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苏灿的婚礼请柬,是在一周后送达的。
精致的烫金信封,带着高级纸张特有的挺括质感,由叶家的管家亲自送来。
管家依旧恭敬,但眼神里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疏离。
纪蓝接过那封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请柬,指尖触及冰凉的纸面,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他面色平静地道了谢,关上门,却没有立刻打开。
那封请柬被他随手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像一块灼人的炭,无声地散发着存在感。
接下来的一整天,无论他在屋子里哪个角落,做什么事,眼角的余光总能瞥见那一抹刺目的红金色。
他给小宝喂药,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清洗孩子弄脏的衣物,水流声哗哗,却冲不散心头的滞涩
他坐在窗边发呆,目光放空,那请柬却像是自动对焦般,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最终,在夜深人静,小宝终于在他怀里因疲惫而沉沉睡去后,纪蓝才像是完成某种仪式般,走到茶几前,拿起了那封请柬。
他并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用指腹反复摩挲着信封光滑的表面。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南家那位Omega的模样——知性、优雅、端庄,站在同样出色的叶苏灿身边,该是何等的璧人天成。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抽出了里面的卡片。
婚礼的日期、地点,新人的名字——叶苏灿,南笙。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他没有去看具体的细节,只是飞快地将卡片塞了回去,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灼伤眼睛。
他将请柬扔进了抽屉最底层,用几本旧杂志盖住,眼不见为净。
自那天求婚被拒后,叶苏灿依旧会来,但频率明显降低了。
他来时,不再像以前那样事事插手,包揽一切,而是更多地扮演一个探望者的角色。
他会带一些小宝可能需要的、不那么私密的物品,会询问孩子的近况,会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纪蓝忙碌。
他的目光,依旧温和,却少了之前那种几乎要溢出来的关切和期待,多了一种克制和距离感。
他不再试图去抱小宝,即使孩子朝他伸出小手,他也只是温和地笑笑,用指尖轻轻碰碰孩子的手心,便收回。
纪蓝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种变化。
他知道,这是叶苏灿在遵守诺言,在为他自己的“人生考虑”划清界限。
他应该感到轻松的,毕竟这正是他想要的结局。
可为什么,当看到叶苏灿那双不再专注凝视他的眼睛时,心口会泛起一丝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
他开始更加迫切地寻找出路。
他不能再继续依赖叶苏灿提供的这方庇护所,哪怕这庇护所如今已变得疏远。
他联系了所有可能提供线上工作的渠道,最终凭借优秀的文笔和之前的名校背景,找到了一份星际文学网的线上编辑工作。
收入不高,且极不稳定,但至少,能让他勉强支付小宝部分基础药物的费用,让他感觉到自己并非完全无用。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收拾东西。
将那些叶苏灿买来的、不属于他的昂贵物品单独归置在一旁。
属于自己的,只有寥寥几件旧衣,和一些必要的证件。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
终于,在一个天色灰蒙蒙的早晨,纪蓝拨通了叶苏灿的通讯。
“灿哥,”他的声音透过通讯器,平静无波,“我找到工作了,线上编辑,也……找到地方住了,准备搬出去。”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才传来叶苏灿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是吗?在哪里?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纪蓝拒绝得很快,“地方不大,东西也不多,我自己可以。”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段时间,谢谢你。”
“……没什么。”叶苏灿的声音低沉,“你……照顾好自己和小宝。”
“嗯。”
通话结束。
纪蓝放下通讯器,环顾着这间他住了不算长,却仿佛经历了一生的屋子。
这里残留着药味,残留着孩子的奶腥气,也残留着……叶苏灿曾经带来的、那些短暂却真实的温暖余烬。
但现在,他必须离开了。
他抱起瘦弱的小宝,拎起那个简单的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他太多痛苦、挣扎和一点点微弱暖意的临时港湾,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关上了门。
门轴转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隔绝了过去,也开启了一段更加孤独、前途未卜的旅程。
他搬进了一个位于B星老旧城区的小公寓。
面积狭小,采光不佳,墙壁有些斑驳,但租金便宜。
他用线上工作的微薄收入,勉强维持着和小宝的生活,以及那仿佛无底洞般的医药费。
叶苏灿有时会来看看,间隔时间越来越长。
他不再进屋,只是站在门口,询问一下小宝的情况,留下一些钱或者不容易买到的药品,然后便离开。
他的身影,在纪蓝的视线里,渐渐变得模糊而遥远,如同退潮的海水,带走最后一丝暖意,只留下冰冷而坚硬的现实沙滩。
纪蓝知道,他正在彻底退出他的生命。
而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选择的。
他亲手推开了那束光,如今,只能独自一人,抱着他病弱的孩子,在这无边无际的寒夜里,踽踽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