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小怪物未被完全禁锢的情况下留它和唐生民单独在家,唐念很是担心。
既担心小怪物没分寸,出家门乱跑,被纠察员逮着了,然后祸及她全家,也担心唐生民被它寄生。在清醒状态下,它要寄生唐生民颇有些难度,可睡着就不好说了,而且唐生民还有张大嘴巴打呼的习惯,简直像在邀请怪物朝他嘴里下手一样。
归根究底是它昨晚的行为让她起了些疑心。
说昨晚的行为是捕猎么?其实并没有动真格。说玩闹?又掺了几分认真。
它的行为有点像蟒蛇捕猎前用身体丈量猎物的长度,测试自己能否将其吞下,如果不能,就会继续蛰伏,静待自己成长到能够实现猎食的时机。她对小怪物并不抱有多大的信任,它在她眼里更接近未驯化的野生动物,稍有不慎就会暴露野性,朝异族亮出尖锐的爪牙。
怀着这些担忧,中午唐念早早回了趟家,好在家里一切如常,唐生民也好好活着。
她又交代了一通千万别把猫放出来的话就赶回学校上课了。
下午有节生物课,课后唐念找上生物老师,提出想借显微镜。显微镜和其他危险的化学用品比起来安全多了,实验室的显微镜确实可以靠学生证外借,不过鉴于唐念已经高三了,生物老师没有马上答应。
唐念费尽口舌磨了她整个课间,她才看在她生物成绩向来很好的份上松了口,说好吧:“实验室管理员下班了,明天我再跟管理员说一声,但是只能借你一周。”
一周的时间对完整的实验过程来说当然不够用,可现在也只能先这样了。
傍晚放学回家的路上,唐念盘算着要先从哪里展开研究。
她走到家门口,打开院子门的时候听到了家里传来的欢声笑语。
这有点诡异。
她推开院子门,闻声,唐生民面色红润地从屋里探出半个头,说:“你这只猫还挺聪明。”
唐念一听就知道他做了什么,面色微沉:“你把它放出来了?”
“因为它一直在你卧室里叫嘛。”他答得很无所谓,甚至反客为主地朝她招了招手,让她过来看这只猫究竟有多聪明。
“唐夏。”他叫猫的名字,朝它伸出右手,“握手。”
披着猫皮的小怪物将自己的右爪交到了他手中。
“番茄在哪里?”
它转身走进厨房,从里面叼着一颗番茄走了出来。
唐生民捧出八百年没人下的围棋:“找出三颗黑子。”
它用猫爪拨弄出一、二、三——总共三颗黑子。
“打开电视机遥控器。”
它跃上茶几,伸出毛茸茸的猫爪,对准最大的按钮一摁,电视机屏幕随即亮起来。
“你看你看!”唐生民脸上露出一种爷爷奶奶看到宝贝孙子学会走路的表情,“聪明吧?好玩吧?”
唐念的表情一言难尽。
她惊讶于怪物语言学习能力之强——仔细想想,在她禁锢它的那二十多天里,她好像从来没有跟它说过话,也就没有机会知道它竟然能这么迅速地掌握人类的语言。
惊讶之余,她对唐生民把它当狗训,而且它自己貌似也乐在其中的行径不知该作何感想。
“……我去做饭了。”她放下书包。
炒菜过程中,唐生民还献宝一样,抱着一堆按键进来找她:“这些是我下午找老张要的,他家不是养了条狗吗?本来想买那种宠物按键教狗说话的,但他家狗太笨了,愣是学不会,我下午从他家门前路过,看到他收拾了这些按键想丢掉,就想着干脆拿回家给猫试试好了。你猜怎么着?”
唐念不需要猜,因为唐生民已经自顾自演示开了。
十来个按键,可以自由录音,不过老张没有录音,他使用的是出产默认设置,既包含简单的“对”与“错”,又涵盖了吃饭睡觉这类日常事件,而唐夏毫无意外都已掌握。
厨房里飘出饭香,它把猫爪放在其中一个按键上,锲而不舍地按:
“吃饭。”
“吃饭。”
“吃饭。”
唐生民咯咯笑:“你看,它知道肚子饿了要吃饭。”
吃晚饭的时候,唐念盛出一盆肉汤,拌上米饭,把小怪物赶去卧室吃饭。它在猫的上颚处制造了一个伤口,这样可以把触手从猫嘴里探出来进食,不需要整个身体都从猫身上下来,只是画面不太美妙,她怕唐生民看到这个画面当场厥过去。
肉汤很快被它喝完了,它叼着空盆走出卧室,站在按键旁,继续按:“吃饭。”
唐念瞥了它一眼,盛了第二碗肉汤,往里面多加了几块炖得烂熟的肉。
到这里唐生民已经有些不满了,说一只猫而已,怎么需要吃那么多,要是顿顿都需要吃这么奢侈还不如赶紧丢掉,他们家可养不起。
结果抱怨完没过多久,小怪物又叼着空盆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爪子按上按键:“吃饭。”
“操,吃得比我都多。”唐生民一脚将它踹开,“滚蛋!”
它学会了操纵猫的肢体,可还不那么娴熟,没能躲开唐生民这一脚,被他踹翻到了两三米外。它摇摇晃晃站起来,感觉不到疼,只是四肢因受伤而变得有些僵硬。它僵硬地走回按键前,将爪子烙上去:
“吃饭。”
“吃饭。”
“吃饭。”
……
*
冰冷的无性别机械音在不大的餐厅里回荡,音调始终平平,无喜无怒也无悲。
猫的眼睛也是。
无波无澜,只有不断膨胀的食欲,如同不断扩充的宇宙,被机械音扭曲成声波在幽寂的空气里回荡。
按了足足十七下后,按键的电池电量告罄,最后一声机械音爆发出尖刺啸鸣,断断续续,卡顿又嘶哑,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吃……吃、吃、吃……吃,吃,吃……吃——”
唐生民打了个哆嗦,早已不复下午与猫玩闹的闲情逸致。
“这猫真邪门。”他虚张声势地朝它跺了跺脚,大声呵斥,“去!去!给老子滚远点儿!”
*
晚自习取消后,学校担心学生在家懒散放纵,布置的作业反而变多了,唐念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
她只开了台灯,昏黄的灯光堪堪照亮书桌一小块地方,草稿本上的墨渍泅染开。小怪物就团坐在她脚边,安安静静。
与之相对的是窗外传来的宵禁的警戒,由喇叭里的合成机械音宣读,如同被它损坏的电量耗尽的按键,没有任何起伏。
这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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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代,常让她联想到百年前在拉丁美洲流行的魔幻现实主义,一种无法用语言简单描摹的荒谬与秩序并存的致幻感。
统一全球政权的超级政体在险境中成立,如同艰难孵化的雏鸟。持续了十来年的世界性战争使得全球大部分地方的科技倒退了几十年,以至于他们这里还要用古老的喇叭满大街宣读宵禁提醒,而据说——在一万公里外的首都,超级政体的中心,战争中幸存的科学的种子通通齐聚于那里,在战后二十年间实现了迅猛发展。
科学的荣光照耀着少部分上位者,却没有照耀芸芸众生。
先进与落后、暴力与和平矛盾地存在于同个世界。
红色水笔在练习卷上晕出豆大的一个墨点,唐念对完答案,将写错的题目更正,至此今晚的作业才算做完了,她舒展身体往椅背上一靠,一边揉按太阳穴一边垂下眼帘。
小怪物不见了,脚边空空如也。
她环顾了一圈卧室,发现它也不在卧室里。窗户好好地关着,她拉开紧闭的窗,心想它可能是从卧室门口离开的。她并不担心它跑远,越是聪慧的生物越不容易如此反复无常,她只是有点好奇它大半夜跑出去是为了做什么。
她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破了的纱窗还没来得及修补,送来一阵又一阵腥热的气息。长满杂草的院子里——草叶掩蔽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簌簌扑腾。
唐念走出卧室,绕去了前院。
她走路的速度不快也不慢,到达那里的时候,猎食已经结束了。
猫优雅地坐在杂草里,身边是一只误入她家的死掉的鸡。
李鳏夫对自己小气,养鸡却上心,每只鸡都养得圆圆胖胖,但现在这只肥美的母鸡瘪了下去,只剩一身形状完整的鸡毛与骨架,血液被吸食得一干二净,当然,鸡肉与内脏也通通没被浪费。
她用手指拨了拨失去光泽的毛发,转眸瞥向始终盯着她看的小怪物。
猫歪了歪头。
她将它抱起来,依然抄着前臂,把它举到自己面前,像在自言自语,嘟囔着说:
“你喜欢血啊?”
“我知道了。”
*
唐念抱着猫回到了自己卧室,院子里的鸡需要处理一下,也许还需要用些不惹人注意的方式把鸡赔给李鳏夫,免得惹祸上身,被人怀疑。
不过这些都可以先等等。
她把猫放到了自己还没整理干净的书桌上,握住它的一只爪子,用商量的口吻说:“我会为你提供新鲜的血液、足量的食物,也会保障你的生命安全,在适度的范围内给你自由活动的空间,相应的,我想让你做什么你都要配合我。因为有些研究需要你的配合,我不希望你骗人,这会给我带来很大的麻烦。”
“你能做到吗?”她问,“配合我,绝不欺骗我。”
可能是为了听到它的回答,她把剩余的那些按键都摆了上来。
小怪物细致地分析着唐念的反应,她不像那个成年雄性,在意识到它胃口的可怖后就对它展露出厌恶和恐惧,她好像无论如何都很平静和淡定。
她接纳生命原初的面貌,无论是血腥、暴力还是残酷。
她接纳它的全部。
好奇怪。
它歪了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