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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比试

作者:此间秋色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他在李思勰惊讶以及不解的目光中,开口道:“郡主好厉害的嘴。不过我记得去年宫宴上,连一首简单的七言都接不上来。这文武双全的名声,怕是有些名不副实吧?”


    “你!”程宝珠气结,想起去年在宫宴上那场笑话,一时有些难以反驳。


    毕竟是实话,怪不得李氏和爹爹还有姐姐平日要她多读书呢。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穿着杏黄襦裙的女子走了出来出声道:"魏公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马球场上输了,就在别处找补吗?"


    方才那场马球赛所有人都看得真真的,魏中元是如何用下作的手段害了程宝珠,如今还追着不放,真是谁见了都想打他一拳。见有人出来打抱不平,这话像是打开了闸门,其他围观的小姐公子们也纷纷附和:


    "就是,方才在球场上使那些手段,现在又来翻旧账。"


    "宝珠郡主的马球技术大家有目共睹,何必在诗文上斤斤计较?"


    "魏公子若是输不起,当初何必应战?"


    就连几个向来与程宝珠不太对付的贵女,此刻也都站了出来。她们或许不喜欢程宝珠的张扬亦或是她与裴砚的亲近,但更看不惯魏中元这般咄咄逼人的姿态。


    魏中元环视四周,见众人竟都偏向程宝珠,怒极反笑:"好,既然你们都认为我是在故意刁难,那不如就换个文雅的方式来比试比试。"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程宝珠:"郡主敢应战吗?"


    "有何不敢?"程宝珠昂首应道。


    虽然她也不知道魏中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话都到这了她也不能不答应。


    "胡闹!"承安侯夫人见这里围的水泄不通,皱眉大声喝到。


    众人听见声音,自觉为她开出一道路来。她看了看人群中心的魏中元程宝珠再看了看自己的小儿子李思勰,心里倒是明白了七七八八。她端着手,拿住东道主的笑来,语气和蔼道:"今日是来赏春游玩的,怎么一个个都像是要来打架的?宝珠,那边有好几个夫人都想见你呢,不如你随我去见见。"


    说完,张氏便要拉着程宝珠离开。


    只是魏中元今日倒是铁了心的想要给自己争回脸面。


    "夫人,并非我要生事。"魏中元拱手行礼,语气却依然强硬,"只是郡主既然自诩有程老将军风范,我倒是想见识见识,这风范究竟在何处。"


    被拉着离开走到一半的程宝珠让魏中元的话又走了回来,她盯着他,不甘示弱道:"舅母,既然魏公子执意要比,我程家女儿岂有退缩之理?"


    张氏看着针锋相对的二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魏中元真是把人都当傻子看,他如此咄咄逼人不就是拿准了程宝珠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吗,只要比赛略微会做会写就可以赢了她。可是今日无论这场比赛是输是赢,让护短的贤妃和景国公知道了,他准没好果子吃的。


    难怪,魏家落魄到此。在长安城里不会做人又无一技之长,很快便会这些后来居上者淹没在人海里。


    既然要比那便比吧,反正魏家的面子她也给过了,是魏中元自己不领情。


    她沉吟片刻,目光扫过不远处已经布置好的画案。她这个侄女几斤几两的她也清楚,文墨真是一窍不通。不过近日不是跟着裴砚学了画画嘛,想必有所长进吧。


    "既然魏公子执意要比,那就比作画吧。"她缓缓道,"就以这春日的马球场为题,一炷香为限。."


    话音落地,侍女们很快就在场边宣纸笔墨在画案上一一铺展开来。


    香已点燃,烟袅袅升起。


    这场意外的比试,即将开始。


    程宝珠深吸一口气,走到画案前。左臂被绷带固定着,隐隐作痛,她用未受伤的右手拿起那支紫毫笔。然而,笔一入手,指尖便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魏中元说的其实也不错她是真的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


    然后对面的魏中元已经提起笔,唇角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他笃定这位以吃喝玩乐的纨绔郡主。在笔墨丹青上绝非自己的对手。


    周围的人看着两人,看着程宝珠迟迟不动笔眼神里全是担忧。魏中元执意要比又笃定自己会赢,并不是因为他画技出众而是因为程宝珠确实在画画造诣上是张白纸。不过,他越是这样投机取巧就越是让人不耻。


    程宝珠的笔尖悬在雪白的宣纸上方,迟迟无法落下。这些日子在裴砚的严格教学下她确实学了一些,可是也只是仅限于菊花,可这是马球赛场,难道要她在一片尘土飞扬、骏马奔腾的背景中,画上一丛清冷的菊花吗?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靠近。


    裴砚默不作声地走到画案一侧,挽起袖口,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开始为她研墨。他动作优雅,研石在砚台上划出均匀而轻缓的圈,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奇异地抚平了程宝珠心中的不安。


    他从来都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只是今日看着魏中元这欠揍的模样,驱使他上前。


    随即,他微微倾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嗓音低语:“如今正是春末,画菊,亦无不可。”


    她愕然抬眼,用眼神传递疑惑:这马球场哪来的菊花?


    裴砚眸光微转,掠过她困惑的脸庞,继续低声道:“画画,并非都要一一写实。若什么都要见了才画,那前人名作中的仙鹤祥云、神女仙人,又是从何而来?”


    他的话语如同在程宝珠混沌的思绪中投入一颗石子,荡开层层涟漪。是啊,绘画难道仅仅是摹写眼前景物吗?


    见她仍在犹豫,裴砚最后道了一句:“你只管放心画,过后自有我来分说。”


    这句话仿佛带着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程宝珠深吸一口气,不再去看魏中元那边的情形,也不再理会周遭期待的目光。她闭目凝神片刻,回想这三月来,裴砚教她画的点点滴滴。


    再睁眼时,她眸中犹豫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她手腕沉下,笔尖终于触到了宣纸。


    一时间,四周寂静,只闻笔锋划过纸面的细微声响。程宝珠心无旁骛,全部精神都凝聚于笔端。她画得并不快,甚至因单手作画而略显滞涩,但每一笔都极其认真,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专注。


    时间悄然流逝。一炷香毕,魏中元率先搁笔。他画的是一幅《骏马图》。长安城中多的是附庸风雅之人,有如裴砚、罗锦绣这般画技醇熟、深谙画道的,也有如李思勰这般家中收藏颇丰、勉强懂得赏画的。总之,这些富贵门第谁家没有几幅名画?见惯了好东西,自然能分辨出画作的高低。


    这幅《骏马图》,描绘几匹骏马奔驰于球场,形态虽具,却总觉得少了几分神韵,流于俗套。再结合魏中元方才的卑劣行径,众人看在眼里,更觉此画平平无奇。因此画作呈现出来时,周围只响起几声稀稀落落、颇为勉强的夸赞,无非是“魏公子笔不错”、“纸不错”之类。


    纸不错?笔不错?


    这究竟是在夸他的画技,还是在赞承安侯府提供的画具精良?


    魏中元脸上有些挂不住,随即催促道:“郡主,该您了。”


    程宝珠也恰好落下最后一笔。她轻轻放下笔,竟有些不敢去看自己的画作。


    当侍女将她的画作举起展示时,原本有些嘈杂的场边,霎时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幅画吸引,眼中满是惊异与难以置信。


    几日不见,当真是刮目相看。传闻中程宝珠请了裴砚这位大家指导画艺,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画面上,并非众人预想中的马球竞技场景,而是一丛生于陡峭岩壁之上的菊花。花瓣用淡黄与浅赭细细渲染,层层叠叠,于料峭寒风中傲然挺立。枝叶墨带着不屈的筋骨,牢牢扎根于石缝之中。整幅画构图险峻,笔法虽尚显稚嫩,但那股跃然纸上的不屈与坚韧气韵,却极具冲击力。


    “画得不错。”罗锦绣端详着画作,由衷称赞。


    长安城里,若论画技,裴砚若排第二,那第一便是内阁大学士之女罗锦绣了。她能开口说好,那便是真的好了。


    一时间,众人纷纷对着这幅画赞叹不已。然而,赞叹声中也不可避免地夹杂了几丝疑虑。


    “画是真好啊,可这内容,与今日的马球赛有何关联?”


    “是啊,意境虽高,却似乎与眼前之景不甚相符。”


    魏中元见状,脸上刚浮现一丝得意,正要开口质疑,却见裴砚已然上前一步。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声音朗朗,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诸位觉得此画与马球赛无关?裴某却以为,此画再契合今日情境不过。”


    他伸手指向画中那朵迎风傲立的秋菊,阐述道:“诸位请看,这菊花生于岩壁,环境险恶,却不屈的迎风盛开着,正如方才球场上,郡主遭遇不公与暗算,身处逆境。然而她依然坚持完赛。在手臂受伤的情况下挥杆破门。赢得了比赛,这份坚韧,这份于逆境中不屈不挠、傲然绽放的风骨,不正是这画中菊魂之所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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