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是丰盛的一餐。
骨头汤煮芸豆,炒的猪血和猪心。
小雪和小芳都在换牙,空着呢,吃不了硬东西,秦荷花给她俩熬的肉粥。
双胞胎和招娣也分了一小勺。
小满正遭罪呢,秦荷花给她多夹了两块肉。
“谢谢娘。”
“别谢我,谢谢你两个姐姐和小七,没有她们你哪来的肉?”
立春,“娘,都是姊妹,哪用分的这么清楚?我和两个闺女还吃娘家的口粮呢。”
秦荷花扒拉她一下,“我教育她们,你别插嘴。”
按理说王家还欠着立春娘三个一年的口粮,上次去忘了,再去还得惊动大队书记,人家又不给乔家当官。
也怕王家人狗急跳墙,上次薅的挺狠的,放过王家了。
亲姐妹怎么了?也得长幼有序,秦荷花可不想养出白眼狼。
“谢谢大姐三姐和小七,也谢谢爹,娘。”
晚上,立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裴铮是什么意思?他怎么莫名其妙问自己好了没有呢?
她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那天送她去医院的人不会是裴铮吧?
裴铮为什么问她身体好了,就能对得起来了。
而她什么表示也没有,裴铮会不会以为她是白眼狼?
好烦啊,立冬又翻了下身。
“老三,睡不着?”
原来立春也没睡。
“大姐还不是一样?”
立春轻轻笑了笑,“我觉少,和你不一样,你还在想考试的事啊?”
“没在想,今天不困,大姐在想新姐夫吗?”
立春背对着立冬拍了她一下,“胡说,我早离婚了,你哪来的姐夫?”
“姐,别装了,那个叫商铁柱的姐夫啊,爹还跟娘商议了,等秋收结束了,也有时间也有粮了,就给你们办婚事。”
立春吓的坐了起来,“老三,你说实话,是你亲耳听到的,还是故意这么说的?”
“我听到的。”
乔树生老两口确实商量过,再嫁不是头嫁,毕竟年龄到了,各方面也没那么讲究,人品没问题,其他的差不多就行了。
估计夏天一过,东西都能放的住了,商铁柱也该提结婚了。
立春又躺了回去。
“可我已经说算了……”
当时多少有点冲动了。
受过伤害的人敏感。
六月七月是一年当中最热的两个月。
要么阴雨绵绵,要么热浪似火。
麦穗有点苦夏,一到夏天就不爱吃饭,人也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哪也不想去。
秦荷花一咬牙,从藏钱的手绢包里数出些毛票,递给立冬,“老三,你骑自行车去镇上割斤肉,要肥瘦相间的,再捎根大骨头回来。”
杏坊村离镇上不远,四十分钟能骑个来回。
肉割回来,立冬把大骨头煮上,开始剁馅。
立春和面、擀皮,先包了十来个皮薄馅足的小馄饨。
用熬出白汤的骨头做底,撒上切得细细的青菜和葱花,香味扑鼻。
“小七,吃馄饨了。”
当那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到麦穗面前时,全家小的都眼巴巴地看着,却没人吵闹,都知道这是给生病的小妹妹(小姨)开小灶。
“别谗,都有。”
一个个的都看着呢,手心手背都是肉,闺女的手背也是肉,秦荷花打算雨露均沾。
正说着,院子里的大门传来“吱呀”一声响。
招娣反应最快,像只小兔子似的蹿了出去,不一会儿却摇着头回来了,小嘴里含糊地嘟囔着:“布认死(不认识)。”
立冬放下手里的活儿,起身出去看,随即传来她略带惊喜的声音,“娘,是铁柱哥来了!”
算起来,商铁柱得有二十多天没露面了。
只见他戴着一顶旧斗笠,额上都是汗珠,裤脚也沾了些泥点子,手里还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
见到秦荷花,他憨厚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叔,婶儿,我带了几个自己种的瓜来,给妹妹们尝尝鲜,解解暑气。”
秦荷花赶紧用围裙擦擦手,接了过来,“这大热天的,难为你还想着她们,快坐下歇歇,喝碗水。”
“不热。”满头大汗的商铁柱说道。
立冬噗嗤一声笑了,秦荷花狠狠地拧了她一下,疼的她龇牙咧嘴的。
秦荷花把袋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一个小西瓜,大概四五斤的样子,两个绿皮甜瓜。
“铁柱,你还会伺弄瓜呢?”
“婶子,是地里长出来的,我就经常除除草,把它旁边的东西砍了,让它透透气,孩子还是喜欢吃这个。”
前一秒秦荷花还暗骂糟蹋粮食,下一秒又在心里夸,知道对孩子好,应该人也差不了。
立春可是一句话没说,看起来脸色也不太好看。
商铁柱开始坐立不安了,从手磨挲裤子就能看出来。
“那个……叔,婶子,我要回去了。”
“回去干什么?家里包饺子,今年的新麦子,吃了饺子再走。”
“不了,真不了……”商铁柱一边推辞,一边拿眼角余光去瞟立春。
秦荷花心里来了气,一把从立春手里夺过擀面杖,压低声音:“去,跟人家把话说清楚。我看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当初找王平林的时候你要是这么仔细,何至于……”
她提到立春那个渣滓前夫,话没说完,但意思到了。
立春被戳到痛处,无法反驳,扭身就进了里屋。商铁柱见状,更是尴尬得要走。
立冬看着这场面,叹了口气,跟了进去。
只见立春坐在床沿上,眼圈微红。
“姐,你这是何苦?铁柱哥是个正经人。”
“正经?”立春猛地抬头,语气激动,“立冬,他看中的不是我,是你!”
立冬一愣,随即脸拉了下来,“姐!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是你妹妹!这种话传出去,我还做不做人了?”
“你别急,听我说完。”立春拉住妹妹的手,压低声音,“我不是瞎猜,那天三大娘的意思,商家人之所以愿意跟我这个离过婚的相看,就是冲着你来的。他们指望着你能考上大学,以后能拉扯他们一把。要是沾不上光,立马就能翻脸不认人!王平林他们家当初不就是这么副嘴脸吗?我太清楚了。”
立冬听完,紧绷的肩膀反而松弛下来,长长舒了口气。
“姐,你想太多了。三大娘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她那张嘴,惯会捕风捉影,无中生有。她是她,商铁柱是商铁柱。我见过铁柱哥看你的眼神,那是实心实意的。你不能因为被蛇咬过一次,就见着草绳都以为是蛇啊。”
立春看着妹妹笃定的眼神,又回想了一下商铁柱平日里的憨厚模样和今天小心翼翼的样子,紧蹙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了一些。
“老三,是我想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