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收者,山寇之主也,据城为业,善治军功。性刚烈,州郡屡剿未克,才略卓荦,可比肩列将。”
崔恒仔细读完,心中顿生波澜。她们方才说起山寇藏兵,此人便随之出现,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整件事中透露着古怪,却一时难以理清,她沉吟片刻,转而看向另一个人。
“邹邺者,善制机巧,不让匠作。性悍,行止异于常妇。”
“这个名字好生耳熟。”沈洵闭眼回忆,却记不得在何处听过。
两枚竹简被单拎出来,几人传阅细看,交给崔峥时,她指尖一滞,又拿起另外几根,反复对比摩挲,甚至还闻了闻。
“这两根竹简色泽鲜亮半分,看着并非原物,反倒像是被人后添上去的。”她神情笃定,朝院中询问,“宣信,此物从何而来?”
听到呼唤,宣信立刻收起玩闹的心思,趋步而来,接过一看:“奇怪,我未曾买过!”
她努力回忆,面色空白瞬间:“小市上人很多,难免磕磕碰碰,我便没多想。好像是有个人......”
“可还记得那人的样貌?”崔恒连忙追问。
“模样很是普通,脸上有几道浅疤,似是刀痕。”
脸上的刀伤?在这边远小县,普通农户可不会有如此伤疤。
究竟是何人,刻意伪造竹简,意在引起她们的注意?
那此人......莫非早就知晓她们的身份,欲在暗中操控,别有所图?
崔恒铺平绢布,推到宣信面前:“你先将此人画下,趁天还没黑,即刻遣人去搜。”
简单勾勒几笔,人像便跃然纸上,崔峥唤来守卫,刚要叮嘱,忽然听见几道马蹄从远处驰来。
“咚咚咚——”
那声音急切且慌乱,崔恒猛然回神,才发现是自己心跳震天,早已盖过了马蹄。
大门被人重重推开,甲胄行走时相撞,带着一股肃杀的寒气,迎面朝她们扑来。
崔恒一听这声音,脊背就难以自持地紧绷,看向来人,心里惴惴不安。
几名哨骑手捧绢帛,跪倒在她们面前:“启禀公主,我等巡视途中截获此物,上面说......说......”
他支支吾吾半天,崔恒失了耐心,拿起细看,刚读了两句,双目顷刻瞪大。
“这是......安阳侯颁发的檄文!”牙关狠狠咬下,舌尖传来一阵刺痛,“他号令天下诸侯,要讨伐我与姐姐!”
她两手颤抖,将绢帛狠狠掷到案上。
只见上面写着:“公主恒、峥,谋逆之女,秉性乖张,素无懿德,帷薄不修,妖言惑众。先帝在时,多行乱政之举,勾结内侍,意图篡位!事败之际,弑亲逃窜,焚宫屠戮,以至民不聊生。行径之恶,人神共愤!今罪女潜逃,私揽残兵,捣毁宗庙,有违纲常。故传檄四海,我欲率二十万大军,亲剿乱贼,望诸公明察时势,与某共举,诛灭妖女,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崔恒看完,心里只有八个字: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自古以来,史书皆由得胜者书写,她早有预料,那些人要么抹去她的功绩,要么拼命往她身上泼脏水。
一句私德有亏,便足以制造流言蜚语,让她死于众口。
可他们越是这样,她便越要反抗!很多时候,强劲的打压之下,隐藏着他们那颗卑劣又恐惧的心。
相比她的憎恨,崔峥要冷静许多,轻轻抽出那张绢帛,扫视几眼,浑身散发出锋利的冰冷:“他想鼓动诸侯联盟,对我们实行多方围剿。”
“哼,他莫不是疯了,真以为占了王城,就能号召天下?”口中锈味弥漫,崔恒全然吞下,冷笑一声。
崔峥眉头紧皱,却是心事重重:“无论他是真狂妄,还是假设计,我们都不可不防。”
“宣信。”
“在!”
“你立刻拟发招兵文书,送往军中,再派一支人马打探檄文真伪。”
宣信半跪领命,又询问道:“主上,那投放竹简之人?”
不用想,能在此时混入城中,引得她们注意者,必然是别有所图。
可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崔峥手指用力攥紧,将绢帛攥成一团。
王朝分裂,人人虎视眈眈,看来天下之势力,远比她们表面上所见的更为复杂。
只是恒儿......她轻抚住这个遍体鳞伤的妹妹,眼中多了几分怜惜。
她们据占沅城,便是安阳侯心中的一根刺,无论檄文是否为真,发兵都是迟早的事。
现如今她手中兵力不足,又有刺史这个内忧,届时困守孤城,岂不进退维谷?
与其让崔恒跟着她坐以待毙,不如将她送出去,一来护她周全,二来也可让她见机行事,寻找助援。
想到这里,她已有了决断:“此事我另有安排,去吧,切记勿将安阳侯发兵一事泄露,不可动摇军心!”
宣信依令而去,身影投入一片白茫,很快与雪色相融。
打马声穿街而过,“咔嚓”几下,院中树枝应风折断,雪狮失去双足,被困在风中,片刻的功夫,便花了脸。
经过这番折腾,原本燃起的那点年味,随着宣信的离去而增添了几分沉重。
几人各有心事,围在一起吃顿饭,便算过完了年。
天色渐渐昏暗,外头也如燃灯一般活络起来。
敲锣打鼓之声传遍街头巷尾,混杂着稚子争吵的哄闹,透过木门飘入小院。
驱傩队念咒游行,由远及近,百姓时而欢呼,时而惊叹,途经门口时,冲散掉些许清冷。
崔恒站在院中听了几句,不禁感叹:“真热闹啊,从前宫中也有傩祀,但那些人古板无趣,不许人说话,也不许笑!”
屋内,祀台搭起,其余人都知趣退下,只留姐妹二人。
崔峥静静听她说完,再开口,却是不容拒绝:“恒儿,今日祭祀过后,你便离开。”
崔恒笑僵在脸上,冷风一吹,覆上一层冰霜。
早在宣信离去之时,她就知道崔峥有话未说,看她凝重的模样,必然不是好事。
她焦躁地等着、盼着,如今事到临头,悬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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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刀落下,她又觉得茫然。
走?她能逃往何处?今天是除夕夜,本该阖家团圆,可她的家已经死了!只有崔峥,只有她,她唯一的姐姐还活着。
在崔峥身边,那种举目无亲,游离于世界之外的孤独感才被稀释。
她就像是一泓清水,想要寻得平静,可世事弄人,非得泼来浓墨,搅得她不得安宁!
“姐姐是想独挡大军,让我苟且偷生吗?”崔恒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技不如人,我认,但我也想堂堂正正地战一场。”
油灯闪烁,映出两个重叠的身影。
她剪去灯芯,霎时间,屋内又亮堂几分:“你们都把我挡在身后,浑然不知我已不再年幼,我想保护姐姐,保护母后......”
谁都害怕死,她也怕。可在她生命当中,总有比死更值得守护的东西,是志气,是弘愿,还有她的亲人!
人生短短数载,若能守护心中所愿,死又如何?
崔峥垂眸看她,粲然一笑:“我们恒儿长大了,不过,我并非让你苟且偷生,你忘了沈洵推测的那些守财之兵吗?”
“那只是她的猜测!”
“是不是猜测,总要验过才知,依照母后的性子,十之八九会留有后手,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岔子,至今未见归附。”
她从怀中拿出印信:“现今城中空虚,我自领一军,拓土占郡,宣信多谋,可守城待援,而你,便要帮我寻回那些伏兵。”
崔恒手上被塞了个东西,只觉得沉甸甸的,好像要灼烧她的掌心。
姐姐这般安排,已经是上上之策,她若出去,时刻打探刺史动向,倒也可替她分担一二。
道理她都明白,却始终舍不下心中山似的担忧。
“如此便说定了。”不容她再拒绝,崔峥祭完天地,将她拉到案前,招呼下人递上一堆杂物。
崔恒逐一看去,盘中摆着手戟、短刃以及几瓶看着就五毒俱全的毒药。
“出门在外,当以防身为重,我会派遣精锐跟随,若遇歹徒,必须立刻斩杀,绝对不能留下后患。”
她说着,将这些东西纷纷塞到崔恒身上,崔恒左腰一把戟,右腰一把刀,袖中瓶罐叮叮作响,听着便让人心惊胆战。
“还有,竹简之事颇为古怪,但并非直冲我们而来,怕是某些人想煽风点火,借刀杀人。”
崔恒一点就通,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姐姐的意思是,此人隐于暗处,只能因势利导,待摸清底细,再引蛇出洞?”
“无论他所图何事,目前看来,对我们暂且没有威胁,我们便照着这两人往下查,到时候,未必不可借力打力。”
两人的交谈声逐渐变小,隐匿到风雪之中。屋外钟声响起,一声一声,传遍大街小巷。
“过年了。”崔恒走到院中,望向远方,朝某处拜了三拜,随即起身,凑到崔峥跟前,“元正启祚,万物咸新,恭祝姐姐万事顺遂,百福骈臻。”
章宁十八年,社稷崩,国祚绝。只有那念旧之人仍数着日子,将年号延续,等待着心中雨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