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冷落,风簌簌地摇撼前方一户人家罩在屋檐上的防雨棚,温子默穿着白日的校服站在院门口,面容被夜风洗刷得白净冷清,像白白一块粉笔印拓在墨绿色的黑板上。
“你好,唐念。”
他若无其事地向她打了招呼,仿佛自己不是大半夜冒犯且惊悚地出现在不熟的同学家门口,而只是关系要好的朋友随意过来窜门一样。
她按捺下心里的惶惑,也跟着说了声你好。
空气静默了几秒。
唐念站在铁门之后,单手扶着门。
她向来习惯沉默的场合,但眼前这种沉默给人一种危险的预感,于是她绞尽脑汁搜刮了一下话题,说这么晚了,已经到了宵禁时间,你还不打算回家吗。
“我正准备回家。”温子默微笑着说,“顺路过来看看你,顺便请教你些问题。”
“啊。”
唐念发出了一个无意义的单音节。
她不记得他们有熟到需要互相看望的关系。事实上在她怀疑温子默被寄生以前,他们拢共也就只说过几句话,说的内容不外乎是“试卷借我”“帮我传下作业本”“你看得到老师的板书吗”之类的口水话。她也不清楚温子默要问她什么问题,看到他回身去翻书包的动作,唐念谨慎且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一步。
好在温子默没有从书包里翻出手榴弹。
他只是摸出了自己的数学试卷——这在唐念看来比手榴弹还要诡异——然后说:“抱歉大半夜过来打扰你,白天数学老师讲的那道题我没听懂,你数学成绩那么好,能再给我讲讲吗?”
他们明天又不是不会见面,完全可以留到明天上学再问,大半夜过来请教她数学题,这理由怎么看都太鬼扯了。唐念没有吱声。
“你能再给我讲讲吗?”
温子默像有无限的耐心,柔声把刚才的诉求又重复了一遍。
风还在呜咽,雨棚张牙舞爪,在黑暗里像一只活过来的史前巨兽。温子默站在巨兽的嘴下,面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她担心一直不回答会刺激到他,只能粗略瞄了题目,木着脸讲解起来。
温子默不知有没有听懂,他的重点似乎并不在题目上,在她毫无感情地念完题目解法以后他就若无其事把试卷收了回去,刻板地点点头说:“谢谢你。”
接着眼眸一转,看向她怀里的唐夏,突兀地说,“这只猫很可爱。”
唐念这才想起一直被她抱在怀里的唐夏,低头看去,唐夏团在她臂弯里,眯着眼睛要睡不睡的样子,在他们相继看来后才张大嘴巴打了个置身事外的哈欠,甩着尾巴,一双圆溜溜的猫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温子默。
“……是吗?”唐念含混回答,“它很能吃。”
温子默笑了笑:“它没吃到真正有营养的东西,不然能长得更好。”
她抬眸扫了他一眼。
“我的意思是……我家里养过猫。”温子默注视着她的眼睛,缓缓道,“你把这只猫给我吧,我家里有很多猫粮,可以把它养得更好。”
*
唐念在看清温子默面容那短短几秒内飞快设想过他突然造访的缘由,比如察觉到她知道真相,打算过来兵不血刃地解决掉她。她万万没想到温子默竟然是奔着唐夏来的,而身为当事怪物之一的唐夏却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唐念不清楚温子默要走唐夏的目的。她对寄生怪物知之甚少,连它们是群居动物还是独居动物都说不清楚。也许温子默要走唐夏是为了合作,像雄狮联盟那样构建一个共同抵御外敌的团体,也可能是唐夏的存在让他感受到了威胁,正如古语说的一山不容二虎,他要走唐夏的目的其实是偷偷解决掉它。
根据唐夏满不在乎的反应来看,她认为前者可能性更大。
不过都无所谓,因为不管温子默的目的是什么,她都不可能把唐夏交出去。先不论她对它兴趣正浓——就像小孩子拿到心爱的玩具一样,在没有彻底玩腻前,任何人想要将它据为己有的举动都会激发她的占有本能——就说它白白吃了她那么多条鱼这一点,她都还没找到机会连本带利向它讨回来,就更不可能放它离开了。
至于唐夏本人的意见,那更是无关紧要。
唐念并没有打算平等温和地询问唐夏“你是愿意和他离开还是留在我这里”,她收紧了手上抱猫的力道,面无表情地回答:“它是我的宠物。”
“我的”两个字还刻意咬了重音。
温子默愣了愣,仿佛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被女孩子抱在怀里的橘猫再次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尖儿,在寂静凄清的夜里拖着声调响亮地喵了一声,然后将脑袋扎进她臂弯里不动了。
温子默终于收回了落在唐夏身上的视线。
“好吧。”他说,抿去唇角此前挂着的淡淡的笑意,眼睛在黑夜里显得黑洞洞的,像两个幽深的大窟窿,说话时面皮几乎没有起伏,只有喉咙一鼓一鼓,挤出失真的语流,仿如宣读某种预言,“猫是忘恩负义的东西……祝你好运,唐念。”
*
门关上那一刻,唐念才真正卸下劲儿来。
跟温子默对话时她一直绷着神经与身体,以至于现在才发觉自己手臂酸软,当然也有可能是抱猫抱的。这只橘猫是公猫,一身腱子肉,虽然死去多时,但抱起来也有十来斤,死沉死沉。
她改抱为拎,不客气地捏着猫的后颈朝屋里走,默默盘算待会儿果然还是得用按键逼问唐夏一些事,比如它这个同伴到底怎么回事?来要走它的目的是什么?以后还会不会再来?会不会给她和唐生民造成威胁?
这一晚的危机已经解除了——起码她本人是这么想的,以至于院子外不远处响起纠察员的声音时,唐念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这个学生!”纠察员的严厉是冲着温子默去的,“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头晃悠?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宵禁时间?啊?!”
温子默似乎嘀咕了一句什么,声音不大,唐念没听清。
她做贼心虚,抱着唐夏矮身蹲到了邻近的围墙下,不敢继续走路,怕发出声音惹来纠察员警觉。
“你叫什么名字?这校服……一中的?说!你叫什么名字,读几年级了,家在哪里?学生卡有没有,拿出我看下!”
外面窸窸窣窣,似乎是温子默在翻书包找什么东西,他边找边说他叫温子默,今年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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纠察员要到了证件,安静了一会儿,应当是在核对证件是否属实,过了片刻,又拔高嗓音厉声道:“你还没回答我你家在哪,这么晚了,你在外头晃荡干嘛?!知不知道要待在家里?宵禁都普及一个月了,你是觉得无所谓还是怎样啊?”
温子默又低声说了一些什么,纠察员复述他的话:“栗园小区……那不是离这还挺远的吗?你住那边你半夜不搁家待着你往这犄角旮旯的城中村来干嘛?!来,来,你过来!什么都别说了,你先跟我走一趟。”
接着是一阵推搡的声响,唐念猜测是纠察员逮住了温子默。
他们的脚步声离她的家越来越近,自她家院门前经过,紧接着又逐渐远离。走出去六七米后,纠察员像是找出了对讲机之类的东西,对那头说:“指挥中心,指挥中心,这里是纠察员10162号,收到请回答。”
那头信号不好,纠察员等了一会儿仍没等到回应,只得按住按钮:“指挥中心,这里是纠察员10162,收——”
后面的话生生折断在喉咙里。
*
唐念死死搂紧了手里的猫。
她听到了。
一声不属于人类的尖刺啸鸣——如同利箭破空之声,割破夜的寂凉,呼啸着朝纠察员发声的来源吞去。
纠察员连惨叫都没有发出来,他的声音更像是说话说到一半被人用枕头用力闷住,全部捂在了喉咙口,只有几道从气管里挤出来的“嘶嘶”声代表他的身体仍在做最后挣扎,但很快这些嘶嘶声也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怪物咀嚼骨头的声响与满足的喟叹。
咔嚓。
咔嚓。
极清脆的几声,像动物世界里斑鬣狗捕食后利用强大的颌部力量嚼烂猎物的骨头,随后又伴随着呼噜噜的声响,类似人利用舌尖吸吮猪筒骨里白嫩的骨髓。
血液飞溅,骨肉碎烂。
浓烈的铁锈味被风送来,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唐念整个视野都是鲜红的。
她的心化身为巨锤,仿佛有人拿着铁锤猛砸她的胸口,心脏每跳一下,整个胸腔都会连带着震出濒死的嗡鸣,牵连着周围的肌肉都在发酸胀痛。
猎食与寄生的过程其实非常快,但她彻底失去了时间感知能力,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得无限长。长到不知过去多久,外头捕猎的声音才彻底结束,巷道陷入了坟场般的死寂。
大约几秒后,声音又出现了。
断断续续,零零落落——
“指挥中心,这、这、这里是……纠察员……10162号……”
“指挥中心,这里是纠察员……10162号……”
“指挥中心,这里是纠察员10162号……”
一开始还是温子默的发音习惯,但随着怪物不断重复练习,温子默的所有印记迅速褪去,它的声音在短短几秒内完全转变为了纠察员本人的声音。
恰在此时,对讲机传回了指挥中心的应答。
“纠察员10162号,指挥中心收到,请讲。”
纠察员10162号毫无感情地回答:“一中附近的城中村巡视完毕,没有异常,情况可控,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