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一谈?”
瑟琳娜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在空旷破败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她看着眼前这个被雨水浸透、眼神却锐利如刀的少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和他谈?谈什么?谈她当初为什么鞭打他?谈她为什么又“好心”放了他?还是谈她街头那枚侮辱性的金币?
无论哪个话题,都像是走在悬崖边缘,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护卫们更加紧张,剑尖微微抬起,对准了卢西恩。只要他有一丝异动,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格杀。
卢西恩仿佛没有看到那些威胁,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定着瑟琳娜,深紫色的眼瞳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幽深难测。雨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滴落,砸在陈旧的地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像是在为这场诡异的对话计时。
“是的,谈一谈。”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这平静底下是汹涌的暗流,“比如,谈谈维尔德小姐最近……反常的‘善举’。”
他果然注意到了!从停止鞭打到驱逐出府,再到街头的金币,这一切不符合“恶毒女配”人设的行为,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瑟琳娜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她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否认?装傻?还是……
她深吸一口气,迎着卢西恩审视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被冒犯的骄纵,却又微妙地掺杂了点别的东西:“反常?卢西恩,你是不是被雨淋坏了脑子?本小姐做事,难道还需要向你解释吗?”
她微微抬起下巴,试图用惯常的傲慢来掩饰内心的慌乱:“我高兴打你就打你,高兴放你就放你,高兴赏你一个金币就赏你一个金币!怎么?难道你还指望我对你这种……嗯……”她刻意顿了顿,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贬低词汇,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他依旧有些不自然站立的左腿,语气不自觉地弱了一丝,“……对你这种人,有什么长远的图谋不成?”
这话听起来依旧刻薄,但比起她以往动辄打骂的作风,已经是天壤之别。
卢西恩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看着她,那双眼睛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伪装,看到她那颗在恐惧中瑟瑟发抖、却又拼命寻求生路的灵魂。
屋外的雨声渐渐变小,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韵。壁炉里的柴火发出“噼啪”的轻响,映照在两人之间,光影摇曳,气氛诡谲。
良久,卢西恩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图谋?维尔德家的大小姐,会对一个落魄的、毫无价值的皇子,有什么图谋?”
他向前踏了一小步。
护卫们的剑立刻逼近一分。
卢西恩停下脚步,无视颈边的寒锋,只是看着瑟琳娜,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还是说,尊贵的艾丽茜娅小姐,终于在某些不为人知的角落,嗅到了……风向改变的气息?”
这句话,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瑟琳娜脑海中的迷雾!
他是在试探!试探她是否知道了什么!试探她背后的维尔德家族,是否察觉到了帝国内部潜在的权力变动,或者……是否察觉了他卢西恩,并非真的毫无价值!
这是一个危险的试探,但同时,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可能将对话引向“利益”而非“私怨”的机会!
瑟琳娜的心跳得更快了,但这一次,不仅仅是恐惧,还有一丝绝处逢生的激动。她紧紧攥着披风,指甲掐入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和表演。
她故意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不屑和些许困惑的表情:“风向?什么风向?卢西恩,你说话总是这么莫名其妙吗?还是说,在底层摸爬滚打久了,学会了这些装神弄鬼的把戏?”
她不能直接承认,但也不能完全否认。她必须让他认为,她的“反常”可能是源于某种模糊的、基于家族利益的“预感”或“投资”。
她顿了顿,仿佛失去了耐心,挥了挥手:“算了,跟你这种人多说无益。这地方让你避雨已经是我的仁慈了。等雨停了,你最好立刻消失在我面前。”
她转过身,背对着他,做出不欲多谈的姿态,心脏却几乎要跳出喉咙。
身后,是长久的沉默。
只有雨水滴落的声音,和柴火燃烧的轻响。
瑟琳娜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依旧钉在她的背上,如同实质。
然后,她听到一声极轻的,几乎像是错觉的低笑。
“如您所愿,维尔德小姐。”卢西恩的声音传来,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深长,“雨停了,我就离开。”
“不过……”他顿了顿,声音如同夜风拂过冰冷的刀刃,“或许我们很快会再见。毕竟,南境的天空,看起来也并不总是那么晴朗。”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言,重新拉上了兜帽,将自己隐没在阴影之中,仿佛与这破败猎庄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瑟琳娜僵硬地站在那里,没有回头。
这场短暂而危险的“谈话”结束了。没有明确的答案,没有和解的迹象,甚至没有爆发冲突。
却留下了一个危险的信号,和一个更加扑朔迷离的未来。
卢西恩有没有相信她的说辞,瑟琳娜不知道。
但他最后的那句话,是一个警告,还是一个预告?
瑟琳娜看着窗外渐渐停歇的雨,心中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