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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好像没爱过

作者:烛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走回家,连谈已经回来,连嘉逸对此并不意外。


    明天是母亲忌日,所以连谈无论身处何地,忙碌到何种地步,他都会在这天出现在连嘉逸眼前,然后第二天带他和花落去母亲墓前。


    此时连谈雷打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看文件,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视线与连嘉逸在空中相遇。


    连谈罕见地没有再发脾气,只有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东西:经年累月的隔阂,各自封闭的状态,以及因性格和处事方式不同而堆积起的怨怼。


    两人现在已经是相看两怒的地步,连嘉逸率先移开目光,鼻腔里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果断转身,踏着楼梯,一步步上楼,将自己关进房间里。


    房间隔绝了楼下的气氛,连嘉逸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胸腔里那股无处发泄的闷气盘旋着,最终化作一声疲惫的叹息。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封被捏得皱巴巴的情书。


    粉蓝色的信纸,承载着他卑怯的心事,上面的字迹,有些潦草,是反复斟酌、涂改后的产物。


    他昨天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写下这些句子?现在看来,只觉得可笑又可怜。


    他拿起桌上的黑色签字笔,一遍遍地在字迹上涂画,直到所有的内容都被覆盖,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仿佛这样就能将那段不该萌生的情愫,那份注定无果的悸动,彻底埋葬。


    然后,他将其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连同他那颗在黑暗中窥见天光,却又卑劣的心。


    还有那枚戒指,他最终还是舍不得丢弃,拉开书桌最底层那个常年不见光的抽屉,将它扔了进去。


    心绪难平,他坐到书桌前,摊开数学练习册,想转移注意力。


    然而思绪像缠在一起的线团,越理越乱,做了几道题,发现错误百出,他烦躁地将笔一扔,感觉自己像个白痴。


    胃里传来一阵空虚的鸣叫,写饿了。


    餐厅里,饭菜已经端了上来,连谈和花落已经坐在那里吃上了。


    花落小口小口地扒着饭,看到连嘉逸下来,抬起小脸,甜甜地叫了一声:“哥哥。”


    连谈则头也没抬,把他当成空气。


    连嘉逸更怒了,这两人吃饭不知道叫自己一起吗!


    他沉着脸,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幅度大得发出刺耳的声音,他拿起碗,埋头苦吃,像是跟饭菜有仇。


    原本可口的菜此刻吃起来跟屎没两样,但他赌气般地比平时多吃了两碗,试图通过这种幼稚的方式证明什么,或者对抗什么。


    “明天你带着落落一起去。”连谈开了口,带着命令式的口吻,“带好了,别弄丢了。”


    “你以为我是你啊。”连嘉逸立刻回呛,“你怎么不去?等会我妈被哪个男鬼欺负了你好得过去给她撑场子啊。”


    连谈顿了一下,没有看连嘉逸,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声音低沉了些,“用得着你说?我凌晨就去。”


    “行,你最好卡个五二零。”连嘉逸语带讥讽,“你没去我就去找我妈告状,你完了。”


    “会的。”连谈突然说,“你妈去世的时间已经比我跟她在一起的时间还久了。”


    连嘉逸毫不客气:“怎么,你变心了?”


    他无法理解连谈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只能以最直接、最伤人的方式去解读。


    连谈:“……”


    连谈额角青筋微跳,强忍着怒意:“滚。”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连嘉逸不依不饶。


    “我记忆里关于她的轮廓已经很模糊了。”连谈声音更低了,像是在自言自语,“太久了。”


    “你想说什么?”连嘉逸警惕地问,“你真变心了?你爱上谁了?”


    连谈闭了闭眼,压下心底想要揍他一顿的念头,“能聊聊不能聊滚。”


    “你说直白点呗,我现在不想做阅读理解。”连嘉逸带着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劲头,“连我妈的样子都敢忘记,你活着干啥。”


    连谈静了片刻,难得认同,“我确实不该活着了。”


    “最好是这样吧。”连嘉逸只当他是在跟自己作对,起身,“吃饱了,走了,你自己在这多愁善感吧。”


    他马上便走,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到身后连谈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第二天连嘉逸是被一种过分的安静惊醒的,他打着哈欠习惯性走去浴室推开门。


    然后,世界仿佛静止了。


    浴室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铁锈味,连谈独自一人躺在盛满水的浴缸里。


    水,是红色的。


    刺目的、猩红的颜色,几乎染红了整个浴缸,也染红了连谈身上那件他常穿的、一尘不染的白衬衫。


    连嘉逸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睡意瞬间被惊飞,他几乎弯下腰去,伸手撑住门框才能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


    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咙,他快步冲到马桶前剧烈地干呕起来,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


    过了好几秒,或许是更久,他才勉强压下那股生理性的不适。


    他站起来,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跪倒在浴缸前。


    连谈的脸色是失去生气的灰白,他的右手无力地垂落在浴缸边缘,指尖微微触碰着地板。


    而在他的手边,静静地躺着一封信。


    连嘉逸伸手将那封信从父亲的指尖下抽了出来,他的手抖得太厉害,试了几次,才勉强撕开了封口,取出了里面的遗书。


    展开信纸,刚劲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每一个字都烫在他的心上。


    “一一、落落:


    有些话我说不出口,你们也听不下去,倒不如写在纸上,把心里话都写出来,我们中国不是有个词叫纸短情长么?


    请原谅我的决定,如果发现我还有呼吸,不要救我。


    我无法原谅自己居然会忘记你们妈妈的样子,我承诺过会爱她一辈子,铭记她一生,我不能接受,我的记忆正在背叛她,背叛我的誓言。她的眉眼,她笑起来嘴角的弧度,她生气时微微蹙眉的样子……都在变得模糊,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她刚走的时候托梦给我,让我不要随她而去,你们还小,要照顾好你们,我答应了。但我不会照顾人,这太为难我了。我看着一一长大,性子越来越倔,越来越像她,也离我越来越远。


    我看着落落天真烂漫,却害怕她有一天会问起妈妈更多的事,而我却无法清晰地描述。我有时候也会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是不是一个失败的父亲?在这里,跟你们说声对不起。


    一一,现在你已经长大了,请务必照顾好落落,不要怪我所做的一切,我怕你受苦,自杀这件事我已想过许久,并非一时冲动,也不是因为你的那些话,不必自责。


    我想过,如果我不愿自杀,如果你还是执意要做一个人喊人打的同.性.恋,那么我还可以为你撑腰,谁敢说你一句不是,我就可以护着你,用我的一切权利去堵住那些人的嘴。


    但不行了,我坚持不下去了。这条路太难走了,你们都没有能力处理那些恶意和非议,这个年纪的感情太脆弱,只会互相耽误,最起码要等二三十岁,等你们心智足够成熟,能够为自己的选择承担所有后果的时候,这是我第二个的遗愿。


    如果那时候你还是想跟他在一起,我不会阻拦,祝你们幸福。


    一切我都准备妥当,公司已经交给信得过的人代管理,以后你们成长后可以直接接手,不用担心,我已经为你们做好了一切安排。


    另外,我拖了其他朋友在你们未来结婚当天送你们一份礼物,很抱歉没能看到你们成家立业的那一天,祝你们余生走运。


    连谈。”


    信纸从连嘉逸颤抖的指间滑落,飘落在地板上,他感觉自己快呼吸不过来了。


    原来那些看似绝情的举动不是反对,不是歧视,他是害怕。


    害怕自己护不了他,害怕他在这条难走的路上受苦。


    悔恨、悲痛、恐惧……种种情绪扑面袭来,他浑浑噩噩地摸出手机,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才拨通了急救电话和报警电话。


    语无伦次地说明情况,地址都差点报错。


    门外很快响起了急促的警笛声和脚步声,花落被吵醒,揉着眼睛走出房间,看到浴室门口聚集的陌生人,她的小脸上写满了茫然和害怕。


    她怯生生地走到连嘉逸身边,伸手抓住他的衣摆,小声问:“哥哥……你怎么在发抖?爸爸为什么在浴缸里睡觉?”


    连嘉逸眼神有些空洞,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蹲下来摸摸她的头,“没事,爸爸只是太累了,你先去房间玩,听话,哥哥有些事情要处理。”


    花落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连嘉逸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处理,他不能倒下。


    想起来似乎快到阮误生登机的时间,这个认知让他本就混乱的心更加揪紧。


    他几乎是下意识想要抓住点什么,想要见到那个人。


    他找到现场负责的警察,用尽全身力气保持镇定,询问是否可以先离开一小会儿,有极其重要的事情。


    在得到明确的同意并留下联系方式后,他像疯了一样冲出了家门。


    他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机场的名字,不停地催促着司机快一点,再快一点。


    然而,命运似乎总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开玩笑,通往机场的高速公路发生了严重的拥堵,车辆排起了长龙,寸步难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连嘉逸看着窗外停滞不前的车流,内心的焦灼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他等不了了,一刻也等不了了,连谈的事还要他去处理。


    他匆匆付了车钱,拉开车门,沿着高速路的应急车道,拼命地奔跑起来。


    风在他耳边呼啸,肺部因为剧烈的奔跑而火辣辣地疼,但他不敢停,内心想着阮误生现在正在做什么。


    他想的人正站在安检口里,身旁站着沈岁鸢,漠城那边的行李以及程林已经托李嘉行帮忙处理了。


    沈岁鸢注意到阮误生不时望向入口方向的眼神,开口劝他:“别等了,他不会来了。”


    阮误生没有动,固执地站在原地。


    这段时间,他已经在熙攘的人群中,捕捉过太多模糊的身影,每一次希望刚刚复燃,又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熄灭,希望与失望交织,反反复复。


    在沈岁鸢又一次带着乞求的语气劝他时,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他眼底最后一点微光消灭,狭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所有情绪。


    “走吧。”他说,“我不等了。”


    就在他身影消失在通道拐角处不久,连嘉逸浑身被汗水浸透,气喘吁吁地冲进了机场大厅。


    他像只无头苍蝇,在偌大的候机厅里疯狂地转了一圈又一圈,目光急切地扫过每一个相似的背影,呼唤几乎要脱口而出。


    终于,他的目光停在安检口的方向,隔着一段距离,隔着熙攘的人群,他看到了那个正在一步步远离他的背影。


    他想要大喊,想要冲过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背影没有丝毫留恋地,消失在通道的尽头,如同水滴汇入大海,再无痕迹。


    他像是泄了气,缓缓蹲在地上,打通阮误生的电话,“我看见你了,别这样。”


    “走了。算你还把我当朋友,下次见。”


    听到他刻意疏离的声音,连嘉逸的眼眶瞬间红了,逼着自己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几乎要发不出声音:“还没轮到你登机,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阮误生的声音很淡,却说的那么无情:“是我明白,等到了又怎么样。”


    不等连嘉逸回应,他继续说,语气里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告别式的洒脱,却又透着一股深沉的悲哀:“平安吧我的好朋友。再见。”


    “忘掉我吧。”


    连嘉逸闭了闭眼,滚烫的液体终于无法控制地滑落脸颊,所有的斗争、不甘、悲哀,在这一刻,似乎都失去了意义,他听到自己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声音回答:“我会忘记你的。”


    电话里安静了几秒,随后毫不留情地挂断了。


    他站了起来,已经不想问清楚了。


    在现在这个节点回望过去,那些曾经反复纠结的、耿耿于怀的细节忽然变得无比清晰,也无比微不足道。


    其实那些根本无力改变这段关系,乃至他人生当前的这个结局。


    早在命运齿轮开始转动的最初,就已经决定了这段缘分的走向和终点。


    双方的思想,相遇时各自背负的枷锁,以及深植于骨血里的关系相处模式……


    这些东西,已经悄然写好了大部分的剧本,剩下的不过是给这段注定一别两散的情感,增添一点或甜或涩、可供余生反复回忆的东西罢了。


    你出现过,我体验过,从此一生都算我的满月。


    飞机冲上云霄,穿过厚重的云层,进入平流层。窗外是刺眼的阳光和无垠的蔚蓝。


    一直盯着窗外的阮误生忽然转过头来,声音干涩,“我一会儿给你点钱,你偷偷塞给他吧。”


    “你还要在犯贱到什么时候?”沈岁鸢简直想跪下来求他,求他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对不起,我怕他没钱花。”


    “他一双鞋就是你半辈子都得不到的,你凭什么自作主张认为他没钱花?”


    凭什么还在念念不忘?凭什么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去担心那个拥有一切的人?


    阮误生捂住脸,声音有些模糊,“我没办法了。”


    他意识到,他好像,真的,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连嘉逸了。


    那个曾经照亮他灰暗生活的少年,那个让他心动、心碎、又无法彻底恨起来的少年,从此,将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里,天各一方,再无交集。


    终于到破镜了!还是52章嘿嘿嘿嘿……


    还在思考高中线要不要多写几章[化了]


    百收啦!感谢阅读!感谢感谢(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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