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娜本以为自己已经不惧怕死亡。
可当她真正来到黑魔王的面前,她还是忍不住颤栗,她的全身细胞都在尖叫着要求她马上离开,死神似乎已经站在她的身边,静候着她的死亡。
但她却还是选择站在船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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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斯内普的视线后,弗里娜躲在禁林的角落,背靠着某个粗壮的树木,换上她提前准备好的黑袍。
她颤抖着从长袍最内层的暗袋里,掏出那瓶至关重要的复方汤剂。
细长的玻璃瓶在昏暗的光线下,里面的液体呈现出一种粘稠的、如同融化的珍珠般的质感。
这是斯内普亲手熬制的完美药剂,也是通往她最终目标的钥匙,也是斩断她与这痛苦世界联系的利刃。
瓶身冰凉,触感却像烙铁般灼烧着她指尖的皮肤。
弗里娜饮下复方汤剂,掏出镜子观看着魔药生效。
很快,倒映在镜中的,已经不再是那个苍白瘦弱的弗里娜。
不愧是魔药大师亲手制作的魔药,这瓶复方汤剂生效的时间更快,持续的时间也会比普通人制作的魔药更长。
镜中映出的,是西弗勒斯·斯内普的样子。
深陷的、如同幽潭般的黑眸,紧抿的薄唇,高耸的鹰钩鼻……每一个细节都精确无误,如同最完美的复制品。
斯内普那标志性的阴鸷、刻薄、拒人千里的气质,仿佛透过镜面无声地弥漫开来。
弗里娜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抚上镜面中那张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
冰冷的玻璃触感传来。指尖划过镜中人紧锁的眉头,划过那深陷的眼窝,划过他的嘴角。
“西弗勒斯……”一个嘶哑的、完全属于斯内普的、却带着弗里娜灵魂深处无法磨灭的疲惫与哀伤的声音,从“他”的口中逸出。
镜中人影的嘴唇在动,发出的却是她的思念、她的告别。
她看着镜中那双属于斯内普的黑眸。那里面本该是深不见底的幽暗和锐利,此刻却映不出任何属于“斯内普”的光彩。
只有一片属于弗里娜的、沉淀了无数次轮回、被痛苦浸透的、近乎虚无的疲惫。
她真的太累了,这次…终于要结束了。
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颈间。那枚泪滴状的黑曜石吊坠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紧贴着锁骨下方。
就希望这个项链真的能保护她吧。
她重新抬起头,再次凝视镜中的“斯内普”。
弗里娜的目光穿透那层冰冷的玻璃,穿透那副完美的皮囊,仿佛看到了藏在这躯壳之下,那个早已破碎不堪、疲惫至极的、属于她的灵魂。
“永别了。”
这一次,声音更轻,几乎只剩下气声。是斯内普低沉的声线,却承载着弗里娜全部的重量。
这一切仿佛是斯内普在对弗里娜道别。
没有不舍的泪,没有不甘的愤怒,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沉重的平静。
这是对她这充满错误、痛苦、轮回与无望爱恋的一生,最后的告别。是对镜中这个她倾尽所有去守护、去爱、最终却要以他的身份去赴死的男人,无声的诀别。
更是对那个在无数次轮回中挣扎、最终选择燃烧自己换取他一线生机的、名为弗里娜的存在的哀悼。
镜中的斯内普嘴唇无声地开合,完成了对弗里娜最后的告别。
她松开握着吊坠的手,指尖最后划过镜面中“斯内普”冰冷的脸颊轮廓,仿佛想拂去那并不存在的尘埃。
然后,她决然地转身。
那身与斯内普别无二致的黑袍,随着她转身的动作,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凌厉而沉重的弧线。
她不再看镜子一眼,挺直了属于“西弗勒斯·斯内普”的脊背——尽管那骨架之下包裹的是一个即将彻底碎裂的灵魂。
弗里娜迈开步伐,走向船屋。
这是她为自己选定的、以“斯内普”之名的最终坟墓。
———-
船屋。
伏地魔有点惊讶于卢修斯的办事效率竟然突然如此之高,他才刚让卢修斯去唤来斯内普,斯内普就来到了这里。
腐朽的木头和灰尘的气息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窒息。
巨大的蛇怪纳吉尼盘踞在阴影里,冰冷的鳞片摩擦着地板,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斯内普”站在伏地魔面前。
“西弗勒斯……”伏地魔的声音高亢而冰冷,审视着眼前这位“功臣”,“告诉我……老魔杖……它真的选择你了吗?”
“斯内普”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回忆着斯内普说话的方式——那种低沉、平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和疏离的腔调。
弗里娜当然很擅长这些,她的一切都是斯内普所教导,她是最合适的模仿者。
“我的主人,”她的语调模仿得惟妙惟肖,带着恰到好处的低沉和恭敬,甚至还有一丝斯内普特有的、仿佛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冷漠。
“魔杖的忠诚…难以捉摸。但邓布利多…死于我手。按照古老的法则…力量,理应归于胜利者。”
她没有直接回答“是”,而是巧妙地引导伏地魔自己得出那个渴望的结论。
伏地魔的蛇瞳微微眯起,似乎在评估这句话的真实性。
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纳吉尼。”
伏地魔开口。
“杀了他。”
纳吉尼庞大的身躯猛地从阴影中窜出,血盆大口带着腥风,尖利的毒牙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精准地咬向“斯内普”的脖颈。
毒牙撕裂皮肉,穿透血管。
弗里娜扮演的“斯内普”发出一声控制不住的的惨哼,猛地向后撞在破败的墙壁上,然后软软地滑倒在地。
黑暗如同潮水般瞬间涌来,冰冷迅速取代了灼痛,血液在不断流逝。
意识像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她还不可以死,至少不能现在死。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灯塔,在濒临崩溃的意识海洋中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如果她死去,复方汤剂将不会在死人身上起效!伏地魔会看到她的真面目,一切计划都将暴露,还在禁林的斯内普……还是会死去。
她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力,死死咬住牙关,身体因为剧痛和意志的强行支撑而剧烈地抽搐着。
她努力维持着颈部被咬后应有的、濒死的痉挛姿态,将所有的意识死死锁定在“活下去”这个唯一的念头上。
视线开始模糊,伏地魔苍白的身影在晃动,纳吉尼冰冷的竖瞳似乎在嘲笑她的徒劳……
时间在剧痛和意志的拉锯中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如同沙漏中的细沙,飞速流逝。就在她以为自己再也撑不下去,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时——
伏地魔终于确认了眼前人必死的命运,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酷的满意和杀意,不再看地上抽搐的“斯内普”,转身带着纳吉尼离开了船屋。
沉重的脚步声远去。
船屋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角落里那个濒死之人的、极其微弱而艰难的喘息声。
弗里娜的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冰冷中沉浮。
她成功了……伏地魔没有识破。
哈利……哈利会来的……记忆……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从染血的袍子里摸出那个装着记忆的小瓶子。瓶身冰冷,却仿佛是她生命最后的热源。
当哈利·波特那张带着惊恐、愤怒和悲伤的脸庞出现在破败的门口时,弗里娜扮演的“斯内普”用那只还能勉强动弹的、沾满自己鲜血的手,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将记忆递了过去。
这些记忆由她精挑细选,足以让哈利波特知道自己也是伏地魔魂器之一。
她本不想流泪,但巨大痛苦让她难以控制住她的泪腺,结果还是如同斯内普过往的结局一样流下泪来。
弗里娜的喉咙里发出微弱的气音,仿佛在说:“拿……去…..”然后,那只手无力地垂落。
哈利离开后,船屋彻底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弗里娜躺在冰冷的地上。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飞速流逝,身体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轻,仿佛灵魂正在一点点脱离这具饱受摧残的躯壳。
脖子上被蛇咬的伤口已经麻木,只有一种深沉的、浸透骨髓的冰冷在蔓延。
她事先服下的强效蛇毒解药在延缓着死亡,但也仅仅是延缓,如同在坠崖时抓住一根脆弱的藤蔓。
她好想他。
他会来吗?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在她即将熄灭的意识里闪了一下。
也许只是想在彻底沉入黑暗前,再看一眼她守护了无数次的人?哪怕只是最后一眼?哪怕他眼中只有厌恶和不解?
也许……只是想确认他真的安全了?确认她的牺牲没有白费?
然而,这个念头带来的不是温暖,而是一种更深的、冰冷的疲惫和……释然。
斯内普不会来的,他被弗里娜困在禁林里保护起来,不靠近那里的人只会以为这是一棵再寻常不过的树木。
不来也好。
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穿着他的衣服,顶着他的脸,却是一具被蛇撕裂了喉咙、流干了鲜血、丑陋不堪的残破躯壳。
这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证明她的失败和不堪。她留给他的最后印象,不该是这样的。
就让那个在翻倒巷向她伸出手、带她离开地狱的斯内普教授,那个在无数个夜晚给她体质灵药的斯内普教授,那个…带给她爱和保护,也带给她无限的痛苦的男人,永远只记住他记忆里那个崇尚纯血的食死徒形象吧。
这样……就好。
意识越来越模糊,黑暗如同温暖的潮水,温柔地包裹上来。
船屋腐朽的屋顶在弗里娜视野里旋转、扭曲、最终化为一片模糊的光晕。她努力地睁着眼睛,望着那扇破败的、透进一丝微弱天光的门。
一秒……两秒……
时间在生命的尽头被无限拉长。
直到那片模糊的光晕也彻底消失,视野被纯粹的黑暗吞噬。
直到她最后一丝微弱的呼吸也归于沉寂。直到生命的沙漏流尽了最后一粒沙。
斯内普的身影,终究没有出现在她眼中。
弗里娜向死神献上自己的灵魂,来换取斯内普的存活。她终于能够向斯内普证明——自己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女巫。
船屋里,只剩下无边的死寂,和地上那具穿着斯内普长袍的她。
鲜血从她的伤口蔓延,如同沙漏里的流沙一般象征着她生命的不断流逝。
可惜直到她闭上眼睛,也没有看到那个黑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