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能变得正常点吗!”
妈妈经常这样说我,我不懂。
我不懂什么事正常,没人告诉过我,只记得小时候爸妈还是喜欢我的,但某一天,妈妈突然大哭,大喊大叫,她让爸爸从家里滚出去,爸爸走后,她却哭的更厉害了。
好奇怪。
从那天开始,她开始不断打骂我,她不允许我提爸爸,不许这个家里有任何他的东西存在。
以至于我,我身上有一半爸爸的血,她连带着我一起厌恶。
她非常讨厌我。
于是,我学着变得正常,我努力学习,我不跟别人争论。
我大部分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
我对他们笑,我帮助别人,有人骂我,没忍住,动手了,被劝退了,辞职了,妈妈去世了。
我没什么感觉。
有人跟我表白。
我想,正常人应该要有一个女朋友。
我答应了。
她很开心,脸很红,我俩住在一起了。
我问她:“男朋友一般都会给女朋友做什么?”
她笑:“转账啊,看电影,约会啊,见家长啊……”
我按她说的做了,但她好像越来越不开心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
“你怎么都不对我笑笑,感觉你每天都在重复对我做那些事,怎么跟做任务一样。”
我对她笑了一下。
“笑的好丑,我不喜欢。”
“那你想怎么样。”
“我亲你一口。”
“不行。”
她生气了。
我没管她,反正她一会儿就好了,又会冲我笑。
她经常在沙发上睡,姿势很难看,我总是把她抱回去,她都不知道。
她以为是自己梦游走回去的。
她喜欢吃芒果,我每天给她买很多。
“你今天怎么又买了?我吃不完,浪费钱,你怎么不听呢。”
“你使劲吃。”
“使劲吃也吃不完啊,明天别买了,我要吃吐了。”
“好。”
她有段时间每天都熬夜,偶尔我半夜醒来还会听到她小声嘀咕的声音。
“啊啊啊啊怎么会这么难,烦死了都。”
第二天露着两只黑眼圈,打着哈欠。
我问她:“你怎么睡这么晚?”
她笑眯眯的:“我以为你都不关心我,原来你偷看我啊?”
“没有,我看你屋里的灯一直亮着。”
“那你想不想知道我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该回答是想还是不想,但我觉得我说“想”她一定会开心。
于是我说:“想。”
她笑的更开心了,“嘿嘿嘿,不告诉你,这是我的秘密。”
几天后,她神神秘秘地送了个乐高给我,是一个威风凛凛的机甲战士,她说白天上班没时间弄,只好晚上组装了。
“原来你晚上就是在弄这个?”
“是啊,喜欢吗?”
“喜欢。”
我真的很喜欢,发自内心的,这虽然是她送我的,但我觉得,这是属于我的,我的东□□属于我的。
我反复摸索着乐高凹凸的颗粒,一种奇异的感觉在我心里蔓延。
她似乎很喜欢我的身体,眼神也粘着,经常有事没事就戳我的胳膊或后背。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所以也不让她碰我,她也不生气,就只好看我了,每天都看,闲下来就看。
“你真的好好看啊许诩,见你第一面我就很喜欢。”
“你以前有女朋友吗?”
“没有。”
“哇,那我是第一个哎。”
“嗯。”
本以为我们会一直这么平淡的生活下去,可是有一次……
我们吵架了。
因为一只猫。
那只猫把她抓伤过,她没告诉我,但会自己偷偷抹药,我知道她不想让我知道,所以我装作不知道,悄悄把猫送到了宠物收容所。
我在抱猫的时候,也被抓伤了,回去的路上,我先去打了狂犬疫苗,本来想瞒着受伤这件事,但不怎么,鬼使神差地,我回到家就跟她说了。
“我被猫抓伤了。”
她非常担心,还带着点后悔,“许诩,是我喂的那只猫吗?”
“嗯。”
“你疼不疼?”
“不疼。”
“唉。”
“嗯。”
她给我吹了吹伤口,有点痒。
她的皮肤很白,眼睛也大大的,总是眨,嘴巴很好看。
她不会做的东西很多,不会做饭,不会修电灯,不会把她的衣服放好。
她每天的生活上班下班回家吃饭睡觉,然后跟我生气。
她毛手毛脚,经常受伤,我得照顾好她。
她当时笑的很开心,满脸期待,说:“我现在是你女朋友啦!你要对我好哦!”
我答应了。
我每天叫她起床,给她做饭,给她拿衣服,给她吹头发。
她总是一脸享受。
“许诩,我太幸福了。”
“许诩,你对我这么好,我都离不开你了。”
我说:“你对我也很好。”
她每天都给我一个塑料小玩具,兔子,乌龟,毛毛虫……
还好我的柜子很大,能装下。
她经常送我礼物,送我花,她帮我订机票,带我去动物园,给我买我没喝过的奶茶,帮我放洗澡水。
我在家工作她就在一边看着我。
“你看我干什么。”
“我怕你工作无聊,我陪你一会儿。”
“我会很晚。”
“没关系,我乐意。”
“你会睡着的。”
“没关系,我会梦游自己回到床上。”
她很善良,经常帮助别人。
“阿婆,我来扶你!”
“小姑娘,你干嘛撞我呀,赔钱!”
她哭着回到家。
“我今天被碰瓷了,没有监控,也没人看到,她说是我撞的她,而且我也没犟过她,看她也挺可怜的,活这么大年纪把良心都活没了,就给了500块,我好伤心啊!”
我立刻在500后面给她多转了几个零。
她跳起来,特别开心:“许诩,我太爱你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大老板,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我也笑了。
她真的挺好玩的。
一直都很开心,没有什么烦恼。
可是,她现在说要离开我。
“不回!我要离开你!”
我觉得她是说着玩玩的,就没有管。
其实我是想拉住她的,但她应该一会儿就会自己回来的,我还是站在这里等吧。
然后,世界在我眼前裂开了。
刺耳的刹车声撕破空气的宁静,她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轻飘飘地飞了出去,然后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刺目的红色,像打翻的颜料桶,在她身下迅速洇开,染红了灰色的路面,也染红了我瞬间冻结的视野。
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她送我的那些塑料玩具,失去了所有生气。
我害怕了。
我冲过去,腿脚发软,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她的名字在疯狂嘶吼:“罗芽!罗芽!”
我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她的身体软绵绵的,头无力地垂着,温热的血沾满了我的手臂和衣服。
救护车的鸣笛声尖锐刺耳,车厢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和血腥味。
她的脸苍白如纸,长长的睫毛紧闭着,盖住了那双总是盛满笑意和星星的眼睛。
都怪我。
她被推进了手术室。
那扇沉重的门关上,顶上的红灯亮起,像一只冷漠的眼睛。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
冷汗浸湿了我的后背。
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
医生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我立马冲过去。
她躺在那里,脸上扣着氧气罩,身上连着各种管子,双眼紧闭,毫无知觉,她的脸白得像一张纸,嘴唇毫无血色。
“你是她什么人?”一个医生拦住我,快速问道。
“男朋友。”我的声音干涩沙哑。
“病人情况很不乐观,颅脑损伤严重,还没脱离危险,醒不过来。一会儿还要转去ICU进行下一场手术,你先去陪陪她,在13号普通病房暂时观察一下。”
“谢谢医生。”我机械地道谢,目光无法从那张脸上离开。
“快去吧。”医生挥挥手。
她昏迷着,我一直在喊她的名字,“罗芽!罗芽!”
我跟着护士来到13号病房。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监测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她静静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小小的身体陷在被子里,仿佛随时会消失。
我走过去,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迟疑地伸出手,轻轻握住她插着输液管的手。
她的手原来那么小,那么凉。
“罗芽,罗芽。”我低声唤她的名字,没有回应。
“罗芽,”我凑近她耳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她平时喜欢的那样,“你醒过来,我去给你买芒果。买最新鲜的,买很多。”
“罗芽,”我看着她紧闭的双眼,想象着她听到这个消息时的表情,“我已经把猫送到收容所了。它不会再咬人了,也不会再伤害你了。”
“罗芽,你醒醒吧,不要睡了。”
我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得到回应。
“罗芽,你醒了,我就让你亲我,可以吗?”
她依旧毫无反应。
“罗芽,”我把额头轻轻抵在我们交握的手上,“对不起。”
这三个字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是我的迟钝,是我的自以为是,是我把她推到了这里。
很快,护士又来了。
罗芽被再次推走。
门上的红灯再次亮起,冰冷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她说要离开我……是真的吗?
不,我不想离开她。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
她死了怎么办?
不要死。
罗芽,求求你,不要死。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
她不回答,她还睡着。
罗芽,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