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明走上前,逼近陆青宴,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嘲讽和怒意,“你看上她了?宴儿,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为了一个女人,连规矩体统都不要了?”
他这个儿子,从小到大,什么都好,就是太正经,太无趣,像个没有七情六欲的木头人。
他一度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对女人开窍。
没想到,一开窍,就昏了头,居然跟他老子抢人抢到头上来了。
“她住在府中,身份不明,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陆青宴对父亲的怒火视而不见,依旧不卑不亢,“母亲容不下她,府里下人也多有议论,将其收房,给了名分,也省了许多麻烦。”
“麻烦?”
陆正明冷笑,“本侯看,最大的麻烦就是你!一个通房丫头,也值得你三更半夜地跑来跟本侯说?你若想要,打发人去她房里说一声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父亲。”陆青宴打断他,声音终于有了一丝起伏,“她是母亲请进府的客人,不是任人随意打发的奴才,此事,需得您点头,才合规矩。”
陆正明被他这句话噎得心口一堵。
他死死地盯着陆青宴,想从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可看了半天,什么也看不出来。
没有情欲,没有痴迷,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这小子,到底是真的看上了那女人,还是……另有所图?
陆正明的心思,飞快地转动着。
他这个儿子,是他最大的骄傲,也是安远侯府未来的倚仗。
从小到大,他从未开口向他要过任何东西。
这是第一次。
为了一个女人。
虽然心里一百个不痛快,像到嘴的肥肉被人叼走了。
但权衡利弊,一个女人和储君之师的儿子之间,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罢了,不过是个女人,京城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犯不着为了一个玩意儿,跟自己精心培养的继承人闹僵。
说不定,让他尝尝女人的滋味,收收心,也是好事。
想到这里,陆正明心里的火气,渐渐散了。
他退后一步,重新恢复了那副威严的侯爷派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罢了,一个女人而已。”他看着陆青宴,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你既是第一次开口,为父便依了你,只是你要记着,你的前程才是最重要的,别为了个玩意儿,耽误了正事。”
“多谢父亲。”陆青宴躬身行礼,姿态恭敬。
“哼。”陆正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再不看他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那背影,怎么看,都带着几分悻悻然的憋屈。
陆青宴站在原地,直到父亲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他才缓缓直起身,抬起头,看向静心斋的方向。
那里的灯还亮着,那个女人,此刻就在里面。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深沉。
……
夜,深得像一盆泼翻的浓墨。
存荷堂里,早就熄了灯,只有一缕极淡的月光,从窗棂的缝隙里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冰冷的清辉。
姜意绵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有半分睡意。
静心斋的事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反复在她脑海里上演。
陆正明那双浑浊又充满了欲望的眼睛,身上那股子让人作呕的熏香味,像毒藤一样,紧紧地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每一次呼吸都觉得疼。
“笃,笃,笃。”
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惊心。
姜意绵的心猛地一跳,浑身的汗毛都在瞬间竖了起来。
这么晚了会是谁?
“姜姑娘,您睡下了吗?”门外是管家的声音。
姜意绵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管家深夜到访,绝不会有好事。
她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安远侯回来了。
那场在静心斋中断的好戏,他要继续演下去。
“管家,这么晚了,有事吗?”她隔着门,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被惊醒的沙哑和警惕。
“请姜姑娘梳洗一番,随老奴走一趟。”管家恭敬的声音中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命令。
果然!
姜意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她靠在门板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恐惧和惊慌,已经被一片冰冷的死寂所取代。
“好,我换件衣裳,马上就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关上门,她没有点灯。
在黑暗中,她走到妆台前,摸索着从暗格里,取出了那根又细又长的银簪,死死地握在手里。
冰冷的触感,让她那颗因恐惧而狂跳的心,稍稍安定了几分。
今晚,她绝不会再任人宰割。
如果安远侯敢碰她一下,她就是死,也要拉他垫背!她要用这根簪子,刺穿他那肮脏的喉咙!
她飞快地换上了一身素净的衣裙,连头都未梳,只是将长发随意地拢在身后,便拉开了房门。
管家就提着一盏灯笼,静静地等在门外,见她出来,脸上露出一丝讶异,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也没想到她会如此素面朝天。
“姑娘,您……”
“走吧。”姜意"绵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
管家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在前面引路:“姑娘,请。”
夜色如墨,长长的抄手游廊下,只有管家手里那盏昏黄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姜意绵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她的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静心斋的布局,她还记得。
安远侯喜欢半靠在软塌上看书,他身边的小几上,常年放着一把裁纸用的铜刀。
如果她能拿到那把刀……
不,太远了。
她握紧了袖中的银簪,还是这个更稳妥。
她要找准时机,一击毙命。
她要对准他的脖子,那是人最脆弱的地方。
她甚至开始在心里,预演着等会儿可能会发生的种种情形。
他会怎么对她,她又该如何反抗,如何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他最致命的一击。
她的心,在极致的恐惧和仇恨中,反而变得异常冷静。
走着走着,姜意绵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条路……好像不是去静心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