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收到,情况了解,纠察员10162号,请保持联络,继续巡视其他区域,完毕。”
对讲机里沙沙的电流声连同那头的人声一齐消失了,巷道再次陷入死寂。
在确认纠察员10162号离开之前,唐念不敢贸然起身,甚至连喘气都不敢喘出声音。虽然巷道里的那只怪物刚才以温子默的名义敲开铁门时没有对她展露出攻击性,但唐念不敢赌陌生怪物的仁慈心。她不确定它猎杀完纠察员以后会不会突然改变想法,觉得她很适合作为一道餐后甜品。
她数着自己乱七八糟的心跳,足足数了五百下,才听到纠察员10162号离去的脚步,特制军靴踩上巷道的旧石板,发出哒哒哒的脆响。
等到脚步声彻底消失不见了,她才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来。
蹲了太久,两条腿软得像两根面条,唐念缓了片刻,用手扒住围墙墙头,踮起脚尖朝外望去。
院门外的巷道空无一人,只有温子默的尸体孤零零地横陈在那儿。
她有点想吐,这种心情类似智商较高的社会性动物看到同类死亡之后产生的兔死狐悲的惊惶。但在呕吐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她不能让温子默的尸体大剌剌横在路面上。
不是因为她对温子默有什么悲悯之情,更不是因为担心吓坏路人,纯粹是因为不把他的尸体处理掉的话,等明天天一亮,她所住的这片区域绝对会成为纠察员们重点排查的对象。而与温子默同班的她自然首当其冲,她不能把危险留在自己身边。
唐念打开院门走了出去。
温子默脸朝下躺着,她伸手将他翻过来,看到他不久前还朝她做出各色生动表情的面颊呈现出死人才有的灰败,像斑驳褪色的墙灰,触手可及的皮肤也是冰凉的。
他的嘴唇以一个极不自然的姿势洞开,夸张得仿佛能吞下高山,露出来的口腔由于缺乏照明而像一个幽深黑洞,通往不知名的井底。
唐念稍微瞥了一眼就把目光别开了,挽起他其中一条胳膊,试图将他挎上自己的肩膀。
她试了几次,结果都以失败告终。
死人的重量与活人不可同日而语,因为尸体无法主动发力分担体重。唐念不得不在腰椎折断以前松手把温子默甩回地上。她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思考起让唐生民出来帮忙的可能性。
她爸哪哪都不靠谱,看到尸体可能当场就能吓得屁滚尿流,再严重点可能会吓晕过去,但他这人护短,醒过来后,比起大义灭亲把女儿供出去,骂骂咧咧帮她处理尸体更像他能干出的事。
唐念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
在这种场合下还能笑,足见她的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某种离奇的程度。她缓缓从口腔内吁出一口气,就是这个时候,她留意到了被她忽略多时的唐夏。
从刚才到现在,橘猫都跟在她脚边。
它对尸体兴致缺缺,反而一直用那对黄绿色的眼睛盯着她看。
唐念朝它蹲下来。
“唐夏。”她压低声音,缓缓对它说,“你寄生到这具尸体上吧。”
*
橘猫坐在原地,头歪了歪,在她又一次低声重复了要求以后,它才张开猫嘴,从里面吐出团乳白色的东西。
唐念伸手托住了它。
它小小的,依然只有她的手掌那么大,握在她掌心里仿佛一滩假水——自从寄生到猫的身体里,不知是为了适应猫的体型还是如方才那只怪物所言,“它没真正吃到有营养的东西”,唐夏一直都没长大,始终维持着这个迷你的体型。
她把它送到了温子默洞开的嘴上。
唐夏从她敞开的指缝间滑下去,顺利坠入口腔构成的深渊。
她蹲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大约过了几秒,温子默的身体就发出了各种细碎声响,她看到他的嘴巴张开又并拢,四肢莫名开始抽搐,随后眼皮也跟着跳了跳。唐夏没有寄生过人类,以至于温子默的眼皮睁开后眼球还是朝上翻的,露出来的尽是森然的眼白。
这画面实在惊悚过了头,唐念忍不住想伸手帮它把眼球扒拉回正确位置,将要碰到的时候又担心留下指纹,于是勉强收回了手。
唐夏在温子默身体里调整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正确的寄生位置。它开始尝试站起来,姿势与电视剧里演的丧尸无异,还有点像刚刚吸食完.毒.品的不良少年。唐念给它让开了道,站在一旁替它放风,给它适应人类肢体的时间。
又过了两分钟,等她再次回眸,唐夏总算操纵着温子默的肢体实现了站立。
它看起来对自己这具临时的新身体非常好奇,以至于像得了多动症一样,时而挠挠自己的头,时而原地开始深蹲,时而把舌头从嘴里拉出来,似乎想看看它能伸得多长,甚至还勾开裤腰带看了眼自己的.裤.裆。
“……”
唐念不得不开口让它别玩了,“我们得抓紧时间离开这里。”
有了唐夏的驱动,尸体可以顺利搬运到离这更远的地方,或者干脆搬回温子默居住的栗园小区。唐念想了想,很快排除了后者。栗园小区前几天才出了高三男生跳楼的命案,巡卫一定比平时强,他们现在过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她想起距离他们学校一公里外的地方有座丘陵,丘陵背面荒废多时,除了坟墓,就只有一座破落的寺庙,也许可以把尸体弄到那里。而且天气预报说明后天会下雨,如果天气预报属实,雨水也能冲刷走她到过那里的所有细小痕迹。
打定主意以后,唐念当机立断示意唐夏跟上。
他们需要避开街道上巡逻的纠察员,前往一千多米外的地方,这不是一件易事,十分考验隐蔽能力。好在唐夏操纵肢体的能力虽然有限,走路走得歪歪扭扭,但步伐轻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许是当猫时形成的好习惯。
她在前面带路,领着他避开街道上开着摩托呼啸而过的纠察员,小心翼翼穿行于没有监控的地段。
唐念能知道哪些路段没有监控还要归功于林桐。她妈妈失踪那段时间,为了调查她的下落,周围几公里的监控都被调了出来,可惜真正记录有她身影的监控少之又少,负责这个案子的工作人员解释说是因为很多路段都没有安装监控。唐生民听得云里雾里,嘴里随便应着“哦哦,哦”,反而是一直默不作声待在旁边的唐念把所有没安监控的路段记了下来,在最初几个月里每天游走徘徊于那些角落,希望能偶然觅得林桐的踪迹。
她当然没有成功,也由此遗留下一个习惯——每次路过那些没有监控的路段都习惯抬头瞥一眼。
这个谈不上好坏的习惯在此时发挥出效力,让她能够带领初生牛犊般的唐夏娴熟地穿行于黑暗之间。
到达荒山已经是二十多分钟后的事了。夜晚的山黑得不见颜色,她拨开杂草行走在山上,庆幸她家院子里都是杂草,让她早已习惯了穿行于这种场地。
一直走到一个她认为正常人压根不会无故光临的地方,唐念才停下脚步。
裸露在外的脚踝与手臂被蚊子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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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少包,她没有去挠,仰头看着眼前一棵榕树,问:“你能爬树吗?这棵树树冠挺密的,你把尸体弄到树上去,然后你再自己下来。”
背后十分安静,唐夏没动。
唐念回过头。
她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山里这种幽深的黑暗,能够借着朦胧月光看清温子默的形体,但更细致的东西,像表情之类的就看不清了。
被唐夏寄生的温子默就站在她身后一臂开外的地方,双手自然垂于身侧,整个人站得笔直,没有呼吸,没有起伏,既像皮影戏里拓印在白色幕布上的黑影,也像一尊经年累月的石塑。
“唐夏?”
她轻轻唤了一声。
这回唐夏动了。
一道骨肉炸裂的闷响,温子默的头轰然炸开,如同一场绚烂残酷的烟花,嘴唇像日本都市传说中的裂口女,夸张地朝两鬓延去,直到整个下颌都掉下来,无数条强劲修长的触手从他被撑到极致的嘴里爆出,在黑夜中飞舞蠕动。
月光照不出具体的细节,唐念只能看到触手外沿火红色的光晕,刺目如血,但她知道这是唐夏的触手的完全形态,一种迥异于乳白的艳红。她想起了古希腊神话中的美杜莎,每一条翻飞的触手都是狰狞蛇头,嘶嘶吐着信子寻觅新鲜温热的血。
蛇头瞄准了她,朝后弓起,摆出一个标准的猎食姿态,短短一瞬的停顿后,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呼啸着扑向了她的脸。
她听到了半个多小时前在院子里听到过的那种破空之声。
……原来是这么来的啊。
在这之前唐念从来不信走马灯之类的东西,她觉得死亡的时刻那么短暂,根本来不及回顾完一生,说不定还没意识到任何事就死了。但在濒临死亡的瞬息间,她的思维竟然前所未有地活跃和顺畅,她想她这回大概真的会死掉,然而比死亡的恐惧更快滋生的是一股源于生命本能的近似自然崇拜的狂热。
她目睹了她亲自饲养长大的小怪物精彩绝伦的捕食瞬间——即使捕食对象是她。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这种感觉有点像她从前喂养红火蚁,当她好奇地捻起其中一只兵蚁观察时,它毫不犹豫地蛰了她一口。红火蚁的毒液让她被蛰的指尖飞快肿起来,唐生民很生气,说你一天天净拿手捉这些脏东西,被咬就是迟早的事,该你长个教训。她忘了自己那时回答什么了,依稀记得是:“……可是它很漂亮。”
不仅仅外形漂亮,连猎食过程都那么果决而精彩。
唐夏用触手完全包裹住她的面部,触手爆发出惊人的绞杀的力道,很快她就感受到了窒息感,好在眼睛尚能睁开,她睁大眼睛看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唐夏的口器。如果这是死亡的必经之路,她想在失去所有意识之前清清楚楚目睹它整个猎食过程。
但捕食突然停止了。
唐夏松了所有力道,她感觉到新鲜且凉爽的空气复又开始涌动,融融流淌在她的鼻翼间。
触手收了回去,唐夏上前一步,用温子默的眼睛注视她。
“唐……念。”
它说了降生以来的第一句话。
它抬起手——严格来说是温子默的手——用完全失去了温度的手掌摩挲她的脸,献血淋漓的脸凑过来,只有眼睛依然是清明的,与血腥的面孔不同,充满了小鹿般的纯良,闪烁着好奇的微光,幽幽如同炬火。
“你不……怕我……”它生涩地说,语调既不像温子默,也不像任何人,发音古怪而吃力,“……你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