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小师姐还会来吗？”
剑阁外，一场场平淡至极的比试结束，毫无可圈可点之处，看得众人昏昏欲睡。
内门比试是积分制，不以单场胜负计算输赢，而是看你的对手，曾在台上赢过多少人。
你打败的人越厉害，积分就越高。
目前，施云岁累计单人分数最高，荼山梨入宗晚，仅次之。
所以只要赢下她们二人任一，参赛名额就稳了。
但两人都没出现。
一群弟子无聊透顶，又开始讨论施云岁。
说来也是奇怪，哪怕一个月未在众人眼前出现，施云岁的人气依旧居高不下，甚至隐隐有压过荼山梨的势头。
大概是小师妹人好，身世背景简单清白，就是一个突然觉醒灵根的凡人，被展漠慧眼识珠，带了回来。
施云岁就不一样了。
任性骄横，污点一大堆，说起她来能三天三夜不带重样。
“小师姐都一个月不露面了，恐怕是要认输了。”说话弟子自己都未察觉，他的语气竟隐隐惋惜。
虽然知道小师姐大概率争不过小师妹，但她就这么平白退出，还是让人觉得怪可惜。
毕竟小师姐叫了十几年，小师妹再好，也不过刚来一两年。
“诶，不对啊。你们忘了小师姐和奉息长老的三月之约了吗？长老说过，小师姐必须要赢下宗门前三，才能免去责罚。”一个弟子顺势提起。
旁边的弟子揪着树枝折断，嘁了一声：“宗主都回来了，奉息长老也奈何不了小师姐了。等大家忘了，责罚也就没了。”
吵吵嚷嚷中，有人道：“都别说了，小师姐来了！”
“你们好无聊，又开这种烂玩笑。”说话的弟子眼也不抬，一脚把地上枯枝踩断。
“这次是真的！”
那男弟子正厌烦着，虽然他平时也总随波逐流，说小师姐坏话，吹捧小师妹。
但当内心隐约意识到，施云岁以后不会再高调出现于人前，他心里是说不出的烦闷。
周围和他持着同样想法的人，皆是一片死气沉沉。
最烦的是，小师姐都认输，不会出现了，这些人还拿她开玩笑。
然而随意抬眸看过去，反驳的话，愕然堵在嘴里。
远处，云层散去，朝阳悬挂天穹。
青草茸茸的地平线，一个衣裙明艳的少女，提着木剑走了过来。
许久不露面的施云岁终于出现了。
越来越多人朝那边看去。
剑试台上，正比剑的两位弟子，拼杀得酣畅。一转头，发现众人的注意力，全被突然出现的施云岁夺走了。
他们也呆呆看了过去，比试都顾不上了。
今日风大，明光熹微，仙山多花树，少女踩着落英缤纷而来。
剑场的弟子们都目不转睛，盯着她看。
少女大概真大病过一场，换下了青色弟子服，身着常服，颜色明艳，却有些萎靡柔弱。
她穿着雪白襦裙，嫩黄色的披帛。平素两只狐耳似的双螺髻，盛气凌人，此刻也梳作矮矮花苞头，以绯红发带束之。衬得那双眼眸璀璨、动人至极。
小师姐不说话不打人的时候，还是挺漂亮的。
众人一致惊艳，忘记言语。
施云岁觉得周围人的反应堪称诡异，竖起警惕，环视一圈后，却发现荼山梨根本不在场。
白担心了。
还以为又埋伏着什么大坑等她踩，问就是被坑怕了。
原本她不想和小师妹有太多交集，只想认认真真修习仙法，早日飞升。
奈何小师妹总是她的绊脚石，不踢开不行。
仔细一想也是，小师妹走到哪不是众星捧月？唯独在她这里吃瘪，所以拼命在她面前刷存在感。
“小师姐，你伤养好了？”一个弟子走到她跟前。
随着第一声招呼，越来越多弟子加入，热络关切，一度让施云岁生出荼山梨还未入宗时，她人缘尚好的错觉。
但施云岁心里没有感动，只觉怪异：“多谢关心，已经无事。”
以前她落魄时，这些弟子恨不得人人踩她一脚，现在又耍什么花招？
其实那些弟子也同样疑惑，说不上为什么。
以前看见施云岁，只觉得小师姐是邪恶阴毒的坏人。最近荼山梨有段时间没露面，不知为何，心头对小师姐的厌烦敌意，莫名减少了。
施云岁压根搞不懂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重要的是，她养好了青冥兽留下的伤，休养时日里，也未荒废光阴，坚持一心练剑。
谁说她和小师妹比剑，就一定会输？
少看不起她。
虽然嘴上不关心，其实施云岁心底明白，为什么众人更喜欢这个最晚成为亲传弟子的小师妹。
荼山梨漂亮，性格又很好。
不像她，从不肯通融，只按规矩办事。
“小师姐，我下山有个任务，但前山绕路，我想走后山通过。”
“不行，后山危险。”
“小师姐，这次冬猎我也想参加，但修为不够，能不能让筑基后期的师兄带着我啊？”
“不行，任务危险，他顾不上你。”
以前大家只会认为理所应当，即便有怨言，也不会拿出来说。
直到荼山梨出现。
戒条、铁律，在小师妹眼里，原来都是可以通融的，甚至允许大家偷偷行事。
大家这时才发现，施云岁究竟有多可恶！
而小师妹脾气好，就算拒绝，也一定是轻言细语，体贴细致的。
“小师妹，我想和小师姐一组训练。”那段时间，为了接近新来的荼山梨，周围弟子疯狂到不惜支开与她同组对剑的施云岁。
毕竟和小师姐一组，要挨毒打，是众人一致认知。
施云岁算是看出他们在想什么了，心头厌烦。
她也不想和弱鸡对打。
还没来得及反对。
一道声音抢先拒绝：“不行。”
两个男弟子同时愣住：“小师妹？”
“因为小师姐得和我一组。”荼山梨不置可否，目光从施云岁背影移开，弯唇莞尔。
“……”施云岁忽然觉得，和弱鸡打的选项，也不是不行。
冷哼一声。
这下子你们该知道，小师妹也并不好说话了吧。
然而，吃了闭门羹，两个弟子脸上完全没有沮丧，反而雀跃跑远，和众人分享。
“小师妹怕我们修为不够，强行和小师姐组队会受伤，所以坚持自己和小师姐一组。”
“小师妹次次都这么善良无私。”
“想和小师妹一组，羡慕小师姐。”
被众人艳羡的施云岁：……就说他们都把脑子修炼坏了！
这像是替你们考虑吗？这不明摆着嫌弃你们吗？醒醒吧！
但这个真相，似乎只有施云岁发现，其他人依旧沉浸在小师妹绝世温柔的幻想里。
作为被小师妹坚定选择、不离不弃的练剑搭档，施云岁完全不觉得庆幸，更不可能因此感恩戴德。
——她的倒霉，分明都是荼山梨带来的。
施云岁唯一念头，就是离这个阴晴不定的小师妹远一点。
奈何总能和她扯上关系。
就比如现在，等了半天，剑试台的人都快比完了，荼山梨还没出现。
如今展漠回宗，倒是可能把宗主内定名额，直接给荼山梨。
内定名额只有一个，施云岁是不敢肖想，若想拿到参赛资格，只能依靠自己。
“小师妹该不会才是怕了，不敢来了吧？”施云岁眼神漾出一丝笑。
刺激人的狠话谁不会说？她也会。
“师姐赐，怎敢辞？”
众人身后，走出一道清丽人影，一时间人声虫鸣，皆寂静。
施云岁一挑眉梢，望过去，但见木剑指地，被白衣少女反握在手。
荼山梨戴着幕篱，长而轻薄的纱垂至地面，只能隐约窥见其后高挑身形。
听旁人说，荼山梨最近感染风寒。
施云岁不知真伪，只能通过那道冷而薄的音色判断，荼山梨现在心情非常糟糕，在众人面前干脆都不装了！
“讨教小师姐高招！”礼貌示意完，荼山梨提剑冲了过来。
施云岁挡住第一剑，手腕一麻，木剑差点脱手。
心中却还有空计较，不知毁容还是破相，小师妹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这是上辈子从未发生过的事。
为什么？
唯一的变数好像就是牵机花。
施云岁来不及多想，对方又一剑刺来，她无处可避，只得一个下腰躲开。
白纱盈袖，扫过面庞。
施云岁迅速起身，反手剑光斩去，也被对方轻松化解。
二人剑势凌厉，木剑生风，已经从平地打至高台。
周围人纷纷闪避，怕被殃及。
台下众人一脸后怕：“小师妹这是又精进了吧？起码有金丹后期的水准了！没记错的话，小师妹入门还不到两年吧？”
“天呐，从没见小师妹剑法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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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过，小师姐这都能躲掉？”底下弟子纷纷表示讶异。
施云岁对剑途中，听见这些话，心中气恼。
怎么大家都认定她更弱，她一定会输了？
正思忖着，一剑又来，施云岁旋身格挡，衣裙蹁跹。
见势不对，施云岁蹙眉，荼山梨这不要命的打法，好像打算和她同归于尽似的。
极险的一招擦身而过，二人隔着幕篱对视一眼。
施云岁总觉得后面那双朦胧眉眼有些怪怪的，仿佛是荼山梨，又好像不是。
更加凌厉，更加细长，少了婉约，藏在阴影里的部分多了些。
荼山梨冷冷回看。
少女脸上毫无遮掩，所有表情一览无余。眼睛大的人总不方便藏匿情绪，更何况施云岁从来没打算藏着掖着。
她肤色本就白皙，此刻大动干戈，腮边立时红扑扑的，两丛长而卷的睫毛扑簌，眼底讶异闪过。
两人对接完极强势的一招，隔台分立。
施云岁低头一看，眉梢拧住。不知何时，她的衣襟被剑风划破一道，花扣被切做两半，堪堪系住。
她立时抬眼，怒气明晃晃展示在众人面前：“打就打，你动我衣襟做什么？”
荼山梨眉梢一皱，觉得麻烦，但也没多说什么。
无解释，也未讥讽，沉默寡言，完全不似她平时热衷煽风点火的作风。
但上了比试台，除了不可痛下杀手之外，什么都需自负。
所以没人在意施云岁的气恼，更不知她今日，已被划破过一次衣衫。
施云岁怒火蹭蹭上涨。
荼山梨和展漠这两人怎么回事？个个都喜欢划人家衣服玩，论变态，还真是一脉相承！
虽然讨厌展漠，但施云岁心里终归不服气。
明明她才是第一个亲传弟子，就因为当初年纪小，不懂事，什么仪式也没有。
结果荼山梨一来，展漠立马昭告修仙界，又收了一个亲传弟子。
她这个存在十多年的人，岂不是成了笑话？
早该翻篇的事，施云岁偏偏在此处想了起来，再也忍不下去，咬着唇，眼眶红红的。
其实她也不是很坏，只是他们承诺她的事，都没有办到。
“这才不是我最强的一招，我最强的，永远是下一招。”虽然可能要输，但施云岁依旧自信发言。就算马上要死了，她也要语出惊人一下。
荼山梨看着越挫越勇的少女，顿感一阵头大。
她本意是想速战速决，谁承想施云岁简直不要命了，挑衅一般，剑剑往她幕篱刺。
荼山梨陷入被动，心中无比厌烦，低声道：“再动我面纱就杀了你！”
台下的人听不清楚，施云岁立即反唇相讥：“是你先动手的！”
荼山梨稳住幕篱，被剑锋逼退两步。
要不是没有牵机花，自己何至于沦落至这番境地？今日是新月夜最后一日，可又不得不来。
也好，这是施云岁自找的。
幕篱后，荼山梨眸光沉了沉，不再收手。
“小师妹剑气突然又强了一大阶！”
“天呐，刚刚那是龙吟吗？我怎么感觉小师妹都快突破元婴了！”
“怎么可能？从未听过有人十五岁元婴的。”但他们也知道，凡是总有例外，眼底泄露惊讶与恐惧。
施云岁本就应对吃力，能撑着不倒，全靠毅力。
但看见荼山梨手中剑气如虹，她眼中还是忍不住泄露一丝惊艳。
她已拼尽全力，再打下去，估计撑不过两招。
不过能看见这种精妙剑法，对一个剑痴来说，也算死而无憾。
施云岁当然想赢，不过目前看来，除非祭出断念，否则毫无胜算。
但内门比试向来点到为止，连剑都只能用古朴温和的木剑，更别提本命法器。
又一剑刺来。
施云岁皱眉，忽然觉得这招式很眼熟。下意识挽了个剑花，接下一招，等着被剑气击飞。
然而，面前那柄木剑，却像是被无形屏障死死格挡住，再无法寸进半分。
幕篱后，荼山梨双眼睁大，完全愣住了。
施云岁则眼露惊喜。
有用！
早就忘记何时何地学来的无名剑招，从记忆里慢慢复苏，就像生来就会一样，无师自通。
她找到了荼山梨快得几乎看不清的剑光中唯一的破绽。
荼山梨畏火！
施云岁立即反应过来，新学会的咒术覆于木剑，登时剑身大亮：“火系十七，山海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