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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投木桃

作者:海鸥不睡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他怎么还记着这个?


    叶濯灵腹诽这禽兽小肚鸡肠,看就看了嘛,他偏要刨根问底。她睁着水汪汪的圆眼睛,乖巧地伏在他坚硬的锁骨上,“我见那上面的刀……夫君今天动过?轻些……”


    陆沧动作不停,右手拿过腰带,勾唇笑道:


    “夫人好眼力,这么一丁点朱砂也被你瞧出来了。”


    “嗯……”她迷迷糊糊地叫着,柔脆的声音在晃动的帐子里四处乱撞,而后无力地塌下来。


    他把她放平在床上,腰下垫了只枕头,不让她使力,握着她汗津津的膝窝,给她讲今日发生的事:“我带兵下到地窖,发现了两个图纸上没画的门,一扇门里放着口大棺材,另一扇——”


    她听到“大棺材”三字,害怕地抱住他,他拍了拍她的肩头,“别怕,人活百年终有一死,死了都要拿棺材装。另一扇门后是放明器的地方,因此处是个墓穴改成的地窖,所以有尊镇墓的石刻菩萨,戴着张狐狸面具吓人,我用刀挑了面具,就沾了朱砂。”


    她“啊”地叫道:“爹爹怎么没跟我说过?这么可怕……”


    “定是怕吓到你,才没说。”


    “夫君带人进门看了吗?”她紧张地问。


    “那倒没有,我们不是盗墓贼,拿了韩庄王囤的粮食兵器就出来了。”


    叶濯灵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陆沧看她面上仍有惊色,吻了吻她额前细碎的头发,“吓着夫人了,不该和你说这些。还要多谢夫人给的图纸,百姓们能靠这些粮食多吃几顿饭。”


    她脸颊绯红,一阵难耐的战栗过后,目光迷离地张开嘴唇:“是夫君心系民生……嗯……”


    她的手指攀上胸前挂着的玉佩,那块玉沾满了汗珠,湿滑得握不住。陆沧执住她的手,被她反按在胸口的玉上,紧贴着一片柔腻雪色,听到她断断续续地说: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琚……”


    他被她的主动撩得几欲癫狂,放肆地驰骋,不住地亲吻着她滚烫的脸,那股甜杏仁味萦绕在鼻息间,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他的气味。他扣住她的十指,深深地望进她眼底:


    “夫人肯将这玉给我?”


    成亲第一晚,她都不让他碰。


    叶濯灵缓了几口气,“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那时我家里穷,只有这个值钱,她说这是我的嫁妆……”


    仿佛有长风迎面而来,吹开胸臆,陆沧朗笑出声,将这块成色略差的白玉取下来,塞到腰带上的荷包里,“多谢夫人,你的心意我知晓了,我必不负你。”


    她抱紧他的窄腰,仰着一张春色染尽的桃花面,启唇求道:“夫君,我想要……”


    他搂着她的背,难以自抑地吮咬她的耳垂,闷哼:“都给你。”


    作弄了一盏茶的工夫,她呜呜地说不出话,在他怀里抖成秋天的叶子。他纵情恣欲地交代过后,又听她说:“我,我想……”


    他抚着她的脸,本已撤了出去,又用手扶进了彀中:“请夫人校兵,才鸣金又开拔,需得徐徐图之。”


    叶濯灵崩溃地哭了,全身一点劲儿也没有:“我说我要那个!”


    陆沧这才明白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腰带上的匕首,道:“这个不行,等我下次拿块好玉送你。”


    原来她这块劣质玉才是“木桃”,想要他的“琼琚”。


    她闹起脾气来,扭着身子不让他抱,“我就要这个,夫君怕我一刀捅了你不成?”


    陆沧啼笑皆非:“我怕什么?我只怕你拿刀割了手。你有所不知,这刀是大柱国认我为义子时赠的礼,万万不好送人,你要个别的吧。”


    她含着眼泪嚷嚷:“我不管,它长得好看,我看上它了,就要这个。”


    说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扯过腰带,盖住眼睛不看他,左手捏着匕首,右手握着金龟。


    他知道她在床上脾气大,可也由不得她胡来,便退出来不说话了。叶濯灵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开口,抿了抿嘴角,把金龟放在额头上,掀开一截腰带,露出一只泛着碧色的眼,打量着他:


    “我要你贴身的宝贝,别的看不上。”


    陆沧本来拿帕子给她擦着腿,抬头一瞅,正看见一大两小三点绿在暗处闪烁,甚是相像——


    大的是她的眼,小的是金龟的眼。


    她好像喜欢亮晶晶会发光的东西。


    他不禁道:“这枚金龟你若看得上,便给你了。”


    叶濯灵差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真的?”


    真是老天助她,没想到来得这么容易!她执意要那匕首,是听说过匕首地位不凡,料定他必然拒绝,这时再索要次一档的货,他便有可能松口。


    她假惺惺地为难:“这又不是纯金的,上头的猫眼还没绿松石一半大。”


    陆沧笑着把金龟从带钩上解下,“这也是大柱国送的,我二十岁受封柱国将军时,他拿这个给我装印信。猫眼比绿松石名贵,这上头镶的成色也极好,我不骗你。”


    他按住龟壳上的一格,龟腹从中间分开,掉出一枚扇形的小玉印:“这东西重要,装它的壳子是其次,给夫人做个玩件倒也精巧。”


    叶濯灵拿到金龟,好奇地按了几下,龟腹照原样合上了,“好吧,我没见过这样能开合的。只是大柱国若问起……”


    “他送我的东西多了,只有这两件我常戴着,匕首是身份,金龟是实用,倒不是非戴不可。你是我夫人,送你不打紧。”


    她又问:“那这玉印你换个什么装?”


    “先叫朱柯收着。”他把印放进荷包里。


    “呀,好像磕坏了一角……”叶濯灵突然道。


    “这本就是不全的。”陆沧解释,“柱国将军印原是一整块,三十年前只有一个柱国大将军,后来他谋反,气得世宗皇帝把印摔碎了。这印是前朝几百年传下来的,他摔完觉得可惜,便叫工匠修修补补,分了四份,每个印上头有东南西北的标记,还凿了隐纹和特制的瑕疵,四块合起来是个大致的‘周’字。”


    叶濯灵倒抽一口凉气,汗都要下来了,她之前只听说过有四块柱国将军印,却不知道这事儿。


    差点犯了大错!幸亏他没用这个印盖在纸上。


    有隐纹的印都极为严密,难以仿刻,仿出来一看就假。


    也幸亏那封从京城寄来的信没有盖段元叡的柱国印,不然她现在哪还能跟他躺在一张床上说话?


    她强打精神:“果真是好东西。”


    而后打了个哈欠,困倦地瘫在被子里。


    陆沧不放她睡,“先洗澡。”


    叶濯灵拿到金龟,攥在手里贴着脸滚了两下,从鼻子里“嗯”了声。


    他看她一股子小女儿家的娇态,温言道:“等回去,金的玉的随你挑,只要夫人看上,我就给你。”


    她满意了,唰地掀开被子,把雪白柔软的肚皮露给他,闭眼道:“你摸吧。”


    陆沧一顿,倒也不推,两只手上去痛痛快快地揉了个够。


    交易就这么达成了。


    西风刮了整夜,次日清晨起来,花园中仅剩了几株青松巍然挺立,一地枯枝败叶散落在泥里,靴子踩上去沙沙作响。


    十几年来无论严寒酷暑,陆沧早起洗漱更衣后都要去练刀,而后用早饭,今日提前了一炷香。他练完功夫一身汗,需冲个澡,衣冠整齐地给段珪和五万士兵送行。


    厨房的老仆得知段珪要走,活像送走了一尊难伺候的菩萨,烧完灶就坐在门前呷着酒打盹儿,秋阳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晕晕乎乎不知过了几时,院中走来一名小兵,问他要备好的早饭。


    燕王爷和段将军不同,住了这几日,从未见他挑嘴,上次他在郡主房里没吃饱,也只是吩咐护卫来拿个烤馕填肚子,这粗糙的节省劲儿和故去的老王爷有些像。平心而论,若非他杀了老王爷和世子,本该是韩王府的良婿,但正因如此,就算模样身段再好、再体贴疼人,郡主心里也一辈子过不去。


    老仆在府里待了几十年,抱着酒囊看破不说破,就小郡主那暴脾气,迟早有姑爷好受的。


    她如今这样逆来顺受,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初来乍到的外人不晓得,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可清楚得很,只是暗暗为故主抱不平,闭紧嘴等着看戏罢了。


    他把食盒递给小兵,问道:“兵爷,殿下练完功了?我家郡主过来蒸了桂花糕,在锅里温着,说要亲自送去。”


    小兵看了看天色,“还不到卯正,王爷要等会儿才从园子里出来。”


    “那小人这就去回郡主。”


    小兵叫老仆去了,自己提着食盒从后厨走到第三进院子的花园,汤饼的香气散在冷风中,引得枝头麻雀大着胆子蹦下来,绕着人飞。他把食盒放在亭中,照例打了桶井水,立在花园的石径入口,时不时往园中羡慕地瞟一眼。


    东天跃出一轮朝阳之时,两棵松树间闪过一抹丁香色的身影。


    叶濯灵估摸着陆沧这会儿正好练完功,掐着时辰来送桂花糕,一个时辰前她等他前脚出屋就从床上蹦下来,整顿精神,吃饱肚子,和汤圆来了场誓师会。


    经过驻守的小兵,她和气地道了声“早”,还没看到陆沧人影,就听见前方响起哧哧声。一团寒光凛冽如电,卷着茫茫秋霜撕开晨风,或疾或徐,忽停忽止,朝霞映于刀身明明灭灭,正似万人阵中斩敌首,锋刃染上腥甜浓重的血红。


    一时刀影人影相融,快得难以辨清轮廓,“铮”地一声,刀尖在树干前静止,杀气激得落叶漫天,飞尘蔽日,直教人心中生畏。


    叶濯灵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从头到脚打了个冷颤,身后的汤圆也发出低呜。


    ……这禽兽,好难杀的样子。


    她第一百次庆幸自己没有真正动过刺杀的念头,款款地挎着竹篮走到亭子里,朱柯立刻退让到一旁,给她倒了杯茶。叶濯灵知道他对自己有所防备,为免他尴尬地试毒,先行拈了半块桂花糕咽下,又给他分了剩下半块:


    “朱大人,你辛苦了。”


    台阶下的陆沧练完功,“噌”地收刀入鞘,回身冷冷地一瞥。


    朱柯伸到半空中的手停下,躬身笑道:“郡主,您和王爷慢用,小人不敢。”


    说罢便走下阶,给陆沧递上手巾。


    陆沧在外行军,早就习惯了当外人的面冲澡,光脚走了几步,赤着上身拎起水桶,就这么“哗啦”一泼,水珠顺着精壮的胸膛滴下去,洇湿一片沙地。


    八月秋高风凉,叶濯灵光看都要打喷嚏,他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穿着湿透的合裆裈坐在石凳上,用棉巾擦干水迹,换上干净的大袴和里衣,系上兜罗袜,踩进麂皮靴,身披玄袍大步走到亭中坐下。


    这一连串动作极快,桌上茶水尚温,陆沧举杯润了润嗓,提腕用筷子夹着桂花糕送到嘴边,轻轻地咬了一小口,不掉渣,不露齿。


    这情形看在叶濯灵眼中,简直是死人堆里大吃大嚼的野狼坐在那儿装猫咪吃饭,斯文得不像话,偏偏又吃得雅致矜贵,她想破头也不明白他是怎么能把一桶凉水往身上浇的,农夫给菜地浇肥也不过如此。


    她压下感慨,替他续茶,柔声细语:“昨日府中新运来几袋米,我想着夫君喜欢吃这个,便叫厨子磨碎了,今早赶趟蒸出一笼。夫君才练完功夫,身上出汗,拿凉水一激,岂不要着了风?万一有个头疼脑热,谁来管事?”


    陆沧捏住她的巴掌,在手心掂了掂,“我自小就这般,有内功护体,不妨事。在外也不讲究,让人烧水岂不麻烦。”


    叶濯灵低低“呀”了声,他的皮肤就像刚洗过热水澡那样热,脖颈也冒着热气,水珠一滴都不见了。


    ……这禽兽,果然很难杀,她非得借把好刀。


    陆沧笑问:“夫人瞧我刀法如何?”


    他见她来,特意多练了一阵,耍得花里胡哨。


    “妾身看不懂呢。”


    他勾起的唇角瞬间塌下来,可听到下一句话,又扬了上去。


    “但夫君一个回合就能把赤狄左贤王斩于马下,刀法自然冠绝天下,无人可比。”叶濯灵佩服道。


    “夫人过誉了。”


    陆沧心情甚佳,掰了一小块桂花糕,扔到桌下喂汤圆。汤圆贪嘴,跳上石凳对他作揖,眼巴巴地瞅着碟子,他于是又给了一块,拿手喂。


    小狐狸湿润的鼻头蹭着他手背,尾巴尖欢快地抖动,嘤嘤地叫,向他撒娇讨食,他不禁喂了它第三块,笑叹:


    “小东西,这回倒肯认我了?”


    汤圆吃完糕,得寸进尺地跳上他膝头,两只前爪撑住他的胸口,翘着鼻子使劲嗅他身上的气味。他墨色的缎袍没系腰带,襟口全然敞开,露出两片硕大匀称的胸肌,温热而柔软,汤圆的趾头张开,粉肉垫踏在上面,眯着眼睛一下一下地踩,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响,还伸出小舌头舔了舔。


    叶濯灵扶额,揪着它的后颈把它拽下来:“死孩子,别踩了,踩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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