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灏跪在江边,无声的哭泣,染红了他的双眸。
原来他早便认识了少虞......难怪他觉得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相似之人,原来这才是他的少虞,那个冒牌货怎会是他的少虞呢。
“江灏,你可明白了?”雪山真人忽然出现在江灏身后,淡道。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少虞,对不起,是我错了。”江灏痛哭流涕,他的每一句话都无比后悔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
“当年你救他一命,后来他就用这条命,无论是酷暑严寒,重伤在身也要爬上雪山拜我为师。自始至终,整整四十多个日夜,他从未想过放弃。”
“我问他,为何如此执着,他说,他想活着,他想去你身边,他知你秦王府蒙冤入狱,他想为你申冤,他便苦学朝政之道,寒冬腊月,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要看书习文。你以为姜帝为何会写下罪己诏,一切都是他,是他做的。”
“他知你战场危机四伏,又勤学医道,就算日后只是在你身边做个医师他也甘之如饴。可你呢,你将他困于后宅,不管不顾也便罢了,你还辱他恨他欺他。江灏,这世间谁能对你如此,唯有他,上官少虞。”
“师...师父,你有办法的对吗?少虞不会死的,一定不会的。”江灏跪在地上,恳求道:“求您,您救救他。”
雪山真人眉头一皱,广袖一挥,冷冷道:“三昧真火乃是圣火,别说人,就算是妖鬼邪魔都会被焚烧殆尽,你让我如何去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毫不留情羞辱他的时候,残害他的时候,也未曾见过你有半分怜惜,疼爱。如今他为你殉葬,**江边,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江灏,这辈子,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把少虞留在雪山。”
江灏愣了一下,不明白雪山真人的意思。可接着他就被雪山真人一脚踹进了江里,他被踹的措手不及,连连呛了好几口水,他的身体处于本能的反应挣扎着,却又很快放弃了。
他被滔滔不绝的江水包裹着,这样也好,是他负心,最该死的人是他。
少虞,若有来生,我一定好好爱你,疼你,惜你,宠你。
——
冷,好冷。
怎么说这江他也下来过好几回,这是这一次却比以往冷上几十倍不止,又或是他已经到了地狱,所以才会额外冷些吧......
姜国如今已经是进入了最寒冷的季节,院子里枯黄的树早已凋零,沉重的白雪压在枝头,摇摇欲坠的样子彷佛随时都会将它折断。
“嘎吱”一声,最终那枝树杈还是断在雪地里。
战王府,西苑。
“王爷,上官大人晕倒了。”亥北恭恭敬敬的站在房门口,扫了一眼倒在雪地里奄奄一息的人儿。
院子中央,上官少虞身着红色喜袍倒在雪里,细长的睫毛上落了些许白雪,如蝉翼般地微微地颤了几下,他的膝盖上是艳红的鲜血,膝盖下是被鲜血染红了的青色玉瓷碎片。
他气息虚浮,脸色惨白,薄唇乌青,额间用朱砂点的花钿此刻在他的脸上格外鲜艳。
“老师!”姜泽瑞冒着大雪冲进战王府,身后的小太监一脸愁眉苦脸。
姜泽瑞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扶起倒在雪中的上官少虞,把身上的大氅披在了上官少虞的身上,满眼心疼,“老师。”同时充满恨意的眸子瞪着亥北,以及那个紧闭的房门。
今日是战王江灏与庶人上官少虞大婚,本是大喜之日,应当热闹非凡,可如今府上却没有一点欢闹气象,反而死气沉沉,更别说张灯结彩的喜色。
一个月前。
战王以十七战十七胜的丰功伟绩拿下边疆小国,受封为战王。却在返京路上遇袭,中毒险些身亡,回到京城时已经是半身不遂,一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
姜帝本想好好安抚战王,却不知战王同姜帝说了什么,惹怒了姜帝,战王便被姜帝关在府中面壁思过。
就在众人议论战王因何得罪姜帝时,又传来另一惊动姜国的圣旨。
当朝正二品少师上官少虞欺君罔上,被贬为庶人,赐予战王为妻。
这事一出,整个京都都炸开了锅。
上官少虞,年今十八。十六岁高中新科状元,两年时光便已经是正二品太子少师,太子喜爱,皇上宠信,在这京城中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想要踏进上官府之人简直数不胜数,只可惜上官大人生平不喜与人接触,与人谈及也只是只字片语,更无人见他展开过笑颜,人后便被称为冷面美人。
只可惜,得宠便能失宠,一夕之间,冷面美人不仅被降职落为庶人还要嫁与一个半身不遂的残王为妻。
真正是委屈了少虞大人呐。
且不说这是对上官少虞的降罪,更是对战王的羞辱,战王府焉能接受。
但毕竟是姜帝亲赐,别说是男妻,就算是条狗是头猪,战王府也得照收不误,否则便是抗旨不遵,株连九族的大罪。
谁都不知道战王到底做了什么事惹得姜帝大怒,叔侄两闹得如此不愉快。
可这又同他上官少虞有何关系,叔侄两吵架,却搭上了一个二品朝廷命官。主要是这上官少虞居然一声不吭,便这般嫁了进来。
曾见他一身傲骨,朝堂之上敢公然对抗文武百官,甚至驳问姜帝,如今却成了一个男人后院里的家眷,说是造化弄人,天家威严亦或是其它,无人知晓。
“战王!你太过分了!无论如何,老师他都是无辜的!你这样做,就不怕父皇生气迁怒战王府吗!”姜泽瑞对着门口怒吼。
他为中宫嫡出,一出生便封为太子,行为举止,皆要中规中矩,他今日冒着被母后训斥的风险来到战王府,看到的竟然是如此鲜血淋漓的一幕,早知今日,他当初就应该把老师留下来。
江灏一半是被冷醒的,一半是被姜泽瑞骂醒的,他揉了揉胀痛的头,他这是喝了多少酒。
酒?不对,他不是死了吗?被少虞的师父一脚踹进了江中。
察觉不对劲的江灏瞬间就坐直了身子,他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这是怎么回事?
他伸出手仔细打量着,甚至不可置信的掐了自己一下,他眉头微皱,疼!他能感觉到疼!这不是在做梦!不对,他没死!他还活着!
欣喜之际他掀了被褥便要起身,却不知双腿无力,直接跌在地上。
门外的亥北听到动静连忙推门走了进去,看到摔在地上的江灏连忙把他扶了起来,“王爷。”
江灏看到亥北的那一幕也愣住了,“亥北?”亥北不是为了救他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属下在。”亥北恭恭敬敬的把人搀扶到床上。
江灏看着房间里的一切,目光落在一旁的镜前,他瞬间就震惊了,他摸着自己脸,他的脸上怎么会有如此丑陋的一条疤?
就在此刻,他的头痛了起来,同时他的脑海里浮现了许多的画面。
亥北见江灏捂着头痛苦不已,说着便往外走,“王爷,是不是头疼了,属下这就去喊辛夷过来。”
江灏回过神来,抬眸看向亥北制止道:“不用。”同时他的心中又惊又喜,他试探性的问,“亥北,今夕何年?”
刚到门口的亥北停了下来,“回王爷,是徽箴二十六年。”
江灏抬眸,眼底充满了不可思议,“徽箴二十六年?”话落同时,他的脑海中瞬间想起此年的记忆。
徽箴二十六年隆冬,他与姜帝争执被关在府中禁闭,随后姜帝便赐给他一名男妻,他恼羞成怒,在大婚之日,让那男妻在雪中跪在青瓷碎片上跪了一宿。
就是那一宿,让后来的男妻每到了寒冷之日,双腿便会作痛,而他却一概不知。
而那名男妻......是少虞!此刻他完全是明白过来了,他似乎是重生了!
脸上这道疤就是最好的证明,这块疤是他一个月前返京遇袭被死士染了毒的箭矢伤的,不管用什么药这道疤一直都不消减,他从小爱惜自己的脸,哪怕是到了边疆流放时,他也要让自己的脸干干净净,如今这道疤又重新出现在脸上,加上这房间里的一切,还有那些早已尘封许久的记忆。
“江灏!你不是人!我定要告诉父皇,治你的罪!”姜泽瑞的声音明显哑了许多,他不敢把上官少虞带走,便只能在雪中陪着上官少虞,他若是带走了上官少虞,不仅是母后会生气,父皇也会震怒。
幽深又狠厉的黑眸忽然出现在门口,吓得姜泽瑞颤了一下,他的这位灏王兄哪怕只是坐在那轮椅之上,但身上那强盛的气势却依旧压人一头,尤其是他久经沙场的那种弑杀之气。
亥北缓慢的推着轮椅,两人一跪一坐,姜泽瑞还需抬头看他,“战王殿下,你若是不喜欢这名男妻,不如让给瑞儿,毕竟他也曾是瑞儿的老师,虽然触怒了父皇,可瑞儿也会记得昔日老师的教导,定然不会像战王这般折辱人。”
江灏压根就不想理会姜泽瑞,他现在关心的只有姜泽瑞怀里昏迷的上官少虞,他忽然就想起前世时姜泽瑞迎娶上官少虞的画面,“放开他。”
姜泽瑞不放反而抱得更紧,“灏王兄如此伤害老师,瑞儿一定会告诉父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