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林栖已经提前想好了,名字就写在脖子后面。
选在背后,写字的时候就不用跟对方面对面地大眼瞪小眼,不被对方盯着,连字都能写得好看一点。
他忽然就能理解老虎为什么总爱背后搞偷袭了。
而且脖子后面既不太显眼,也不太隐蔽。
只用把领子往下扒拉一点就能写,署名被衣服遮着,平时也不容易看见。
林栖做好心理准备,缓缓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左手指尖好像镊子一样,揪起祈越领子上的一点布料,在不碰到他本人的情况下,把领子往下扯了扯。
领口下面三厘米,写在正中间,先看脊柱确定位置,不行再看肩胛骨,取两侧肩胛骨最上端的连线中点,不要偏,也别歪,尽量好看一点……林栖在心里默念注意事项,目光轻移找到位置,然后就……站着不动了。
在他想署名的位置,刚好有一块浅红色的胎记。
不对……好像不是胎记。
林栖像只好奇的麻雀,歪着脑袋让出更多光亮。细看之下,“胎记”似乎是一块模糊的笔迹,还能看出一点笔画间的浓淡起伏。
就像用红色墨水在白纸上写字,写完之后又被水晕开。
残留最深的笔画甚至能看出下笔时的力度,红色是透入皮肤里的,与其说是笔迹,更像是洗不掉的纹身。
这是造物师留下的原始署名,还是……?
古董造物至少都有一百年了,所以祈越只是看起来比他大两三岁,实际上比他大一两百岁。
是个爷爷。
但是这个“爷爷”性格又很像叛逆期。
林栖的计划被打乱了,一时有许多念头在脑子里飞,就像原本好好长在树上的叶子,一旦被风吹掉了,就不知道会飘到哪里。
沉默许久的祈越忽然开口:“你写不写?”
乱飞的树叶忽然就掉在地上不动了,林栖手指依然好像镊子一样揪着那一点点衣领布料,动作却明显僵硬。
“写……哪里?”他向祈越征求意见。
“你问我?”祈越语气透着很明显的不耐。
“嗯,有建议吗?”林栖继续问。墨水的保质期是五分钟,现在过去多久了?两分钟?三分钟?
“没有。”祈越语气冷淡,“我只是造物,又不是人,能有什么建议。”
心里某些模糊的念头忽然变得清晰,林栖低头看着祈越单薄而倔强的背影,问:“你是不是不愿意被人署名?”
不在意和不愿意是两码事。
林栖猜想,祈越那些无所谓的态度可能都是假的,他其实非常不愿意被人署名,更不想跟着一个陌生人去上学。
空气静了两三秒钟,祈越反问:“愿不愿意有区别吗?”
作为造物,他没得选。
考虑愿不愿意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林栖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他仿佛是在关心对方想法,实际上却好像在问一只兔子,你愿意被大灰狼吃掉吗?
祈越要听店主的,自己没得选。
林栖倒是能选,且不想在祈越身上署名,但如果他现在放弃,就等于杀了兔子不吃,反而把尸体埋了。
愿不愿意确实没有区别。
想这些也没有意义。
林栖默默把自己拉回既定轨道,问祈越,“写在手上行吗?”
祈越回头,凉冰冰地扫他一眼。
好吧,他又说错话了。
他的这个问题就像在问兔子,你想被人怎么吃?麻辣兔丁还是红烧兔头?
“大灰狼”总归是要被讨厌的,友善的大灰狼只会比邪恶的大灰狼更加可恨。
林栖决定不再问了。
他绕到祈越身侧,把祈越的一只手拎到桌上,像对待一张画纸那样把它按平、压住,单独掰开小拇指,在最后一节关节内侧写了名字。
和手心相比,这个位置更不起眼。
暖棕色的墨迹浮于皮肤表面,林栖看着刚写下的两个小字,愣了一秒。
他又写了古语。
古语行吗?
他询问地看向祈越。
祈越满眼的冷淡和不耐烦,和他稍稍对上视线就朝一旁移开,“写完了吗?写完就把你的爪子松开。”
仿佛一个镜头忽然给到手部特写,林栖看着自己的动作,瞬间脑补出一只狼爪恶狠狠地按着小白兔的前脚不肯撒手。
好像……是挺坏的。
他想起林鹭和附近的孩子隔空对打,那些孩子显然觉得只要姓林都是反派。
祈越似乎也知道姓林不好,所以在祈越看来,他就是一只反派大灰狼吗?
林栖明显觉得自己手指僵硬,但还是按着祈越没有松手,只道:“等一下,墨还没干。”
说完,他朝祈越小拇指上吹了吹。
林栖只顾盯着墨迹,没注意到祈越手指微微一抽,同时脸上表情更冷淡了。
片刻,暖棕色的字迹散开一点微光,忽然沉淀下去。像是纹身,和皮肤肌理融为一体。
林栖凑近又看了看,觉得可以了,正打算把手松开,却见祈越手上蓦地多了一道裂纹,从指缝间延伸出去,越裂越深,一直贯穿小臂。
这是什么?
林栖眼前的画面有些失真,少年手臂上看起来不像人类皮肤,更像是陈朽风化的木雕,或是摔碎的陶瓷人偶——重新拼凑完整之后,还留有蛛网般的裂痕。
在一些碎片剥落处,能看到焚烧后的焦痕。
恍惚间,眼前腾起一片火光,炽烈的暖色和书房的冷调交叠成暗房中的底片。
透过那些半透明的轮廓,林栖看到了破碎的湖面、苍白的墓碑,还有一道人影——
一道独自走进火光中的人影……
片刻,火焰暴涨,画面被激得粉碎,像万花筒里的镜像,分合交错。
火光跳动在破碎的镜面之间,斑驳凌乱。
林栖看不太清,却莫名知道,这个人影就是祈越。
他要去火里找什么呢?
虚空中传来一阵岩石碎裂声响,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溅起一片土腥。
灰尘中,火焰绕着指骨,烧出焦黑的裂痕,寸寸惊心,但少年却像还嫌火势太过温和,继续迈步向前,走进一片浓稠如血的光影里……
林栖手指抽搐似的一动,忽然伸手,试图拉住那道背影。
手指却穿过虚影,落了空。
他张开嘴,同样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听到一阵锈蚀般的,近乎嘶哑的风声。
……
林栖是在椅子上醒过来的。
意识朦胧间,他觉得自己是一颗蛤蜊,正被一只海獭攥在手里,用一块趁手的石头反复敲打。
睁开眼时,林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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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祈越手里卷着一本软皮书,正在一下一下敲着他的脑壳。
听得出来,脑壳很结实,纸筒也很有弹性。
林栖跟祈越对上视线,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又敲了几下。他动作有些迟缓,一边偏头躲开,一边抬手抓书。
祈越顺势松手,“你最好是饿晕的,我还没听说过有人因为署名晕过去的。”
林栖捏着书,后知后觉,署名已经完成了。
他看向祈越,眼前真实的人影和那些虚幻的画面重合,一瞬间仿佛又有火光撕扯,灼得人眼睛发涩。
他喉咙有些发紧,想说点什么,但还没开口,祈越已经转身走了。
林栖像是一只被人从娃娃机里夹出来的娃娃,一动不动坐着,目光茫然放空,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起身去找观沄。
观沄和凌壑一起等在屋外廊下,听到林栖说署名很顺利,一时脸上表情各有各的古怪。
尤其凌壑,仿佛看到婴儿刚出生就是个老头儿,又或者是太阳刷刷冒着黑光。
林栖有点看不懂他们的反应。
因为没人告诉他,署名顶级造物和署名中级造物完全不是一个难度。
现场除了他自己之外,没人觉得他能成功。
也包括祈越。
观沄已经把安慰的话准备好了,凌壑也预备了替代方案。
但没想到,林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成功了。
晚些时候,林栖单独问观沄,署名是为了考试,那考试结束之后呢?
观沄以为他是为了上学紧张,就跟他说了一些学校里的情况。
但林栖想问的不是这个,他想知道的是,应该怎么对待祈越?
常识上,祈越是一件造物。
从观沄和凌壑的态度来看,祈越更是一件“工具”,这件工具关乎他的考试结果,且很稀有,需要妥善保管。
但祈越又不是一套画笔、一把锤子……
他要怎么保管一个大活人?
而且这个大活人还像仙人掌一样,浑身是刺,碰一碰就扎手。
林栖并没有把自己的疑惑和观沄解释清楚,等到了时间,他就回屋睡了。
梦里,他在一排排柜子之间找着什么。柜子既像书架又像展柜,他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累得蹲下,见到柜子底下藏了东西,就不问自取地把它拖了出来。
那是一个长条形的箱子。
盖子上积了一层棉絮状的灰尘,打开之后,里面放着一件制作精美的木雕人偶,细腻的浅色木质几乎就是真人皮肤。
他手里似乎拿了一柄木刻刀,或者一支画笔,刚要伸手,木偶却忽然抓住他的手腕,从箱子里坐了起来。
浅木色的手指紧紧扣在他皮肤里。
一双深黑色的眼睛看着他,瞳孔中隐隐透出血色,越来越深,越来越红。
有声音从黑暗深处浮起,像是控着木偶动作的提线,细细一根,在舞台灯下,时而反光,时而隐去。
那声音说的都是一些琐碎日常。
琐碎到拼凑不出轮廓,也没有任何记忆点。
像是无色无味的水浸透全身,又缓缓退去,风干之后不留痕迹,只剩一点温热水汽,无形地裹着皮肤,证明它曾存在过。
意识朦胧中,林栖反复追问:是谁?
谁在跟他说话?
夜空渺远,无人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