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火》 第1章 风眠 伏月,梅雨。 夜亥时,来仪阁发生命案,四方司总司率队亲查,一路疾风踏雨,方半柱香的功夫阁内阁外便已是重兵把守。 「四方司查案!」 一声令下,万籁全收,独一酒杯落地,发出突兀的嗡鸣后一切又归于俱寂。 「这什么声儿啊,怎么这么吵?都在嚷嚷些什么?」 一男子不顾姑娘们的阻拦晃着酒壶自楼上踉跄而下,迎面撞上一高挑身影,立马耸拉着嘴脸叫嚣起来:「哪来的不长眼的狗,敢堵了本大爷的路!还不赶紧让开!」 被呵斥之人未有回应,一滴雨水在二人间悄然落下,高挑身影抬手缓缓摘下斗篷,骤然而来的寒意让男子一瞬便醒了酒,他看到一双眼睛,阴冷压沉的就像屋外的梅雨。 「呀,是林大人!」 围观的姑娘们有人发出惊呼,男子随即在惊呼声中倒地,还未待众人看清那张斗篷下的脸,几名身着黑色官服的人已拥上前来将男子直接抬了走。 「被四方司的人给带走,这下恐是惨咯。」 「四方司?可是衙门的人?」 来仪阁乃烟花之地,朝廷严令禁止官员**,能在此地见到朝廷之人本是罕有,今日还是如此大般的阵势,难免引来一阵私议,新来的姑娘不甚了解,稍有些资历的姑娘摇扇凭栏道:「说衙门可是贬低了些,衙门管些鸡毛蒜皮,这四方司可是朝廷机要,只听命于当朝圣上,据说专负责查一些隐秘的案件。」 「隐秘的案件?什么才叫隐秘的案件呀?」小姑娘听得一知半解,旁边的姑娘朝着那满厅阵仗努了努嘴:「现四方司的人来了,今儿这事儿可不就是吗。」 「那姐姐刚说的那位林大人……」 议论的间隙身披斗篷之人已踏上阶梯,擦身而过之际小姑娘睁大了眼睛,眉目清肃,风逸绝尘,只那么匆匆一眼,让她想起书中有言「清风徐来,暮雨萧萧。」 惊讶的不仅仅是气度与容貌,虽身着同样男式官服,可仍一眼可辨,这位统领着一方总司,传言朝中百官都畏之三分的风云人物居然,是个女人。 四方总司林风眠,坊间关于她的传闻从未断过,有人言她是靠美色上位,亦有人言她是皇族后裔,流言众多,唯不变的是为人孤高,行事雷厉狠绝。 小姑娘从方才撂倒醉酒男子的犀利身法已窥得一二,其旁摇扇不以为然的笑:「要把一众臭男人给牢牢踩在脚下,不狠,怎么得行。」 命案发生在花魁的房间,送酒的小丫头久叫无人应答,推门便发现一男子横死在床上。 「莺…莺花娘子叮嘱过今夜是…是贵客,可…….」 小丫头被吓得六神无主,支吾了半天才说男子是花魁特意交代的贵客,服侍期间不许旁人打扰,她一直守在屋外,期间无人进出过,直到她进屋添酒,这才发现屋内惨象。 「……」 林风眠沉默着听完小丫头的口述,靠近尸体隐约闻得一股特殊的气味,男子双瞳扩散七窍流血,衣衫完整无其它外伤,初步判断为中毒身亡,只那血的颜色略显异常。 「大人!」 林风眠以指尖沾取少量的血,身旁部下欲劝阻,被抬手示意止住,放至鼻下嗅之,那股特殊的气味果然来自于这异样的血。 「……」 正当林风眠思索之际,屋顶之上传来响动,那声细微,被雨声掩盖,屋内其他人浑然不觉,林风眠飞身踏窗而出,将一个黑影死死按住在雨中。 「什么人?!林大人!没事吧!」 乌云盖月,淅沥的雨不歇,悬而欲滴的雨水在林风眠的眼睫,黑衣人被扼住喉咙,那强大的力道使得他全然无从反抗,细密雨声中听得一道冷冽之声:「我只问一遍,你是谁的人。」 寒意沁身不是雨,黑衣人自知在林风眠手下已无逃路,他动了动嘴却未发声,林风眠刚察有异,黑衣人已服毒自尽。 「毒就藏在齿后,显然是有备而来。」林风眠自黑衣人口中闻到同一种味道,指尖的血融入雨中,对月泛着幽蓝色的光,她心中有了某种猜测,起身未再多看那尸体一眼:「带回去,交由辛夷。」 来仪阁凶案表面不过一起普通的命案,甚至连是否为他杀目前都难以判断,凶案现场只有死者一人,同屋花魁下落不明,换做府衙简单点可以求爱不得,含恨服毒来结案,想做的麻烦点可以因爱生恨,花魁投毒后畏罪潜逃来通缉,可无论是从简还是从繁都轮不到四方司出面,还是由林风眠亲手,此中蹊跷难免引得司内众人也都臆测纷纷。 可臆测归臆测,自无人敢言,林风眠驭马独自一人在前,看似咫尺却是望尘莫及,三更响起,雨势转疾,她湿了半身,似未有觉。 ——— 「听闻来仪阁发生命案?」 「是。」 皇帝寝宫,幽幽烛火,林风眠连夜前来复命,隔着锦屏后的声音枯槁虚弱,奄奄如风中残烛:「可有赤玄珠的下落?」 「回陛下,卑职无能,尚未查得。」 沉重的叹息吹灭最后一盏烛火,林风眠口中慎微,心却无风。 「林大人,娴妃娘娘有请。」 刚踏出皇帝寝宫已有人提灯相候,景妍宫内一路穿花绕景,见到殿内女子时林风眠的眼中才稍升出些暖意。 褪去斗篷,未免将潮湿的雨意带入屋内,被唤作娴妃的女子却并不在意,独坐廊下,痴痴看着一袭夜雨。 「我讨厌下雨天,阴冷潮湿的天气总让我感到如蛆附骨。」 一豆烛火点亮女子精致的侧颜,听着林风眠的脚步转眸过来,火光映着雨水打入她眼中,娴雅平和的眉目,一缕流光,就像似菩萨般,悲悯众生的模样。 林风眠行了毕恭毕敬的礼,娴妃辞了旁人招呼着她坐下:「你我二人何必多礼,林大人。」 娴妃唤「林大人」时语调很轻,却带着另一种别样的情愫,林风眠席地与她对立而坐,一时无话只听廊外簌簌落雨。 林风眠习惯了端坐,笔直的身影在烛火之下微微晃动,深寂的夜色笼着那身令人望而生畏的官服,这个令朝中百官都忌惮三分的女人即便沉默的时候也像一只孤高的野兽。 「擦擦吧,都湿了。」 娴妃的目光停在那被打湿的鬓角,林风眠微微偏头:「无碍。」 「听闻你刚从汴州回来便被陛下召进了宫,可是有何要事?」娴妃也未再坚持,只亲自递来一杯茶,上好的三清,色清而味醇,林风眠谢过并未饮下,只淡淡回道:「例行复命,并无他事。」 「这样……」娴妃知道林风眠所涉之事皆为机密,本也无意探听,她垂眸浅抿上一口茶,犹豫再三后启口:「自上次见面已有三月余,其实,此次叫你来是有一事相告。」 「……」 林风眠似乎预料到了什么,本看向雨的眼眸转过看她,娴妃依旧一脸端庄平静,目光对上后展一抹笑,说不出是开心还是苦涩:「前几日太医来替我诊脉,说我已有身孕,差不多正好三月。」 「……」 「我如今孤身一人,已无亲人可告,想着第一时间告诉你,因此深夜相传,还望勿怪。」 「娘娘言重了。」 林风眠不过短短一语,娴妃的眼中流露出几许失落,她轻叹一声目光随之落在那把被别于腰际的配刀之上:「七年了,你还是没有放下吗。」 「……」 阴郁潮湿的雨已下了整月,今夜应也不会停,林风眠以雨声作答,垂眸指尖轻轻摩挲刀柄,关于这把刀的一切显然于她而言都是不愿被提及的禁忌。 「人不可能永远活在过去,风眠,七年了,我们都应该有新的开始……」 「夜深露重,早些歇息。」 接下来的话被毫不客气的打断,林风眠依了她不再多礼,直接起身请辞,娴妃看着那渐渐消失在雨中的孤独身影,心随了枝头的花,被雨打落在地。 出宫途经假山,林风眠听得一阵异响。 「哎呀,不要,不要,会被听到的……」 「这夜半三更还下着雨的,谁还能听到!快让我来好生……」 「出来。」 林风眠的声音响起,霎时只剩了雨声,未多久又传来女子哭声,啜泣着以帕掩面自假山后而出,见来人是林风眠直接吓的跪倒在地:「林大人…….奴婢……!」 「还一个。」 林风眠向来话不二遍,言语中的厌烦让暗处的另一人也颤颤现了身,二人衣衫不整,面色慌乱,只一眼便知是趁夜苟合,侍卫与宫女私通乃宫中禁忌,罪足以诛,二人自知,见旁无他人便拼命磕头求饶,鲜红的血融入雨水在林风眠的脚下晕开,然此也未能从那双寒凉的眼睛里换得一丝怜悯。 她甚至都未垂下眼睫去看上一眼,冷峻的面庞就像是夜凝上了霜。 ——— 林风眠出了宫来到一处早已荒落下的宅子,这里本应有一人等她,如今早已荒废七载,看着灵牌上的「萧氏讳辰之灵位」,林风眠的双眸陷入雨中。 「辰哥,我回来了。」 萧萧梅雨,门掩残春,林风眠摩挲着腰际配刀,刀柄之上斑驳着无数裂痕,新愁一寸,旧思千缕,每一道都早已嵌入她的掌纹,这灵前一隅便是她心头万方。 她将一部分的自己留在了七年前的那一晚,赤红双囍与伏月飞霜,而另一部分则支离破碎的散落在朝堂,化作影子,化作明镜,成为惩恶锄奸的鬼。 「眠妹。」 林风眠伏桌小寐,恍然间听到有人唤她,抬头,却只是梅时雨,风未眠。 第2章 魂回 来仪阁案次日,失踪的花魁便出现在了邺都城的各处,不过是以一种支离破碎,甚为骇人的方式。 茶坊、酒肆、马厩、运船、民宅、枯井,尸体被肢解成了大小不一的七块,分散丢弃在城中各个角落,而那颗曾艳贯满都的头颅,就高悬在来仪阁的门口。 「女,高七尺,年约二十,尸块僵直,死亡时间大约六个时辰前,与昨夜来仪阁那两人死亡时间相错不远。」 特殊的殓房内一高挑女子厌烦的摆弄着手中尸块,十步之外挤着一众人高马大的狱卒捂着鼻子观望,不时皱眉侧目,发出干呕。 「那……辛……辛太医的意思是……」 「啊?」那畏畏缩缩的话音刚落,女子秀眉一挑,单手举着血迹未干的头颅就迎面走来,吓得众人纷纷撤步:「辛太医!有话站在原地说就行!我们,我们听的见!」 被唤作「辛太医」的女子名为辛夷,「太医」也并非她如今的身份,此般称谓不过是来自于林风眠,在她听来更像是一种嘲讽。 辛夷就站在铁栏前,全然不觉自己正举着何种骇人之物,只摘了蒙面道:「这是什么?」 「头……头……」 「什么的头?」 「人……人的头……」 「什么人的头?」 「来……来仪阁莺花娘子的头……」 众人一边回答一边闪躲着目光,谁都不敢去多看那颗头颅一眼,活着时趋之若鹜,死后避之不及,辛夷瞧他们一副窝囊模样火气便是更大:「你们的林大总司让我验明尸体身份,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比我还要清楚,这尸体身份就清清楚楚的写在这颗头上,还要我验什么?」 「啊这……」 「告诉林风眠那家伙,我是来坐牢的,不是来给她当仵作的,昨晚那两个男人的尸体还在里面躺着,她再这样我就告她滥用职权,压榨囚犯了。」 「辛太医辛苦了。」 辛夷控诉的话音刚落,被控诉之人已亲自登门领罪,越过一众受到惊吓的狱卒,进了那特殊的殓房。 「林大人还是这般会阴阳怪气。」辛夷斜觑她一眼扔了手中头颅,林风眠稳稳接住,二人来到停尸台前:「□□有撕裂,非处子,右手指尖生有细茧。」 「……」 林风眠凝眸看着那些被码在台上的尸块,全无惧意,辛夷当然知道她想听到什么,以指尖沾着尸血沿着尸块的断裂处描摹:「伤口与皮肤脉络均相吻合,可以判断出这些尸块属于同一个人。」 「死因。」 见林风眠毫无应承,甚至连个「嗯」都不嗯一声便又接着提问,辛夷不爽道:「哎我说,吃你们四方司一口牢饭可真不容易,又要验尸又要做推论,我已经连夜刨了两具尸体外加拼了一具,现在我的眼睛里都是血了,我看不如请林大人高抬贵手,还是把我给杀了吧。」 辛夷作势刁难,林风眠却并未理会,只走到另外两张停尸台前,昨晚的两具尸体已被剖解,开膛破肚后被平摆在台面上,秉烛细看,尚未干涸的血泛着幽蓝色的光,细闻还有那股特殊的味道。 「很熟悉吧。」辛夷绕到身后,环胸瞥一眼那颜色有异的血:「这味道很熟悉,但我一时又实在想不起在哪闻到过,那个女人身上也有同样的味道,也都是蓝色的血,死因嘛,与那两个稍有不同,是先被毒死后再分尸,毒死前还被玷污过。」 「……」 「尸块切口干净利落,呈一种特殊的弧度,形似马蹄,分尸工具应不是中原常见的器具。」 这世上应没有比与林风眠拌嘴更为无趣之事,因那人只会冷着一张脸充耳不闻,说的多了就转过那双阴沉的眼睛把你看着,看的你汗毛耸立,脊背发凉,然后不打自招。 在询查盘问这方面,林风眠还是有些天资在身上的,辛夷深知,出于自卫,未待林风眠继续发问便将能够从那尸体上所得到的信息一股脑儿的全数告知。 林风眠似乎还算满意,所以头也不回的,就那么直接走了。 ——— 「师姐,我可算逮到你了!」 皋狱口等着一名少年,青衣独发高束,见林风眠出来立马激动的迎了上去:「师姐,汴州之行可还顺利?听闻昨晚发生了命案,死的还是少府监严大人的门客?陛下连夜召你进宫是不是就因为这事儿?还是有找到赤玄珠的下落?」 少年名问月,与林风眠同为前任四方总司林海深的弟子,阔别三月不见,林问月一口气能问出十个问题,见林风眠一个不答倒也不在意,只撇了撇嘴转而埋怨道:「这陛下也真是的,每次派你出去一去就是好几个月,你这才刚刚回来,人影都还没见着半寸的就又是察案又是连夜进宫的,难怪大家都说陛下没把师姐你当女人看,我看何止不是没当女人,简直是没当人!」 「啊呸呸呸!瞧我这张嘴乱说什么呢!」林问月刚一顿呱呱抱怨后又发现说错了话,自掌两嘴后又换了第三幅神色,挽上林风眠的胳膊就开始撒娇:「师姐,这其它的事你不告诉我也罢,可上月可是我的生辰,你人不在可有带什么礼回来弥补我?」 「……」 「你看!你不说话准是忘了,忘了就得加倍弥补给我!咱们之前可是说好了的,食言了就得把听风栖月的最后三式教给我!」 林问月以为抓住了林风眠的疏漏正一脸兴奋,只见那人不紧不慢的自怀中掏出一泥塑小马,通体黑亮,四足雪白,林问月却一脸失望道:「啊?又是这个!师姐,加上这个我已经有十六个这玩意儿了!赤的,白的,黑的,金的,都快集齐七彩祥云了,你这样年年送同一样东西可是耍赖!」 「不一样。」 林风眠目色淡淡的将那小马递到他手中。 「哪里不一样?!」 「这匹脚是白的。」 ——— 「白蹄乌,又叫乌云踏雪,这可是上等的极品马啊!传言当年唐太宗与薛仁杲作战时骑的就是此马,这可是林大人费了心思特意为小总司您寻得的,这可是……」 「行了行了,我知道。」 四方司的马厩前,林问月正对着那十六匹马而生着闷气,他自是知道这马的珍贵,又何况这十六马哪一匹不是绝世良驹,他此番生气并不是因这一成不变的生辰贺礼,而是因林风眠外出又将他给撇下。 「这个……小总司……您,可有决定好啊?」闷气生了半天,一旁司役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小总司,再不决定,可就追不上林大人了。」 「啊啊啊啊!我知道了!那就骑这匹新的!!」 —— 子夜,来仪阁。 有姑娘说深夜见鬼,就在发生命案的花魁房间。 「大,大概是半个时辰前……我,我路过莺花娘子的房间时听到里面有声音,以为是窗没有关严,想着进去把窗关好,谁知道刚一推门就……就看到……」 林风眠走到窗边,窗外梅雨依旧,并无外人闯入的痕迹,一阵风过吹倒桌上铜镜,姑娘发出尖叫,颤颤指着那倒下的铜镜,说她进屋后看到一名女子正在窗下对镜梳妆。 「……」 「我当时吓坏了……想要跑可是……可是脚根本迈不动,然后……然后……」 姑娘说她分不清是雨声还是有人在哭,只听那声哀怨凄凉,如泣如诉,诡异声中女子幽幽回头,便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你可有看清容貌?」 「绝不会错……」 雨冷香魂独镜梳,镜前的那个女人有着和高悬在来仪阁之上的那颗头颅一样的脸,死去的花魁就那么一夜魂回而归了。 第3章 化形 「莺花娘子一定是放不下那位周公子,所以……所以才回来等他了……」 「周公子?」 姑娘们说那位周公子就是在来仪阁花魁选拔之夜上一手将莺花捧上花魁之位的男子,二人曾有过一段情缘。 「我记得那位周公子好像不是邺都城的人,也就是大约三个月前出现的……」 —— 三月前,来仪阁花魁大选前夜。 阁里突然来了一张陌生的面孔,文质彬彬书生模样的男子,与前来寻欢作乐的其它嫖客截然不同,不饮酒也不要姑娘作陪,一整晚都只坐在安静的角落,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阁里的姑娘们都在为明日大选做着准备,那准备也不过是尽可能的多拉拢些金主,好在明日的大选之上用金子把自己捧上那花魁之位。 莺花也不例外,却在拉拢金主时遇上了麻烦,那位年过六旬的老爷非要她今夜作陪,且不单单是只服侍他一个,而是连同他那位痴傻的儿子,一共两位,并美其名曰「以身授业。」 烟花之地呆的久了,莺花是见过些奇怪的客人的,可此次的要求却着实让她感到恶心,她表示自己无法接受,可见钱眼开的老鸨却替她做了主,收了两人份的钱便要把她往这火坑里推,就在莺花要被那一老一少拉走之际,一直在身后旁听的玉面公子走了过来。 公子自言姓周,出了远远高于二人的价钱重新买下了莺花当夜,莺花本以为不过是从一个虎口落进了另一个,谁料这位出手阔绰的周公子斥下重金却并不是为了一夜风流。 「公子的意思是……?」 「我确实需要你的身子,但不是现在。」 旁人都以为莺花遇到了大金主,二人今夜定会在屋内**一番,然周公子却将莺花已脱了一半的衣裳给重新穿好,甚至贴心的替她拢起了垂散在颊边的碎发,二人吟诗作赋整夜,此外再无任何越矩之举。 莺花虽出身风月却爱才不爱财,经过一夜的相处已被这位温润谦和又才华横溢的公子所深深吸引。次日的花魁大选,周公子凭借一人之力便捧得莺花荣登魁首,莺花本就已芳心暗种,此番夺魁更是感激,便在当夜想要以身相许,可周公子却再次婉言相拒,只道:「还不是时候。」 「还不是时候。」 许是被拒绝的多了,又许是烟花女子本就薄情,莺花夺魁之后开始频繁接待各路来客,而那位周公子便也出现的越来越少。 「周公子每次来阁里都只指明莺花娘子一人,出手阔绰又专一,阁里姐妹都以为莺花娘子是遇到了良人马上就可以脱离苦海……到底,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心狠手辣……」 「莺花娘子不过是在与周公子置气,谁料就此阴阳两隔,她一定是心中有憾所以冤魂才不肯离去……」 「呜呜呜,我好惨的姐姐,烟花女子当真是命如纸薄啊!」 姑娘们讲完周公子的故事情绪骤转,方才还被吓得惊魂未定连话都无法说清,现已开始为二人那凄美爱情故事而惋惜流泪,林风眠一直沉默听着,更多的注意力则在寻找房间里任何异常之处,画师根据姑娘们的描述画出了那位周公子的肖像,果然是一副风度翩翩的玉面书生模样,却独有一处与常人不同,林风眠看着那异常之处一时又难以寻得缘由,只好暂且收了队回去。 「师姐!」 林风眠刚出了来仪阁便迎面撞上晚来一步的林问月,林问月见她一副收队架势立马不依了起来:「师姐,说好了这次回来以后什么案子都带上我的,怎么你又把我一人撇下单独行动了?你跟师父总说我长不大,你这样不给我机会我怎么长大!」 「……」 林风眠显然早已料到林问月会追来,面对马上就要撒泼耍赖起来的少年只轻拍了拍其肩:「想要机会,明晚倒是有。」 「什么?什么什么机会!快说!」 林问月激动的自她手下跳起,还未兴奋到半刻,待听到那「捉鬼」二字后立马沉下脸躲到了乌云踏雪的身后。 「师姐,可不可以……换个机会?」 ——— 次日,林问月埋伏在闹鬼的花魁房间,从戍时一直等到亥时,直到阁内的笙乐声俱歇,只剩了屋外梅雨和他战战兢兢的心跳。 与林风眠不同,林问月是绝对的神鬼信仰派,他相信这世上有鬼的存在,虽有道冤有头债有主,可鬼也是人变的,难免会有冤假错案的时候,就怕一会儿女鬼真的现身把他当作了冤主,他那一身对付阳间人的功夫不知对付起鬼来到底有没有得用。 想到这里林问月又开始埋怨起那个冷面师姐来,虽人都说林风眠是冷面冷心,可他以为毕竟是同门师姐弟,再怎么冷心也会关照些,现如今看来还是他太过天真了些。 明知他怕鬼却偏要安排他捉鬼,这位铁面无私的林总司,对起自己的亲人来,倒真是对上了四方司的那句「一秉至公,大中至正」的教条。 越重要的任务就越要交给最信任的人来做,林问月想到最后只能以此来自我宽慰,忽而窗扉大开,屋内升腾起一阵诡异的白烟,林问月屏息静侯,待白烟渐渐消退后本空无一人的梳妆台前赫然出现了一名女子的身影。 「呜……呜……」 女子的哭声响起,声声凄婉,林问月心头一个咯噔,整个人被吓到恨不得同那女子一道儿哭起来,「莺…..莺花娘子是你吗……」屋外此刻传来接头的暗号,林问月心想着绝不能搞砸了这第一次的任务,就在女子转头分神的一瞬咬了牙扑了过去。 谁料这一扑未能控制好力道,直接将鬼给扑昏了去,林问月抱着怀中鬼魂脑袋一阵发懵: 「这鬼……怎么还能摸的到的?好像,还挺软?」 ——— 花魁的鬼魂醒来时已在四方司的公堂之上,手脚被绑的结结实实,晃如白日的灯火刺的她无法直视那高台。 「你是何人,胆敢在四方司的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 「四方司?」被捆绑之人并无丝毫惧意,那张妖异的脸上展一抹不屑的笑,扭着身子侧目道:「我倒以为四方司可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这么大的阵势不去追那杀人者,在这儿围着一个弱女子。」 「大胆!杀人者不就是你吗!」 「我?」面对质问她一听笑的更开:「我要是有那能将自己大卸八块的本事,也不会被你们给捉到,不是吗?」 「你!这……」 审问的司役被反问了个语塞,看着那张与花魁毫无二致的脸哑口无言,此时另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未有二话的只下令将她的手给斩下来。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未查明真相就动刑,这就是你们四方司的作派吗?!」 那「鬼魂」闻言果然慌了,收了一脸的傲慢开始拼命挣扎,高台之上的人往前走近一步,穿过刺目灯火她终于看清了那声音的主人,音如其容,孤高淡漠的女人,微垂着双眸,满目烛火也照不出她眼中一丝情感。 「一只不说就再斩另一只。」 林风眠在高台之上将她俯视,就像看着某种渺小到无法入眼的尘埃,她开始挣扎的更加厉害,明晃晃的铡刀映着她焦汗满额,就在刀落的一瞬,林风眠叫了停手,走到她跟前俯下身来。 「……」 她忽然有些害怕,因这个女人的靠近,比方才铡刀落下还要来得害怕几分,林风眠的眼睛里泛着刀刃的寒光,屋外此刻隐约还有落雨,就这般被盯着看了片刻,直到她闪躲掉目光,那道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从方才起就一直护着自己的风池穴。」 她说,探手至她颈后,一枚银针被拔出,眼前的女子骤然换了容貌。 第4章 蝶人 那张诡艳的皮相就像是融掉的雪,一寸寸消融瓦解,渐渐显露出另一张全新的脸。 林风眠最先注意到的是那双眼睛,眼尾垂而微扬,瞳孔并不是寻常的黑色,与林风眠阴郁潮湿的眼睛不同,那双眼睛迎着光看去流光潋滟,像夜幕将至前的最后一缕残阳,又像是苍茫大漠间的一簇流火。 两双截然不同的眸子就那么在灯火之下对视良久,最终还是林风眠先撤去了目光,她叫人拿来周公子的画像,重新看向那双眼睛,这一次她凑的更近,近到可以在那特殊的眼瞳中看见自己的倒影,赤色眼瞳随着她转,并无丝毫惧意。 鲜少有人不畏惧林风眠的眼睛。 在得到某种确认后,林风眠收回了身子,她说此人便是这画像上的周公子,话音刚落便引起了在场的第二次哗然。 「林大人,这……这可是什么意思?」 「她又是花魁,又是周公子?」 「师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问月显然一时还无法理解,林风眠拿了画像重新走回台上,淡淡道:「是蝶人。」 「蝶人?!」 江湖上有一脉异士,可任意化作他人模样,被称作「蝶人」。蝶人善化形,却不同于普通易容者,他们可以做到几乎完美的伪装,无论男女,无论老幼,不仅仅是皮相,从姿态到声音都可做到完美无瑕。 虽这些都是江湖上的传言,林风眠自也是第一次见到,可此人明显异于常人的瞳色便是蝶人最显著的特征。 而那位画像之上的周公子,也有着一双赤色的眼睛。 明明是有异于常人的相貌,却看起来并不可怖,那是种难以用言语形容,不可名状的美貌,诡异而夺目,尤其是那双燃着火的眼睛,盯着看的久了,竟会真的产生一种有火燎身般的刺挠感。 林问月因此连忙撤开了目光,向一旁的林风眠问道:「师姐,那凶手就是它了?」 蝶人身份的揭穿并没有使得案情有任何进展,无论怎样审问台下的蝶人都好似听不懂他们的话语般沉默着,林问月无意间与其目光对上,想到不久前二人的亲密一刻心头又是一阵发毛:「师姐!它它它,它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林风眠暂未回答,只沉默观察着台下蝶人的反应,只见她一双妖异的眼睛在堂内逡巡而过,最终又落回到林风眠的视线中,她在观察着她,她亦然。 「师姐,它……」 「是男是女,一会儿就知道了。」 ———— 林风眠说的「一会儿」就当真是「一会儿」。 蝶人下了公堂便被押进了皋狱,看着一旁正摩拳擦掌的辛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来吧,你们谁要验?」辛夷举着双手环扫四周,瞅着一脸紧张的林问月挑了挑眉:「我看,应是这位小姑娘吧?」 「你!你说什么呢!我堂堂男子汉,还需得验?!」林问月不服马上顶嘴,辛夷只哂笑着又到了林风眠跟前:「那就是这位林大人了?」 林风眠显然并无搭理的意思,只抬了那阴沉的眸子看她,辛夷自觉没趣便拉了蝶人往一旁的桌上走,桌旁燃着数盏明灯,将一切照的晃如白日,林风眠正对着桌而坐,占据最佳的观赏位置,赤红眼瞳闪了闪,唇角勾起一笑。 「林大人既如此想看。」 音如其容,**荡魄的一声。 一语之后蝶人开始自解衣衫,林问月羞的连忙躲闪过目光,只剩了林风眠沉着眉目看她。 衣衫一寸寸滑落,周遭安静的只可听燃火之声,这显然是场心理上的博弈,而胜者是林风眠。 「林大人可看的满意?」 蝶人收了唇角笑意,重新将衣衫穿好,林风眠这才移开了目光命人送来一杯茶。 「……」 蝶人看着那茶水心知有异,可还未待她拒绝已被拽着头发强行灌下,林风眠甚至连句警告都没有说。 「咳!咳咳!这是什么……」 一阵痛苦的干咳后,坐在对面的林风眠只点了点那空茶杯,冷冷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先是羞辱再是下毒,林风眠显然在挑战着蝶人的底线,一个女人竟会如此的阴狠决绝,蝶人终难再持淡定: 「林风眠,你身为朝廷命官,就这么光明正大的给人下药!?」 ——— 「师姐,你让我查的我差不多都查到了。」 林问月骑着乌云踏雪回来时林风眠已经结束了对阿烟的审讯,此刻正在四方司的庭院里看着天上的月,林问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乌濛濛的一片,月亮倒是没看清,衣裳很快便被雨给淋了半湿。 「师姐……」林问月问的小心翼翼:「你可是,想辰大哥了?」 林风眠果然收了目光转头看他,张口却并不是回答:「你可都查到了些什么。」 见林风眠不愿说,林问月也不好再去问,只掸了掸肩头落雨道:「西南边陲确实曾有着一脉善于化形的异族人被称做蝶人,那个女人也确实如传言里说的,有着……咳咳……有着异于常人的美貌,不过这一脉人应早已灭绝了,灭绝的原因暂不可知,好像与他们自身有关,凡是蝶人都活不过三十岁。」 「……」 见林风眠反应平平,林问月忽而想起了什么:「对了,此次打听我还打听到了一个师姐你可能感兴趣的事,是关于赤玄珠的。」 「赤玄珠」三字一出,林风眠的神色果然有了变化,林问月继儿激动道:「我就知道!陛下派师姐你去汴州定也是去查赤玄珠的吧,我算了时间,差不多就是在三月前。」 赤玄珠,三月前,便是一切的开端。 三月前皇帝突然发了一场恶疾,自此一病不起,寻遍了世间名医皆无方可医,直到某日皇帝说夜间有人托梦,告诉他有一种叫做「赤玄珠」的东西可以治好他的怪病,且不仅可以治好,甚至可以获得永生。 永生实在是一个太大的诱惑,于是皇帝连夜召了林风眠进宫,命其放下手中所有事物全力亲查赤玄珠的下落。 皇帝梦中言,凡赤玄珠出现的地方必有所异像,或是天势或是人殊,恰巧当时汴州洪涝,林风眠亲赴彻查后不过一场天灾,赤玄珠一事的调查便暂时陷入了僵局。 「师姐,我听那些江湖上的人说,现在很多江湖上的人也在寻找赤玄珠。」 林风眠本就对赤玄珠抱有疑虑,只不过皇命难违,现如今赤玄珠已不再是朝廷的秘密,看来此珠确藏有蹊跷。 正思索间屋顶传来响动,看去不过是四方司内所眷养的猫「阿九」,至于为何名为「阿九」,因在它此前已跑丢了八只。 阿九娇嗲了一声自屋顶跳入林风眠的怀中,就那么肆无忌惮的开始蹭着身上的雨水,这若是换做个人哪怕另一种动物恐怕都得遭到林风眠无情的毒手,可林风眠显然对于猫有着格外的执念与宽容。 「哈!」 林问月看着在林风眠手下舒服的眯起眼的小猫,刚想尝试也去摸上一摸,立马遭到了变脸式的哈气警告,他被吓得连忙收回了手,忽而又想起另一件事来:「对了师姐,我这一路都在想,既然江湖上传言那蝶人化形那么厉害,为什么还能被师姐你给一眼看穿呢?」林问月话到一半又觉有些不妥,遂解释道:「当然,我不是怀疑师姐你的能力,我是说……」 「她是故意的。」 「什么?」 林风眠看着那雨幕中昏黄的月,已到了算好的时间:「她叫了我的名字,是有备而来。」 第5章 皋狱 「也不知那位周老爷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被抓入了皋狱哪还有得活。」 来仪阁的姑娘们聊起那夜因顶撞林风眠而被带走的男子,说起「皋狱」二字时都不禁打了个寒战。 邺都城内即便有人不知道四方司,却也一定对皋狱有所耳闻,位于地下的无间地狱,除了关押着各类重刑犯之外,传言还镇押着恶鬼。 「恶鬼?这世上可真有恶鬼的吗?」 「谁知道呢,听闻那恶鬼青面獠牙,嗜血如狂,可吓人了!」 ——— 三个时辰前。 「师姐,还是不肯说。」 林风眠在审问完蝶人后又赶往另一间牢房,里面关押着由刑部转交过来的一名犯人,林问月已审了半天仍无法撬开那人的口:「这都证据确凿了,他死活都不肯招,难怪刑部要这么大费周章的把人给转到咱们这儿来,原来是丢来了个烫手山芋!」 「……」 所审之人涉及朝堂机密,奈何怎样都不肯开口,见林风眠来了依旧态度傲慢:「林风眠,你今日若敢动我,就是与秦大人做对,你可要想清楚了。」 「自是不敢。」林风眠冷目看他,嘴上服着软却一个眼神使过,让林问月都有些犹豫:「师……师姐,他可是秦大人的人,咱们真的要……」 「放盈缺。」 令下不久牢房尽头便传来沉重的铁链声,像是有什么野兽正缓缓而来,渗人的杀气开始弥漫在每一个角落,被审之人只感浑身一阵发毛,指着林风眠颤颤道:「林风眠!你!你打算要做什么?!」 林风眠不再理会,只冷扫一眼后像个事外人般退于一旁,前方暗处渐渐显露一个身影,而那逼人的寒气更是连林问月都忍不住的拢起了肩。 虽朝中之人早已对林风眠的审讯手法有所耳闻,可现如今真亲临到自己的身上还是难免恐惧,四尺见方的牢房里被审之人缩在角落,随着铁链声的逐渐清晰终看清了来者为何物。 一名与他同样身穿牢服的女子,束着凌乱单髻,半披散着发难见其容,只可窥得那囚衣上斑斑血迹,手脚均拖着沉重铁链,晃动的烛火将墙上的身影拉的老长,伴着一路刺耳嗡鸣,肃杀诡异,宛若自地狱而出的恶鬼。 女子路过林风眠的身前,二人目光对上一眼,周遭的空气便又寒了几分。 无须有任何的交代,镣铐懈下后女子径直走进牢房内,被审之人见来人不过是个女人本还心有侥幸,却在下一刻便后了悔。 「啊!!!」 牢房内紧接着传来男子的惨叫,撕心裂肺,只见那女子一言不发,抓起一旁做笔录的笔直接插穿了男子的手。 那力道极大,霎时鲜血四溅,溅在女子的眼睫之上,她连眨都未有眨一下。 「你!你你……」 男子颤颤晃着那血淋淋的手刚想要质问,女子掰断了笔杆朝着另一只手便又是一插,比方才更加利落很绝的力道,牢房之中惨叫再起。 林问月看着这残忍一幕不禁担心起来,倒不是替那男子,不过是他知女子下手从无轻重,若是将还未认罪的犯人折磨死在狱中,这也是个不小的麻烦,林风眠自也知晓,却并无叫停的打算,只见牢房内的女子第三次抬起手,这一次瞄准的是男子的喉咙。 「师姐!再这样……!」 「我说!我说!!」 如林风眠所料,男子在濒死一瞬还是被攻破了心理防线,颓然跪倒全数招了供。 「嘁。」 女子显然还有些意犹未尽,重新被铐上镣铐带出了牢房,她手中还藏着半截笔杆,在与林风眠擦身之际突然出手,却被林风眠毫不费力的精准挡下。 如此大胆的公然行刺周围的人却并无太大惊讶,这已是每一次二人相见时的固定戏码。 女子拖着沉重铁链凑的更近,近到可以用影子压住林风眠的眼睛,她抬手试去颊边的血,尝了一口又啐出,哂笑道:「那老头儿的血是臭的,什么时侯能让我尝尝林大人的?」 「……」 林风眠看着那双癫狂的眼睛并无丝毫动摇,只漠然转身,丢下一语:「就说周大人在皋狱被发狂的犯人误伤,带下去。」 ——- 被关在相邻不远处的蝶人将方才牢房内的惨叫给听得一清二楚,包括亲眼目睹了「恶鬼」的来去,她知道这个女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那癫狂的眼睛里只有杀戮与血。 算着被关押进来的时间蝶人知道,若她再拖下去,这个疯子迟早也会被林风眠用到自己身上。 「喵——」 牢房内忽而传来一声猫叫,蝶人私下里看去,昏暗的牢房内什么也没能看见,她遂模仿起猫叫了一声,墙角处果然有了回应。 「喵——」 那是只通体黑亮的猫,有着一双金色的眼睛,蝶人用惟妙惟肖的猫叫声引了它过来,它倒也不怕生,凑到蝶人身旁一阵细嗅之后似乎还算满意,竟自个儿钻进了蝶人的怀里。 「小家伙,你可是哪里来的?叫什么?」被猫主子突然的临幸蝶人也有些受宠若惊,她抚摸着那如缎面般的黑亮皮毛笑道:「你既这么黑,那就叫你小白好了。」 「喵——」 「你说你很喜欢这个名字?不错,很有品味。」 跟小白玩耍了一会儿听见隔壁林风眠一行人已离开,蝶人将小白藏进怀中开始调戏起牢房外的狱卒:「这位大人,可有娶妻?」 一上来就是打探**,狱卒自然不予理会,蝶人倒不在意,只用那娇媚的声音继续搭话道:「大人不答就是默认了,我最喜欢美人儿了,不知令夫人可是美人儿?」 狱卒继续无视,蝶人轻笑一声凑到铁栏前转了个声儿开始嘲讽:「哎呀,难不成大人是个哑巴,怎得一声儿不吭的可真是无趣,不如把大人的皮相借我一用,由我回去和夫人相处,我定比大人能让夫人,快乐。」 「大胆!」 狱卒最终还是忍受不了蝶人的挑弄,他刚怒斥一声,那蝶人便应声倒地,昏了过去。 就在狱卒打开牢门查看蝶人情况之际,突然自蝶人怀中窜出一只黑影,抓住那分神一瞬,蝶人倏尔起身将他直接迷倒。 「啧啧,可真丑。」蝶人拍了拍手嫌弃的俯视着倒地之人的皮相:「不过既说了要借皮相一用,便将就着用吧。」 ———— 林风眠算好了时间进入皋狱,果然发现了倒在蝶人牢房里的狱卒,顺带一路牢房都是牢门大开,显然是蝶人留予她的挑衅。 而那化身狱卒之人并未逃离,反是到了皋狱最深处,正执着一把火站在殓尸台旁。 「林风眠,你看看你又抓了个什么疯子进来?!」 被绑在一旁的辛夷见林风眠来了不是求救反倒一通埋怨,蝶人将火光移过,照亮牢笼外那双寒意逼人的眼:「林大人来了,倒是比我想象中快些。」 「……」 「皋狱难入,我不得出此下策。」 蝶人抬了抬手,那张丑陋的脸渐渐消融,露出其下诡艳的赤瞳,她说她从未杀人,扮作周公子与花魁都不过一个目的,那目的此刻便安静的躺在殓尸台上。 「你不是在找赤玄珠吗,让我来告诉你这赤玄珠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