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给人一种天荒地老假象的拥抱,其实只持续了短短三分钟。
    陈青云到最后都没有明说出拥抱的含义,她不想让收场变得难看,反正姑娘还要在这儿呆上一天半,她有这么多分秒去思考将她留下的措辞,何必现在就搞得两个人都不高兴。
    “还不回去?”
    “兰生啊,”她又站在一个可以看见陈兰生所有动作的位置,瞳孔里匿着一丝淡淡的挥发不去也意味不明的笑,抽走一根陈兰生分她的茉莉,和不假惺惺时一点人情味都不存在的陈兰生无声对峙着。
    “感觉你总是很喜欢照顾人,不打算照顾一下我吗。”
    陈兰生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小小地翻了下白眼。
    胸口失去陈青云冰冷的身躯,反而让空气流通回暖,体感舒适了一些:“你照顾我才差不多吧?犯什么中二病呢。”
    “哦,有啊,如果我是一七五御姐高低把你泡了,你说怎么样?”
    “去你的吧,”鞋跟的纯白和星火相撞,余烟很快黯淡下去,陈兰生撇嘴,搓搓指腹,突发奇想把长发盘了起来,一边用眼角的视线答复陈青云,“接吻都不行,跟我谈什么。现在谁喜欢柏拉图啊,你当我是什么人?”
    陈兰生不是那种禁欲系的圣人或者只可远观的花瓶,甚至有些压抑过度,只要双方看得上眼,当个床伴也行,哪怕刚认识。
    “那你亲我好了,现在。”
    她好像没有在开玩笑。
    陈兰生盯着她,盯了很久,直到两个人都有点毛骨悚然,她突然垂下眼帘,捏紧能被指甲掐进皮肉的手掌,面无表情地问陈青云:“你把我当什么?把你自己当什么?”
    她讨厌死这样的感觉了。
    为什么对陈青云的厌恶就这么容易在她做出某个行为的时候消失不见了呢,一见到她因为什么都不曾抓紧才无所谓的那张脸,好像把她身上的毛病都忘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只剩拉紧卫衣的那个年轻女孩,一次次靠在墙上仰起头,笑着看陈兰生说你总是这样伤小女孩的心。
    那某天会不会伤害到我呢?
    兰生,其实都一样的,你总有一天会变心,我知道,因为我给你的,能够给你的,实在太少了。
    那时候你会把我当成累赘吗?
    “女朋友啊,唯一的女朋友。不过在你心里我算什么?陈兰生,你说这话不好笑吗,我又不是最特殊的那个,你生什么气啊?”
    唯一的女朋友。
    想要如影随形的伴侣。
    把她当什么?陈青云究竟是什么。
    ……她不知道。
    “那我说给你听怎么样。”陈青云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冷淡,她不再用时常称呼兰生的那种嗓音,似乎今天势必要让陈兰生下不来台,或者只是又在暴露本性,再或者是为了逼迫陈兰生做出某种抉择。
    “你可以有那么多朋友,是你自己没要,最后的借口都落在我头上,好像她们都没我重要的口气,你他妈自己信吗?”她顿了顿,瞥向早就大了几圈的戒指和略微颤抖的手,又继续说:“你要出国,怎么选的,怎么走的,有什么大事,你本来就没打算告诉我,只是你人缘实在太差了,除了我以外也没几个人听吧?”
    “陈兰生,我当然想让你留下来,我把你当成那个only one,女朋友是你自己一直叫的称呼,我没拒绝,可你心里到底怎么想,你承认吗。”
    “早就想把我甩了,又觉得我是那个最容易拿来踹了别人的借口,不过后来你也没告诉过我你新认识的那些人吧,看来是不需要我了,还是说。”
    陈青云看着陈兰生不为所动的身体,不知道是因为被自己的话压得喘不过气还是被说中了,她问她:“女朋友,四年了,你终于玩腻了吧。”
    “这个位置等你找到人接替,我们就该结束了,对吗。”
    那个替代的人,比她更听话懂事,更会说甜言蜜语,更会冲着你服软撒娇,你不就喜欢这样的吗,你这次来,不就是这个目的吗,陈兰生,你没什么好藏的,我都比你了解你自己。
    你一时的心软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所以难听的话我来替你帮你说。
    你不就想这样吗。
    也正好,安心飞出去吧,管你去什么英国美国,跟我有什么关系,最好别再回来了。
    陈青云不是完全不会哭的,起码不是最开始就这样,没有人是最开始就这样,谁都会保持着最起码的一点看不清摸不着的触动,在某个温热的清晨和依靠棉被裹挟寒冷的,呼出一口气也能搓手取暖的冬天。
    陈兰生想念冬天。
    想念曾经都是定在过年前后相见的冬天。
    想起最初相遇时,还是完全真情实感,不掺一丝假话的,青涩又**的泪。
    十月对于南方来说,是个天翻地覆的季节。
    前天还擦过脸颊能烫伤一片有瑕疵的皮肤的流光,后天就冻结成锐利的冰,让陈兰生的心跳夹在冰火两重天里上蹿下跳,最后主动选择沉寂在湖底冬眠,谁来都准备闭门不见。
    像是发现了一桩不得了的事情,陈兰生死死瞪着陈青云侧过身旁与右肩无限靠近的头,一句话也不说,谁都没有说,直到陈青云抽搐的手心完全包裹住一块空间,倾下唇又点燃一根烟,持续几秒才缓缓抽离熏过的眼皮,和陈兰生点烟的习惯别无二致。
    她们的某些字迹,在旁人看来恍若天书的长篇手笔,某些过往的伤痕,某种性格,在好多方面的视而不见,对其他任何人可有可无的目光和心态,习惯,疼痛,行为,话语。
    都相像到了那种没谁可以超越的,不可思议的地步。
    陈兰生,我想知道,那个最特殊的人,其实不是你的真话吧,要真如你所说,你拒绝她的任何借口都没什么好追究的。
    除了我,除了利用我,和我们。
    就算这样,你也要选择离开我?
    “要么现在走,回江苏,反正这里让你不舒服。”
    “否则你永远也没办法摆脱我了。”
    永远,在看重承诺的人眼中,是一个比爱,比告白,比求婚,比所有可有可无可怜可恨的地狱故事都更加沉重和全副武装的词汇,就像陈兰生因为人的轻贱把最重要的原则改换成纯粹的喜欢,陈青云可能只有重诺这点算是好人,她们两个可能都只有这点好。
    她一步一步上前,淡淡低下视线,肯定有什么没办法宣之于口的诺言,重新回流进烟雾和烟雾的相接。
    明明暗暗的暖灯里,陈兰生唇齿间的湿润包裹着那圈永生花的薄膜,和陈青云外表那点干燥又微弱的软刺缠绵。
    “你还想要什么?”
    “你不是留下来了。”
    “可马上就该走了对吧。”
    “你要是能毫无负担地在外面逍遥一辈子那我也没话好说吧。”
    ……
    长到腰际的发丝落在前侧其实只到胸口,到陈青云的胸口,跟她的锁骨若即若离的触碰,跟陈兰生松松垮垮环绕住她身躯的双手一起被圈在其中,她们没有对视,没有情话,没有正式的宣言,只是像放任了一场随时都有可能如梦初醒的错误纠缠在一起,生根在何处,可能是那朵快要飘走的云。
    无所顾忌的两个载体,和甘愿让黄天厚土见证的,打乱再相连起所有关节的无形红线。
    “陈兰生,今天是一场错误吗。”
    回应陈青云的是轻轻抹上眉中央的食指尖,一点一点落在她还留有余温的唇,和陈兰生微微后退的脚步声。
    “当然是了,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呢。”
    “那让你爱上我好了。”她回握住对方的手腕,一时竟也有点分不清究竟是谁的骨架更小一些,还好陈兰生总是喜欢带一些叮叮当当的首饰,她是从来不戴这些的,只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手表,陈青云看向和她关节触碰的白玉髓说:“这个镯子真漂亮。”
    “喜欢送你,让我爱上你那还是等下辈子吧,”陈兰生眉眼弯弯,完全松开了对方,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像她和陈青云一直都是这么好。
    “我要檀木串,你不如给我买个十八子,再说让你爱个人多简单呢,”陈青云重新扎了下已经松散的头发,两个人现在的发型差不多,只是陈兰生的头发容易掉出来几缕在前面,“等哪天给你转个几百万就见钱眼开了吧你这个女人。”
    陈兰生眯起眼,发现那个大爷又跑过来了,小心翼翼地在原地看着她俩,估计是又饿了,她没再管,低声“切”了一下,对陈青云说:“给我买套上海市中心的房,可以考虑。”
    “啊,没关系,你包养我也可以,我不要爱只要钱,搬过去的时候记得把我打包带走,作为回报我请你喝蜜雪冰城。”
    “……傻逼。”
    “我要回酒店了,你还不上楼?”
    陈青云看了眼时间,蹙眉问她:“这么早?你不是通宵的吗。”
    “我泡妹去,你说呢。”
    好巧不巧,一个电话打进陈兰生的手机里,铃声是一首粤语歌,不算出名,但她很喜欢听。
    “兰生姐…”
    不是许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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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chapter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