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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8-思虑过度

作者:伽尔什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


    奴良陆生记不得山吹花乙女上一次被领回奴良组本宅时,母亲若菜的心情如何,神情又是怎样的。他那时实在幼小,纯真烂漫又不谙世事;他既不懂情与爱,也不懂缘与命。


    哪怕如今,重活一世,陆生绞尽脑汁地试图再去回想十分遥远的记忆——


    也只记得彼时是在春日,樱香沉沉的凉风里将祛了寒,同样是傍晚。墨发如瀑,穿着细带小黑裙的纤细女孩被父亲牵回了家;奴良鲤伴用着对待陆生的方式,却更小心翼翼。面对错愕的奴良组众妖及妻子奈奈,奴良鲤伴没有多加解释,只嘱咐了一声,晚餐多添一副碗筷。接着,待晚餐时分,众妖落座后,他便轻描淡写地宣布了自己已找回遗落在外多年的长女。


    坐在母亲身边的陆生聚精会神在稣香脆嫩的炸多春鱼上,直到他被鲤伴喊了过去。他懵懂地抬头,才觉察到众妖的目光不知何时已全部汇聚到了他身上。陆生倒也不怯,滑头鬼们和奴良家用爱将他浇灌长大,即便滑头鬼血脉被稀释到了1/4,看起来与他的人类母亲无异,陆生也从未在妖怪们面前自轻自卑过,他理所当然自己会成为下一任魑魅魍魉之主。


    懵懂的奴良家少主走近到鲤伴与乙女这对新鲜父女身边。稚嫩的陆生仰起脸,望着父亲俊美的脸庞,他读不出奴良鲤伴眼底复杂的情绪——失而复得的欢喜和怅然的怀念复杂的交融在一起,显得黏稠而沉重。陆生只是觉得心脏有些被刺痛,他莫名地感知到父亲从此将不再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一人了,名为乙女,他素未谋面过的「姐姐」没有征得他的首肯,便分走了父亲很多的爱护与关注。并且,似乎除了接受之外,他也没有什么抗拒的余地。


    年幼却足够聪慧的滑头鬼敏锐意识到,父亲为他介绍过乙女后,是期待他能喊上一声姐姐的。这没什么,奴良家少主想,他也会喊毛娼伎姐姐,也喊过雪女冰丽姐姐,这没什么。


    陆生顺从地,由着鲤伴略略俯身,唇边含着笑,将自己的手也牵起,慢慢地放到了乙女冰凉纤细的掌心。奴良家少主眨了眨眼睛,至少对彼时确实什么都不懂的奴良陆生而言,这一切确实都没有任何所谓。容貌昳丽的黑发少女也朝他轻轻眨了眨眼,虚虚握住了陆生的手,心无畏怯的陆生仰起脸,扬起唇,他歪了歪脑袋,脆甜甜地张嘴便喊了「姐姐」。


    ……


    陆生思及此,头疼了起来。


    他顺着逐渐明朗的记忆,连带着也复苏了模糊的部分。


    他记起自己唤了乙女姐姐后,坐在正首高位的爷爷那双沉下的眼,以及安静跪坐在爷爷后侧,垂颈敛眸不曾一语的母亲。啊……若菜妈妈那时是什么样的心情,看待这一切的呢?


    陆生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如今他也不知全貌,可时过境迁的今日,没有母亲存在的这一世这一刻,陆生却替彼时那一刻的母亲感到了心颤的绞痛和难过。或许,这是他触景伤情,平日里隐藏起的对母亲的思念突然变得磅礴汹涌。


    毕竟他前半生的时日里,只有被爷爷送去东北远野的妖怪村历练时,短暂失去过母亲的照拂。尽管他鲜少与母亲谈心,父亲在时,他的养育由鲤伴全权负责;鲤伴去世后,抚育他的事宜便尽数移交给了爷爷。奴良家少主是未来的妖怪之主,是奴良组三代目,是下一任的魑魅魍魉之主,人类的母亲除了爱,还能教给他什么生存之道和安身立命的本事呢?


    细细想来,无论是白昼时的人类陆生,还是黑夜中的妖怪陆生,都没有乖乖坐在若菜妈妈面前尽过孝。他一直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母亲的宠爱,然而在奴良家这个古老又庞大的宅院里,作为唯一的人类,在不照顾他的时候,妈妈都会做些什么呢?


    陆生的心尖又颤疼了一下,自他每日佩戴了鲮蛟族的至宝悬珠后,他再也没有痛过的。细碎的疼痛令陆生蹙眉,他不懂自己的伤情为何来得如此浓烈沉重。陆生试图令自己振作起来,配合鵺和山本的计划将乙女留在奴良组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早日安排。


    情绪不佳的奴良滑瓢完全不赞同混账儿子奴良鲤伴今晚的所作所为,由着情绪支配,毫无理智冷静。滑瓢不相信乙女的再次出现是命运使然,他直觉这背后藏着针对奴良鲤伴,乃至整个奴良组的巨大阴谋。滑瓢认为,作为现任首领的鲤伴不应当将未知的隐患留在奴良组。


    如果不是因为宝贝孙子的撒娇请求,以及顾及鲤伴的颜面——奴良组现在毕竟是由奴良鲤伴全权统领着。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作为已退居二线,颐养天年的初代目,不到万不得已之际,即便是滑瓢也不可随便置喙现任大将的决策,否则会引发内部矛盾。


    为此,滑瓢尽管不虞,仍踩着宝贝陆生递来的台阶,懒得跟混账鲤伴继续计较;但他的立场也十分明确,他是不承认山吹花乙女是奴良家血脉,什么长女,奴良鲤伴仅奴良陆生一子。


    想到小陆生,滑瓢的目光转移到他家宝贝身上。


    陆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十分苍白,他抵着胸口的位置,轻咳两下,试图将身体调整回最佳状态。他只觉得受情绪所累,他的身体也莫名奇妙变得有些沉重。以至于滑瓢唤他的时候,他变得有些迟钝,茫然地循声望去,还没看清爷爷滑瓢的帅气面容,便被拥进了爷爷炙热宽厚的胸膛里。闻到爷爷身上再熟悉不过的,令他安心和舒心的味道,陆生才觉得自己稍微好转了一些。他伸出手,试图抓住滑瓢由金线织就图腾的黑色和服的广袖,却发现自己手指无力得很。再然后,他就感受到爷爷的脸颊抵在了额头上,度量了他的体温。


    “小陆生。”陆生听出滑瓢的声音里带了些恼怒。


    “鹤!快来看看陆生,他起烧了!”滑瓢喊懂药理的老伙计的声音急切。


    被抱在怀里的陆生晕晕乎乎的,只觉得爷爷的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听完才恍悟,原来他是发烧了。奴良陆生已有九个月没有生过病了,这也是他戴上悬珠的时长。这九个月间,奴良组从谨慎小心照料他的健康,到逐渐放松警惕,最终彻底安心,甚至感慨他们可爱的少主自胎里带的病一好,便成长飞速,变得结实强壮,眼瞅着再长长就能锻体熬骨,随着总大将和二代目学习本领了。九个月前,即便举阖组上下,众妖之力来尽心养护,奴良陆生也病弱得总只有一把伶仃骨头,看起来好不可怜;九个月后,他脸上都长出了软绵绵的婴儿肥,时常令滑瓢爱不释手的要捏捏,所有妖都坚信不疑悬珠已彻底治好了他们少主的病。


    就连陆生自己都完全放松了警惕,忘了这道被强买强卖的诅咒。


    他这病来势汹汹,上周才又回本家述职的药鸠堂现任首领,鹤对奴良家少主的身体了如指掌。疾步上前,穿过围上来的众妖,先同样赶过来的奴良鲤伴一瞬,鹤握住了陆生已烧得滚烫的手腕,立即开始切脉。奴良鲤伴倒也不气,他掰过藏在老爹胸膛的陆生的小脸,这孩子总是滚圆可爱的异色瞳烧得眼皮都滚烫,半阖着闭不紧,呼出的气息都烫人得很。


    顷刻间便被病魔打倒的陆生没觉得自己在发烧,他只觉得浑身神经都刺痛膨胀着,寒冷覆盖了他的四肢五骸,冻得他牙关颤栗,呐呐地不断喊冷,不住的往滑瓢怀里深处钻。


    鹤的诊治结果是受了风寒,再加上长期思虑过重,连带出了旧病。


    “之前就同您说过的,少主思虑过度,心难解脱,非长寿之计。”


    滑瓢和鲤伴的脸色都难看极了,鹤不止一次提醒过他们,但至今他们也不曾搞清楚陆生一直以来真正忧虑的是什么。这孩子看起来单纯稚嫩,喜怒于形,实则是个心中极有主意的;他们能知道的,都是这孩子打定主意想要他们知道的,他独自背负起来的藏得极深极劳。


    滑头鬼们都没说话,奴良鲤伴紧握住陆生的小手,他无法将孩子从滑瓢的怀中带出来。老爹滑瓢不愿,陆生在最虚弱时最信任依赖的人也并非父亲奴良鲤伴。鲤伴也很清楚自己这父亲跟老爹比起来,确实不够尽职,他的目光穿过众妖,落在妖群外,显得无措紧张的乙女身上,最终又飞快地收回。鲤伴定了定神,即刻便用源自母亲珱姬的治愈能力来缓解陆生的痛苦。


    然而面对连悬珠都压不住的病魔一亿,鲤伴的治愈之力也显得杯水车薪。待到陆生痛到极致的时候,便沉沉昏睡了过去,如同过去没有悬珠护身时那样,每当他的身体被病魔折磨到极限之际,他便会陷入休克般的沉睡之中,这是他生命力同病魔抗衡时的保护机制。


    奴良组众妖都很清楚,只要少主昏睡过去,待到漫长的这一觉醒来时,少主便总能好上许多。纳豆小僧想起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少主,忍不住用手抹掉了眼底的泪,谁也不能保证奴良陆生再醒来后,是变回得到悬珠前的虚弱状态;还是这就只是一场小小的风寒。


    “行了,我送陆生回卧房,大家都散了,准备吃晚饭吧。”


    滑瓢很清楚鲤伴现在无法像之前那般衣不解带地照看陆生,无论如何,他的心思还是被死而复生的山吹花乙女勾走大半,滑瓢也无意为难儿子。他抱着陆生,对鲤伴叹了口气,无话可说的离去了。感性上,他是完全能理解鲤伴的心情,倘若今日出现在众妖面前的是灵魂和容貌与珱姬九成九相似的女子,滑瓢不否认自己也会失态;可冷冰冰的理性上,他又是希望鲤伴能彻底放下和山吹花乙女,不要被鬼蜮伎俩所惑,将奴良组和自己带到危险境遇之中。


    被落在原地的奴良鲤伴下意识想追上并行,可他似有所感,回首看到一直站在原地等待他的乙女,与黑发少女楚楚可怜且彷徨无措的目光相接时,他忍不住自嘲一哂。奴良鲤伴想起自己与乙女第一次相遇时,那幽灵少女的目光也是如此,湿漉漉的惹人怜爱……


    也是从那时起,他沉沦在落花簌簌的棣棠丛中难以自拔。


    -


    啊,大家新年快乐~


    竟然距离上次更新有七年之久了!?(毫无时间概念)


    感觉去年还写了这本(不是。


    总之,感谢阅读,大家久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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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18-思虑过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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