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打开，阿依慕的木铲子已经举在空中。
古兰朵根据多年的肌肉记忆，条件反射往后退了几步远。
“朵朵，你去哪儿了？妈不是让你待在家里？”
阿依慕灵敏的鼻子靠近女儿嗅了嗅，“又去跟巴图尔踢球了？妈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女孩子就要有个女孩子的样子。”
古兰朵深吸了一口气，满院子都是阳光和烤馕的香气。
“阿妈，女孩子的样子不应该被定义。”
阿依慕愣在原地，回味女儿这句话。
古兰朵已经溜进了厨房，像只米缸里的小老鼠。
“阿妈，什么时候开饭啊？肚子好饿！”
阿依慕叹了口气，系上那条色彩绚丽的围裙，取出昨夜就和好的面。
“等你爸和巴图尔到了就开饭。”
古兰朵吃惊道：“阿妈，你怎么喊巴图尔了？”
阿依慕的目光看着盆里的面团，发酵得正好，蓬松柔软得像一朵云。
“巴图尔从小就喜欢你，我和你阿爸也喜欢巴图尔，准丈母娘喊未来女婿吃饭，不行吗？”
古兰朵的白眼差点翻上天：“阿妈，现在不是过去，您和阿爸不能包办婚姻。我是喜欢巴图尔，但不是男女的那种喜欢。”
阿依慕的手掌沾满面粉，轻轻按压，再熟练地揉捏，一个个面团在她手中变成饱满的小块面团。
“巴图尔最喜欢吃烤包子了！朵朵，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结婚了就喜欢了。用你们小年轻流行的话，叫‘先婚后爱’。”
“阿妈，看来您没少看短剧。”古兰朵气得像一只可爱的河豚鱼，“阿妈，您这是在乱点鸳鸯谱！”
阿依慕没再搭理她，她将提前腌制的羊肉丁、洋葱、孜然、黑胡椒混合。很快，浓郁的香料味立刻弥漫开来。
阿依慕包包子的动作行云流水，手指间，一个个精致的烤包子就排好了队，等待进入馕坑。
“朵朵，站旁边学着点，等你以后嫁了人，这些持家的技能都得会做。”
古兰朵咬着一块烤馕，“阿妈，凭什么都得女人做？这不公平！典型的封建糟粕！”
阿依慕笑眯眯：“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一家人过日子，谁会就多做点，能把日子过好了才是本事！哟！馕坑烧热了，跟妈学着点。”
古兰朵不情愿地跟着阿妈，馕坑已经烧热了。
阿妈将包子一个个贴在坑壁上，动作精准熟练。不一会儿，包子在高温中开始发出滋滋的声响。
古兰朵探着脑袋朝里望，包子面皮渐渐变得金黄，油脂从缝隙中渗出，在火光映照下闪闪发光。
“真香。我阿妈做的烤包子，是天下第一好吃。”
“小马屁精！”阿依慕深邃的眼眸笑眯眯，开始准备缸子肉。“做缸子肉有讲究，要选上好的羊羔肉，连骨切成大块。与胡萝卜、恰玛古一起放进搪瓷缸，这样做出来的缸子肉，汤汁是奶白色的。”
古兰朵的注意力却在另一口大锅里，羊杂汤在锅里翻滚。
“朵朵，羊杂汤就简单多了，你先撇去上面的浮沫，加入生姜、花椒和恰如其分的盐。动手试试，妈在旁边看着。”
古兰朵顿了顿，问：“阿妈，恰如其分的盐，是指多少克的盐？”
这回，换阿依慕愣住了。
她搜肠刮肚地思考了好一会儿，索性自己亲自动手了。
“看到了吧？这就是恰如其分的盐！”
“厉害啊！还得是我阿妈！”
阿依慕看着自己的“全职女儿”，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
“朵朵，学不会就算了，以后你结婚了，想吃什么就给阿妈打电话。巴图尔的阿妈厨艺也不错，但跟阿妈比，还差那么一点点。”
母女谈笑间，一家之主吐尔逊从木雕馆回来，手里拎着一袋新鲜的无花果。
一进门，吐尔逊就问阿依慕：“老婆，朵朵呢？我买了她最爱吃的无花果。”
“在屋里看球赛呢，老公，你说朵朵对厨艺一点兴趣没有，以后嫁到巴图尔家，可怎么办？”
吐尔逊小声道：“巴图尔家这几年做海鲜养殖，生意挺不错的。他阿爸答应我，等咱们朵朵嫁过去，让她两手不沾阳春水。从深闺的全职女儿，直接变成全职太太。”
“全职太太？”阿依慕似懂非懂。
吐尔逊解释：“全职太太就是享清福的，跟全职妈妈不一样。”
阿依慕盯着那袋无花果，笑问：“朵朵答应你了？以后不踢球了？”
“是啊！朵朵终于长大了！艾尔肯和艾山虽然都在木雕馆帮忙，但论起天赋，朵朵才是我最看好的一个。”
说着，吐尔逊从屋里拿出一只木制的小鸭子。
“你看，这只丑小鸭是朵朵三岁雕刻出来的，当时我就想着培养朵朵继承我的手艺。这孩子不听话，非要踢足球。不过没事，朵朵答应我了，等去塔县一周后回来，她就跟着我学手艺。”
“当真？”阿依慕惊叹道。
“这还能有假？她在店里亲口答应我的，不信你可以问艾尔肯。”
阿依慕欣慰一笑：“太好了，这丫头刚才都没告诉我，咱们这件漏风的小棉袄会藏事儿了。”
话音刚落，院门被推开。
巴图尔提着一个保温箱走了进来，发型精心梳理过。
“叔叔阿姨好，我阿爸让我带些新鲜的三文鱼给你们尝尝。”
“真没想到在新疆也能吃上三文鱼了。”
阿依慕打开保温箱，里面冰镇着三文鱼。橙红色的鱼肉上，细腻的白色脂肪纹理，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吐尔逊笑说：“老婆，你有所不知，新疆三文鱼不仅在本地市场占据重要地位，现在通过全产业链布局，已经成功拓展到国际市场了。”
“真的吗？”阿依慕看着巴图尔，一脸的难以置信。
“阿姨，叔叔说得对，以前吃三文鱼不是稀罕事。别说咱们新疆了，全国各地的人民都能吃上新疆养殖的三文鱼。”
谈笑间，朵朵弹出脑袋，眼神示意巴图尔进屋。
两人在屋里商量着“逃跑计划”，阿依慕和吐尔逊在外面一脸笑意，商量着尽早让两个孩子订婚，来年选个日子举办婚事。
古兰朵的闺房里。
巴图尔坐在古兰朵木质梳妆台前，坐立不安。
古兰朵看着巴图尔婆婆妈妈，机械地往嘴里塞着烤馕饼，纠结的样子好像味同嚼蜡。
“巴图尔，你别慌！等他们发现了，我人都到泰州了。”古兰朵狡黠一笑，“到时候你就说是我对你威逼利诱，你也没办法，把过错都甩给我。”
“不行！”巴图尔一副心惊肉跳，“叔叔阿姨会对我失望的，我还想当他们未来的女婿呢！朵朵，你别去泰州了，跟我一起养殖三文鱼吧！搞钱和理想，聪明人都选择搞钱。”
古兰朵并不意外巴图尔的选择，她向前踱了一步，眼睛看着巴图尔深邃的像雕刻出来的。
在这样焦灼的环境里，巴图尔呼吸变得急促。
古兰朵整个人气质却带着一股坚定的、不容拒绝的“威慑力”。
“我选择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