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救世主【末世】》 第1章 回收系统 冷月如盘。 干枯焦黑的山丘间，探出一道暗黄的灯光，紧随其后的是喷吐着灰烟的蒸汽火车，正轰隆作响地驶向一座黑压压的城市。 吭哧吭哧的火车速度缓慢，但年久失修的轨道仍然让其颠簸不停，引来乘客的阵阵惊呼与怒骂。 站在尾厢的看守正缩着脖子抵抗冷风，忽然眼前晃过一抹白，点缀在杂乱的土石中，像是月亮掉落的碎片，与周围格格不入。 她下意识前倾身体，扶着栏杆望向谷底，火车却开始加速，干涸山谷在她的视线中不断倒退，直到再也找不到那抹纯白。 她抬头看向天空，圆月无缺，或许那只是她眼花的错觉，毕竟乌金的一切都沾着煤灰，就连月光都显得肮脏。 火车远去，山丘重归寂静。 谷底的左时睁开了眼睛，也看见了高悬于天幕的明月，静谧且安宁。 唯一不和谐的是，月亮上印着一行正在闪烁的黑色文字：【■■系统已启用，工作服已装备。】 她闭上眼睛，文字没有消失。 又睁开眼睛，文字依旧存在。 她偏过头，文字的背景变成了黑褐的荒芜山丘，山体似乎被大火烧过，土壤干裂焦枯，不见花草。 她站起身，忽略了那行顽固的文字，环视四周，视线最终落在干涸河道的上方，那里有座由石柱支撑的跨河桥梁，是这里唯一的人造产物。 这样粗糙简陋、毫无修饰的老旧建筑，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娑国的星照行政区——那里正在举办三年一度的圣耀节，整座城市包括雕花的地砖，都必须完美无瑕。 而她此前就位于圣山，星照行政区的中心，无论是建筑物还是满山的花草树木，都必须达到圣庭吹毛求疵的标准，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破败的景象。 左时皱眉，回忆起此前的经历。 她当时刚完成预定的计划，打算从人声喧闹的节庆场地退场，就看到天空出现了荡漾的虹彩波纹，像是巨大的肥皂泡，被触碰后闪耀出七彩的光泽。 在众人惊异的叫喊声中，她脑中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忙音—— 然后一眨眼，就到了这里。 “所以我是穿越了？”左时喃喃自语。 她其实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同，比如她无亲无故，身体素质特别强，学习速度也特别快，她认为自己生来不凡。 基于此，在识字之后，她翻阅了不少书籍，从奇幻作品到医学文献，但从来没有找到与她完全相符的描述。 其她人对此不以为奇，都说她最多算是个平平无奇的天才，但在南星，天才并不少见。 而现在，很明显，她的奇遇到账了。 她重新看向眼前的文字，它不是实体，无法触摸，在用意念触碰后，它才逐渐淡化消失。 随即，视野中出现了一面半透明的悬浮光屏，同样无法碰触，闭上眼睛也能看见，像是直接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光屏基本空白，只在中央浮现了一行闪烁的文字：【工作面板加载中……】 等了十来秒还没加载完毕，左时试了试，发现面板没办法彻底关闭，便将其缩小到视野边缘，低下头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 她原本穿着的衣服已经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白无暇的奇怪布料。 这应该就是系统所说的“工作服”，不知道它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摸起来像是光滑的硬质玻璃，但覆盖在身上却轻若无物。 无论她做出什么动作，布料始终贴合，也没有丝毫束缚感，如同另一层皮肤，将她全身都包裹在内。 她摸向自己的脸。 布料没有紧贴面部，而是稍微突出，形成一层刚性的白色曲面，可以说是特制的球形头盔，从敲击声判断，它的硬度应该不低，却没什么重量。 从头盔往外看去，环境中的一切都很清晰，就是不知道这种通透的视野是单向还是双向的。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没有憋闷的窒息感，又将肺部气体尽数吐出，气流没有透出面罩，也没有打回脸上，更没有雾化影响视域。 “还真是不可思议。” 左时轻声呢喃，她听到了自己吐出的词句，没有戴着全封闭头盔的沉闷感，但她不确定这声音是否传出了面罩。 俯身从地上捡了块土疙瘩，她能够感觉到土块的形状与重量，就像是亲手触碰，感官没有被阻隔。 她收紧手掌，干燥的土块在手里崩散，土屑从指缝中掉落，摊开手心，布料没有染上尘埃，依旧干净无暇。 她抚上自己的心脏，她知道它在加速跳动，但掌心感觉到不到丝毫脉动，也触摸不到温度，仿若尸体。 她想要脱掉这套工作服—— 念头才起，全身的布料都在瞬间消失，像是撤去了一道隔膜，她用最真实的感官接触了整个世界。 干冷的山风呼啸而过，混着尘土煤灰的空气涌入鼻腔，她才意识到先前呼吸的空气其实已经被过滤了一遍，才会洁净无味。 身上的热量在冷风中迅速流失，骤降的温差让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圣耀节在夏至日举办，绝对不会是这个温度。 她借着月光检查身体。 她的五官没变，身形没变，身体状态包括肌肉记忆都没变，她抚上受冷战栗的胸膛，心脏过快的节律逐渐趋于稳定。 她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 她望向高空中的冰冷圆月，又看向四周，没有工作服的遮挡，山丘和桥梁依然存在，和先前别无二致。 所以不是什么视觉幻象。 左时重新穿上工作服，和解除时一样，只需要意念操控，便能瞬间覆盖全身，但也可以选择性覆盖身躯。 工作服的响应很精细，最小覆盖面积和指甲盖差不多大，只不过相关功能得达到一定面积后才能正常运作。 比如单独覆盖口鼻时能够过滤空气，每一处被包裹的皮肤都免受寒冷的侵袭，但还有一点很重要。 左时走向立在河床中的巨石，它足有一人高，宽度接近一米，在水流的冲刷下，石面已经变得十分光滑。 她探手抹去表面的尘土，然后握拳砸向石体，碎石屑簌簌掉落，移开手，石面出现了一道纵长的裂纹。 左时看着洁白无瑕的右手皱了皱眉，这手感有些不对劲，她撤去工作服，用同样的力道又试了一次。 石体上的裂缝增加了两道，尖锐的碎石划破皮肤，冒出了红色的血珠。 没管这道细微的伤口，她掰下一块碎石，用它划向仍旧包裹工作服的左手，工作服仍旧平整光滑，没有半分受损。 也和先前一样，没有任何疼痛反馈。 工作服像一层缓冲膜，将伤害都隔绝在外，只残留些许无伤大雅的力度，能起到的最大作用也不过是提醒。 但同时，它也削减了她的攻击力。 只是不知道极限在哪里，比起碎石，她更想知道它能否抵御刀枪。 她重新覆盖了右手的工作服，面板弹出提醒：【检测到伤口，是/否治疗。1分钟内无应答即默认治疗。】 左时选择了“否”，然后解除工作服。 右手的伤口仍然存在，但鲜血和灰土石屑已经被清理干净，所以工作服的内部也具备自净能力？ 再次覆盖后，弹出了同样的提示，看来只要工作服覆盖范围内有伤口，就会出现治疗提示。 这次她选择了“是”。 【积分不足，无法治疗。】 行吧，这点伤口实在轻微，放任不管也没什么影响。 她看向光屏，面板已经加载完成，样式和先前没什么差别，只是添了些数据，看起来和游戏面板差不多，只不过条目很简略。 【等级】0（0/100） 【体力】98/100 【积分】0 【仓库】0/10 【商城】 她由上至下扫了一眼，还试着用意念逐条触碰，前面三条都没有动静，只有仓库弹出了详情： ［无机质］0； ［有机质］0； ［生物质］0。 看起来像是物质分类，但也没说到底怎么存储物品，没在面板上找到一键存储的功能开关，她想起系统的意念驱动，将手按在了巨石上，尝试默念：“储存。” 石头在她眼前瞬间消失了……半截，下半截还立在河床上，截面是个特别光滑的曲面，仿佛它不是石头而是果冻，被毫不费力地挖走了上半部分。 面板提示：【回收物 0.13。】 【仓库】的数字变成了0.13/10，其中，［无机质］增加了0.11，［有机质］增加了0.02。 体力减少了2点。 她尝试取出石头，却毫无动静。 于是将右脚踩在了下半截石块上，再次存储。 脚下的石头瞬间消失，在河床底部留下一个深坑，坑边的泥土碎石纷纷滚落，掉进了新鲜的土坑。 石头已经彻底消失了，但仓库里的数字仍然在增加。 左时收回脚，挪开了步子，看到了两个深浅不一的脚印，左脚站立的地方明显更深。 看起来这种存储并不限制接触部位。 左时躺了下来，在满是石块的河床上摆成大字，继续尝试存储。 这个过程其实没有实感，没有异象也没有异响，但凹凸不平的硌人地面变得平坦，仓库的数字也在增加。 她点开详情，增加的依旧是无机质和少量有机质，没有生物质。 从面板上的数字推断，仓库增加1单位的物质，大概会消耗10点体力，随着体力值下降，她的身体状态也会同步下降。 而她的体力值上限是100，目前也没有回复体力值的途径，所以为了稳妥，她暂且不打算探究体力值为0的后果。 几分钟后，左时起身，她躺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明显的人形凹陷，很明显，凡是接触到她的物体都消失了。 准确来说，是接触到工作服的物体会消失，如果去除工作服，直接接触物体的话，这种操作将无法进行。 不过这种范围是可以控制的，她可以只选择让双手接触到的物品消失，而不影响身体其它部位接触到的物品。 左时在附近搜刮了乱七八糟的杂物，土块，碎布，煤渣，草茎……无论是什么材质，只要能够被接触，就能够被收存，但体积过大的话，就会像巨石一样，出现被分体切割的痕迹。 它们都无法被取出，所以比起储存，还是系统给出的“回收”更贴切，仓库的三个分类，其实更像是分解回收物后给出的成分分析。 她决定将系统命名为“回收系统”。 只是，仓库的容量并不算大，如果回收物一直无法使用，那么10个单位的容量将很快被填满，以回收系统展现出的科技水平，这种缺陷太过浅显。 按理来说，回收只是基础，再利用才是目的。 可她目前并未找到其它功能，难道是等级限制？ 目前掌握的信息太少，左时扫了眼面板上的等级，便将其搁置，直接看向了最后一项：【商城】。 点开后会展开一个新的界面，但很遗憾，里面并没有琳琅满目的异世界造物，空旷的面板上有且仅有一种商品。 柔和的白色光环之上，静静悬浮着两粒不透明的异色胶囊，一白一蓝，外形和常见的胶囊药物差不多。 光环下方才是商品信息： 【工作餐】100积分（1/1） 这就是全部的信息，除了图片和价格，她没找到任何有关于工作餐的具体描述，既不知道它的制作原料和处理方式，也不知道它有没有食用禁忌。 系统显然不是南星造物，胶囊看起来也和食物没什么关联，她有些担心自己的身体是否承受得了异星食物。 毕竟她再怎么不凡，也是血肉之躯。 系统提供的食物，对南星人类来说可能是毒物，就算不是，胶囊食物或许也和胶囊药物一样，需要某种特定的环境才能释放内容物。 万一因为物种不适配，胶囊不适配她的胃部环境怎么办？不起作用就算了，她可不想见到胶囊在胃里瞬间爆开或者什么别的场景…… 再说了，就算能够食用，她也不可能只吃这种东西。 她的身体需要大量的新鲜食物，才能够摄取足够的能量，食用深加工食品很容易消化不良，也无法保持强悍的体质。 左时关闭商城，看向了面板中央，这是面积最大的板块，其上只有一颗金色的光球。 在她走动的时候，金球会闪烁着同步移动，并实时成一条道路，颜色和她走过的地面相同，像条长长的尾巴，但只有模糊的色块，没有具体的细节。 看起来，金球应该是她的个人定位，也是生成实时地图的锚点，她探索的范围越大，面板上的地图也就越完整。 即便它不会显示方向，更没有经纬坐标，但能够记录路线就相当于间接判断方向，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已经称得上实用。 不过，这种建模也有限制。 金球半径只有1米，无论是水平方向，还是垂直方向，只要超过这个范围就不会在地图上显示。 所以面板上的道路并不是扁平的线，路面下方还连着一米厚的土壤层，它的底部和侧面有很多圆弧曲线，这是一个个球体的叠加。 但桥梁立柱似乎是特例，它的高度超出了金球的范围，面板上仍然只显示一米内的部分，但和其它物体不同，它不再模糊。 面板上，粗糙不平的石柱面已经风化剥落，生在缝隙中的苔藓已经枯黄，还有一道道黄黑色的水印，这是水位不断下降的痕迹。 无论是颜色还是细节，都与现实中一模一样，就像是一比一复制。 而立柱之外的地面，依旧是模糊到像是被打了马赛克的色块，对比强烈到让她无法不在意。 很明显，立柱在地图上是特殊的。 左时捡起河道里的碎煤渣，在立柱面上画了一道，黑色的划痕同样出现在面板上，毫无差异。 她走远了一点，让立柱出现在金球范围之外，然后抛出煤渣，它撞上了立柱面，留下了一点黑痕。 黑痕没有出现在地图上，她走向立柱，当黑痕出现在金球内时，它才被原样复制。 所以，地图上的物体，并不会根据现实实时更新，除非它发生变化的时候，恰好出现在金球的范围内。 也就是说，地图上记录的信息，会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失真，道路有可能被堵塞，建筑有可能倒塌，因此只能作为大致的参考…… 左时在面板上仔细找了一圈，但可惜的是，以上就是面板的全部信息。 她既不知道系统的来历，也没找到时空变换的原因，以及更重要的——回去的方法。 但她对此还算乐观，系统能够将她送到这里，应该也能将她送回去……对吧？ 第2章 积分规则 左时处理了她在谷底留下的痕迹，目标明确地走向山丘。 这只是座矮山，没有植被，山体基本由杂乱的石块组成。 在她爬山的过程中，地图兢兢业业地复刻出长条的马赛克道路，不过好歹保留了起伏的地形。 还没爬到山顶，面板突然弹出了一条提醒：【积分 1。】 左时停了下来，将面板放大，除了积分增加了1点之外，没有其它的变化。 于是继续爬山，直到她踩在山丘顶端，面板始终没有动静。 她眺望远处。 铁轨有两个方向，一方是连绵起伏的山脉，一方是平坦的旷野，在旷野尽头，还能看到零星的灯光。 看来她的运气还不错，至少没被扔到荒无人烟的深山。 她择定了方向，下山的途中再度看到了【积分 1。】的提醒。 左时看向面板，地图如实地展现出了她的行动轨迹，从河道到桥梁再到山丘，总路程大概也就一千米。 她留意着距离，继续下山，发现走了大概五百米后，积分再次 1。 所以探索地图可以增加积分？ 要验证这一点并不算难，左时看向山脚的铁轨，在贴近山体的部分立着高达2米的石墙，将铁轨挡得严严实实。 才靠近石墙，它就被复制到了面板上，当然，高度仍然只有一米，不过石块的颜色和纹路都和现实中完全相同。 她将手搭在石墙上，使用回收。 回收的使用范围很直观，以她接触的石块为圆心，半径一米内的石块都瞬间消失，并且留下一个完整平滑的圆形开口。 和松散的土壤不同，墙体是一个互相连接的整体，可以将其瞬间回收，不需要她不断改变接触位置。 她又尝试了几次，发现只要是在回收半径之内，无论是一片石墙，还是一块石头，又或是石头中的某一部分，都可以自由选择。 要注意的是，接触点才是回收的锚点。 如果她只触碰A石头，根本没办法单独回收B石头，即便它们是一个整体，也只能将它们以及它们之间的其余石头一并回收。 在将有“切割”痕迹的缺损石块回收清理后，她才站起身，从开口走了进去。 石墙离轨道有两米的距离，轨道两侧有些大小不一的煤块，明显是火车路过时震落的产物。 她俯身趴在铁轨上，没听到震动声，然后才踩上铁轨。 铁轨同样没有被模糊简化成色块，颜色形状和走向都和现实如出一辙，但轨道上的铺设的碎石依旧是色块。 桥梁的立柱和石墙其实也是石块，为什么它们能够被金球原样复刻？ 左时沿着铁轨走了一段距离，面板和先前一样弹出了提醒，但数字有了变化：【积分 2。】 她走出的距离和先前一样，大概为五百米，所以是因为走在铁轨上，积分才翻倍？ 左时继续往前，得到2点积分后离开了铁轨，贴着石墙继续往前走，大概五百米后，【积分 2。】 避开铁轨和石墙时：【积分 1。】 同样是步行探索，为什么会出现积分差异？ 从它们出现在面板上的状态来看，可以分为两类： 一类是桥梁立柱、石墙和铁轨，它们都被原样复制，保留了真实形态； 另一类则是河道、山坡和土路，都是最纯粹的自然环境，也都只留下模糊的马赛克。 或许，积分翻倍的关键在人，也许回收系统更偏好人居环境，所以才对人工造物更关注。 她往回走了一段，这次没有积分增加，看来已经探索过的区域不会再换算积分，所以如果要确保积分稳定增长，必须时时移动。 只是不知道探索方式有没有限制。 步行多慢啊，既然这里有铁轨，想必交通工具是不缺的，要是坐车也能够生成地图，不比她靠两条腿来得高效？ 如果可行的话，还能试试乘坐船只和飞机…… 大半个小时下来，她其实不太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穿越，是否离开了南星。 虽然周围的环境和气候都天差地别，但月亮看起来实在没什么差别，空气和重力也没有变化，她会不会只是转移了位置，而没有穿越时空？ 不过就算还在南星，地理偏移到能让气候都不一致的话，语言说不定也存在很大的差异。 她的随身物品都和衣物一样消失无踪，更别提现在还身无分文，或许她都没办法和本地人顺利交流。 如果不在南星的话，问题就更大了，先不说语言，生活在这里的还是不是人类都未可说…… 左时漫无边际地想了会儿，撑着石墙翻了出去，既然石墙也能够提供翻倍积分，那就没必要走在轨道上，她可不想亲身尝试火车的威力。 她继续向前，当积分增加到15的时候，她看见了一具形如骷髅的男尸。 牠仰面朝天，脑后有滩深色的血迹，左时拨开牠油腻杂乱的头发，摸到了尚未干涸的鲜血，应该没死多久。 才收回手，手指上的油腻和血污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她没有使用回收，看样子，工作服可以自行清理脏污，不需要她操作。 她将目光移向男尸。 牠身上裹着件破烂的单衣，半截裤腿碎成了布条，没穿鞋，骨瘦如柴的身躯上鞭痕密布，黑黄的面孔已经瘦到脱相，五官和肤色看起来没什么异域感。 左时见过不少尸体，这种死法只能说是寻常，她对此并不在意，只打量着牠额角处凹陷的圆形烙印，只有瓶盖大小，没有颜色。 她一路走来，看到的都是荒芜干裂的土地，湖泊河道水渠尽数干涸，有过耕种痕迹的田地被大片废弃，这并不是一句枯水期就能解释的。 或许这里正在经历旱灾。 左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手伸向了男尸身上的衣服，她的身高超过了一米九，这在南星基本可以傲视群雌。 要是这里的人都像牠一样饿得皮包骨，她估计自己的存在会比较显眼，总不能再穿着这身纯白的工作服和人打交道，实在太过特立独行。 只是，这套衣服尺码不合就算了，还特别脏，隔着工作服都挡不住它散发的汗臭油馊甚至尿骚味，若不是有全覆盖的工作服作为阻隔，她还真下不去手。 她动手将裤子撕开，拿了块布条放在手上，它原本是什么颜色已经分辨不清，只能看见几乎结成硬壳的黏腻黑黄。 然后对布条上的污渍驱动回收。 布条瞬间消失。 左时又拿了块布继续尝试，既然能够回收布条，存在于布条上的脏污自然也可以被回收。 但很显然，这一想法对操作的要求比较高……在将本就不多的布料消耗大半之后，她终于成功控制住了回收的范围。 布条在她手里焕然一新，不知几年没清洗过的污渍尽数去除，显露出干干净净的蓝色布料，效果称得上是立竿见影。 她将布条放下，目光转向一旁的尸体，然后将手搭了上去，毕竟仓库还提供了［生物质］的分类。 只是眨眼，整具男尸瞬间消失，为仓库增加了0.08单位的生物质，地上只留下因为失去支撑而空瘪的残留衣物。 所以人也可以被回收，和其他物质没什么差别，她心想，回收这个能力，简直是毁尸灭迹的绝佳搭档。 要是她以前也有这个手段，不知道能轻松多少，至少能免除因为尸体没处理干净而带来的麻烦。 左时捡起地上的上衣和剩余的布条，将它们用回收清理过一遍，去除了脏污和异味后，才将其撕成了长条状，缠上左臂。 衣服布料太少，还敞着破洞，即便清理干净也没法穿，根本起不到遮掩的效果，只能先留着，根据之后的情况再做决定。 基于习惯，她将附近带有血迹的地面都回收干净，然后捡了些小颗的石子，塞在左臂的布缝中，才继续往前走。 没多久，她看见了另一具男尸。 牠的状况要好些，虽然也比较干瘦，但没有前一具那么夸张，额角没有烙印，但右臂戴着个橙色的袖章，上面印着两个陌生文字。 她盯着看了两眼，明明是横平竖直的笔画，但组合出的文字却如同网页乱码弹出的生僻字，字形熟悉但却难以理解。 确认无法解码后，她记下字形后将袖章收了起来，或许之后派得上用场。 袖章肯定代表着某种身份，但从牠孤身死在这里的情况来看，这种身份是好是坏如何也难说，但至少是方便了她。 牠身上的衣服明显更齐全，外套还是件打了补丁的黑色棉袄，里面的棉花不算多，被鲜血浸染，沉甸甸的。 翻开一看，是枪伤，死亡时间不长。 这就不太姼了，左时仔细搜了一遍，没在牠身上发现其它伤口，也没找到武器，便将牠顺手回收。 仓库增加了0.09单位的生物质，比先前那具多了0.01单位，或许是因为这具男尸没那么干瘦。 左时看向地上的衣服，棉袄外套的磨损有些严重，裤子倒是宽松，但尺码也小了些，穿起来比较局促，套上后，手腕脚腕仍旧短了一大截。 她有工作服，不必在意衣物是否御寒，但也得考虑覆盖面积，因此穿了两件，免得意外划破布料，露出里面的工作服。 剩下的衣服则撕成了布条，缠住未被覆盖的部位，将手脚给包住，再用布料蒙住头脸，确保只露出眼睛，这身行装也就差不多了。 她打算远离石墙，接连遇到两具新鲜的男尸，其中一具还有枪伤，这里明摆着不太平，周围却没什么遮挡物，不太安全。 不知道前面城市现在是什么情况，旱灾带来的资源短缺，会让人们习惯于抱团求生、排除异己，社会秩序肯定会被破坏。 基于这样的前提，城里的规则肯定与正常城市不同，左时不清楚这里对外乡人的态度，可她总不能不与人接触。 系统确实提供食物，但她还不能确定工作餐是否安全，就算可以食用，她也不可能只吃那些胶囊——光是想想就觉得未来黯淡无光。 之后她都没再碰见人影，在积分来到27的时候，她终于看见了城市的模样，也看见了城门口聚集的人影和晃动的火光。 除了守在原地的队伍，还有不少人提着油灯三五成群地离开，看这架势，似乎是在搜寻什么。 铁轨附近的亮光最密集，应该是搜查的重点地段，但也有三两个在向她靠近。 第3章 天姀大陆 左时没有靠近，这座城市有人生活确实是个好消息，但这个节骨眼实在不是什么交谈的时机。 因此绕开了搜查者，从另一个方向前往城市，她打算先大致摸清城市的边界范围，最好能够找到不起眼的进城通道。 大概三千米后，她看见了一条干涸的运河，河道宽度得有七八米，河岸两边还有大量的停泊码头，以前应该是交通要道。 但现在江河断流，河底的龟裂纹又多又密，裂口比巴掌还要宽，完全可以当作陷阱使用，保证一踩一个坑。 左时横跨河道，路过陷在河底的汲水器具和船只残骸，面板地图上也出现了这些物品的清晰图像，看起来建筑物不是唯一的特例。 河对面有堵三米多高的砖砌围墙，围墙顶部绕着带刺的铁丝网，网中还插着生锈的铁箭头，有暗红的痕迹从箭头底部蜿蜒而下，像是长短不一的血迹。 墙内的机器正在运作，哐当哐当的金属敲击声循环往复，越过围墙往里望去，只能见到远处高耸的铁制台架，还有冒着火光的高烟囱。 左时抬手敲了敲墙体，是很坚固的实心墙，她控制着回收的范围，给墙体开了个小洞，看向围墙之内。 视野范围内没有人经过，只有一座座高耸的煤矸石，地面煤渣散乱，这大概是座煤矿场。 如果这座城市还能维持生产，没有陷入无序的混乱，也就是说，至少拥有基础的生存资源。 左时沿着围墙绕行，它也可以被金球扫描复制，提供翻倍积分，所以赚取积分的速度比预计快上不少。 围墙圈出的范围很广，她走到天色渐明才离开这片区域，期间还遇见了几支搜查队，牠们都配戴着和男尸相似的橙色袖章。 牠们是在搜寻牠的踪迹？还是凶手的踪迹？ 左时基本能避则避，不能的也用丢出的石子将牠们引开，她初来乍到，并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 她注意到，有一支数十人的搜查队进了一片废弃的城区。 废城区的面积很大，里面的房屋建筑大多已经倒塌，还能再利用的家具木料都已经被拆走，只剩下乌漆麻黑的断壁残垣，像是经历过火灾。 房屋没有被重建，但横亘在街道的障碍物被清理过，地面也有不少脚印踩踏的痕迹，里面依旧有人在生活。 废城边缘有座砖砌的庙宇，现在已经被砸烂，彩漆剥落的泥塑像倒在路边，慈悲空洞的双眼注视着路过的左时，也注视着万里无云的暗沉天空。 左时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里确实已经成了废墟，好些烧毁的房屋下，还能看到不少焦黑的人形。 往里走了半个多小时，她才来到损毁程度较小的区域，这也只是相较而言，实际上，这里的所有房屋都称得上危房，缺顶少墙的砖房不在少数。 更多的是歪七扭八的低矮棚屋，材料大多是木板和铁皮，建得很粗糙，风稍微大点都能将它们吹倒。 “铛铛铛——” 有敲钟声突然响起，是从围墙的方向传来的，随后，便有人陆陆续续从这些房子中走出。 他们身形枯瘦，双颊干瘪，鸠形鹄面的脸孔看起来很有几分恐怖效果，没见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人能瘦成这幅模样。 大部分都穿着没什么御寒作用的破旧单衣，佝偻着身体，勉强将冻僵的手揣进怀里，缩头缩脑地在寒风中挪移前进，无处躲藏的双颊和耳朵已经红肿溃烂。 还有人大喇喇躺坐在路边，挂着破衣烂衫的身躯一动不动，浑浊的眼珠直愣愣地望着前方，眼神失焦，甚至无法分辨他们到底是死是活。 这些房子完全不隔音，她可以很清晰地听见屋里的动静，有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拿取器物的碰撞声、被病痛折磨的呻吟声、还有绝望的争吵和哭泣声…… 这是再真实不过的苦难与挣扎，和她在南星见过的没什么差别，即便听不懂这里的语言，也能感受到相似的情绪。 【翻译功能已加载。】 【单向翻译：1积分/时】 【双向翻译：2积分/时】 她现在的积分有83点，于是购买了双向翻译，积分扣除2点后，面板上显示出倒计时【双向翻译剩余时长0:59:59】。 在启用翻译的同一时间，她毫无障碍地知晓了那些陌生语言的含义，即便它们的发音没有任何变化，还挺新奇。 不远处，有男人被横出道路的腿绊了一跤，转身就踢了回去，怒骂道：“骟你爹的，好死不死死在这里，真牠爹的秽气！” 被踢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相熟的男邻居打着哈欠出门，看见后也面露慊弃：“又死一个，还真会挑地方。” 路过的人习以为常，只扫一眼就不再关注，这几年下来，谁没见过死人？还不如想办法多赚几个钱，还能多活几天。 比起这些司空见惯的场景，他们反倒对路上的左时更感兴趣。 在一群瘦得打摆子的人当中，她鹤立鸡群的身高体型十分惹眼，走路也不像他们那样脚步发飘，衣服虽然不厚实，但也干干净净，明摆着就不缺粮食。 左时没有回避的意思，谁看过来就直视过去，率先退缩的总是对方，他们似乎已经将谨小慎微刻进了骨子里，并不愿意招惹麻烦。 但总有例外。 左时扣住伸向自己衣兜的瘦削手腕，这是个满脸黑灰看不清样貌的男贼，被当场抓住也没有半分心虚，无赖至极。 “你牠爹没长眼睛啊！动手动脚干什么！还不快给老子放开！” 叫嚷声引来了旁人的注视，但他们只是远远看着，并不打算多管闲事，偷点东西算什么，这年头，就算是当街杀人也不少见。 见左时不说话，男贼气焰更加嚣张：“你牠爹的耳朵聋了！知道老子是什么人吗！老子让你放开！你听见没有！” 左时捏起拳头，朝着牠的正脸砸了过去，砸断了牠的鼻梁，立竿见影地止住了污言秽语。 男贼脑子还在嗡嗡作响，看清眼前放大的拳头后，连忙抬手护住糊满鲜血的脸，求饶道： “别，别打了，我不小心撞到你是我不对……不不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不该偷您的东西，是我错了，求您放了我吧……” 左时伸手揪住了牠的衣领，扫了周围的围观人群一眼，拖着牠穿过房屋的间隙，来到一处无人的废墟。 男贼一路上都在试图挣脱，在被毫不留情地扇了几巴掌后，牠不敢再叫嚷闹腾，很显然，牠这次看走了眼，左时是个硬茬。 “回答我的问题。”左时顿了顿。 她说的是南星的国际通用语，但在说出口后却变了种发音，像是被直接翻译成了另一种语言，音色倒是没有变化。 男贼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但不是因为语言，而是性别，牠根本没想过眼前这个魁梧奇伟的大块头是个女人，慢了半拍才接上话：“……您请说，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左时不在意牠的神色变换，直截了当地问：“这是什么地方？” 男贼愣住了，牠不明白左时为什么要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但很快脸上露出了吃疼的神色：“哎呦您请松松手，我说我说！这里是乌金城……” 天姀，是这片大陆上唯一的国家。 原本称得上是物阜民丰，但七年前发生了旷古未有的旱灾，不仅持续时间格外漫长，波及范围也异常广阔。 天姀全境干旱，饿殍遍野，赤地千里，就算是南星，也没几个国家能撑得住这样的天灾，更别提这里的科技水平还停留在蒸汽时代，残存下来的城市屈指可数。 乌金原先也是一座人口密集的工业煤城，城外还有宽阔的大运河，现在却只能从地下取水，通过铁路将煤炭运输给其它城市，换取食物及其它货物，才能维持运转。 即便如此，难民们仍旧蜂拥而至，但就算能够成功抵达，也不意味着能够活命。 乌金能够提供的工作基本只有下矿挖煤，更多的人连挖煤都应聘不上，不是拾荒就是乞讨，多的是人衣食无着，在寒风中冻饿而死。 “您要是问完了，能不能……”男贼露出了讨好的笑，牠真的受不住左时的打，这女人力气大得简直要命，牠只想尽快脱身。 左时点头，在男贼不明所以的眼神中，她捋下缠在右手手指的布条，露出纯白的指尖，然后，按在了牠的脖颈—— 回收。 牠没有消失，回收对活人不起作用。 男贼感受到了冰凉的温度，打了个哆嗦，看见左时没什么情绪的双眼，神色惊恐： “我，我可以给你钱，我所有的钱都给你……别杀我，我可是吴老大的男儿，我爹和矿警有的是交情，杀了我，牠不会放过你的……” 左时笑了一声，多新鲜啊，这居然还需要别人告诉她？ 无论是在南星，还是在这个世界，她总能遇到让她愤怒的事情，而她永远也不会放下手里的刀，所以，想杀她的人可从来都不少啊。 而她永远不接受威胁。 男贼感觉到喉咙处的手在不断收紧，在窒息之下，牠的面容越发扭曲，挣扎的幅度却在逐渐减弱，可惜的是，完全断气之前，牠都无法被回收。 左时没有保留牠的衣物，还在清理痕迹，就听见一声破空的怒喝：“别让她跑了！她就是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