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进门,身上那些叮叮当当的小玩意便掉落下来,几人连忙去接,忙活了好半天,才搬回屋内,摊放到桌案上。
崔恒喘出白雾,顺手打开几个,木盒倾斜,里头的花椒、柏叶溜出缝隙,坠落少许,钻进火堆,瞬间散发出暖和的香气。
除了这些,底下还有个精致的漆盒,刻成圆盘状。打开看,还分了格,装着大蒜、小蒜、韭菜、云苔、胡荽等辛料。
挨个挑选出几个,握在手心,不一会儿,双手就好似卤过一般,发出阵阵辛香。
“这是要做菜?”崔恒闻了闻,皱起鼻子。
“阿嚏——”
“阿嚏——”
宣信递上绢巾,走到一旁,添入炭火:“这叫馈春盘,民间传说,凡是将盘中五种辛料挨个尝过的,来年定会受春神保佑,万事顺遂。”
“真的?”
崔恒将信将疑,嘴上说着不信,手指却已捻起鲜嫩的胡荽叶,掐尖一闻,浓郁的气味直熏天灵。
她闭上眼,忍住干呕,眼睛眯起,瞬间有了个坏主意:“姐姐,我孝敬您!”
说罢,便将那东西塞到崔峥嘴中。
崔峥被塞了满嘴叶子,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卡在喉间,最后只能胡乱吞下,怒瞪那个始作俑者:“宣信!”
“主上,我说笑的,没想到公主真信啊......”
她缩起脖子,避开崔恒报复般的捉弄,躲到江还身后,刚想炫耀,却被她钳住手腕:“公主,我捉住她了!”
江还得意地朝她摆个鬼脸,随即将人推了出去:“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可千万别连累我。”
宣信被众人围住,被逼得没法,只好往竹篮中翻了翻,掏出几个荷叶包,逐一放到每个人手中,哀声求饶。
“放过我吧,这胶牙饧就当给各位赔不是了。”
崔恒这回留了个心眼,眼看着江还拆开,眼看着她吃下,眼看着她粘牙张不开嘴。
“嗯嗯嗯!宣信!”两人打打闹闹,拉扯着进院中,你追我赶,誓不罢休。
沈洵边摇头边笑了笑,挑开那堆东西,将花椒与柏叶投入还未煮沸的酒中。
热气登时腾腾上冲,弥散至屋外,好似烟雾缭绕,将院子氤氲成一幅模糊的画。
“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崔恒与她面对面坐下,“去岁过年,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
面前酒很快煮沸,咕咚咕咚地冒泡,香气扑鼻,吸进肺中,还未品尝,就已使人沉醉。
“恒儿,来。”
腰上被挂上一枚玉钱,色如春彩,两面都刻有纹路,手指拂过,摸索出“长命富贵”四个字样。
母后为她系好,又捆上她亲手打好的络子,这东西年年都有,却年年都不重样。
她从前只觉得普通,没玩两天就弄丢了,如今,却是永远都得不到了。
目光在水雾中变得恍惚,母后的模样渐渐消融,伸手去摸,却被崔峥紧紧握住。
“怎么了,不喜欢吗?我从前偷偷拆了母后的络子,可怎么都学不会,现在......自是更加比不上了。”
“不,我很喜欢。”
崔恒将那物攥进手心,眼睛眨了眨,试图将眼角的湿润挥干。
沈洵跽坐在侧,见气氛不对,摇了摇扇子,炉火瞬间向上窜了窜。
崔恒眼前火光闪过,酸涩被它熬煮,很快蒸发不见。
她好奇地去看,经过一番烹煮,花椒的辛香彻底散发出来,倒入杯中,跟着水涡打着旋,慢悠悠地转着。
“公主请尝。”沈洵将漆碗挪到两人面前,扇了扇,底层的柏叶清香此刻才慢慢散发出来。
入口温热,带着雨后山林的清新,细细品尝过后,花椒的滋味一点一点地渗出,与酒的辛辣相合,一碗饮尽,浑身便如这炉火般沸腾起来。
“砰砰砰——”
门口发出三道巨响,崔恒身子刚暖,猛地一哆嗦,向外看去,江还与宣信捂着耳朵,在院中点燃一堆柴火。
外头风雪将将停歇,她们扫出一片空地,摞起柴堆,点燃火后,埋入几节干燥的竹节。
翠绿的表皮被火舔舐,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青烟从黑炭中冒出,被微风卷来,掺杂着一股清冽的竹香。
崔恒站起身,在门口张望,却是不敢靠近:“方才那是什么声音?”
“公主,是竹子!”江还蹦蹦跳跳地将宣信推到身前,嘴里急促地大叫:“快了快了,快捂住耳朵,它又要爆开了!”
话未说完,又是“啪”地一声,地面震荡,火星飞空,恍若流星飒沓。
竹片骤然爆裂,向外四散飞溅,插进雪堆里,仍在哔啵哔啵地闷响。
“这是民间的习俗,叫做爆竹。”沈洵被她们一闹,心情也活络起来,“别看现在外头冷清,等入了夜,街上可比往常任何一日都要热闹。”
“东街有角抵和百戏;西市有击壤;南边设了六博;往北还能泛舟游船......”
崔恒听着听着,就出了神。
那些明里暗里的谋略争斗,似乎并未影响百姓,从年头到年尾,她们仍平安活着,于她们而言,这才是生命中一等一的大事。
百姓之乐,不过是求得一水一饭,团圆而已。
崔恒捧酒看雪,任由碗中温热转凉,入世以来,她好像变了许多,不到一个月,她就走完了旁人的一生。
恐惧、怨恨、求生、夙愿......
这些仿佛在她的人生中设下一道屏障,往前半生顺遂,往后荆天棘地。
可她仍是崔恒,过往回忆支撑她走到今日,终将涤荡尘埃,肃清软弱。
沈洵还在自顾自地列举旧俗,见她面色不对,伸手往她面前挥了挥:“公主可是好奇?”
崔峥被另外两人拉扯着去挂桃符,她左右打量,偷偷凑到崔恒耳边:“这里不比外头,自然略显冷清孤寂,不过,我们可以从后门溜出去,等午时再回来。”
“罢了。”崔恒摇了摇头,“我不想让皇姐担心,更何况......”
她看向身边,视线落到院中。这里有她牵挂的人,有与她志同道合的人,有她的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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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有她的妹妹。
她从来都不是孤家寡人,谈何孤单?
她回到屋内,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热酒,心神放松下来,便招呼沈洵进门:“快来看,瞧瞧我们宣信带了什么好东西。”
刚才被她摆了一道,未曾细究,此时将所有包袱摊开,才知道她竟然买下了这么多稀奇的小玩意。
最上层铺满蜜饯与果干,底下盖着蒸饼,这会儿还冒着热气。
崔恒掰下几块,正要尝个味,忽然,一个竹筒似的东西从中坠落出来。
“这是什么?”她晃了晃,几根竹简在里头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沈洵顺手接过,却是一愣:“宣信怎么会买这个?”
她拆开外头卡扣,竹简随意散落,堆到案上,仔细一数,有七八根。
“这是我们这里特有的竹简信。荆襄多名士,自诩清流,若想做官,须得受耆老乡评,清议过后,方才有资格上举。”
“这我知道,自古官爵世袭,贤才难以受用,正因如此,父皇才会受到世家掣肘,有心无力。”说到这,崔恒不免担忧起来。
兵力武斗安天下,文治选才定乾坤,国家有此磨难,与如今腐败的吏选政治脱不了干系。
沈洵将竹简按序排列:“正因如此,有人便想出个方法,将入选者的名字写进竹简,流入市中,旁人看了,便可有意无意地监视那人。
三年之内,若有大功,即可入仕,若无功无过,再行评举,若有过失,就会被世人唾弃,无脸见人。这便是月旦评。”
崔恒恍然大悟:“这么说来,是好事啊!”
哪怕先前在宫中,她也早有耳闻,如今世上清者为官,浊者即使入仕,也只能处理最下等的、那些清流看不上的政事。
若能像这月旦评一般,添上百姓之言,即可选贤举能,广纳有德之人。
但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评选者为何人?”背后忽然冒出个声音,回头一看,是崔峥。
她立在廊下,也不知站了多久,身上落满雪粒,融化大半,沁湿衣裳。
崔恒赶紧拉着她来烤火,又听到她说:“凡是人事,皆有可趁之机。谁知道耆老有无私心?谁又能保证,若百姓直言不讳,是否会祸从口出?”
她字字铿锵,直中崔恒心中的那点疑虑。
再好的谋略,也抵不住底下人的阳奉阴违,正是此等风气大盛,各地才会养出如此多的乱臣贼子!
崔恒握紧拳头,酒碗卡在虎口,撒了她一手的酒。
“咦?”这时,沈洵惊呼一声,“这回倒是稀奇,竟有两个女人......”
崔恒循声望去,看她手中所指,落到角落两处:“女人怎么了,不是说选拔贤能,只有男人才奇怪吧?”
“话虽如此,可评议者皆为官吏,所评者也为做官,女子不得入仕,他们如何舍得浪费这两个名额......数年来,这还是头一回。”
崔恒越听越觉得奇怪,接着看下去。只见边角之处,两个名字跃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