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没有洗衣液,因此古人在清洗衣物后,素有薰衣的习惯。
    乃至于正装出门都会随时佩戴香囊,尤其是在阴雨天气,衣物无法快速风干的情况下,香囊可以最大程度上遮掩潮湿意味。
    就在刚刚沈鹭靠近她的刹那,小红珠似乎嗅到了一丝“熟悉”的香包味道。
    凭借着与生俱来的敏锐嗅觉,小红珠肯定自己没有认错。
    如果她没有认错,那么面前这个身形与“杨二世子”相仿,气质颇显儒雅的神秘男人,就是今晨带走小姐与容嬷嬷的人。
    可是以陇西杨阀的权势,既有胆子当众带走小姐,此时又为何戴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最关键的一点是,小姐本就在他手上,他因何出现在此,意图与裴红裳、庞鹰二人让她假扮小姐,哄弄这满楼的宾客?
    难道其中更有猫腻?
    他把小姐怎么了,小姐现在是否安好?
    他们试图李代桃僵,狸猫换太子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小红珠既惊又怕,心中骇然想到。
    她虽然不怀疑自己的“本能”认定,却也不敢贸然有所反应,多说什么,望着沈鹭生生愣在当场。
    沈鹭也望着她,迟疑了些许后,只当小红珠惊吓过度而有所失语,并没有往深层处想,继而摆手道:“你莫怕,办好裴司首交代给你的事儿,便自有活路。”
    一个任人鱼肉的小丫鬟而已,能有什么猫腻?
    “抗拒,就只有死路一条。你并非无可替代,你不愿做的事,孙府的其他丫鬟可是会争着来做,别不识好歹!”
    她补了一句,毫不掩饰自己的威胁,随后扭头看向庞鹰。
    相比于沈鹭和裴红裳二人,庞总兵的自我危机感是最重的,老脸始终是拧着的。
    孙红绸失踪,作为负责接收罪臣女眷的教坊司虽有连带责任,但不是首位。
    即便东窗事发,裴红裳这个司首顶多就是渎职之嫌,原则上罪不至死。
    朝廷追究下来,就算要杀人,也应该先杀那名负责执行的女官,不是?
    裴红裳若略施手段,舍去司首这份肥差,能保下性命也说不定。
    但庞鹰却是亲自把孙红绸送上“杨二世子”的马车,其罪最大!
    换句话说,东窗事发,第一个因渎职违纪而死的人,会是他庞鹰!
    裴红裳虽为保地位,不得不与他同一阵线,但万一事情藏不住,定也会明哲保身,弃他于不顾。
    这点毋容置疑。
    至于沈鹭,在庞鹰看来,本就是江湖中一介投机取巧之辈,为了钱财名利而来,关键时候也必然不会愚昧到与他共存亡。
    又怎能让庞总兵不愁?
    “时辰不早了,裴司首尽快安排。本官与玉掌柜先行一步等你,速来。”
    说完,便对沈鹭使了个眼色,转身走出刑讯室。
    沈鹭没有迟疑,扭头跟上。
    裴红裳点了点头,留在后面,摆手让门外等候的两名“嬷嬷”进来,开始交代事情。
    庞鹰是第一次从裴红裳的专属书房来到这间地牢,却不是第一次踏足此地。
    如沈鹭所料,这间地牢有很多个出入口。
    庞鹰与裴红裳私交密切,但此前都是通过另外的入口来到这,对这里环境相对熟悉。
    一出刑讯室,就带着沈鹭沿着密道向前走。
    边走,边忧心道:“小白啊,现在没有外人,你私下对本官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对于眼前这个麻烦,你有多大把握摆平?”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和沈鹭交易,此前的种种“托付”,沈鹭都能很出色地完成。
    按理说,他早已对沈鹭的本事有了清晰的认知。
    但这次他摊上的麻烦有点大,处理不好,身家性命随时不保,令他不得不多问一句,以寻求心理上的安慰,期待沈鹭能给出一个让他较为安心的回答。
    庞鹰一惊,大愕道:“什么?仅有两成?”
    两成的把握,这在庞鹰看来,几乎等同被宣告死刑。
    “那不然呢?大人深知,瞒住孙红绸失踪的消息,只是缓兵之计。真正能摆平此事的关键,在于寻回孙红绸。可孙红绸现在已被疑似杨二世子的人给带走了,且音讯全无。即使白某能查到他们的下落,大人又是否有信心能让对方自愿把人还回来?”
    沈鹭佯装正色的样子。
    沈鹭道:“不能怀疑吗?大人又因何如此肯定今晨从你手上带走孙红绸之人,就一定是杨忠君?”
    庞鹰严肃道:“那人气宇轩昂,一看便知身出高门,身后仆人扛着杨家军大旗,且腰间佩戴太后御赐的金制腰牌,定是杨二世子无疑!”
    “不可能!军旗和腰牌是可以作假,但纵观朝野,谁敢这么做?”
    “真的没有吗?”
    “谁敢?”
    听此。
    庞鹰蓦然警惕起来,眸中带光,沉声道:“你是在暗示孙氏门生假扮杨二世子的身份,从本官手上带走了孙红绸?”
    沈鹭道:“当时那人可有表明自己就是杨忠君?”
    “没有。”
    “大人可曾仔细查验过杨家军旗与他身上的腰牌?”
    “我怎敢?”
    “那你凭什么认定他就是杨忠君?杨氏与孙氏是政敌,彼此互不顺眼。孙氏被贬,连坐三族,很可能就是杨阀弄出来除去异己的谋局。孙氏门生为救先生爱女,不惜假扮杨忠君带走孙红绸,意图拉杨氏下水。”
    沈鹭沉着脸,一本正经:“此事一旦曝光,杨忠君私自带走罪臣女,枉顾国法,即便有太后撑腰,只怕也难以置身事外。孙氏门生设局假扮杨阀身份,既可救下孙红绸,又能将祸水引向政敌,一举两得。说起来,是不是合情合理?”
    庞鹰下意识回了一句。
    下一秒,脸色大变起来。
    回想今晨的一幕,当时的“杨二世子”确实不曾承认自己的身份,进门只说了一句“她是我的”,就转身离去。
    此后,不论庞鹰如何言语吹捧、巴结,都不再开口说话。
    负责扛旗的小卒倒是补了一句,但同样没有直接承认与杨氏有关。
    一切,似乎都是庞鹰自己的认定。
    孙镇国被贬,虽不波及其麾下门生,但失去了先生的照拂,这些门生日后想再受重用,估计就难了。
    唯有让自家老师有机会平反,仕途方有希望。
    站在孙氏门生的角度,确有可能为了营救孙红绸,而不惜假扮杨忠君的身份。
    虽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支持沈鹭的猜测,但庞鹰并不能排除那样的可能性。
    万一沈鹭的猜测属实,孙氏门生既救走了孙红绸,那就肯定不会再还回来。
    这也是他翻遍大半个白玉京,都无法搜寻到“杨忠君”行踪的原因之一。
    而杨阀并没有染指此事,定不会背这口黑锅。
    杨氏有太后和五十万杨家军罩着,连陛下都不敢轻动,就算被扣上私自带走罪臣女的罪名,责罚也不会太重。
    孙氏门生带走孙红绸,肯定会把她严密保护起来,按兵不动,伺机为孙镇国寻求平反的机会。
    眼下。
    就算沈鹭能帮忙暂时掩盖孙红绸失踪的事实,也不可能瞒住一世。
    到了瞒无可瞒的时候,杨阀有恃无恐,孙氏门生行事缜密,毫无疏漏。
    朝廷的怒火,不是要撒在他庞鹰一人身上?
    他娘的。
    老子怎么感觉被人架在火上烤,成了权贵内斗的牺牲品?
    本想对杨阀行个方便,趁机巴结一下,为自己的仕途寻求一丝契机。
    没想到弄巧成拙,竟沦为炮灰?
    想着。
    庞鹰面如死灰,急得来回转圈。
    顿了顿后,神色一狠,摆手抓住沈鹭的衣襟,紧张道:“白贤弟,你足智多谋,此前与你交易三次,皆是缜密无间,办得妥妥当当。”
    “此番,定也要倾力相助,不可懈怠啊。一回生二回熟,咱们现在也算朋友了吧?你为商贾,逐利而来。若我有事,你不也白白损失了一个优质主顾,不是?还请一定要全力斡旋,助老哥哥我渡过这个难关。”
    庞鹰俨然豁出去了,似有捆绑沈鹭的意思,不敛胁迫之意,定要沈鹭答应的样子。
    “这些事,外人不知,本官执掌京兆府一方府兵,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无形之间,庞鹰对沈鹭的称呼发生了变化。
    从较为正式的“玉掌柜”,突然晋升为“白贤弟”,可见微妙。
    在古代“士农工商”四个阶层中,像沈鹭这样的商贾,虽有钱有人,但其实地位并不高。
    商贾逐利,奸诈狡猾,浑身铜臭,不齿往来。
    尤其是像庞鹰这样已经升到一定官位的士族,就更加不喜与商人结交。
    因此,庞鹰之前虽然已经和沈鹭做过三次隐晦的交易,但从未真正把沈鹭当作伙伴、朋友。
    他对沈鹭不温不火,喊一声“玉掌柜”,既是明确二人之间的身份区别,也是在隐晦地告诉沈鹭:切莫以为我与你之间有交易,你就是本官的朋友。
    士与商之间的鸿沟,并不轻易跨过。
    此时,却意外地喊起了“贤弟”,说明这位总兵大人为求自保,似乎已经别无选择,正在考虑接纳沈鹭这个铜臭商贾!
    庞鹰为官多年,在朝中已有成熟的人脉,但他并不敢求助同僚。
    朝中权斗之惨烈,丝毫不亚于疆场杀敌,所托非人,随时都有落马的风险。
    踩着同僚、挚友尸体上位的人,在京中比比皆是。
    庞鹰不敢轻易把身家性命交给同僚,生怕生了对方的垫脚石。
    相反,他与沈鹭做过交易,深知沈鹭有些“能人所不能”的微妙本事,兴许不必启用朝中的关系就能转危为安。
    同时,他也知道这是个杀头的大麻烦,成则相安无事,败则满盘皆输,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
    如果对沈鹭没有半点钳制,定不能让他尽心办事。
    恰好,他执掌京兆府兵已久,暗中知道沈鹭一些见不得光的业务,可作为要挟之用。
    话没说完,庞鹰似乎能猜到他想说什么,立即打断道:“白贤弟可不要说什么尽力而为那样的话,你知道哥哥要的是万无一失。此事不宜让除你我和裴司首之外的第三个人知道,只能倚仗你暗中行事!”
    “而你明知此事牵涉重大,差之毫厘,便有性命之忧。却仍愿意牵涉其中,除了本官这层关系之外,想必亦有所图,心中已有破局之法。对吗?”
    心中却在暗道:你慌了吗?那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