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后的清晨,空气清新湿润,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废弃猎庄的那场诡异对峙,如同一个不真实的梦魇,随着马车的颠簸被暂时抛在脑后,但那份冰冷的压迫感,却已深深烙印在瑟琳娜的心底。
卢西恩在黎明前,如同他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没有告别,没有更多的言语,只留下那句充满暗示的“南境的天空,看起来也并不总是那么晴朗”,像一片阴云,笼罩在瑟琳娜的前路上。
车队继续前行,终于在午后时分,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落日葡萄园”。
当马车停在庄园那有些褪色、带着斑驳痕迹的铁艺大门前时,瑟琳娜透过车窗望去,心情复杂。
与她想象中公爵家产业的奢华不同,眼前的庄园透着一种年久失修的寥落。大片大片的葡萄田虽然依旧翠绿,但能看出疏于打理,杂草丛生。远处的酿酒工坊看起来也颇为陈旧,烟囱寂静无声。唯一的住宅是一栋颇有南境风情的白色三层小楼,墙壁上爬满了茂密的常青藤,显得有些阴郁。
得到消息的庄园管事,一个穿着半旧外套、面色惶恐的中年男人,早已带着几名佃农和仆役在门口躬身迎接。
“欢迎瑟琳娜小姐莅临落日庄园!”管事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额头甚至冒出了细汗。这位帝都来的、以骄纵闻名的大小姐,突然驾临这个早已被家族遗忘的亏损产业,让他感到极度不安。
瑟琳娜在安娜的搀扶下,优雅地走下马车。她今天特意穿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米白色骑装,减少了繁复的装饰,显得干练了几分。她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忐忑的众人,以及显得有些破败的庄园景象,心中并没有太多失望,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起来吧。”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天生的贵气,让人不敢怠慢,“带我看看这里。”
接下来的半天,瑟琳娜在管事的陪同下,仔细巡视了整个庄园。她看得很仔细,从葡萄田的土壤状况、植株的健康程度,到酿酒工坊里落满灰尘的设备,再到仓库里积压的、品质参差不齐的葡萄酒。
管事一路战战兢兢地介绍着,极力想掩饰庄园的窘境,但瑟琳娜凭借着她恶补的农业知识和穿越前的那点见识,总能一针见血地提出问题。
“东边那片坡地的葡萄藤,叶片发黄,是病害还是土壤问题?”
“工坊里的压榨机,还是几十年前的老款式了吧?出汁率能保证吗?”
“仓库里这些酒,去年酿的?为什么积压了这么多?附近的城镇都销不出去?”
管事的冷汗流得更凶了,支支吾吾地回答着,眼神闪烁。
瑟琳娜心中冷笑。看来,这里的问题不仅仅是经营不善,恐怕还有管理中饱私囊、欺上瞒下的情况。这在她预料之中,也是她必须首先解决的问题。
傍晚,在庄园那间还算整洁,但家具明显过时的客厅里,瑟琳娜屏退了左右,只留下那名如坐针毡的管事。
她没有坐在主位,而是站在窗边,看着窗外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葡萄园,沉默了片刻。这沉默让管事几乎要窒息。
终于,她转过身,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落在了管事身上。
“卡尔管事,”她缓缓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父亲将这片庄园交给我打理,是希望它能重新焕发生机,而不是继续像一个无底洞一样,吞噬维尔德家的金币。”
卡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小姐,这实在是……实在是这几年气候不好,销路也……”
“气候不好?”瑟琳娜打断他,声音微冷,“我来的路上看过,邻近几个庄园的葡萄长势可都不错。销路不畅?我查过账本,近三年庄园产出葡萄酒的三分之二,都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了一个名叫‘灰鼠’的商人,而这个人,似乎与你的妻弟交往甚密。”
卡尔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辩解的话。他没想到,这位素来骄纵的大小姐,竟然在短短半天内就摸到了他的命门!
瑟琳娜看着他惨白的脸,心中并无多少快意。
这只是一个小角色,除掉他容易,但如何让庄园真正运转起来才是关键。
“我给你一个机会,卡尔。”她的声音放缓了一些,却带着更深的寒意,“把你知道的,关于这个庄园所有的问题,以及你私下里做的那些事,一五一十地写下来。然后,配合我进行接下来的整顿。做得好,我可以考虑让你体面地离开,甚至给你一笔安家费。如果还想耍花样……”
她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冷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卡尔管事瘫软在地,连连磕头:“是,是!小姐!我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处理完卡尔管事,瑟琳娜并没有感到轻松。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面对的,是积重难返的土地,落后的技术,闭塞的销路,以及……可能隐藏在暗处、来自卢西恩或者其他势力的窥探。
她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新的羊皮纸,拿起羽毛笔。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但她握笔的手指却坚定有力。
她开始书写,写下她对于庄园改造的初步构想:引进新的葡萄品种,改造酿酒工艺,寻找新的销售渠道……还有,她记忆中,那片似乎更适合种植某种珍贵香料的坡地。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如同春蚕食叶。
窗外,南境的夜空星辰初现,与帝都的繁华喧嚣截然不同,这里安静而广阔,充满了未知与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