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裴大人确实风度翩翩啊。”沈明雪望着台下那个清隽的身影,脸颊泛起淡淡红晕,如含羞待放的花朵。
这句话顿时在少女们中间引起一阵骚动。她们挤在栏杆前,望着裴砚策马而过的俊美侧颜,不由得春心萌动。日光下,他眉目如画,气质清贵,纵是简简单单骑在马上,也自有一番绝世风华。那袭墨色骑装衬得他身姿挺拔,意气风发。
那些公子哥见状,心中泛酸,忍不住聚在一处窃窃私语:
“那裴砚从未在公开场合骑过马,更别说打马球了,想必是技艺不精,才从不显露。”
“宝珠郡主的马球技术可是长安一绝,与裴砚组队,怕是要被拖累惨了。”
“对啊,对啊。你们再看看对面,李二公子马术精湛,而和他组队的魏公子出身将门,武艺高强,想必这要赢下这场比赛更是易如反掌。”
看台上的议论顺着风声传来,她偷偷瞥了眼身侧神色清冷的男子,心头百转千回。方才被裴砚的正义说辞感染得热血沸腾,可她确实从未听说过裴砚会打马球,甚至连他骑马都是第一次见。这清瘦的身形,怎么看都不像是常在马背上驰骋的人。
更何况比赛前裴砚没少给对方放狠话,这要是输了……程宝珠几乎能想象到日后长安城各个宴席上,自己会成为怎样的笑柄。
她咬唇担忧起这场比赛的胜负,连身下的马儿也跟着不安地在原地踏着碎步,马蹄在草地上发出焦虑的哒哒声。
“你在担心什么?”裴砚声音突然响起,目光落在她身下躁动不安的马上。
程宝珠哪敢说实话,只得连连摇头,随即装作无事发生,俯身轻轻抚摸马儿的鬃毛。
说话间,裁判敲响了铜锣。清脆的锣声在场上回荡,意味着比赛正式开始。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策马向前方那颗朱红色的马球追去。程宝珠一马当先,眼看着马球即将落入敌方手中,她立即加速前驰,手中月杖划出一道银弧,精准地将球抢了过来。李思勰和魏中元对视一眼,立即左右夹击而来。
“裴砚!”程宝珠高声道,声音在风中有些散乱。
裴砚应声而至,趁着对面两人专注围攻程宝珠时,将球截了过来。抢到马球后,他立即加速往球门冲去。就在他挥杆的瞬间,李思勰已追了上来,紧紧贴着他的马身。
裴砚被掣肘,局势再次逆转。李思勰高举月杖大力挥向马球传给了魏中元,然而击球后他的动作竟未停下,顺势朝着裴砚坐骑的前腿扫去。马儿受惊,猛地扬起前蹄,裴砚整个人向后仰去。
“小心!”程宝珠惊呼。
千钧一发之际,在离地面只有一掌宽的距离时,裴砚快速用手中的月杖撑地,借力一个腾跃,稳稳落回马背。再然后趁着李思勰和魏中元分神之际,他策马扬杆,将球精准地打入了网中。
“好!”看台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声。
程宝珠策马来到他身边,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裴砚摇头,目光却紧锁着李思勰。方才那一撞,绝非意外。看来自己的猜想果然没错。
“咚!”锣鼓声再响,第二球开始。
这次,对面的战术更加明确。李思勰依然紧贴着裴砚,而魏中元则如影随形地跟着程宝珠。四人两马在场上周旋,月杖交错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直到魏中元抢到球,僵局才被打破。程宝珠立刻扬起马鞭,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抢回了马球。
魏中元逐渐远去的程宝珠,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重重将马鞭抽在马臀上,疾驰至程宝珠身侧。然而这一次,他并非要抢球,而是将月杖狠狠砸向程宝珠的手臂。
“呃!”程宝珠闷哼一声,手臂传来剧痛,顿时使不上力。缰绳脱手而出,受惊的马儿如脱缰野马在场上横冲直撞,猛地将她甩向半空。
裴砚见状,立即策马奔去。一旁的李思勰见机立刻驱马撞向裴砚。
裴砚被撞下马背,眼看李思勰的马蹄就要踏下,他一个翻滚避开,同时准确无误地滚到程宝珠坠马的位置,张开双臂接住了她。
“你的手。”裴砚看着程宝珠用另一只手捂住的手臂,问道。
此时,程宝珠疼得脸色惨白,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她不仅没有哭反而咬紧牙关,“咔哒”一声竟自己接回了脱臼的关节,虚弱道:“无妨。”
裴砚凝视着她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的唇瓣,素来平静的眸中掠过一丝诧异。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娇纵任性的郡主,骨子里竟有这样的勇气。
“继续?”裴砚看着她苍白的脸问道。
程宝珠抬头望向记分牌,上面明晃晃地写着“一比零”。
“嗯。”她坚定地点头,忍痛站起身,“继续吧。”
阳光照在她汗湿的额头上,那双杏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裴砚凝视着她,沉声道:“好。”
这一刻,他素来清冷的眉眼柔和下来,仿佛春雪初融。
简单包扎后,二人重新上马。程宝珠的左臂用披风固定在胸前,单手持缰。
对决开始了。
裴砚一改先前的守势,主动出击。他策马直逼李思勰,在交汇的瞬间巧妙一撞。这一撞力度恰到好处,既让李思勰失去了平衡,又不会显得刻意报复。同时他挥起月杖,抢到马球传向程宝珠。
“接好!”裴砚道。
程宝珠纵马前冲,单手持杆接下这一球。即便只能单手驭马,她的速度却丝毫不减。在魏中元赶来拦截时,她巧妙转身,挥杆击球。
马球应声入网。
在收杆的瞬间,她的球杆“不小心”扫过魏中元的面颊,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明显的红痕。
“抱歉,手滑了。”程宝珠微微一笑,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之后,裴砚和程宝珠势如破竹,再拿下一球。
三比零。
铜锣再次敲响,比赛结束。
裴砚翻身下马,走向程宝珠,伸手接她下马。这一次,他是真心诚意的。从前他觉得程宝珠只是一个被娇宠长大的郡主,可今日他却发现她有着自己的坚持,而且从不轻言放弃。
程宝珠看着裴砚递来的手,笑吟吟地将手放入他掌心,眼睛弯成月牙,自豪道:“裴少卿,我们赢了。”
裴砚看着程宝珠眉眼弯弯的样子,又望进她眼中得意自豪的笑意,不知不觉也跟着扬起了唇角。
马球场的喧嚣渐渐平息,但空气中的紧张氛围却丝毫未减。程宝珠刚被裴砚扶下马,就听见身后传来魏中元不甘的声音:
“郡主好身手。”
程宝珠转身,挑衅地看着他脸上那一道被自己打出的“杰作”,学着对方先前在球场上的语气,得意地说:“魏公子客气了,如今胜负已定,魏公子还是去找大夫看看脸吧。心已经坏了,脸可不能再坏了。”
魏中元被程宝珠这话刺的脸上火辣辣地疼,他咬牙恶毒说道:“郡主今日身手,真不愧是出身武将之家。”说着,他眼里浮现一丝嘲讽,“只是听闻程老将军当年能文能武,既能在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还能写出锦绣文章,被先帝称为‘宝元第一能臣’,可惜到了郡主这一代,倒是只剩下蛮勇了。”
话音落地,程宝珠的面色也开始凝重起来。她一步步走向魏中元,在距他三步之遥处站定,睥睨着他,一字一句道:“魏公子难道不知道前年秋猎上,陛下还称赞,说我有祖父当年的风范。莫非在魏公子眼中,陛下的眼光还不及你精准?”
这是她阿姐教的法子,只要在话里加上天子,便无人敢驳。
果然,魏中元听完这话脸色十分难看却说不出一句话。
程宝珠却觉得远远不够,她勾唇,嘴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讽刺道:“不过不知者无罪,我虽与魏公子一同出身将门之家,只是魏家除了魏老将军之外竟再无人能为陛下开疆扩土,继承那份骁勇,自然秋猎这种近臣能参加的宴席,魏公子去不了也是正常。”
顿时,场边响起一片抽气声。
魏中元能跟在李思勰这样的二世祖身后,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魏家的没落,可是没想到程宝珠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
话音落地。魏中元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握紧拳头,指节泛白。
自古最难听的不是夸张的假话,而是诚实的真话。
李思勰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赶忙站出来打圆场。毕竟他可是今日的东道主,要是真的因为这些事闹出什么不愉快,他娘亲和哥哥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李思勰上前,劝解道:“不过是场马球赛,何必伤了和气。”
程宝珠瞥了他一眼,在他耳边轻声道:“方才球场上的事,我回去再和你慢慢理论。”
刚才在球场上,李思勰对裴砚的针对早已超出了一场马球赛的胜负意气。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表弟,程宝珠说完这句话便打算走开,给他这个面子了结此事。
只是,没想到不买账的是魏中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