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座这边几乎隔绝了所有信息素的味道,毕竟是用钱堆叠出来的权利,连沙发都恰到好处地柔软、舒适。
桌上那杯冰红茶安静沉睡着,杯壁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水珠。
宴臣拿过来喝了一口。
等甜味从嘴里彻底散去后,才抬眼回看余越:“你喝多了。”
似乎真的是宴臣说得那样,余越开始口无遮拦地谈起了往事:“你包里那个破打火机,当初季驰风送给你的时候,你发了十几条朋友圈,现在是要让我帮你回想一下他做的那些‘好事’吗?”
宴臣没说话,脸色陡然冷了下去。
裴锦年担忧地看着他。
宴家在海市的地位足以让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望尘莫及,大家都在夸,海市宴家太子爷年轻有为,以后定能扛起海市的半边天。
但稍微年长一点的人就知道,早几年,真正掌控宴家的集团、海市真正的太子爷、把整个海市踩在脚下的人是宴臣。
那时候,提起宴家,大家最先想到的,不是宴家家主,不是年轻有为的宴隋枫,更不是纨绔不羁的宴隋林,而是在商场谈笑风生手段狠毒的宴臣。
五年前的海市桃林娱报短暂地报道过一个新闻。
混乱思维穿过了时间的长流在这一刻与余越脑海中不吐不快的抱怨重叠:“当年你为爱豪掷千金包下了碧海明珠号游轮的初航,只为了博美人一笑,给人家过个生日,现在还有不少人在猜测,到底是什么人有本事把你迷成那样?”
余越说话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在酒精的怂恿下,更是如此。
他看着平静喝着冰红茶的宴臣,眼中不免多了些心疼。
不顾裴锦年拉着自己胳膊的手,他继续说道:“宴臣,你要是实在走不出来,我给你找几个明星?模特?你别执着于他了成吗?”
作为多年的好友,他恨不得亲手把季驰风剁了。
耳边传来裴锦年冷淡紧绷的声音:“余越,别说这些。”
“为什么不说?”余越眼眶发红,咬着后槽牙,“宴臣,你把他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让他忘了,没有你宴臣,他季驰风屁都不是。”
刚才还闹哄哄吵得人脑子疼的音乐仿佛瞬间消失,宴臣早已不复刚才的淡然,心中最隐秘的位置一紧,尖锐刺痛开始扩散,传遍四肢百骸,要把他的灵魂都抽走。
“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不想听到你这么说他。”烟已经燃烧到了尾端,火的热量灼烧着两指间的皮肤。
那支烟几乎是自然烧完的,宴臣从头到尾就抽了两口。
把最后一点零星的火焰碾压在烟灰缸中,宴臣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无法和好友解释他和季驰风之间的种种联系,盘根错节的过往让他连开口的能力都丧失了。
季驰风很好,比世界上所有人都好,这点毋庸置疑。
不是他恋爱脑上头,更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出于理性、客观地点评。
但除了他,没有人相信。
宴臣淡淡地叹了口气:“我和他的事情,会处理干净的。”
裴锦年不认同地摇头,神情古怪地说:“他……要订婚了,你知道吗?”
“嗯。”
听到肯定的答案,裴锦年和余越心中很复杂,说不上是开心还是愈渐沉重地担忧起来。
三人沉默许久。
舞池里的音乐换了一首又一首。
好似永远也不会结束,又好像早就在几分钟前,随着上一首歌落幕,就已经永远画上了句号。
“宴臣,你照过镜子吗?”余越没头没脑地说,随后又点了支烟,吐出一口白雾才接上后半句,“你真该看看,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宴臣,被折磨成什么样了。”
两年的时间并不长,但如果这两年大部分光阴都躺在病床上,那所度过的每一秒,都会比冰岛的冬夜还要漫长痛苦。
黑色的廓形外套没能挡住他消瘦的身体,反而衬得人更加单薄。
颈部线条一路延伸到下颚,消瘦下去,五官更加尖锐带有锋芒。
黑色眸子依旧像从前一样有神,却早没有了少年时期的光彩。
褪去枷锁的宴臣,穿上了不该属于他的厚重躯壳。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买单,医生说我得早点休息。”宴臣勾着嘴唇扯了一个笑容,对裴锦年说,“我得谨遵医嘱。”
裴锦年点头,搀扶着醉了的余越跟在宴臣身后,目送宴臣上车。
随后不紧不慢地打开宾利的副驾驶,把余越扔进去坐着。
自己则是坐进了驾驶位。
他没喝酒,脸上依旧保持着进酒吧时的冷静从容。
车里的冷风恰到好处,能够让余越醒醒脑子,也不至于感冒。
他瞥了眼余越说:“别装了,自己系好安全带。”
余越果然坐直了身子,一言不发地扯安全带。
“你刚才不该和他说那些的。”
裴锦年的话硬生生打断了余越的动作,撕开一条口子。
余越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把安全带按进卡槽里:“如果连我们都不帮他,那他该怎么办啊。”
“他有多在乎季驰风,你不是很清楚吗?”
“操!”余越不爽地锤了下车座位,飙出句脏话,“和前男友的侄子结婚,这他么是人干的事儿?”
“这是我的车。”裴锦年一边开车一边面无表情地提醒。
余越:……
“话说回来,你车里换香薰了?这味道不错,别说,这香薰的味道就是比信息素闻着舒服。”余越双手枕在脑袋后面,往靠背上一压,闭上了眼睛。
裴锦年一手抓着方向盘,漫不经心的目光扫在他脸上,看到他嘴角的笑意后,不动声色收回视线,眸光却沉了。
眼眸中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被隐藏在了夜色之中。
翌日。
日暮落下,华灯初上。
八点的海市是夜生活的开幕式,路灯两旁的霓虹灯华丽又晃人眼睛。
三三两两的年轻人相约在酒吧门口。
黑色迈巴赫穿破车流的厚重墙壁,往市中心驶去。
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
宴臣抬起手腕,视线在腕表上停留不过两秒,面无表情地放下手,落在双腿之上
接近病态的白皙与黑色西裤交相辉映,有种荒谬的和谐。
很快,他身后传来了机车排气管的轰鸣声,宴臣没回头,一直微微下垂的嘴角有了上扬的趋势。
转瞬即逝。
“你好,需要帮忙吗?”
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没有第一时间回头,而是轻咳一声,把自己心中交错复杂的情绪压下去后,才缓缓抬眸。
“需要。”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层很浅的哑意,应该是在风里待太久导致的。
对方听到他的声音后,一怔。
瞳孔瞬间放大,盯着轮椅上的宴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冷风吹过,吹散了空气中的闷热,竟然让季驰风感到一股尖锐的凉意。
少顷,他吞下一口口水,艰涩地开口说:“你……”
宴臣脸上淡淡的,只是说:“我的轮椅遥控器坏了,介意帮我一下吗?我们的目的地应该是一样的。”
看似温和的语气,其实一开始就没给季驰风拒绝的间隙。
风吹起了他的发丝,凌厉的眉毛变得温和,藏进额前的黑发中,无法窥探。
眼睛紧紧盯着宴臣。
他想过太多再次见面时的场景,唯独没想过这种。
宴臣依旧和两年前一样光彩夺目,帅气优雅,仿佛天生就是主角,哪怕坐着轮椅出现在小区门口的路灯下,也有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强大气场。
但此时的宴臣却收敛起锋芒,看向他的目光,好像还和两年前一样。
迟钝的手开始变得僵硬,终于先头脑一步作出反应,抓住了轮椅的握把,推着轮椅往小区里面走。
他想问宴臣什么时候回来的,想问宴臣为什么会孤零零出现在小区门口身边没有人跟着,也想问宴臣这两年过得好不好,更想知道他是不是在怪自己。
破茧的思念随着眼前的别墅出现,一点点被更加厚重的东西包裹,做成一个窒息、沉重的新茧,他打不开,只能屈服。
别墅灯火通明,门咔嚓一下打开了,跑出来迎接的人是他的未婚夫,宴隋林。
宴隋林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连跑过来的步子都带着焦急,呼吸尚未平稳,宴隋林就激动地跟宴臣说:“小叔,我还以为您不来了,正准备出门看看。”
话说到一半,他好像才注意到宴臣身后的人不是助理夏安,而是季驰风,疑惑地“哎”了一声后问:“你们认识吗?”
季驰风握着把手的掌心被汗水染湿,下颚线也有一瞬间紧绷。
他还没想出一个合适的借口,就听宴臣说:“不认识,轮椅出问题了,是我请他帮忙,怎么?”
他的眼眸很黑,认真看着别人的时候天生就带着几分审讯的意味。
把宴隋林都看紧张了。
摸了摸脖子,宴隋林讪讪道:“之前我不是和您说我有个订婚对象嘛,喏,就是他,没想到你们已经见到了,季驰风,你愣着干嘛,快过来跟小叔打招呼啊。”
宴隋林对季驰风的冷淡颇有不满,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
一股风再次吹来,不过这次没有让季驰风感到冷,反而是一阵热,喉咙微紧。
他闻见了空气中涌动的极淡的味道。
冬日,漫天雪花落下,为大地裹上一层银装,暖阳从厚重的云层中钻出来,一点点烤化了地面上的白雪。
清澈凉爽的味道中掺杂着一股冰雪消融特有的清冽。
季驰风第一时间低头看宴臣。
宴臣脸上毫无异常,依旧是那副冷漠、高高在上的模样,一闪而过的信息素味道,像是成了他的错觉。
季驰风扯了扯嘴角,声音清晰传入他的大脑,迫使他面对一直以来逃避的现实。
他说:“你好,我是季驰风,是……宴隋林的……未婚夫。”
随后,宴臣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好,宴臣。”
不带一丝温度,仿佛今天真的是第一次见面,垂落在腿上的双手都没有丝毫偏移。
可紧接着,宴臣仰头笑了,伸出一只手:“很高兴认识你,季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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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P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