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满堂宾客,沈珉瑄突然站起来,言辞恳切地说对她一见倾心。众人起哄,黎父惊讶,黎婉墨当场脸色煞白。而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措手不及。
之后,无论她如何拒绝,沈珉瑄都锲而不舍地追求,糖衣炮弹轮番而至。一年后,原本顾及黎婉墨感受的黎父,竟莫名其妙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她抗争无果,反被囚禁在偏院。黎婉墨趁机落井下石,日日来羞辱她。青黛因拼死护主,不慎伤了黎婉墨,柳姨娘一怒之下,竟命人将青黛活活打死!
思及此,黎望舒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望舒?”黎相见忽然开口,“可是身体不适?”
黎望舒猛地回神,抬头对上父亲关切的目光。暖黄的烛光下,这一家人其乐融融,父慈女孝,宛如一幅温馨画卷。
可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柳姨娘笑里藏刀,黎婉墨骄纵狠毒,而她的父亲看似关心,实则从未真正站在她这一边。
“女儿有些头晕,想先回去休息。”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轻声说道。
黎相见点点头:“去吧,让厨房熬碗安神汤。”
黎望舒起身行礼,转身离去时,余光瞥见黎婉墨得意的眼神和柳姨娘唇边若有似无的冷笑。
回到房中,黎望舒遣退了青黛和霜降,独自坐在窗前。夜色沉沉,无星无月,仿佛一张巨大的黑幕,将她笼罩其中。
她躺在床上,闭上眼,前世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
沈珉瑄虚伪的深情,黎婉墨恶毒的嘲讽、青黛惨死的模样,最后,是大婚那日,她被人灌下毒酒,七窍流血而亡的痛楚。
在万分不安之中,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望舒——!望舒——!”
“珈宁”这是生母苏氏为自己取得小名,自从母亲过世之后就再也无人叫过。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穿透梦境,黎望舒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白雾之中。
谁的声音?
她循声望去,迷雾中隐约可见一个男子瘫坐在地,怀中紧紧抱着一具躯体。
黎望舒走近,瞳孔骤然收缩。那具毫无生气的身体,竟是她自己!
男子一身染血的玄衣,俊美的面容被悲痛扭曲。他像是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却又像是抱着一尊破碎的玉雕,小心翼翼,不敢用力,却又舍不得松开。
她的头颅无力地垂落,乌黑的长发散乱地铺在他臂弯,唇边残留着刺目的血迹。那双曾经灵动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男子没有嘶吼,没有痛哭,只是无声地落泪。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砸在她苍白冰冷的脸颊上,顺着血迹蜿蜒而下。
他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身体颤抖得如同风中残叶。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刀割,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我错了”他沙哑地呢喃,“我以为成全你是对的…可我却害死了你。”
他的指尖颤抖着抚过她的唇,试图擦去那抹刺目的红,可触碰到的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黎望舒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得几乎窒息。
“秦既明?”
她轻声唤出这个名字,却见男子毫无反应。
他听不见她。
一股暖流猛地撞进心口,随即又被冰针刺穿。她清晰地感受到他眼中那份沉甸甸的悔意,几乎要将她淹没。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茫然。
为什么……我会这么痛?
她与他这前世明明交际不多,可此刻,她却像是亲身经历着他的绝望。
未等她理清思绪,一阵清风拂过,眼前的画面骤然变换。
晴空万里,花海烂漫。
一个小女孩坐在轮椅上,杏雨春衫,金步摇随风轻晃。她的表姐苏可棠拿着纸鸢,在不远处欢快地呼唤她:“珈宁!快来呀!”
小女孩摇摇头,笑容恬静却虚弱。
这时,一个戴着白狐面具的少年逆光而来。他身量修长,墨竹暗纹长袍衬得气质清冷,腰间一枚月牙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少年似乎有些窘迫,站在小女孩面前犹豫片刻,终于鼓起勇气从背后拿出一枚玉佩。
玉佩中间镂空,雕刻着一轮圆月,底下刻着“珈宁”二字。
“送给你。”少年声音清朗,“祝你生辰快乐。”
小女孩困惑地仰头看他,少年直接将玉佩放入她手中:“这玉佩在寺庙里供奉过,能保佑你。”
愿你珈玉满身,福寿康宁。
黎望舒怔住。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为何完全不记得?
未等她细想,狂风骤起,黄沙漫天,眼前的画面如烟消散。
再睁眼时,她已置身火海。
杀声震天,尸横遍野。
一个身披铠甲的男子立于血泊之中,束发散乱,面容冷峻如修罗。他手中的长枪染满鲜血,脚下堆积着无数尸体。
“秦既明!”高台之上,太子厉声喝道,“你聪明一世,难道真不知她的死与孤无关?!你如此行径,死后必遗臭万年!”
秦既明嗤笑,染血的手抚上腰间的月牙玉佩,眼神疯魔又偏执:“太子殿下,现在说这些有何用?”
“你没有完成约定,我也成了罪人……”
“可在下众人——”
“又何尝不该死呢?”
话音落下,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火药,毫不犹豫地引燃——
“轰——!”
世界在爆炸中坍塌。
最后一刻,秦既明的目光穿越火海,直直望向黎望舒所在的方向。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黎望舒浑身一震,心脏像是被电流击中,酥麻震颤。他的眼神像一张温柔的网,将她牢牢包裹,仿佛穿越了时空与生死,只为这一瞬的对视。
“小姐?小姐!”
青黛的声音将她猛地拉回现实。
黎望舒睁开眼,天已大亮。
她抬手抚上脸颊,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润。
她哭了。
青黛见她无措又迷茫的样子,想起她前几个月晕倒醒来也是这副模样,一时心疼得给她擦泪。
“小姐可是做了噩梦”
她回过神来拉住青黛得手,彷佛在感受着这个世界的真切。
二人便如此静静的坐了片刻,待黎望舒神色正常后,她说着府上的事物。
“今年春节,按规矩小姐要同老爷、大公子、三小姐一同前往宫里参加国宴。小姐可有什么打算吗?”
黎望舒细细回想着前世国宴,并未发生什么重要的事情。
况且她身体不适,前世被各世家小姐围观虚情假意了好一会儿。再想起那个梦境,诸多事情都与太子有关,何况这种宴会上太子也会场,在还未搞清楚状况时,还是稍微避避吧。
大庆的春节,京城的街道比往日更加繁华热闹。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整座皇城仿佛被千万盏灯笼点亮,街市上人潮涌动,吆喝声欢笑声、丝竹声交织成一片喜庆的海洋。
黎府内,黎相见带着长子黎臻川和三女黎婉墨入宫赴宴,柳姨娘则忙着指挥下人准备府中的年节事宜,无暇顾及黎望舒。
“小姐,咱们也出去逛逛吧!”青黛眼巴巴地望着窗外热闹的街景,忍不住央求道,“听说今晚朱雀大街有灯会,还有舞龙舞狮呢!”
霜降也凑过来,小声道:“小姐整日在府里闷着,难得今日没人管束,不如…”
黎望舒本不想凑这个热闹,可看着两个丫鬟期待的眼神,又想起前世自己终日忧心忡忡,从未真正享受过这样的佳节,终是点了点头:“好。”
朱雀大街上,灯火如昼。
黎望舒坐在轮椅上,被青黛和霜降推着穿行在熙攘的人群中。街道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贩,有卖糖人的、卖花灯的、卖面具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小姐,您看这个!”青黛指着一个卖面具的摊位,兴奋道,“咱们也买一个戴着玩吧?”
摊位上挂满了各色面具,有凶神恶煞的钟馗,有娇媚动人的狐仙,还有憨态可掬的小动物。黎望舒的目光落在一只雪白的兔儿面具上。那面具做得精巧,两只长耳朵微微下垂,眼睛处镂空,边缘还描着金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就这个吧。”她轻声道。
青黛选了个蝴蝶面具,霜降则挑了个锦鲤的。三人戴上面具,相视一笑,仿佛瞬间卸下了主仆之别,成了结伴出游的寻常少女。
“小姐,咱们去桥上看看吧!”霜降指着不远处的一座石拱桥,“听说站在桥上能看到整条街的灯海呢!”
黎望舒抬头望去,只见桥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轮椅怕是难以通行。
“桥上人太多了,轮椅不方便。”她摇摇头。
“那,”青黛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小姐要不要试着走几步?奴婢扶着您。”
黎望舒微微一怔。
其实她早就能走路了。
这些日子,她每晚都会与青黛偷偷练习,虽然双腿仍有些无力,但短距离行走已无大碍。只是她一直装作虚弱的样子,不愿让人知道。
“好。”她轻声道,伸手搭在青黛臂上,缓缓站了起来。
两个丫鬟紧张地盯着她,生怕她摔倒。黎望舒却稳稳地站住了,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
“你们看,无事的。”她难得开怀大笑,“我也好久未如此这般了。”
霜降推着空轮椅,青黛则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黎望舒,三人随着人流慢慢向桥上走去。
桥上风景果然极美。
站在桥中央,整条朱雀大街的灯火尽收眼底。千万盏灯笼连成一片璀璨的星河,远处还有舞龙的队伍穿行其中,金龙在火光中翻腾,引得围观百姓阵阵喝彩。
黎望舒望着这繁华盛景,一时有些恍惚。
前世她被困在黎府后院,从未见过这样的热闹。后来因要嫁给沈珉瑄,更是终日活在算计与恐惧中,何曾有过片刻轻松?
正出神间,忽然一群孩童追逐打闹着从她身边跑过。其中一个胖墩墩的男孩不小心撞到了她的肩膀,力道之大,让本就站立不稳的黎望舒猛地向后倒去!
“小姐!”青黛惊呼,却来不及拉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