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柳折舟能生机勃勃地满院子闲逛后,原湘湘也不再去他那儿。
    这时,原湘湘便会一人溜到后山竹林的亭子里练武。
    山间寒风萧瑟,冷风挟着竹枝上的霜花四处飞舞。
    一山一人一丛翠,风声飒飒,冰霜摇落,寒凉不止。
    往后山方向看去,高耸的斗拱木塔悬在后山林海间,塔身笔直典雅,即使离得远,原湘湘也依稀能见得上面的雕栏画栋,金铃清响。
    听说——孤鸿剑就封印在那座阆天宝塔中。
    刹那间,有一丝杂音掠过耳畔。
    原湘湘暗中绷紧了身体,随着杂音越来越近,就在千钧一发间,她跃起袭向身后人,一把擒住来人手腕,但听“喀哒”一声脆响,哀嚎乍起。
    “唉呦!原姑娘好大力气!”那人顺势又摔了个屁股蹲,此刻干脆坐在地上左手托右手,疼得呲牙咧嘴。
    她被这哀嚎吓了个大跳,当即松下手后退几步,定了定心神才看清眼前来人:“不好意思,我……没认出是你。”
    那人正是此前的裴玉珠。
    裴玉珠见原湘湘皱起眉头,生怕她不高兴,赶忙解释道:“与姑娘无关,是在下突唐突了,姑娘防身是应当的。”
    原湘湘一时之间有些语塞:他怎么还替我说话?
    见裴玉珠比她还要羞愧难当,她道:“裴少侠来此有何事?”
    裴玉珠听到原湘湘略带疏离的语气时,急忙上前解释:“原姑娘,我是专程来道歉的,我是来找你的,我是真心真意的,那几日我见你特别忙又担心你在气头上,想到原姑娘师兄应是伤得不轻,所以……直到现在才来。”
    原湘湘看看他,半天不说话,心道:这个清静处也是很偏僻,能一路找到这儿来,他莫不是跟了我一路?
    柳折舟苏醒那一日,她还记得裴玉珠一直站在门外许久,直到人都散尽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原湘湘当时本想等人走后喊他进来坐坐,可不曾想,自己前脚刚踏出去,后脚院门外便只留裴玉珠一抹青色残影。
    兴许是见到原湘湘瞬间木然的脸,或是回忆起自己刚刚那番话的意味,他赶忙三两下接上了自己被扭脱臼的手腕,又道:“在下裴玉珠,一十六门后人裴玉珠,现在是青城派弟子,刚刚唐突了姑娘,还请原姑娘见谅。”
    说着,便已拱手施礼,又向原湘湘道歉。
    原湘湘见他这般,道:“是我不好。”
    裴玉珠见她的右脚已经松动,大有离去之意,便伸手上前拦住她:“原姑娘,那一日,我不该对你……”
    有所怀疑和猜测的。后面的话被他硬生生吞回了肚里。
    若说起为什么,裴玉珠自己也答不上来,他只一眼见到原湘湘时,便觉眼前一亮。即便原湘湘总是将他堵得说不出话,他只是傻傻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许是因着这个偶然的机会,他才有机会好好看着原湘湘,他本来就觉得原湘湘长得与常人不一般,尤其是那头卷发……更是少有。
    小小鹅蛋脸,鼻梁高且挺直,眼睛灵动且富有生气,虽不是惊艳四方的美人,但是却格外让人感觉到亲和温暖。
    尽管,总是一张没有太多表情的脸,就连美人最该有的剪水含情的双瞳,她也是直勾勾的冷淡——别有一番风情。
    那一身设计考究的红衣,夹杂着鹅黄莺绿,两条蓬松且轻盈的束花双辫垂在身后。
    只一眼,他就想到了青城山下,绿水清波,芳草长堤,还有迎风招摇的菖蒲花。
    明明看起来是个不好接近的人,可是,却意外地让人觉得温暖。
    想到此处时,他的脸色慢慢醺红,整个人就好像躺在阳光下晒暖的小动物。
    裴玉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烧的脸将这覆着白霜的竹叶衬得更加青翠欲滴。
    原湘湘思前想后也想不出前因后果,她并不知道裴玉珠为何要跟着自己。
    “上山那一日,多谢!比武的事,还请多待几日。”原湘湘毕恭毕敬地回礼。她心想应该是上山时那天的事。
    裴玉珠见她还在记挂这件事,以为原湘湘还在生气,躬身道歉:“是我对不起你和柳师兄!”
    “柳师兄?”原湘湘一愣,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道,“那你为什么来找我?去找柳折舟就好了。”
    言外之意,你我非亲非故,非敌非友,并无渊源。
    可那裴玉珠却听不出原湘湘话外之意,道:“我与姑娘在茶馆里惊鸿一瞥,所以就……”
    话未说完,林间便飞来了两朵小红云,停在了裴玉珠的两颊。
    “嗯,有劳裴少侠了,改日定带着柳折舟……师兄去登门拜谢。”原湘湘又是一礼。
    如果说此前她还想不通,但看见裴玉珠烧红的脸,就算石头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意思了。
    裴玉珠迟疑了一下,问她:“原姑娘,你何时有空?”
    “不好意思,这几天实在是太忙了……”说罢她又是一弯腰。
    裴玉珠见她又是一礼,自己也赶忙赔礼道歉:“不是姑娘的错,是我太莽撞了!”
    “不不不,是我们师兄妹给你添了太多麻烦。”说罢又是一礼。
    “没没没,没有的事,江湖之中都是姐妹互帮互助罢了!”裴玉珠憨憨一笑,腰躬得更深了。
    这二人就像给对方拜年似的你来我往都不跟对方客气。
    “裴少侠此处风寒,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原湘湘咬着牙刻意强调了“少侠”二字。
    “原姑娘先请。”裴玉珠伸手请她。
    原湘湘有些炸毛,她知道如果再跟他客气,又得在此处拉扯半天都走不了一步。
    与裴玉珠分别后,原湘湘见天色还早,脚底着火似的去往东边,不知怎的,她想去看看柳折舟的情况。
    快步绕过几处亭台水榭,红漆梁柱,推门便进了东厢房的院门。
    许是早春料峭的缘故,高山里还是有些寒冷。未时五刻上下,日头刚刚偏过正南,也算半个正午,日光温暖暖的,洒在这方青竹前院里。
    花岗岩的地砖缝里还渗着点点水光,周围的青竹早已化了碎雪,风过处,簌簌作响。
    院子里摆着个竹椅,竹椅上歪着一个闭目小憩的白衣男子,似是已经睡熟,那男子姿态雅然,神情散朗,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竹下人栖神仙眠。
    原湘湘打开门便见柳折舟垂目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她也不禁停滞了半分,而后见他孤零零睡在那里,还穿着平时的单衣裳,她就去房里拿了件厚衣悄悄盖了上去。
    现下她是明白了。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迫不及待地踩着风火轮也要来见他的原因了。
    柳折舟身上似乎有种莫名的力量,每每见到他,原湘湘就觉得无论自己之前有多么着急多么急躁多么疲惫,只要在他身旁,总能立刻平复下来。
    而这种感觉,她是没法解释的,更加想不通。
    她在旁边待了片刻,也没见他醒,末了,原湘湘便轻轻带了门离开。
    只是她不知,在她离开后,柳折舟便缓缓睁开了眼,他将那件厚衣往身上拢了拢,光洁的面庞在衣服上轻轻蹭了几下,便将脸埋了进去。
    柳折舟觉得心口好像在膨胀,面上也热了起来,那厚衣就像是一碗有人专程煮来的莲子粥,又甜又浓。
    他恨不得一口饮尽。
    距离三年之期越来越近,近几日,寺中来了越来越多的各门派人士。想必,鬼观音夜袭奉国寺被重伤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江湖,不管大大小小的门派,原先不准备来的,现在也都要过来碰碰运气。
    夺走孤鸿,生擒观音,光是这两样已足够吸引人了。
    更遑论和鬼观音有血海深仇的人以及对剑鞘中的秘宝感兴趣的人。
    但原湘湘的目的并不是天下第一剑,她对武功秘籍和金银财宝也没兴趣,她只是想见一眼鬼观音而已。
    ——其实她对身外之物也不是完全没兴趣。
    奉国寺的膳房就在后院,原本只有一楼可容纳数百人的大厅,可如今因为试剑大会来了不少武林人士,便将二楼打扫了供人使用。僧人们都在一楼,如此一来,整个奉国寺便可同时容纳数百人。
    二楼几乎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地各路英雄豪杰或者绿林好汉,大家群聚于此皆是为了能在十日后的试剑大会上要么为武林除害,要么为亲人誓报血仇,要么只为绝世宝剑。
    原湘湘在此处既无朋友亲人,也非爱凑热闹的性子,她便挑了二楼一个拐角坐下去。不多时,她的眼前突然多了一份碗筷。
    见她没多余反应,裴玉珠轻咳了一声,继而又清清嗓子,豁然敲了一下碗筷,行为动作十分刻意,显然是在等她的回应。
    此刻原湘湘才搁下筷子:“裴少侠快请坐。”
    裴玉珠便兴高采烈地落座了。
    他的嘴不是在吃饭就是在说话,落座后基本没停过。他跟原湘湘说,有好几日没见到大师兄了,自己有点担心。
    原湘湘认认真真地望着他,依旧很少言语。
    她一向是事不关己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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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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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竹下人栖神仙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