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花娘子一定是放不下那位周公子,所以……所以才回来等他了……」
    「周公子?」
    姑娘们说那位周公子就是在来仪阁花魁选拔之夜上一手将莺花捧上花魁之位的男子,二人曾有过一段情缘。
    「我记得那位周公子好像不是邺都城的人,也就是大约三个月前出现的……」
    ——
    三月前,来仪阁花魁大选前夜。
    阁里突然来了一张陌生的面孔,文质彬彬书生模样的男子,与前来寻欢作乐的其它嫖客截然不同,不饮酒也不要姑娘作陪,一整晚都只坐在安静的角落,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阁里的姑娘们都在为明日大选做着准备,那准备也不过是尽可能的多拉拢些金主,好在明日的大选之上用金子把自己捧上那花魁之位。
    莺花也不例外,却在拉拢金主时遇上了麻烦,那位年过六旬的老爷非要她今夜作陪,且不单单是只服侍他一个,而是连同他那位痴傻的儿子,一共两位,并美其名曰「以身授业。」
    烟花之地呆的久了,莺花是见过些奇怪的客人的,可此次的要求却着实让她感到恶心,她表示自己无法接受,可见钱眼开的老鸨却替她做了主,收了两人份的钱便要把她往这火坑里推,就在莺花要被那一老一少拉走之际,一直在身后旁听的玉面公子走了过来。
    公子自言姓周,出了远远高于二人的价钱重新买下了莺花当夜,莺花本以为不过是从一个虎口落进了另一个,谁料这位出手阔绰的周公子斥下重金却并不是为了一夜风流。
    「公子的意思是……?」
    「我确实需要你的身子,但不是现在。」
    旁人都以为莺花遇到了大金主,二人今夜定会在屋内**一番,然周公子却将莺花已脱了一半的衣裳给重新穿好,甚至贴心的替她拢起了垂散在颊边的碎发,二人吟诗作赋整夜,此外再无任何越矩之举。
    莺花虽出身风月却爱才不爱财,经过一夜的相处已被这位温润谦和又才华横溢的公子所深深吸引。次日的花魁大选,周公子凭借一人之力便捧得莺花荣登魁首,莺花本就已芳心暗种,此番夺魁更是感激,便在当夜想要以身相许,可周公子却再次婉言相拒,只道:「还不是时候。」
    「还不是时候。」
    许是被拒绝的多了,又许是烟花女子本就薄情,莺花夺魁之后开始频繁接待各路来客,而那位周公子便也出现的越来越少。
    「周公子每次来阁里都只指明莺花娘子一人,出手阔绰又专一,阁里姐妹都以为莺花娘子是遇到了良人马上就可以脱离苦海……到底,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心狠手辣……」
    「莺花娘子不过是在与周公子置气,谁料就此阴阳两隔,她一定是心中有憾所以冤魂才不肯离去……」
    「呜呜呜,我好惨的姐姐,烟花女子当真是命如纸薄啊!」
    姑娘们讲完周公子的故事情绪骤转,方才还被吓得惊魂未定连话都无法说清,现已开始为二人那凄美爱情故事而惋惜流泪,林风眠一直沉默听着,更多的注意力则在寻找房间里任何异常之处,画师根据姑娘们的描述画出了那位周公子的肖像,果然是一副风度翩翩的玉面书生模样,却独有一处与常人不同,林风眠看着那异常之处一时又难以寻得缘由,只好暂且收了队回去。
    「师姐!」
    林风眠刚出了来仪阁便迎面撞上晚来一步的林问月,林问月见她一副收队架势立马不依了起来:「师姐,说好了这次回来以后什么案子都带上我的,怎么你又把我一人撇下单独行动了?你跟师父总说我长不大,你这样不给我机会我怎么长大!」
    「……」
    林风眠显然早已料到林问月会追来,面对马上就要撒泼耍赖起来的少年只轻拍了拍其肩:「想要机会,明晚倒是有。」
    「什么?什么什么机会!快说!」
    林问月激动的自她手下跳起,还未兴奋到半刻,待听到那「捉鬼」二字后立马沉下脸躲到了乌云踏雪的身后。
    「师姐,可不可以……换个机会?」
    ———
    次日,林问月埋伏在闹鬼的花魁房间,从戍时一直等到亥时,直到阁内的笙乐声俱歇,只剩了屋外梅雨和他战战兢兢的心跳。
    与林风眠不同,林问月是绝对的神鬼信仰派,他相信这世上有鬼的存在,虽有道冤有头债有主,可鬼也是人变的,难免会有冤假错案的时候,就怕一会儿女鬼真的现身把他当作了冤主,他那一身对付阳间人的功夫不知对付起鬼来到底有没有得用。
    想到这里林问月又开始埋怨起那个冷面师姐来,虽人都说林风眠是冷面冷心,可他以为毕竟是同门师姐弟,再怎么冷心也会关照些,现如今看来还是他太过天真了些。
    明知他怕鬼却偏要安排他捉鬼,这位铁面无私的林总司,对起自己的亲人来,倒真是对上了四方司的那句「一秉至公,大中至正」的教条。
    越重要的任务就越要交给最信任的人来做,林问月想到最后只能以此来自我宽慰,忽而窗扉大开,屋内升腾起一阵诡异的白烟,林问月屏息静侯,待白烟渐渐消退后本空无一人的梳妆台前赫然出现了一名女子的身影。
    「呜……呜……」
    女子的哭声响起,声声凄婉,林问月心头一个咯噔,整个人被吓到恨不得同那女子一道儿哭起来,「莺…..莺花娘子是你吗……」屋外此刻传来接头的暗号,林问月心想着绝不能搞砸了这第一次的任务,就在女子转头分神的一瞬咬了牙扑了过去。
    谁料这一扑未能控制好力道,直接将鬼给扑昏了去,林问月抱着怀中鬼魂脑袋一阵发懵:
    「这鬼……怎么还能摸的到的?好像,还挺软?」
    ———
    花魁的鬼魂醒来时已在四方司的公堂之上,手脚被绑的结结实实,晃如白日的灯火刺的她无法直视那高台。
    「你是何人,胆敢在四方司的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
    「四方司?」被捆绑之人并无丝毫惧意,那张妖异的脸上展一抹不屑的笑,扭着身子侧目道:「我倒以为四方司可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这么大的阵势不去追那杀人者,在这儿围着一个弱女子。」
    「大胆!杀人者不就是你吗!」
    「我?」面对质问她一听笑的更开:「我要是有那能将自己大卸八块的本事,也不会被你们给捉到,不是吗?」
    「你!这……」
    审问的司役被反问了个语塞,看着那张与花魁毫无二致的脸哑口无言,此时另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未有二话的只下令将她的手给斩下来。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未查明真相就动刑,这就是你们四方司的作派吗?!」
    那「鬼魂」闻言果然慌了,收了一脸的傲慢开始拼命挣扎,高台之上的人往前走近一步,穿过刺目灯火她终于看清了那声音的主人,音如其容,孤高淡漠的女人,微垂着双眸,满目烛火也照不出她眼中一丝情感。
    「一只不说就再斩另一只。」
    林风眠在高台之上将她俯视,就像看着某种渺小到无法入眼的尘埃,她开始挣扎的更加厉害,明晃晃的铡刀映着她焦汗满额,就在刀落的一瞬,林风眠叫了停手,走到她跟前俯下身来。
    「……」
    她忽然有些害怕,因这个女人的靠近,比方才铡刀落下还要来得害怕几分,林风眠的眼睛里泛着刀刃的寒光,屋外此刻隐约还有落雨,就这般被盯着看了片刻,直到她闪躲掉目光,那道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从方才起就一直护着自己的风池穴。」
    她说,探手至她颈后,一枚银针被拔出,眼前的女子骤然换了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