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南信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六区的医务室了。
    七区没什么人住,加上尖顶监狱建立以来七区就没发生过什么恶性斗殴事件,所以这么多年,七区一直没有自己的医务室。
    某个美杜莎住进来之后,七区拥有自己的医务室这件事好像真的有了点必要性。
    简洁在悄悄的封锁尖顶监狱,游朝在盯着红刀,现在六区的医务室里守着曲南信的就只有迟束和莫默夫人。
    当然,迟束本人不是很想守着。
    哪有监狱长守着犯人醒过来的道理。
    到底谁才是监狱长。
    抱怨在肚子里转了两圈,看着戴上了口罩拿着各种仪器围着曲南信转的莫默夫人
    迟束还是明智地选择了把话吞下去。
    就当是吃午餐了。
    饿了一宿的监狱长一语不发。
    所以曲南信一醒来,面对的就是态度不太好的监狱长大人。
    迟束听见莫默夫人的:“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的关心,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躺在病床上的曲南信。
    美杜莎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唇无血色,看得出来除了梦魇,那针镇定剂也没让他好过。感受到迟束的视线,曲南信缓缓的把脸朝向了他。
    惊鸿一瞥的双眼现在紧闭着。
    看起来和之前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看见曲南信在短暂的一瞬间之后又把头转了回去,耐心地回答着莫默夫人的问题:“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镇定剂让我头有点痛。”
    看起来这次是真的清醒了,而且没有类似断片的情况出现,连被他老师一针扎晕的事情都记得。
    迟束不感兴趣地挪开了视线。
    “既然没事,我就走了。”说着,迟束从原本被他坐着的仪器操作台上跳了下来。
    莫名其妙的人渗入了尖顶监狱这件事不是一件小事,虽然审问曲南信也很重要,但是毕竟他也肉眼看着曲南信是个受害者,之后再问也不影响什么。
    简洁还在封锁监狱,目前还没有给他发来任何消息,他得去看一眼。
    至少现在的封锁不能被中央选区的那些人得到消息。
    莫默夫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没准备留他,原本迟束在这里守着也不过就是担心醒来的曲南信还处在之前的状态里会伤害到她。
    却不想在她的“注意安全”出口之前,一直不怎么主动跟迟束说话的曲南信先开口了。
    “等一下。”他说。
    大概是昨晚和早上的事情确实消耗了他不少的精力,他看上去神色如常,但话出口却完全没有了之前拐弯抹角的习惯:
    “昨晚我门口的那个,是实验室的人。”
    他看不见,自然也就不知道在他说出口的那一瞬间莫默夫人和迟束对视了一眼。
    尽管觉得拿到了箱子的迟束不会不知道他说的“实验室”指的是什么,曲南信还是补充了一句:“‘允诺’实验室。”
    也许真是被第一次杀人给冲击到了,曲南信已经可以说出比较多的实验室相关的内容了。
    只是太阳穴还是一阵一阵地抽痛。
    长痛不如短痛,曲南信干脆一次性说完:“应该是来找我的,他叫了我的代号。只有实验室的人会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
    “我能想起来的东西不多,”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应该是药物和暗示,总之我能说的也不多,但是我对实验室来说很重要。”
    随着语速的加快,太阳穴的疼痛越来越剧烈。
    “具体怎么重要我不知道,也可能是想不起来,但是你们要小心。”
    没精力去再计较迟束还没把他当自己人的事实了,曲南信忍受着窒息的疼痛,快速道:“看见一只蟑螂的时候。”
    “家里已经全是蟑螂了。”
    他抹掉了眼角渗出的血水,神色还是如常,语气清浅,但却带着谁也无法忽视的狠辣:“宁杀错,不放过。”.
    “什么意思?”简洁看了一眼迟束发过来的消息,转头去问身旁的诺亚。
    接到命令的一瞬间简洁就行动了起来,第一时间换下了设计漂亮的尖顶监狱制服,穿上了和昨晚诺亚穿过的款式如出一辙的紧身衣。
    贴身的面料勾勒出了她的身材,也充分地表明了衣物会最大程度地减少她行动的阻力。
    她站在连接主楼与副楼之间唯一的空中廊道的正中间,在等待廊道闸门关闭的时间里沾染了一身的血迹。
    尖顶监狱的犯人在大部分时间里看起来都还算老实,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接受了在尖顶监狱关到老死的宿命。
    封锁的消息暂时可以不被传递到中央选区,但各区闸门和廊道的闸门都被锁死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被坐牢坐腻了的犯人们察觉到。
    他们不关心狱警为什么要突然封锁,他们只知道:乱子,就是最大的机会。
    诺亚擦掉了下巴滴落的血迹,他没有简洁那么擅长保护自己,加上身体发育还是个孩子,难免受了点小伤,抽空道:“不知道。”
    主楼副楼的合金铁门正在关闭,主楼里的疯子们都在想办法通过廊道抵达副楼的楼顶。
    那里是尖顶监狱的接驳口,离开尖顶监狱最可行的途径。
    哪怕现在门自上而下落到距离地面不到一米的高度,不怕死的犯人仍在从门缝里涌出来,试图突破。
    “爹的。”
    简洁没空去想迟束说的小心身边是什么意思,拿上狙击枪就是一颗子弹。
    她没有游朝他们那么能打,甚至体术也未必比得上诺亚,但她和枪的相性很好。
    她手上的被改装了的狙击枪一枪下去能把两米高的壮汉炸成血雾。
    她在狱警们的后面,借着掩护以极快的速度瞄准涉及,每颗子弹都擦着近战的狱警的皮肤准确地打入犯人的体内。
    尖顶监狱确实没有给犯人判死刑的权力。
    但在面对“恐怖袭击”的时候,根据联邦针对尖顶监狱的特别法里写明了。
    可以“反击”。
    又一个活人被子弹炸成血雾,淋了诺亚一身。
    猝不及防的诺亚被血溅进了眼睛,短暂地失去了两秒钟的视野。
    眼看着对面五区的犯人的拳头快触及诺亚的头,他身边的狱警连忙靠了过来。
    “草!”
    眼里的血含着泪一起流出来,诺亚凭着直觉往后下腰,就又被血液喷了一身。
    “他爹的!”他听见简洁大声地骂道,“你爹的有叛徒!”
    “迟束那个贱人解释一下会怎么样!”
    什么?
    诺亚没反应过来简洁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刚想张嘴问一句,心脏就骤然一空。
    在迟束和游朝手下被训练出来的直觉让他不顾脚腕的剧痛,在短暂的零点几秒之后向地上一趟,极速地向右边翻滚。
    闭着眼什么也看不见的他只听见离他极近的一声子弹进入人体的“噗”声,接着就又是温热的鲜血撒了他一身。
    这个出血量才是那个两米多高的五区犯人的。
    那之前的是......
    简洁大吼了一声:“他爹的狱警里面有叛徒!都散开!!!!”
    迟束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曲南信的状态随着他刚刚那一番话的结束而直线下滑,血泪的出现更是吓得莫默夫人呼吸一致,在得到了曲南信的默许之后,莫默夫人又给曲南信扎了一针。
    这次是普通的镇定剂。
    曲南信的呼吸缓和了下来。
    肌肉因为药物而产生的松弛让他没有再因为自己的话而应激的条件,同样的,刚刚浓烈的情绪波动也变得一片死寂。
    他闭着眼睛靠在床头,像是睡着了。
    他没力气再对外界给出什么反应,但他头脑还很清醒,还能听见外界的声音。
    他听见迟束联系了游朝,让他马上到六区的医务室来,然后就踩着军靴离开了医务室。
    目前什么也做不了的他忍不住开始思考。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C的暗示让他的大脑下意识的绕开所有和实验室有关的事情,但是现在他强迫着自己去思考——实验室是什么时候进来尖顶监狱的。
    谁都看得出来,迟束、游朝、诺亚、简洁和莫默夫人控制下的尖顶监狱就是铁板一块,物理上的与世隔绝也决定了渗透尖顶监狱的难度。
    而对在不久之前才遭受过打击的实验室来说,也并没有多少余力可以往第91选区安插什么人手。
    所以实验室的人一定是,不久之前才渗入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缓缓回忆着自己进入尖顶监狱之后发生的事情,极强的记忆力让他在不被干预的情况下可以回忆出许多当时他本人都未必注意到了的细节。
    莫默默夫人心疼地擦拭着曲南信头上的细汗。
    “老师。”
    她听见曲南信突然开口,药物的作用让他发不出太大的声音。
    “一区......为什么会知道我是‘美杜莎’?”
    那个胖胖的小男孩的话犹在耳边:
    “妈妈说新来的大哥哥是美美鲨!”
    尖顶监狱的人口流动向来没有必要告诉犯人,因为曲南信经常去四区五区,游朝又会叫他“美杜莎”,那里的犯人才知道的他的代号。
    但在一至三区的时候,游朝不会和那里的犯人提起他,简洁只会叫他“12号”。
    莫默夫人更是直接叫的他的名字。
    诺亚也还没回尖顶监狱。
    为什么,小男孩口中的“妈妈”会知道他是“美杜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