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8月11日晚上7点，闷热的空气裹挟着虹口工厂区散发的煤烟味，黏腻地贴在行人的皮肤上。可“菊屋”日式酒馆里却难得清凉，门槛内摆放着盛满冰块的铜盆，电风扇在角落嗡嗡转动。门帘一掀，清酒的甜香混着关东腔的日语涌出来，和服侍女踩着木屐碎步穿梭，轻薄的夏季和服袖口，樱花纹在暖黄电灯下若隐若现。
“走！犬养君，我请你去菊屋好好地喝一顿！”
刚出警局，龟田恶夫就拍着犬养狼介的背，语气里满是得意。
“也该让你好好松快松快，让那些中国人看看，在这租界里，谁说了算！”
菊屋酒馆的木门上挂着暖黄色的灯笼，它的老板是个矮胖的日本人，见了龟田立刻弓着腰迎上来：（日语）“龟田先生，里面请。”
老板殷勤地引着两人进了最里面的隔间。隔间拉上布帘，桌上很快摆上了冰镇的清酒、生鱼片和烤秋刀鱼。
龟田恶夫进隔间前，他朝身后的士兵抬了抬下巴。
“你在门口守着，别让闲杂人等进来。”
“是”。
日本士兵站在酒馆门口的路灯下，步枪斜挎在肩上，警惕地看着来往行人。
隔间内，浓烈的酒气早已盖过了角落香炉里飘出的淡香。榻榻米中央铺着暗纹红绸，两名身着水色振袖的日本艺妓正随着三味线的余韵轻旋，广袖扫过地面时带起细碎香风。犬养狼介将他粗短的双腿高高翘在矮凳上，两撇修剪精致的八字胡须沾着点点酒渍，目光却黏在左侧艺伎垂落的发簪上，眼神迷离得发沉。他手中的清酒杯摇晃不定，酒液不断溅落在桌面上。
“龟田君，下周那批军火，从码头到兵营的路线，我已经和上面确定了……”
话未说完，他猛地抓起酒壶往杯中斟酒，溢出的清酒洒在刻有“我孙子五十六亲赠”字样的银质打火机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龟田恶夫用力拍打着桌面，关东口音粗粝得如同砂纸摩擦木头。
“犬养君放心！我亲自带一个班的兵力护送，中国人谁敢阻拦？”
龟田恶夫醉眼蒙眬地指向门口，又突然扯住身旁艺妓的衣袖，将人拽到怀里，恶心地调戏着。
“犬养君，等会儿回你住处，我把那瓶从东京带来的清酒拿出来，咱们继续喝！”
说罢，他仰头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杯底重重磕在桌角，指着跳舞的艺妓高声喊道。
“别跳了！过来陪我们玩！”
一旁的犬养狼介站起身，一把揽过离他最近的艺妓，脚步虚浮地晃到屋子中央，抓起对方的手摇摇晃晃的跳水泉，艺伎振袖与他的军装袖口缠在一起，酒气混着脂粉香更显浑浊。龟田则从怀中摸出个漆木骰盅，“哐当”一声扣在桌上，拉着另一名艺妓的手腕按在骰盅上，咧嘴坏笑。
“赌一把！你赢了，赏你块大洋；输了，就得亲我三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毫无顾忌的大嗓门穿透薄薄的隔板，清晰地传到了隔壁隔间。
隔壁隔间坐着两位西装男子。他们一位是和平主义的佐藤日康，一位则是地下党的周队长。
只见佐藤日康扶了扶圆框眼镜，指尖在记事本上飞快移动，看似在记录采访内容，实则将“码头”、“军火”两个词圈得格外醒目。坐在对面的代号木村的周队长端着酒杯，关西口音柔软温和，目光却不时瞟向包间A的方向。
周队长：“佐藤君，这稿子下周交还来得及吧？”
说话间，周队长又故意将包间门又推开几分，让冷风趁机溜入，恰好将隔壁的对话听得更加清晰。
佐藤日康：“急什么，放心吧！木村君来得及。来，喝！”
佐藤日康放下笔，借着斟酒的动作碰了碰木村的手臂，用日语低声问道。
佐藤日康：“听清楚路线了吗？”
对面的木村微微点头，指尖在桌沿轻轻敲击三下，这是给佐藤日康的信号，意为“今晚行动。”
不久后，隔间传来犬养狼介带着浓重酒气的声音。
“走，龟田君，清酒还在家里等着呢！小美人，下次还来找你！走！”
隔间里的佐藤日康和木村立即起身结账，对侍女恭敬鞠躬。
佐藤日康：“多谢款待，稿子谈得很顺利。”
两人刚走到门口，正好与醉醺醺的犬养和龟田撞个正着。
佐藤日康：“哎哟！”
佐藤故意一个踉跄，手肘撞在龟田的胳膊上，清酒泼了龟田一身。他连忙躬身道歉。
“实在对不起！我太着急了……”
龟田本想发作，但见佐藤一副文弱记者的模样，加之醉意朦胧和犬养狼介的催促，便不耐烦地挥挥手骂了一句，就被犬养半扶半拽着向门外走去。
佐藤和木村站在酒馆门口，目送那辆黑色轿车亮起车灯，引擎声逐渐远去。木村掏出怀表看了一眼。
“8点15分，他们出发了。”
佐藤点点头，从口袋中取出一张纸条，塞进路过黄包车夫的手中。那是给地下党的最终行动信号，上面绘有杨树浦支路的简易地图。
杨树浦支路上，寒风愈发刺骨。老李蹲在冬青丛后，手指捏着一排尖锐的铁钉，金属寒光在月光下若隐若现。身旁的小杨将黄包车藏在树后，在黑暗里遮盖得严严实实。
小杨：“队长，一切准备就绪，就等车来。”
远处传来轿车的引擎声，两道光柱撕裂夜色。老李立即举起手电筒，对着夜空连晃三下。埋伏在道路两侧的地下党成员瞬间绷紧神经，握住木棍的手又紧了紧。
“砰！”一声闷响，黑色轿车猛地一震，右前轮顿时瘪了下去。司机咒骂着日语，急踩刹车，车辆停在路中央。司机慌忙的一边对着龟田恶夫和犬养狼介道歉，一边快速地下车查看轮胎的情况。副驾驶上的士兵也下车举枪警戒。
突然一人举刀出现士兵的身后，直接抹脖。二人迅速上前，在尸体即将砸在地上时，立马接住，抬到了一旁大树后。
后座上的龟田恶夫推开车门正要怒斥，刚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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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就被两个黑影扑上来捂住嘴巴。他拼命挣扎踢腿，但双臂被死死反绑，咽喉处狠狠地被砸了一拳，瞬间喘不过气来。
犬养狼介刚摸到腰间手枪，车门就被猛地拉开。一道黑影挥动枪托狠狠砸来，他只觉得后颈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失去知觉。
地下党成员动作迅捷，两人抬起犬养便快速的走向黄包车，往上一放，一位面容艳丽的女人直接坐在了犬养狼介的身旁，装作小鸟依人的模样。
黄包车上，帆布车篷晃得厉害，车轮碾过石板路的颠簸让犬养狼介喉间溢出一声闷哼，眼睫颤了颤。女人立刻侧身按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攥着浸满乙醇的手绢，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方才枪托打晕他时下手虽重，可这一路颠簸，难保他不会提前醒转。
她借着车篷的阴影，将手绢轻轻覆在犬养狼介的口鼻上，指腹贴着绢布感受他的呼吸。起初他还无意识地偏了偏头，女人忙用膝盖顶住他的腰，手绢按得更紧些，刺鼻的乙醇气味透过布料往他肺腑里钻。等他呼吸重新变得浅缓，她才松了松力道，却没挪开手绢，只每隔片刻便抬手按揉两下绢布，确保气味持续笼罩。
车夫在前头哼着小调，车篷外的街声忽远忽近。女人低头看了眼犬养狼介青肿的额角，又将手绢往他鼻下凑了凑，压低声音。
“狗杂种，撑到目的地前，你可不能醒。”
女人的话音刚落，犬养狼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她立刻屏住呼吸，把手绢按得更实，直到他彻底没了动静，才悄悄舒了口气。
老李蹲在地上看着黄包车顺利地离开，他快速将路面的铁钉收入布袋，又用脚蹭平碎石，抹去轮胎痕迹。
路中央，龟田恶夫刚顺过来这口气。他被绑在树干上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黄包车的影子越行越远。一阵风吹过，他逐渐清醒，想要呼救，但口中的布团塞得严严实实，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声。
“邦”
临走之前，老李用枪托狠狠地砸在了龟田恶夫的头上，彻底砸晕了他。在他下达撤退的命令后，小杨不解恨的再给了龟田恶夫一下，才快速地离开。
五分钟后，日军巡逻队的奔跑声由远及近。龟田恶夫听到动静，才醒来，他拼命扭动身体吸引着士兵的注意力。当日军士兵解开他的绳索时，他捂着脖子踉跄着站起身。
“八格牙路！废物！人呢？！”
“龟…龟田先生…刚，刚才有好几个人…他们把犬养先生带走了…士兵先生也…也死了…要，要不要报警？”
龟田恶夫猛地一巴掌扇在司机脸上，他气得浑身发抖。
“报什么警！蠢货！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大日本帝国的人在自己的地盘被绑架了吗？！奇耻大辱！奇耻大辱！立刻展开搜索，必须把犬养狼介给我找回来！”
“嗨！”
龟田恶夫看着分散搜寻的士兵，勉强扶墙站立，望着空荡昏暗的小巷，醉意早已被惊怒取代，眼底浮现出狰狞的狠戾与慌乱。犬养狼介在他手上被劫走，他根本无法向我孙子领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