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赵慕颜。
我娘叫吴展颜,是莳花人的女儿。
我爹叫赵祈安,是雁灵城的知府。
但他认识我娘时还只是雁灵城周边一个小县的主簿,是一个九品小官。
那时他刚上任,分管户籍,走访到我祖父家里,对我娘一见钟情。
在我小时候,他很多次和我说起过那个场景。
他说我娘穿着粉色的麻衣站在五颜六色的花里,人比花娇。微风穿堂而过,吹乱了我娘额前的碎发,也吹乱了他的心。
我娘总会在这个时候笑着打断他,说他肉麻,让他别和孩子说这些。
我很幸福,爹娘恩爱,吃穿不愁。
我爹很上进,我娘也很支持,用卖花的钱供他科举,帮衬他的仕途。
我爹很争气,从主簿做到县丞又做到知县,如今甚至当上了雁灵城的知府。
我爹的俸禄越来越多,我们的房子越来越大,我娘侍弄的花草也越来越名贵。
娘亲不用为了生计每天在花房里忙碌了,我爹说他能赚很多银子,以后娘亲侍弄花草只是因为她喜欢,而不再是为了谋生。
娘亲听到我爹这样说,眼泪流了满脸,我爹抱住她,安慰她。
我不明白我娘为什么哭。
我娘说,‘傻孩子,这是幸福的眼泪。’
我娘很多次和我说,她很幸福也很幸运,遇见我爹,嫁给我爹,生下我。
我也很幸福,娘亲温柔贤惠,爹爹慈爱伟岸。
我爹官越做越大,人也越来越忙,但他总是有时间陪我们的。
带我们出门踏青,陪我们泛舟游湖,有时甚至会下厨做饭……
当然做这些主要都是为了我娘能开心,其次才是我。
我爹说我叫赵慕颜,是因为赵祈安倾慕吴展颜。
在家里,他叫的颜儿都是我娘,慕颜才是我。
我不高兴,这家里大多数的东西都是为我娘添置,都没人在乎我。
爹娘笑作一团。
第二天院子里就多了一个秋千,我娘说这是我爹特意给我做的,别人都没有呢!
我娘又寻了两棵高大的桂花树,移栽到院子里,把秋千放到两棵树的树冠下面。
真好,我不喜欢花草,我喜欢大树!
我很幸福,爹娘如此相爱,又都如此爱我。
我长大了一点,我爹说要送我去学堂,我娘很高兴,她说女孩子更应该要读书,要知事明理。
我不想去学堂,站在学堂门口哭得很惨,我爹娘都拿我没办法,只得带我回家。
我都已经被爹爹抱在怀里,准备回家了,又被一个小女孩叫住。
她说她第一天上学堂也哭,哭累了自己就走进去了,让我爹把我放下,等我哭累就好了。
我哭的更大声了,我爹无法,还是把我带回家了。
又过了两天,我爹带着同僚一起回家吃饭,还带着个小男孩。
我娘很喜欢那个小男孩,一直夸个不停,说他举手投足都很有教养,不像我,和猴子一样。
我不服,我只是没想好好做,我要是想,能比他做得好千百倍!
我爹我娘,甚至是那个同僚都说不信。
我太生气了,又想哭了。
我爹说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证明自己,问我要不要。
我当然要!
原来这个小男孩也在那个学堂读书,我一定要在学堂年末的考试里超过他!
不对,我不只要超过他,我要超过所有人!
那个同僚说我这个样子很像我爹,有闯劲,不服输。
第二天我是自己走进学堂的,没回头看我爹娘一眼,我怕我忍不住眼泪。
我咬着牙走进去,刚进屋子,就碰见了那个小女孩,她问我怎么不哭了。
我深呼吸好几次才勉强憋住眼泪,刚准备反击。
就听见昨晚那个哥哥说‘颜儿是不会哭的,颜儿比所有人都坚强。’
他还摸了摸我的头。
我真的不想哭了,我很高兴,这是第一次有人叫我‘颜儿’。
讨厌的先生!
居然安排我和那个小女孩坐在一起!
我很不高兴,刚要拒绝,就看到哥哥回头看着我。
我看见他笑了,我也笑了。
这一笑,就再也没法拒绝了。
但是那个小女孩也不错,会在先生问我问题时偷偷提醒我,会在我上课打瞌睡时叫醒我,会在我跟不上进度时帮助我。
她叫陈嫣儿,虽然身形与我所差无几,但是年龄比我大三岁,我很喜欢她。
哥哥总来我家教我课业,后来嫣儿姐姐也会来我家一起学习。
日子就这样安稳,幸福,飞快的过去了。
年终测试我得了第五名,哥哥第一,嫣儿姐姐第二。
我有点伤心,起码要得第三名啊。
但是我爹娘很开心,在家中设宴。
来赴宴的人很多,他们都说我聪明,将来也许能当个女官呢。
只有哥哥看出我的不服气,安慰我,说他只是虚长我几岁才拿了第一名,他在我这个年纪还不如我呢。
我知道这不是实话,我爹说他的才学在学堂中一直都是第一。
我还在宴席上看见了嫣儿姐姐的爹娘,嫣儿姐姐跟在他们身后,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我去叫她,她的表情很惊慌,抬头看着她娘。
我拉过她的手,很冰。
她娘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眼神转向我,突然就笑了,说我冰雪聪明,又让嫣儿姐姐好好陪我。
真奇怪,我只是第五名,嫣儿姐姐可是第二名啊。
月光皎洁,晚风轻柔,我们俩并排坐在秋千,手拉着手。
我问她是不是犯错误了,怎么她娘不太高兴的样子。
嫣儿姐姐没有了刚才的惊慌,表情很冷。
她说那女人不是她娘,她娘生下她就死了。
我被她话里的恨意吓了一跳。
但是她很快调整好了情绪,笑眯眯地恭喜我考了第五名。
然后她又贴在我耳边告诉我,我爹要升任通判了。
我不懂这些,问她什么是通判。
她的眼睛里闪过诧异,她告诉我通判是六品官,手底下管着很多人呢。
我有点失望,这说明我爹要更忙了,陪我和我娘的时间要更少了。
她听到我的话沉默了很久,久到我问她怎么了。
她说‘你真幸福’。
我知道的,我很幸福。
不出一年,我爹真的升任了通判。
学堂里有很多人想和我做朋友,给我带吃的,送我小玩意。
刚开始我很开心,我娘也很开心。
渐渐地,我发现我娘不总是笑了,我爹回家也越来越晚。
我去问嫣儿姐姐,她似乎早就知道我会问她,她告诉我,现在最要紧的事,是让我娘给我生个弟弟。
为什么是弟弟,我更喜欢妹妹。
嫣儿姐姐握住我的手,神色认真地告诉我,必须是弟弟。
好吧,弟弟也好。
我和娘亲说了要弟弟的事,娘亲很紧张,问我是谁和我说的。
我没提嫣儿姐姐,我说是怕我在学堂的时候娘亲孤单,有了弟弟,就有人陪娘亲了。
我娘笑了,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我学着我爹的样子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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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我娘。
我问她,‘娘亲,这次也是幸福的眼泪吗?’
她说是的,是因为我懂事而流的欣慰的眼泪。
从那一天起,家里的药味盖过了花香。
在我十一岁那年,哥哥的父亲调任,要离开雁灵城。
在他离开的头一天晚上,他父亲带着他来到我家,说是要定亲。
他说我年岁还小,现在先定亲,等我及笄再到我家正式提亲。
我娘久违地露出了笑脸,问我愿不愿意。
我愿意。
我收下了他那对家传玉镯,他帮我带上时,我的眼泪砸在他手上。
娘亲,这是幸福的眼泪。
他走了,雁灵城里只留下了我和嫣儿姐姐。
在我十三岁那年,嫣儿姐姐搬进了我家。
那时我才知道,这些年她在陈家受了多少委屈。
陈家夫人不能生育,陈老爷就娶了好多女人。
她亲娘怀她的时候,郎中说是男孩,陈府上下喜气洋洋。
虽然结果让人大失所望,但她还是被记在了陈夫人名下,她亲娘也被一碗毒药害死了。
后来陈府终于有了男孩,但是那孩子的娘哭闹了几次,陈老爷心软了,就让她自己养着孩子。
于是陈嫣儿在府里的处境更加艰难起来,被陈夫人挫磨,被陈老爷忽视,过得连府里下人也不如。
嫣儿姐姐说是我救了她,因为我和她交好,她在府里才不愁吃穿。
只是她已及笄一年有余,陈老爷为了仕途要把她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可笑陈府上下都觉得这是一桩好亲事。
我去求了我爹,求他救救嫣儿姐姐。
其实这些年我和我爹生疏了很多,但他还是帮了我们。
于是嫣儿姐姐就在我家里住下了。
我十四岁那年,我娘有喜了。
所有人都很高兴,我爹回家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我很激动,我以为,只要我娘生下一个弟弟,我就还能回到从前的幸福里。
但是现实像一把巨斧劈碎了我所有自以为是的美好。
那天清晨,嫣儿姐姐是从我爹房间里走出来的。
我看见了,我娘看见了,府中的下人仆妇都看见了。
我娘流产了,我衣不解带地照顾她,我爹没来看过她一次。
陈嫣儿倒是来过一次,她说想和我解释。
好,我也想听她的解释。
好半天,她只说出一句对不起。
她说我爹快要当知府了,早晚会有人嫁进来,与其是别人,还不如是她。
她说她会给我爹生下一个儿子,甚至这个孩子可以记在我娘名下。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让我完全陌生的女人,无话可说。
我爹说要给陈嫣儿名份,要明媒正娶。
随便吧。
我娘已经没力气起身了,我想尽办法留住她。
我把我娘的院子封起来,任凭外面吹拉弹唱,我和我娘在院子里依旧讲着我小时候的趣事。
讲着讲着,我娘留下了眼泪。
娘亲,我知道,这不是幸福的眼泪。
我娘终究没等到我及笄那天。
她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很用力,指甲几乎陷进我的肉里。
很疼,但还不够,不够压制住我的恨意。
她睁着眼睛,眼角含泪。
我抹去她的眼泪,覆住她的双眼。
娘,别看了,这人间没什么值得你留恋。
屋子里有很多人在哭,我没哭,我的泪早就流干了。
我甚至有点高兴,我娘解脱了,我也终将会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