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翎！看这里！左边肩膀再低一点！下巴抬！眼神！给我故事感！”
摄影师杰瑞尖锐的声音在摄影棚里响起。闪光灯噼啪作响。
顾翎站在纯白色背景布前，穿着一件缀满亮片的银色短裙。
听到摄影师指令，她迅速调整姿态，刚刚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眼神瞬间聚焦，嘴角扬起一个自信又略带侵略性的弧度。
闪光灯再次爆开。
“好！保持！太棒了！” 杰瑞兴奋地按着快门，“再来一组，换个表情，稍微…危险一点的感觉！”
顾翎眉眼微动，一个带着点挑衅意味的笑容出现在她脸上。
“Perfect！” 杰瑞大喊，快门声连成一片。
“休息十五分钟！” 现场导演喊道。
拍摄间隙。
顾翎一下子松懈下来，刚才脸上自信的表情消失殆尽，转换成了一种更自然的慵懒。
她揉了揉被闪光灯闪得有些发酸的眼睛，走向旁边堆满杂物的休息区。
经纪人李薇递过一瓶水。
“喝点水。刚才表现很好。” 李薇一边翻着iPad上的行程一边说，“下午三点还有个品牌直播预览，晚上要和那个奢侈腕表品牌的老总吃饭。”
“知道了。” 顾翎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水，“午饭呢？”
“助理去买沙拉了。你最近镜头状态非常好，保持住。下周那封面拍摄通告我谈得差不多了，具体要求晚上我发你邮箱。”
顾翎没接话，瞥了一眼正在打包器材的那一群人。
一个穿着深灰色工装外套、黑色长裤和马丁靴的女人正在拆卸她的反光板支架。
她动作利落，不高调，但透着一股沉静的力量感，和其他吵吵嚷嚷的工作人员不一样。
那女人绑着低马尾十分清爽干练，脖颈线条很干净，侧脸轮廓在摄影棚乱七八糟的光线下显得很清晰。
“那是谁？新来的助理？” 顾翎抬了抬下巴。
李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哦，不是，是品牌方请来的特约摄影师，陆清川，拍点花絮和后台素材。”
“摄影师？” 顾翎挑了下眉。
“嗯是啊，好像自己还有个咖啡店。”
她见过无数摄影师，大部分要么亢奋得像磕了药，要么就是傲慢挑剔。
这个陆清川看起来不太一样。她很沉默。沉默得有点不属于这个世界。
器材收拾妥当，陆清川直起身，背上了一个看起来很沉的器材包准备离开。
顾翎放下水杯，对李薇说了句：“我去透口气。” 然后朝陆清川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陆清川穿过摄影棚里的人群，推开通往外面走廊的门。顾翎快走了几步，跟在她身后。
走廊尽头是安全出口，陆清川显然是去那儿抽烟。
果然，推开门，她靠在楼梯间的墙壁上，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取了一根烟用牙齿叼着。
“借个火？” 顾翎的声音响起。
陆清川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她，眼神里有很淡的惊讶，但也仅此而已。她没说话，把打火机递了过去。
顾翎没接，她走近一步，直接把她刚叼上的那支烟拿了下来，很自然地含在自己唇间，然后才看着陆清川。她的眼睛带着点笑意，灯光昏暗的楼梯间里，亮得像猫。
陆清川没动，看着她的眼神平静，和观察镜头下的某个景象无差。片刻后，她才咔哒一声打着火机。
顾翎微微歪头，凑近点燃了嘴里的烟。烟头亮起一点红光。她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眼睛却一直没离开陆清川的脸。
“我叫顾翎。”
“我知道。” 陆清川的声音偏低，有点沙，很沉稳。她给自己也点了一支。
“陆清川，对吗？” 顾翎往前走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到社交安全距离的边缘。她的香水味混着烟草的气息飘散开来。
“对。” 陆清川很简短。
“刚才看到你拍照的样子，” 顾翎吐了个烟圈，“很安静，跟那群鸡飞狗跳的家伙完全不一样。”
陆清川吸了口烟：“拍花絮，不需要太喧宾夺主。”
“我挺喜欢安静的人。” 顾翎的目光落在陆清川握着烟的右手上。她的手指很长，指关节微微凸起，指甲修剪得非常干净。那双手看起来有力。
陆清川没有接话，视线扫过顾翎的肩头和锁骨，然后看向她的眼睛，没有回避，也没有什么波澜。
沉默在楼梯间弥漫。
“听说你自己有家咖啡店？” 顾翎又开口。
“嗯。” 陆清川应了一声。
“在哪儿？”
“市中心明新路，静隅。”
“名字不错。” 顾翎点点头，“好喝吗？”
“看各人口味。” 陆清川的回答很实际，不带任何自夸。
顾翎笑了：“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省？”
“习惯了。”
“你住这附近？” 顾翎追问。
“有点远。”
“哦。” 顾翎也不气馁，她踩熄了烟头，“我饿了。”
陆清川没明白她突然转换话题的意思，微微挑了下眉。
顾翎看着她：“待会儿收工了，想找个地儿喝杯好的。给个地址呗，静隅？”
陆清川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斟酌。顾翎也不催，就看着她。
“今天下午四点打烊。” 陆清川最终还是说了地址，具体位置说的很清晰，“周末一般晚上九点半。”
顾翎掏出手机保存了地址，抬头，笑意更浓了点，“谢了。那回见了，陆……老板？” 她故意拖长了“老板”两个字的尾音，带着点调侃的味道。
陆清川点点头：“嗯。”
顾翎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陆清川又在楼梯间站了一小会儿，看着门口的方向，又点了一支烟。
……
下午三点四十五分。
顾翎结束了品牌直播，妆都没卸，只摘了夸张的耳环，换上简单的黑色牛仔裤，白色T恤和一件宽松的牛仔外套，戴了顶黑色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她对助理挥挥手。
“车钥匙给我，我出去一下。”
“啊？翎姐你去哪？薇姐说要给你说说剧本…” 小助理有点慌。
“很快回来。别管我去哪了。” 顾翎拿过钥匙，语气随意。
“好…好吧。” 小助理不敢多说。
顾翎开着车，七拐八绕，按照导航找到了“静隅”所在的位置。
这条街不算特别热闹，但很干净。
“静隅”的门头是深胡桃木色，招牌字体是简约的宋体，大大的玻璃窗擦得很亮，能一眼看到里面的情况。
店不大，一眼能看到尽头。原木色的吧台和几张原木桌椅，墙边放着几盆绿植。此刻店里几乎没人，只有一个店员在擦拭吧台。吧台后面，陆清川穿着深蓝色的围裙低头冲洗几个玻璃杯。
顾翎推门进去，门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叮铃”一声。
陆清川抬起头，看到是她后关掉水龙头。
“欢迎光临。” 她的声音和在摄影棚时一样平稳。
那个擦台子的年轻店员好奇地看向门口。
顾翎走到吧台前最中间的位子坐下。
她把帽檐抬高了一些，露出脸：“陆老板，说话算话。”
陆清川擦干手：“喝点什么？”
顾翎胳膊肘支在吧台上：“有推荐吗？”
“豆子品类写在牌子上。” 陆清川指了指吧台上方悬挂的木牌。
顾翎看都没看牌子，视线牢牢锁在陆清川脸上：“我不懂那些，就信你。给我杯你觉得好喝的？”
陆清川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开始操作意式咖啡机。咖啡豆被研磨的声音响起，醇厚的香气弥漫开来。
“美式喝得惯吗？” 她问。
“都行。” 顾翎看着陆清川熟练地压粉，敲击手柄，装上咖啡机，动作流畅精准。
蒸汽棒喷出白气，发出嘶嘶的声响，陆清川开始打奶泡。
“不是美式？” 顾翎问。
“加一点点奶泡，口感顺一点。” 陆清川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奶缸。
一杯咖啡被推到了顾翎面前。深棕色的咖啡液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又细腻的白色奶泡。
顾翎端起来凑近闻了闻，浓郁的咖啡香直冲鼻端。她喝了一小口，浓郁的苦味之后，是坚果和一点点巧克力的回甘，奶泡几乎察觉不到，但确实让入口的感觉更柔和了些。
“怎么样？” 陆清川问，已经转身开始清洗器具了。
“嗯…” 顾翎慢慢咽下嘴里的咖啡，又喝了一口，“苦，但很干净。”
陆清川“嗯”了一声。
“比我助理买的那些糖水一样的饮料好多了。”
店员收拾好了吧台，对陆清川说：“清川姐，我先下班了？”
“好，辛苦了。” 陆清川点头。
店员走了，店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音乐是低沉的爵士乐，音量很小。
顾翎小口喝着咖啡，目光在店里扫了一圈，最后又落回陆清川身上。陆清川在吧台后面收拾整理，动作不疾不徐。
“你天天在这儿？早上几点开门？” 顾翎找着话题。
“八点。” 陆清川回答，把用完的布折叠整齐。
“哦。” 顾翎放下喝掉一半的杯子，“这地方挺好，不吵。不像我住的那片，烦得很。”
“嗯。” 陆清川应声。
“这附近停车方便吗？”
“白天收费，晚上划线车位不收费。”
顾翎点点头：“陆老板，刚才那杯，算你请我的特调？”
陆清川抬眼看她：“就只是加了奶泡的清咖。”
“那也是你亲手做的。” 顾翎身体往前倾了倾，胳膊完全压在吧台上，“下次请我喝真正的特调？”
陆清川放下手里的东西，手撑在台面上，隔着吧台与她对视。她的眼神很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工作日，” 陆清川慢慢说，“一般不提供特调，忙。太花时间。”
顾翎扬起了眉毛：“那意思是…周末可以？”
陆清川沉默，像是在思考。
“想喝特调，” 陆清川开口，声音低沉，“需要提前预约。而且要确定，你只是想来喝杯咖啡。”
顾翎笑了，笑容带着十足的自信和某种直白的邀约。
“当然只是为了咖啡。而且，我很确定。”她看着陆清川的眼睛。
“这周日晚。关店之后，方便做一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