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的丧事办得很隆重,人人都说赵知府对发妻情分很深。
说我娘只是个普通的乡野村妇,没生出儿子,我爹还是让她当了这么多年正妻,甚至是到最近才娶了第二房。
说我娘善妒,不能容人,我爹对她已经仁至义尽,她还是不满足,这才给自己气死了。
原来我娘的死因是这样,原来我娘不是因为小产后虚弱忧思才郁郁而终吗。
原来人人都能当郎中。
那我也要当一回。
我随便找了家药铺,买了一副药性最强的绝育药。
我没避着任何人,一身孝衣光明正大地走进了药铺,买药,付银子,又拎着药走了两条街才回了赵府。
我去厨房亲自把药煎成一小碗,那药很黑,味道很冲,正常人根本不会喝。
我去找了管家,说想和我爹吃顿饭,让他帮忙找个机会。
不知道他怎么和我爹说的,当天晚上,我爹当真回府来找我了。
吃到一半,我说想喝点酒,我爹虽然诧异但还是同意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心中有愧,我没喝多少,他越喝越多,喝到泪流满面。
我无心他眼泪里的情绪,只是让管家去厨房端来了那碗药。
管家把药放在桌子上时欲言又止。
我不在乎他有没有察觉到异常,我告诉我爹那是解酒药,说罢就想硬灌进去。
管家拦住了我,他扶起我爹,从我手中把碗拿走,要亲自喂进去。
我爹喝了一点,就抗拒不喝,管家硬是哄着劝着把那药灌得一滴不剩。
他喝了药,神志更不清醒了,叫着不知是谁的名字,颜儿嫣儿我听不真切。
管家找来人把我爹扶回房休息了,又吩咐下人给我爹熬点安神的汤药喂进去。
直到屋门关上,屋子里只剩我和管家两个人,我还是那样呆呆地坐着。
他告诉我,药铺那里都打点好了,厨房里的药渣他也已经收拾了,事情到这里就结了,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为什么,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帮我。
他告诉我,他是我爹刚刚当上县丞那年,躲饥荒倒在了我们家门口,是我娘救了他,把他留在家里,让他给我娘打下手。
我娘教他算账,教他养花,他也一直留在赵府,从下人做到管家。
他说我娘救了他,不只是给他一口饭吃,更是给了他生的希望。
他说我娘是个好人,府里所有人都知道。
我也知道,我娘是好人,只是死不瞑目而已。
他劝了我很多,让我别恨我爹。
他说那晚是我爹在宴席上喝了加了料的酒,强撑着回家,颜儿还是嫣儿我爹也没分辨清楚。
还说我马上就要及笄,到时候哥哥会来提亲,我就可以离开赵府这个伤心地了。
是啊,我还有哥哥,我还不是一个人。
那天之后,我担心过一段时间,怕我爹察觉出什么异常。
但是没有,日子风平浪静。
于是我买了很多红色的料子,我娘不在了,我要自己给自己做一身嫁衣。
就在我及笄的前几天,哥哥来了。
他说对不起我,是他来晚了。
我想说我不怪他,但是我忙着痛哭,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还以为我的泪早就流干了,原来不是的。
我只是怕哭的时候没人给我擦眼泪罢了。
现在给我擦泪的人来了,我要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哥哥随我回了赵府,我爹很高兴。
我知道,他高兴是因为哥哥的父亲现在是京官,是皇帝近臣,是他登天的青云梯。
只是没过两天,城里就传出风言风语。
说我爹逼死发妻,只为迎娶二房,说我爹把我送进京城,是为了攀附权贵。
我爹很愁,他是升任知府的最佳人选,但不是唯一人选。
陈嫣儿为他献计,说把我娘的牌位移至寺庙,我爹经常去追思一下,再把我留在家中为我娘守孝三年,一切皆可迎刃而解。
好无耻又好有用的办法。
我娘的牌位在我及笄那天被移进了寺庙,放到了一个显眼的地方。
我爹最终也顺利升任知府。
他很高兴,大摆宴席,府里比他的婚宴还热闹。
他忘乎所以,忘记了新丧的发妻,忘记了女儿婚事延期,只记得陈嫣儿的善解人意。
哥哥离开雁灵城前,向我承诺,三年、十年、三十年,他都会等我。
‘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吗?’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唯一的妻。’
我笑了,他以为我说的是容颜,其实不是的。
真心相爱又何惧容颜逝去。
但我没有说出来,我怕他犹豫,怕他撒谎。
男子的真心,我不再相信。
哥哥走了,雁灵城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很少出自己的院子,但是我每日都会去花房照看我娘留下的花。
我以为日子会就这样平静下去的,可惜事与愿违。
眼见着自己当上这府里的女主人,陈嫣儿变的得意起来。
只是她有点太得意了,居然敢动我娘留下的花草。
那天晚上我心慌得厉害,辗转难眠,索性到自己的小院里吹吹风。
坐在秋千上,凉风袭过依旧压不住我内心的烦躁。
我又出了院子想去看看那两棵桂花树,刚走两步,迎面撞上慌慌张张的卯花。
她一看到我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我连忙询问,她哽咽着说不完整,只让我快去正院看看。
我穿过回廊,跑到正院,只看到满地花瓣,陈嫣儿踩着它们翩然起舞。
那一刻我真希望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其实我已早早睡下,明日我还能去花房和我娘说说体己话。
我走进院子,在花瓣前停下,不肯再进一步。
我听到我爹问我,怎么穿成这样跑出来。
没理会他的话,我只是问陈嫣儿花是哪来的。
她看着我,又看着我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只说她是想让我爹高兴的。
我对那晚的记忆就到此为止了,我只记得当时自己脑子嗡嗡作响,随即眼前一片漆黑。
我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我娘的牌位前哭诉,哭给我娘听,哭给寺庙的人听,哭给全城百姓听。
我还要多谢赵祈安和陈嫣儿给我娘挑的好位置。
赵祈安因此教训她,她居然记恨上了我,真是可笑。
那日地上的花瓣被下人们收集起来铺在两棵桂花树下。
剩下没被她糟践的花草被我从花房搬了出来,搬到正院里。
我要她日日都看见,日日都难受。
光是这样还不够,我去找了管家。
管家说,他视我为亲生女儿,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只要我不后悔。
我早就后悔了,后悔认识陈嫣儿,后悔带她回家,后悔救了她。
但我还是对他说,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后悔。
陈嫣儿是孑然一身来的我家,她现在的丫鬟都是我娘留下的,都不用我开口,丫鬟们开始自告奋勇。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陈嫣儿以为自己怀孕了,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她几乎隔几日就要去闹一次陈家,这倒没什么,也算陈家人罪有应得。
药的剂量越来越大,她的肚子也越来越大,药物的副作用渐渐显露出来。
我以为她会有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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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结果她居然以为这是孕期正常反应。
也对,陈夫人不会告诉她,郎中不会,府里的所有人都不会。
药已经下了八个多月,正在我不知要给她安一个什么结局的时候,雁灵城出了个偷孩子的贼。
天助我也。
我翻看着日历,选了个大凶的日子,把药停了。
药停了,她的状态也好了一点,卯花趁机提出带她出去走走,她同意了。
事情和我计划的一样,她发动的突然,来不及找原定的产婆,只能就近寻找。
卯花在生产之前给两位产婆一人准备了一碗加了料的糖水,让她们头晕眼花,失去记忆。
我以为这样就不会拖更多的人下水,但是我没想到我爹会这么狠,居然动用私刑。
卯花被打得半死,抬回府中的时候就只剩一口气了。
她居然还安慰我,她说她没吐口,熬过去就好了,熬过去就再没人起疑心了。
我心如刀割,眼泪滴在她的伤口上,蜇得我浑身颤抖。
都是我的错,是我为了自己痛快害了卯花,那两位产婆更是无妄之灾。
但事已至此,我只能将错就错。
我更没想到这件事会惊动云霄宫。
管家提前和我通过气,我头天晚上就已想好如何应对他们。
但是当我见到那两位修士,尤其是那个叫玉京子的女修时,我知道,瞒不过去的。
我既知躲不过,何不坦然承认。
我问她是不是怀疑我,她居然说她心疼我。
理智的弦差点崩断,我想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是被逼无奈的,但我忍住了。
和她呆了一天,我很幸福,仿佛回到了从前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
在成衣铺换好衣服掀开帘子,我看见她笑着在外面等我。
她笑得很温柔,眼睛亮亮的,我好像看见了我娘。
我扑上去抱住她,她也回抱住我,像我娘一样。
我的眼泪流进她的脖子里,她应该感觉到了,但是她什么也没说,还是紧紧地抱着我。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刚一松开手,她就立马转过身,什么也没问。
我知道她是怕我难堪。
我调整好情绪,拍了拍她。
她转过来,还是那样温和的笑,就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一天我们谈天说地,谈理想讲见闻。
我很幸福,也很幸运,在内心最煎熬的时候遇见了她。
我知道我不善伪装,我也知道她在怀疑我。
所以我在回府的马车上忍不住开口问了她。
我问她,如果陈嫣儿的孩子真是我害的,她会怎么办。
她说,她觉得我不会做伤人性命的事。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又问了一遍。
我现在还记得她当时的话
‘人活一世,但求无悔’
我想起管家也问过我后不后悔。
我不懂,为什么我去报复伤害我母亲的人,所有人都觉得我会后悔。
她还是那样温和的笑‘因为你是一个善良的好孩子,我想不管是谁,因为你而伤心难过,你都会自责后悔的。’
是的,我最后悔的就是我的善良。
害死我母亲的不是别的,正是我不谙世事的善良。
她又问我,是我做的吗。
我只能告诉她,我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马车到了赵府,她率先跳下去,站稳了便伸手扶我。
夕阳的余晖模糊了她的面容,只留下一个金色的虚影。
那一瞬间,我看见很多扶过我下马车的人。
爹爹,娘亲,哥哥……
还有陈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