规律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书房里令人窒息的寂静。
瑟琳娜猛地一惊,小刀差点脱手。她像受惊的兔子般看向房门,心脏狂跳不止。是谁?卢西恩回来了?不,他不会敲门。
“……谁?”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惶。
“小姐,是我,安娜。”门外传来贴身女仆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庄园外来了一位陌生的先生,浑身湿透,受了伤,说是……说是遇到了野兽袭击,请求庇护。护卫们拿不定主意,您看……”
陌生的先生?受伤?野兽袭击?
瑟琳娜的心猛地一沉。在这深更半夜,暴雨刚歇的时候?这巧合太过诡异!是卢西恩安排的又一环?是为了干扰她,还是另有所图?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即将到来。卢西恩随时可能会出现。
“告诉他,庄园不便接待陌生人,给他一些食物和伤药,让他离开。”瑟琳娜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
“可是小姐,”安娜的声音更加焦急,“他伤得不轻,而且……他声称认识您,还说……带来了关于‘北方商路’的重要消息。”
北方商路?!
瑟琳娜的呼吸一滞。她确实一直在暗中打听和规划未来可能拓展的商路,尤其是连接帝国北部矿产区的路线,这是她复兴庄园商业版图的重要一环。但这属于高度机密,除了她自己,只有几个绝对信任的心腹略知一二!这个陌生人怎么会知道?
是陷阱!这一定是卢西恩的陷阱!
“不见!”瑟琳娜几乎是低吼出来,手心沁出冷汗,“按我说的做,立刻让他离开!”
“……是,小姐。”安娜似乎被她的严厉吓到,脚步声匆匆远去。
书房里再次恢复寂静,但瑟琳娜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那个陌生人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搅乱了原本就浑浊的水面。卢西恩的阴影无处不在,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操控着一切。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桌上的小银刀和摊开的手掌。中指指尖的皮肤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脆弱。
时间不多了。
她咬紧下唇,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无论这是不是陷阱,无论代价多么高昂,她都必须先保住“月光尘”!
她再次握紧了小刀,锋利的刀尖对准了中指指尖。冰冷的触感传来,她闭上眼,手腕用力——
“吱呀——”
书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没有敲门,没有预警。
瑟琳娜骇然睁眼,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卢西恩站在门口,依旧是一身湿衣,黑发微乱,手里拿着一个不起眼的、深褐色的小陶罐。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瑟琳娜握着银刀、对准指尖的手上,深紫色的眼眸中,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像是得偿所愿的快意,又像是某种黑暗**得到满足的兴奋。
“看来,”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在寂静的房间里带着回响,“你准备好了。”
他反手轻轻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脚步声无声地靠近,最终停在书桌前。他将那个小陶罐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基液。”他言简意赅,目光却如同实质,紧紧缠绕着瑟琳娜苍白而颤抖的手,“时间刚好。”
瑟琳娜看着他,看着他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睛,看着他那平静表面下翻涌的黑暗。她知道,没有退路了。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手腕微一用力,尖锐的刺痛感从中指传来。
一滴殷红的血珠,颤巍巍地,从破口处涌出,饱满而刺目。
卢西恩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急促了一瞬。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滴血,眼神专注得近乎……痴迷。
瑟琳娜忍着痛楚,将手指悬在小陶罐的上方。
第二滴血落下,融入罐中深色的液体,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嘀嗒”声。
就在她准备挤出第三滴血时,卢西恩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冰冷而有力,带着雨水的湿气,紧紧箍住她,不容她挣脱。
瑟琳娜惊恐地抬头看他。
只见卢西恩俯下身,紫眸深邃如同漩涡,里面翻涌着她无法理解的、浓稠的黑暗情绪。他拉着她的手,将那只流血的手指,缓缓地、坚定地,移向自己的唇边。
“第三滴,”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恶魔的低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给我。”
在瑟琳娜惊骇的目光中,他低下头,微凉的唇瓣轻轻触碰她的指尖,然后,以一种近乎虔诚又无比亵渎的姿态,含住了她流血的手指。
温热的、潮湿的触感包裹住指尖的伤口,瑟琳娜浑身剧震,如同被电流击中,大脑一片空白。
他……他在做什么?!
卢西恩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阴影,他似乎是在品尝,又像是在完成某个至关重要的仪式。片刻后,他松开她的手指,舌尖轻轻舔过唇边沾染的一丝血迹,那双睁开的紫眸,亮得骇人,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扭曲的满足和占有欲。
瑟琳娜猛地抽回手,看着指尖那个已经不再流血、却仿佛带着灼热烙印的微小伤口,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脊椎窜起,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看着他拿起那个小陶罐,看着她那两滴血融入其中后,基液似乎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诡异的荧光。
“药剂,明天会送到坡地。”卢西恩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幕从未发生。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件已经打上专属标记的所有物。
然后,他转身,再次无声地离去,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
瑟琳娜瘫软在地,靠着书桌,浑身冰冷,止不住地发抖。她看着紧闭的房门,又看向自己那仿佛还残留着诡异触感的指尖。
窗外,东方天际,终于泛起了一丝微弱的、鱼肚白的曙光。
黎明来了。
带着血色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