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江家,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小心翼翼地走过廊桥,大冬天仅着薄薄一层秋袄,双手冻得瑟瑟发抖,弓腰缩背不断哈气。
她不断暖着手里的汤药,一路捧着端进屋里,屋内比屋外少了些许寒风,温吞的地龙火焰半死不活地燃烧着。
身湖蓝色窄袖短襦长裙的大丫鬟兰桂,掀开门帘探身询问,“小狸,今日的药怎么送的怎么慢?”
出口的话在空中飘散,透着袅袅白烟。
兰桂约莫二十五六岁,长相端庄秀丽,衣领上绣着素净的兰花图样,精致而不繁复,头戴两根珍珠玉钗,点缀一团蓝绒花装饰,“夫人一会就快从云烟寺回来,要喝药了。”
被唤做小狸的丫鬟听闻催促,年纪小、面皮薄,登时委屈地哭了鼻子。
小丫头带着哭腔辩驳道,“兰桂姐姐,不是小狸偷懒。看管药炉的婆子是太夫人的人,平日跟崔姨娘走的近,今日去取药受了好大的刁难!兰桂姐姐,您不知道她们说话多难听,奴婢不过是取些夫人分内的东西,她们竟敢仗势欺人,还说了好些下流难听话。”
兰桂比出了噤声的手势,制止了小狸的抱怨。
“罢了罢了,无关紧要的事情忍一忍就过了,大夫人毕竟是当家主母,自有大夫人的宽容大度和体面尊荣,岂能跟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姨娘们一般见识,等老爷回府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狸不服气地低声顶嘴:“老爷风流成性,外边不知道养了多少狐媚子外室,除了刚成婚的前几年,最近何曾踏足过我们静园。如今得势姨娘房里的三等奴才都敢颐指气使跟我说话。”
门口传来茶盏摔裂的声音。
“咳咳”,大夫人刚从云烟寺赶回来,肺里呛了一股冷风,止不住微微咳嗽。
荣嬷嬷使了个眼色,兰桂赶忙上前假装拧着小狸的耳朵大声呵斥道:“私下议论老爷成何体统!静园决不允许如此没有规矩的下人,若是再敢多嘴,就将你发卖出去。”
小狸捂着耳朵疼的龇牙咧嘴,扑通跪倒在地,“夫人饶恕,夫人饶恕,小狸再也不敢了。”
“母亲,什么事情值得发这么大的脾气。”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掀帘进门。
女子一袭红色长裙娇俏可爱,眉眼间并无半分大夫人的绝代芳华,唯有那一双清澈圆润的眸子,似盛了一汪春水,勉强算是有几分灵动。
女子说话间,语调平和柔软,虽无倾国之貌,眉眼不自觉流露出一股柔弱可依的气质,倒是颇有大夫人的神态。
“小狸自幼在母亲身边服侍长大,虽然平日愚笨了些,但最是忠心耿耿,若是有了错失,还请母亲宽宥一二吧。”
少女脱下身上的灰狐裘,递给贴身婢女一个眼神,兰桂瞥见立即机灵地扶起跪地的小狸,“跟姐姐出去玩好不好,嫣然小姐从院里带了牛乳糕过来,小狸最爱吃了。”
小狸偷偷瞧大夫人没有反对的神色,开心地牵着兰桂姐姐的衣角出了门。
兰桂掏出自己的干净帕子,擦拭着小狸哭花的脸颊,斟满了一大碗温热的骆驼奶配着牛乳糕递给小狸,“大夫人没有恶意,只是……最看中她原配正室的体面,你偏偏往她心口上戳,岂不是刻意与她作对?”
兰桂瞧见此刻四下无人,悄声叹了口气,恨恨道:“老爷最是风流成性,夫人也是看不破的苦命人,虽然是出身十族的正头娘子,但膝下福薄,只得嫣然小姐一个养女伺候在侧,那些狐媚外室们又有好几个私生子女,大夫人难免心里多年苦闷。小狸你一定要体谅夫人。不许生她的气。”
小狸乖巧地点头,疑惑道:“兰桂姐姐,可我听厨房丽大娘嚼舌根,她们私下议论说夫人还有一个亲生女儿——澄小姐?”
兰桂吓得赶忙上手捂紧了她的嘴,嫌弃地用手帕擦了擦手上蹭到的骆驼奶,白了小狸一眼道:“哎呦小祖宗,你可千万别在夫人面前提澄小姐。”
四处打量确认无人后,兰桂才低声解释道,“澄小姐自生下来就体弱多病,稍微遇风或饮食不当就要起风疹,身上有大块大块的风团红疹可吓人了,听荣嬷嬷说……是风邪入体。所以,澄小姐自幼便在郊外人少僻静的山庄静养,由夫人娘家寡居的亲姐姐—琅琊王氏文夫人照料起居。”
“江北的名医那么多,怎么不接澄小姐回来诊治?”
“你有所不知,这里头的缘故,说来话长。”
兰桂长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唏嘘,“咱们大夫人出身高贵的琅琊王氏,性子却最是温婉和顺,当年那杜姨娘仗着老爷的宠爱十分跋扈,又生了伶俐的二姑娘和三公子,在府里风头无两,竟将夫人逼得几乎没了立足之地。”
“那时夫人自顾不暇,全部心神都用在如何固宠、如何早日生下儿子稳住地位上,日夜与姨娘们周旋打擂台,哪里还分得出心思和精力?澄小姐那时年幼,又体弱多病,养在城外山庄,虽说清苦些,毕竟有夫人的亲姐姐文夫人照料,总好过在府里被卷入是非。夫人虽心疼,却也只得暂时按下,只盼着日后境况好转再接回。”
“直到澄小姐五岁,转机才来。那杜姨娘胆大包天,竟敢挪用公账银钱接济娘家,被老爷察觉,发了好大的火,这才将掌家之权重新交回夫人手中。夫人掌权后,第一件事便是兴冲冲地派人去接澄小姐回府,本以为骨肉团聚,苦尽甘来……”
兰桂说到此处,擦了擦眼睛,摇摇头,“谁知,许是那山庄里的下人惫懒,竟将澄小姐娇宠的……唉,非但礼仪规矩一概全无,言行举止更是粗野不堪,毫无氏族贵女的风范,甚至见了夫人就躲,连句整话都说不利索。夫人一见之下,又是心痛又是失望,更怕在诸位姨娘面前丢了颜面,急怒攻心之下,竟动了胎气……那时夫人已再度有孕,本是天大的喜事,谁知因此事郁结于心,不过三两月光景,那小公子……终究是没保住。”
“夫人经历此番打击,心灰意冷,认定了澄小姐与她命格相冲,是个不祥之人。恰逢此时,赵姨娘难产生下嫣然姑娘,便被老爷做主抱来夫人膝下,嫣然小姐……小时候还是十分玉雪可爱,嘴又甜,正填补了夫人心中的空缺……”
兰桂戳了戳小狸的脸颊,警告道:“自那以后,夫人便将一腔慈爱都倾注在嫣然姑娘身上,而澄小姐……便成了这府里说不得、碰不得的忌讳,你可不许在夫人面前提!”
屋内,江嫣然伺候夫人喝药,温柔地帮其顺气,“母亲,何必与崔姨娘这般鄙薄低贱之人争执?她的出身放在哪里,终究越不过母亲去。俗话说‘犬吠非主人’,阿娘若是觉得心里不痛快,也请千万忍耐一番,等她年岁见长逐渐失了宠爱,届时再随便寻个由头打发出去,或者悄声了断便好。”
荣嬷嬷不着痕迹地抬眼看了看江嫣然,脸上呈现出一种打从心底的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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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然后极快地压下了表情,还是同往常一样的端庄严肃。
绣院中,崔姨娘侧卧在床榻上,一个小丫鬟用木槌按摩着后腰,另一个小丫鬟殷勤地为她用风铃花汁染着指甲。
“姨娘,这淡紫色风铃花更衬得您指如削葱根白嫩,连奴婢都忍不住多瞧两眼,老爷见了还不喜欢死。”
崔姨娘笑着不痛不痒地拧了一下小丫鬟的脸颊,“小蹄子,敢排遣我了。”
小丫鬟眼见得了姨娘的好,更加卖力谄媚道,“依云杏浅见,大夫人虽是正室,但老爷对她却是淡淡的,逢年节才去静院瞧她,府里说到底还是您得宠些……如今太夫人已经让您协助主持中馈,您膝下又有江邵明大公子,瞧着静院那位病恹恹的样子,想来用不了多久,您就会被扶正,到时候大公子就有机会承袭江家族长之位了。”
崔姨娘口中虽然驳斥,“小蹄子,乱说什么。”
但是眼中放着欣喜若狂的光,只盼着那一天早些到来。
“姨娘,你又听这些不懂事的下人教唆!”
一个十八九岁的青衫少年跨门而入,少年身姿如松,听见小丫鬟的话不禁皱着眉头。
崔姨娘瞧见少年欢喜地起身,“邵明下学回来了,今日北风紧,阿娘特意吩咐小厨房做了热热的素菜鱼茸羹,熬煮了两个时辰,入口即化,快来尝尝。”
小丫鬟极有眼色地为公子布菜添酒,不经意间松散了耳边的碎发,扭着腰肢在江少明面前卖弄风情。
江邵明并未留神,解下黑狐裘披风,随手抛给小丫鬟。
只严肃正色道:“姨娘,父亲多情寡恩,当年早就将我们母子抛诸脑后,你我二人孤苦无依,江府不肯接纳我们,还是大夫人好心收留,给我们一条活路,您切不可听这些黑心肠的下人挑唆,忘恩负义欺辱大夫人和嫣然妹妹。”
崔姨娘布菜的手狠狠一顿,“哼,我做这一切又是为了谁,只有娘成为正室夫人,你才可能有机会承袭江家族长之位,否则纵然我儿才华横溢,也会因为为娘的平民血脉,一辈子都要被压一头,难道你愿意?若是嫡长女江玉澄也就罢了……”
“如今大夫人又收养了江嫣然,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赵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下贱胚子,惯会耍奸卖好便被记在大夫人名下,难道他日连江嫣然也要压你一头!?”
江绍明闻言收敛了笑容未做声,沉默不语。
崔姨娘压下怒气,细心盛了一碗素菜鱼茸羹,吹温了递给儿子,“大夫人也罢了,素来软弱过分柔顺是个不成事的,我将来必不会逼死她就是了。”
江邵明被崔姨娘的话刺痛内心,因为崔姨娘是平民出身,他只有一半的氏族血脉,在门第观念极重的社会地位尴尬,哪怕自己满腔经纶也比不过血统更纯净的子女半个手指头。
“姨娘如何打算,我不想管,只是一条必不可伤害大夫人。”
崔姨娘捂着唇娇媚一笑,“我就知道,我儿邵明胸有大志,你放心母亲绝不会拖你后腿,更不会让旁人阻了你的路。”
江邵明随意尝了一口素菜鱼茸羹,微微颔首,“姨娘的手艺又精进了。”
瞧见崔姨娘新染的淡紫色丹蔻,微微顿了顿,道“风铃花是大夫人多年前种在澄园给澄妹妹祈福的心爱之物,姨娘又不是真心喜欢那花,何必非要争抢,倒显得姨娘不识大体跟孩子一般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