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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谢谢

作者:施岁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从决定留在唐念家里仰仗她的庇护开始,唐夏就一直在观察她。


    她很奇怪。


    这是它观察了许久得出的结论。


    如果“正常”这个词能够用来形容契合种群特性的行为,唐念无疑是群体中的游离者。


    它对人类这一群体的认知绝大部分来源于她家那台电视。白天唐念上学去的时候,唐生民闲着没事干,常常窝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看电视嗑瓜子,唐夏也会陪他一起看。这些天来,它在里面看到了各色新闻——看到动乱,和平,政治家的高谈阔论,反叛者的纸上谈兵,人民的悲戚与幸福。


    它还看到了狗血连续剧,剧里男男女女爱来爱去,你爱我我爱他他爱她,一会儿不爱了一会儿又爱了,也不知在爱些什么,它对爱与喜欢的概念充满困惑,觉得它们可能代表某种淫.邪与滥.交。


    通过这台收纳了人类闪耀时刻的小小方块,它逐渐明白人类是群居动物,拥有很强的社会性。它还得知人类需要与他者建立联系活下去,且人类拥有共情能力,能够以己度人,感知并抚慰同类的情绪。


    唐生民的表现也确实契合了它的观察。唐念不在家的时候他总显得蔫蔫的,等唐念一回来他就会精神抖擞地开始犯贱。


    可唐念不一样,她对自己的身份认同很模糊,像一团雾,行为模式也不太像社会生物。


    她没有其他人普遍拥有的自怜之情,受伤这件事在她眼里似乎是可以被量化的,只要没有危及到自身生命安全,她就不会对自己的伤口施以过多关注。唐夏不明白她对唐生民有没有所谓的“亲情”,但它很确定唐念缺乏同学之间的共情,她那位同学被它的同伴残忍寄生,她却毫无感觉,唯一想的是要把尸体运走,免得留在原地危害自己的安全。


    她对待死亡的态度也奇怪。


    能活的时候,她当然会发挥求生本能费尽心力活下去,但假使情况危急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就像现在这样——


    唐夏发现在恐惧与迷茫渗漏之前,她的眼睛里满载着的是一首赞歌。


    它甚至在她眼里读到了一股狂热的欣赏,这欣赏不是冲着它本身来的,它充其量只是某种载体,她为之深深着迷与惊叹的是它背后所蕴含的造物法则。


    在这之前,它一直以为唐念愿意收留它是为了研究它族群的特性,好找出对付它们的方法,现在它意识到它想得太复杂了,她真的就只是对它感兴趣而已,感兴趣本身已是意义。


    它停止了捕食——尽管在这之前它还将她作为储备粮,打算时机一到就吃了她,然后前往寻觅下一个宿主——现在它觉得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有趣样本,错过她,它也许再难遇到另一个唐念,可以供它深入了解人类这一群体的复杂性。


    捕猎的意图与事实概已形成,它也许该感到尴尬,但唐夏没有尴尬这种情绪,它松开了唐念血糊糊的脸颊,抬头看着被其余枝干掩蔽的某根树枝,磕磕绊绊对她说:“爬到……那根枝干上……可以、吗?”


    唐念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再高一点。”


    语调平直,仿佛刚刚被怪物绞住脑袋差点一命呜呼的人不是自己。


    唐夏哦了一声,抱着榕树的枝干就要上去。


    唐念拉住了它,指了指自己粘腻的脸颊:“你刚刚把我同学的血都崩我脸上了,我这样走回去万一被人看到会很麻烦,你有没有办法帮我弄干净?”


    如果唐夏没有办法,她打算去山里的小溪洗一洗,只是现在月黑风高,水源旁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野生动物。别的都还好说,踩到蛇就麻烦了。


    唐夏回头看着她,眨巴着眼睛像在思考,过了片刻,它说:“我……给你舔掉。”


    她皱起脸,还没来得及拒绝,它就从温子默残损的脸颊里探出了大半个身躯。


    那些赤红且崎岖的触手又恢复成了平时那副温吞吞的乳白色姿态。它重新覆盖在她脸颊上,这次不再凶猛,也没有杀意。唐念感觉到了它身体底部的吸盘,在她脸上细细密密蠕动。


    恶心死了。


    她一不小心又说出了心里话。


    唐夏帮她清理完毕,缩回了温子默的身体,含糊不清地问:“恶心……是什么?”


    “讨厌的意思。”她指着树干示意它可以攀爬了。


    结果唐夏好学之心上来,又问:“讨厌……是什么?是……杀了我吗?”


    “没那么严重,就是不喜欢而已。”


    唐夏飞快将她的解释与自己脑海中的概念对应起来,随后惊讶地发现“恶心”的意思原来是不与它滥.交,那么恶心就是个好词了,唐夏想了很久,仿照电视里的人被人夸赞后的说辞,感激地对她说:“谢谢……”


    它觉得适当学习人类的礼仪是有用的,因为唐念在它说完谢谢以后看了它一眼,随后又看了一眼,想必很是赞叹它的学习能力与精神。


    它终于开始爬树了。


    *


    回去的路上,由于唐夏失去了寄生的身体,唐念不得不把它揣在兜里带回去。


    这感觉很神奇,她避开监控与纠察员的巡视,时不时会把手伸进去,像玩史莱姆那样盘一盘,盘到后面唐夏不耐烦了,她的手指像被什么蛰了一下,抽出来之后又没有看到伤口。


    唐念猜她大概是被电了一下,不过因为放电毕竟只是它操纵生物肢体的手段,而不是攻击手段,电流微弱,所以没给她造成任何伤口。


    她顺利回到了家里,唐生民全程都没发现她不见了,他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听书听得不亦乐乎,内容是几十年前便十分流行的赘婿爽文。


    唐夏住回了猫的身体,在短暂地开口说话后又变成了只会喵喵叫的小猫。


    那天晚上,雷阵雨如期而至,睡到半夜,唐念不得不起来关上被狂风吹开的窗户。


    温子默的尸体是三天后被发现的,雨水使得空气湿度增高,加快了尸体腐烂的速度,据说住在寺庙里的老和尚下山买药时偶然闻到了尸体的腥臭,循着气味找过去才发现了端倪。


    在温子默被找到之前,唐念他们班级里就已经流传起了各种猜测。有人坚持科学,说温子默可能是受到同小区跳楼男生的影响,一时想不开才离家出走了,有人认为他中了邪,被冤魂冲撞到了魂魄所以才消失不见,也有人觉得是反叛军搞的鬼。


    李淼对所有说法都嗤之以鼻,他说温子默不是会因为学习压力太大就离家出走的人,至于玄学之流更是无稽之谈,反叛军也纯属胡扯,他上哪得罪反叛军?反叛军又劫持他做什么?


    惴惴不安的氛围弥散了三日,最后以发现温子默的尸体告终。


    这消息比所有猜测都来得恐怖和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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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死亡曾经离他们那么遥远,现下却侵蚀到了他们认识的人身上,这个人还曾与他们朝夕相处。一时之间,突然连高考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大家口口相传的不再是老师上课强调的某个知识点,而是官方公示出来的真相。


    这件事本可继续镇压下去,就像跳楼的高三生一样,然而官方许是意识到再不提高全民警惕就要完蛋了,为了后续大规模的搜查活动能够顺利展开,并且争取到民众的配合,他们公示了一部分真相,譬如温子默的离世。但同时又故技重施,把所有锅都扣到了反叛军头上,宣称反叛军掌握了新的杀人技术,现在正在潜逃。


    唐念熟知他们□□的思路——反叛军再凶残也是人类,是曾经被政府制服过的存在,民众得知消息固然害怕,却不至于崩溃。可怪物不一样,怪物的存在若是公布,势必会引起全民恐慌,这不仅对调查不利,还有可能在调查展开之前就引发意想不到的暴动,给怪物制造可乘之机。


    那几天街头巷尾全是民众自发组织的针对反叛军的游行示威,事情还闹到了首都,被新闻媒体大规模报导。


    班上同学也义愤填膺,安慰神思恍惚的李淼说:“大家都是兄弟,真遇上反叛军咱就跟他们拼了,给温子默报仇!”


    然后,某一天,上课上到一半时,他们学校突然闯入许多辆救护车,由纠察员护送,说是依据上头的命令来给学生以及教职人员做体检,排除生化武器散布的可能。


    体检来得猝不及防,唐念和其他女生被带到临时搭建起来的女生体检区,医护人员要求她们脱.光.身上所有衣物,给她们里里外外都做了细致的检查,口腔与大脑是重点检查区域,拍片当然也没落下。


    折腾了一整天,傍晚时分,她才得以从学校离开。


    街上人人自危,晚风卷着印有“击溃反叛旧势力,追求和平大一统”标语的传单在空中乱飞,每走几步路都能看到几个荷枪实弹的纠察员以及身着防护服的流浪动物扑杀者,警笛鸣笛之声交织着喇叭里高声宣读的街道戒严注意事项,咿呜咿呜,如同某种野兽不安的嘶鸣。


    那是2085年5月末的一天,距离高考不足半个月。


    唐念走到城中村的入口,发现连他们村头也停了不少救护车。


    “小唐?”


    乔燕妮站在某个纠察员身边,手里捧着本本子不知在记录什么东西,看到她,朝她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她问:“燕妮姐,这是?”


    “哦,体检。”乔燕妮耐心地解释,“这几天全民突击体检,上头非常重视,给我们增派了许多医务人员,也提供了许多医疗资源,不止你们学校做检查,所有单位都要进行体检,连家庭都要接受入户检查。这是为了预防反叛军的生化攻击,他们又研制出了一种特异性病毒,你年轻,肯定能理解这些新事物新章程,回头你搁村里多给村民们宣传宣传。”


    唐念就迟缓地啊了一声。


    “我刚刚走过来,看到很多人在扑杀流浪动物。”她顾左右而言他地提了一嘴。


    “啊,对。”乔燕妮又补充说,“反叛军研制的这种病毒也能攻击动物,安全起见,家养动物也要接受全面检查,流浪动物则无差别扑杀。”说到这,她仿佛很顺嘴地问了唐念一句,“你们家没养宠物吧?”


    “没有。”唐念舌根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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