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如盘。
干枯焦黑的山丘间，探出一道暗黄的灯光，紧随其后的是喷吐着灰烟的蒸汽火车，正轰隆作响地驶向一座黑压压的城市。
吭哧吭哧的火车速度缓慢，但年久失修的轨道仍然让其颠簸不停，引来乘客的阵阵惊呼与怒骂。
站在尾厢的看守正缩着脖子抵抗冷风，忽然眼前晃过一抹白，点缀在杂乱的土石中，像是月亮掉落的碎片，与周围格格不入。
她下意识前倾身体，扶着栏杆望向谷底，火车却开始加速，干涸山谷在她的视线中不断倒退，直到再也找不到那抹纯白。
她抬头看向天空，圆月无缺，或许那只是她眼花的错觉，毕竟乌金的一切都沾着煤灰，就连月光都显得肮脏。
火车远去，山丘重归寂静。
谷底的左时睁开了眼睛，也看见了高悬于天幕的明月，静谧且安宁。
唯一不和谐的是，月亮上印着一行正在闪烁的黑色文字：【■■系统已启用，工作服已装备。】
她闭上眼睛，文字没有消失。
又睁开眼睛，文字依旧存在。
她偏过头，文字的背景变成了黑褐的荒芜山丘，山体似乎被大火烧过，土壤干裂焦枯，不见花草。
她站起身，忽略了那行顽固的文字，环视四周，视线最终落在干涸河道的上方，那里有座由石柱支撑的跨河桥梁，是这里唯一的人造产物。
这样粗糙简陋、毫无修饰的老旧建筑，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娑国的星照行政区——那里正在举办三年一度的圣耀节，整座城市包括雕花的地砖，都必须完美无瑕。
而她此前就位于圣山，星照行政区的中心，无论是建筑物还是满山的花草树木，都必须达到圣庭吹毛求疵的标准，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破败的景象。
左时皱眉，回忆起此前的经历。
她当时刚完成预定的计划，打算从人声喧闹的节庆场地退场，就看到天空出现了荡漾的虹彩波纹，像是巨大的肥皂泡，被触碰后闪耀出七彩的光泽。
在众人惊异的叫喊声中，她脑中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忙音——
然后一眨眼，就到了这里。
“所以我是穿越了？”左时喃喃自语。
她其实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同，比如她无亲无故，身体素质特别强，学习速度也特别快，她认为自己生来不凡。
基于此，在识字之后，她翻阅了不少书籍，从奇幻作品到医学文献，但从来没有找到与她完全相符的描述。
其她人对此不以为奇，都说她最多算是个平平无奇的天才，但在南星，天才并不少见。
而现在，很明显，她的奇遇到账了。
她重新看向眼前的文字，它不是实体，无法触摸，在用意念触碰后，它才逐渐淡化消失。
随即，视野中出现了一面半透明的悬浮光屏，同样无法碰触，闭上眼睛也能看见，像是直接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光屏基本空白，只在中央浮现了一行闪烁的文字：【工作面板加载中……】
等了十来秒还没加载完毕，左时试了试，发现面板没办法彻底关闭，便将其缩小到视野边缘，低下头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
她原本穿着的衣服已经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白无暇的奇怪布料。
这应该就是系统所说的“工作服”，不知道它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摸起来像是光滑的硬质玻璃，但覆盖在身上却轻若无物。
无论她做出什么动作，布料始终贴合，也没有丝毫束缚感，如同另一层皮肤，将她全身都包裹在内。
她摸向自己的脸。
布料没有紧贴面部，而是稍微突出，形成一层刚性的白色曲面，可以说是特制的球形头盔，从敲击声判断，它的硬度应该不低，却没什么重量。
从头盔往外看去，环境中的一切都很清晰，就是不知道这种通透的视野是单向还是双向的。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没有憋闷的窒息感，又将肺部气体尽数吐出，气流没有透出面罩，也没有打回脸上，更没有雾化影响视域。
“还真是不可思议。”
左时轻声呢喃，她听到了自己吐出的词句，没有戴着全封闭头盔的沉闷感，但她不确定这声音是否传出了面罩。
俯身从地上捡了块土疙瘩，她能够感觉到土块的形状与重量，就像是亲手触碰，感官没有被阻隔。
她收紧手掌，干燥的土块在手里崩散，土屑从指缝中掉落，摊开手心，布料没有染上尘埃，依旧干净无暇。
她抚上自己的心脏，她知道它在加速跳动，但掌心感觉到不到丝毫脉动，也触摸不到温度，仿若尸体。
她想要脱掉这套工作服——
念头才起，全身的布料都在瞬间消失，像是撤去了一道隔膜，她用最真实的感官接触了整个世界。
干冷的山风呼啸而过，混着尘土煤灰的空气涌入鼻腔，她才意识到先前呼吸的空气其实已经被过滤了一遍，才会洁净无味。
身上的热量在冷风中迅速流失，骤降的温差让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圣耀节在夏至日举办，绝对不会是这个温度。
她借着月光检查身体。
她的五官没变，身形没变，身体状态包括肌肉记忆都没变，她抚上受冷战栗的胸膛，心脏过快的节律逐渐趋于稳定。
她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
她望向高空中的冰冷圆月，又看向四周，没有工作服的遮挡，山丘和桥梁依然存在，和先前别无二致。
所以不是什么视觉幻象。
左时重新穿上工作服，和解除时一样，只需要意念操控，便能瞬间覆盖全身，但也可以选择性覆盖身躯。
工作服的响应很精细，最小覆盖面积和指甲盖差不多大，只不过相关功能得达到一定面积后才能正常运作。
比如单独覆盖口鼻时能够过滤空气，每一处被包裹的皮肤都免受寒冷的侵袭，但还有一点很重要。
左时走向立在河床中的巨石，它足有一人高，宽度接近一米，在水流的冲刷下，石面已经变得十分光滑。
她探手抹去表面的尘土，然后握拳砸向石体，碎石屑簌簌掉落，移开手，石面出现了一道纵长的裂纹。
左时看着洁白无瑕的右手皱了皱眉，这手感有些不对劲，她撤去工作服，用同样的力道又试了一次。
石体上的裂缝增加了两道，尖锐的碎石划破皮肤，冒出了红色的血珠。
没管这道细微的伤口，她掰下一块碎石，用它划向仍旧包裹工作服的左手，工作服仍旧平整光滑，没有半分受损。
也和先前一样，没有任何疼痛反馈。
工作服像一层缓冲膜，将伤害都隔绝在外，只残留些许无伤大雅的力度，能起到的最大作用也不过是提醒。
但同时，它也削减了她的攻击力。
只是不知道极限在哪里，比起碎石，她更想知道它能否抵御刀枪。
她重新覆盖了右手的工作服，面板弹出提醒：【检测到伤口，是/否治疗。1分钟内无应答即默认治疗。】
左时选择了“否”，然后解除工作服。
右手的伤口仍然存在，但鲜血和灰土石屑已经被清理干净，所以工作服的内部也具备自净能力？
再次覆盖后，弹出了同样的提示，看来只要工作服覆盖范围内有伤口，就会出现治疗提示。
这次她选择了“是”。
【积分不足，无法治疗。】
行吧，这点伤口实在轻微，放任不管也没什么影响。
她看向光屏，面板已经加载完成，样式和先前没什么差别，只是添了些数据，看起来和游戏面板差不多，只不过条目很简略。
【等级】0（0/100）
【体力】98/100
【积分】0
【仓库】0/10
【商城】
她由上至下扫了一眼，还试着用意念逐条触碰，前面三条都没有动静，只有仓库弹出了详情：
［无机质］0；
［有机质］0；
［生物质］0。
看起来像是物质分类，但也没说到底怎么存储物品，没在面板上找到一键存储的功能开关，她想起系统的意念驱动，将手按在了巨石上，尝试默念：“储存。”
石头在她眼前瞬间消失了……半截，下半截还立在河床上，截面是个特别光滑的曲面，仿佛它不是石头而是果冻，被毫不费力地挖走了上半部分。
面板提示：【回收物 0.13。】
【仓库】的数字变成了0.13/10，其中，［无机质］增加了0.11，［有机质］增加了0.02。
体力减少了2点。
她尝试取出石头，却毫无动静。
于是将右脚踩在了下半截石块上，再次存储。
脚下的石头瞬间消失，在河床底部留下一个深坑，坑边的泥土碎石纷纷滚落，掉进了新鲜的土坑。
石头已经彻底消失了，但仓库里的数字仍然在增加。
左时收回脚，挪开了步子，看到了两个深浅不一的脚印，左脚站立的地方明显更深。
看起来这种存储并不限制接触部位。
左时躺了下来，在满是石块的河床上摆成大字，继续尝试存储。
这个过程其实没有实感，没有异象也没有异响，但凹凸不平的硌人地面变得平坦，仓库的数字也在增加。
她点开详情，增加的依旧是无机质和少量有机质，没有生物质。
从面板上的数字推断，仓库增加1单位的物质，大概会消耗10点体力，随着体力值下降，她的身体状态也会同步下降。
而她的体力值上限是100，目前也没有回复体力值的途径，所以为了稳妥，她暂且不打算探究体力值为0的后果。
几分钟后，左时起身，她躺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明显的人形凹陷，很明显，凡是接触到她的物体都消失了。
准确来说，是接触到工作服的物体会消失，如果去除工作服，直接接触物体的话，这种操作将无法进行。
不过这种范围是可以控制的，她可以只选择让双手接触到的物品消失，而不影响身体其它部位接触到的物品。
左时在附近搜刮了乱七八糟的杂物，土块，碎布，煤渣，草茎……无论是什么材质，只要能够被接触，就能够被收存，但体积过大的话，就会像巨石一样，出现被分体切割的痕迹。
它们都无法被取出，所以比起储存，还是系统给出的“回收”更贴切，仓库的三个分类，其实更像是分解回收物后给出的成分分析。
她决定将系统命名为“回收系统”。
只是，仓库的容量并不算大，如果回收物一直无法使用，那么10个单位的容量将很快被填满，以回收系统展现出的科技水平，这种缺陷太过浅显。
按理来说，回收只是基础，再利用才是目的。
可她目前并未找到其它功能，难道是等级限制？
目前掌握的信息太少，左时扫了眼面板上的等级，便将其搁置，直接看向了最后一项：【商城】。
点开后会展开一个新的界面，但很遗憾，里面并没有琳琅满目的异世界造物，空旷的面板上有且仅有一种商品。
柔和的白色光环之上，静静悬浮着两粒不透明的异色胶囊，一白一蓝，外形和常见的胶囊药物差不多。
光环下方才是商品信息：
【工作餐】100积分（1/1）
这就是全部的信息，除了图片和价格，她没找到任何有关于工作餐的具体描述，既不知道它的制作原料和处理方式，也不知道它有没有食用禁忌。
系统显然不是南星造物，胶囊看起来也和食物没什么关联，她有些担心自己的身体是否承受得了异星食物。
毕竟她再怎么不凡，也是血肉之躯。
系统提供的食物，对南星人类来说可能是毒物，就算不是，胶囊食物或许也和胶囊药物一样，需要某种特定的环境才能释放内容物。
万一因为物种不适配，胶囊不适配她的胃部环境怎么办？不起作用就算了，她可不想见到胶囊在胃里瞬间爆开或者什么别的场景……
再说了，就算能够食用，她也不可能只吃这种东西。
她的身体需要大量的新鲜食物，才能够摄取足够的能量，食用深加工食品很容易消化不良，也无法保持强悍的体质。
左时关闭商城，看向了面板中央，这是面积最大的板块，其上只有一颗金色的光球。
在她走动的时候，金球会闪烁着同步移动，并实时成一条道路，颜色和她走过的地面相同，像条长长的尾巴，但只有模糊的色块，没有具体的细节。
看起来，金球应该是她的个人定位，也是生成实时地图的锚点，她探索的范围越大，面板上的地图也就越完整。
即便它不会显示方向，更没有经纬坐标，但能够记录路线就相当于间接判断方向，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已经称得上实用。
不过，这种建模也有限制。
金球半径只有1米，无论是水平方向，还是垂直方向，只要超过这个范围就不会在地图上显示。
所以面板上的道路并不是扁平的线，路面下方还连着一米厚的土壤层，它的底部和侧面有很多圆弧曲线，这是一个个球体的叠加。
但桥梁立柱似乎是特例，它的高度超出了金球的范围，面板上仍然只显示一米内的部分，但和其它物体不同，它不再模糊。
面板上，粗糙不平的石柱面已经风化剥落，生在缝隙中的苔藓已经枯黄，还有一道道黄黑色的水印，这是水位不断下降的痕迹。
无论是颜色还是细节，都与现实中一模一样，就像是一比一复制。
而立柱之外的地面，依旧是模糊到像是被打了马赛克的色块，对比强烈到让她无法不在意。
很明显，立柱在地图上是特殊的。
左时捡起河道里的碎煤渣，在立柱面上画了一道，黑色的划痕同样出现在面板上，毫无差异。
她走远了一点，让立柱出现在金球范围之外，然后抛出煤渣，它撞上了立柱面，留下了一点黑痕。
黑痕没有出现在地图上，她走向立柱，当黑痕出现在金球内时，它才被原样复制。
所以，地图上的物体，并不会根据现实实时更新，除非它发生变化的时候，恰好出现在金球的范围内。
也就是说，地图上记录的信息，会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失真，道路有可能被堵塞，建筑有可能倒塌，因此只能作为大致的参考……
左时在面板上仔细找了一圈，但可惜的是，以上就是面板的全部信息。
她既不知道系统的来历，也没找到时空变换的原因，以及更重要的——回去的方法。
但她对此还算乐观，系统能够将她送到这里，应该也能将她送回去……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