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陆幼荌嘴上呵斥着,身子却下意识地将姜意绵护住了些,“光天化日,又是皇家寺庙,他们还敢行凶不成?”
话是这么说,可她看着那群凶神恶煞的人,心里也有些发怵。
寺里的僧人和护卫很快就围了上去,试图将人拦住。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此乃佛门清净地,还请不要在此喧哗。”
“清净个屁!”为首的钱老板一把推开挡路的僧人,唾沫横飞地骂道,“老子今天不是来拜佛的,是来要债的!那个叫张德的王八蛋,欠了我们赌坊一千三百两银子,说好了今天还钱,人影都不见一个,你们把他给老子交出来!”
一千三百两!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们这里没有叫张德的施主。”护卫头领皱着眉,强硬道,“还请各位速速离去,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不客气?”
钱老板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在众人面前晃了晃,“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他亲手画押的欠条,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要是还不上钱,就拿他未来媳妇的嫁妆来抵,我可打听清楚了,他要娶的,是安远侯府的表小姐,侯夫人亲口许诺了五百两的嫁妆!今天,老子就是来拿钱的!”
安远侯府!
表小姐!
五百两嫁妆!
这几个词一出来,整个相国寺前院,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都聚焦到了陆幼荌和她身边的姜意绵身上。
安远侯府的三小姐在这里,那她身边这个看着柔柔弱弱,病病歪歪的,不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表小姐姜意绵吗?
一时间,幸灾乐祸的目光,像无数根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了过来。
“天哪,侯夫人竟要把她嫁给一个赌鬼!”
“何止是赌鬼,还欠了这么多钱,甚至想拿媳妇的嫁妆去抵债,简直不是人!”
“这安远侯府也真是的,怎么说也是个体面人家,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把一个姑娘往火坑里推啊。”
“什么姑娘,不过是个打秋风的穷亲戚,能嫁出去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啧啧,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陆幼荌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她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样一种方式,被人当众打脸。
她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是在嘲笑她,嘲笑安远侯府。
“你……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她又羞又怒,指着钱老板,声音都在发抖,“我们侯府的事,轮得到你们这些腌臢东西来置喙?谁是张德?我们不认识!”
“不认识?”钱老板看准了目标,一步步逼了过来,他那双小眼睛在姜意绵身上打了个转,淫邪的光一闪而过。
“这位,不就是马上要嫁给张德的姜姑娘吗?张德可是跟我们说了,只要娶了你,侯夫人给的五百两嫁妆一到手,就立马还钱!怎么,现在想赖账了?”
他身后的几个打手也跟着起哄。
“就是,还钱!”
“别以为靠上侯府就能赖掉赌债。”
“快把张德交出来。”
陆幼荌气得浑身发抖,她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来人,给我把这些人都打出去!”她尖叫道。
可侯府的护卫还没来得及动,另一个尖利的女声,忽然从人群的另一侧响了起来。
“天理何在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安远侯府就能草菅人命,无法无天了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老婆子,正扶着一个哭哭啼啼的老妇人,一边捶胸顿足,一边朝着这边挤过来。
那老婆子,正是王稳婆。
姜意绵的心,提到了最高点。
“你又是什么人?”护卫头领一个头两个大,只觉得今天这相国寺是捅了马蜂窝了。
“我是什么人?”王稳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我就是个说实话,怕遭报应的老婆子!这位,是翠香的娘!就是那个被张德活活打死的丫鬟翠香啊!”
翠香!
打死!
人群再次哗然。
如果说欠赌债只是品行不端,那打死人,可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了!
“我的儿啊!”翠香娘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儿啊!你才十六岁,就被那个天杀的畜生给活活打死了!他们张家有钱有势,拿银子堵了我的嘴,可我这心里过不去啊!我天天晚上都梦见你,你浑身是血地问我,娘,为什么不替我报仇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王稳婆也跟着在一旁帮腔:“各位评评理啊!当初翠香那丫头没了,是我去给收的尸,我老婆子接生了一辈子,什么没见过?那孩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没一块好地方,那像是病死的样吗?分明就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张家给了我二十两银子,让我闭嘴,可我这良心不安啊,我怕遭报应,今天我豁出去了,就是要替那苦命的丫头,讨个公道!”
她一边说,一边“扑通”一声,跪在了陆幼荌面前。
“这位小姐,您是侯府的贵人,您心善,求求您,给我们做主啊!那个张德就是个畜生,他连自己房里的人都下得了那样的毒手,您要是把这位姑娘嫁过去,那不是……那不是把一只羊送进狼嘴里吗?”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姜意绵身上。
同情,怜悯,鄙夷,看好戏……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罩住。
陆幼荌已经彻底傻了。
赌鬼,欠债,现在又闹出了人命。
她母亲,到底要给姜意绵找一个什么样的夫家?
这已经不是丢脸的问题了,这是要把人往死路上逼!
“不、不是的……”她语无伦次地摆着手,脸色比纸还白,“我们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而就在这片混乱之中,姜意绵的身体,晃了晃。
她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小脸,此刻更是白得透明,她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听着耳边嘈杂的哭喊和议论,那双总是水光潋滟的眸子,一点点失去了神采。
“三小姐。”她虚弱地叫了一声,然后,眼睛一闭,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