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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7

作者:祝成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那天晚上意乱情迷的吻,俩人跟没事人没发生过一样,谁都不提,隔天就把他带这来,李冬阳觉得自己在被“推着”,一步一步进入某个设定好程序的套圈里。


    最关键是他竟然不抗拒,说是被推着,可这中间自己的意愿占几成,旁人说不清,他自己却是知晓的。


    安排这一出,摆明了知道他心软、在这里只有他是知道黑色秘密的人,他不舍得推开她,强行地、以一种不容他选择的方式让他认识到这些人。


    岑溪在一点一点说,你不在我身边的这些年我都做了什么、认识到了哪些人、和目前所处的社会关系、环境等等你不熟悉的,我都会告诉你。


    他们对彼此了解,相处六年、青春校园最好最艳阳的岁月,一起走过花间薄雾的清晨、在烈日余晖下一前一后打闹着穿过小巷街道回家,从各自设防满身棱角到愿意让你进入我的世界,知道对方难过脆弱的点是什么。


    以前是李冬阳招惹她,现在反过来了,是岑溪紧抓着他。


    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们分开的时间已经超过相伴的六年了,李冬阳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情况,他踌躇不前,在各个方面。


    就像他说的,他们彼此了解,所以岑溪在拉他,她会说:最好的是现在。


    她在把他担心、顾虑的都在慢慢给他磨平、烫熨了,不要忘了现在这么好的我是你一手成就的,这话毫不夸张。


    默默无闻的时间里,她努力成长,岑溪没有可以轻抚她额头的亲人了,也有累到崩溃的时候,但她知道她不能倒下,因为有个人还在等她。


    所以后来李冬阳一直坚定的想法动摇了,他的冲动,结果是两个人承担的,他尚能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做得对,他是在打抱不平。


    但岑溪不行,她比谁都会在意。她只能当一个受益的哑巴人,因为这件事因她而起,耽搁了他的大好年华。


    **


    根据前几天汇总,村里留守老人和儿童居多,青壮年外出务工或是结了婚搬走了的,他们一行人分批次行动,上午村委会门前的一场法律咨询,下午以及之后的几天就上门拜访提供后续对策。


    弃养的儿童、孤寡的留守老人,这些是他们参与下乡公益遇到最常见的状况。像这种,通常先会联系沟通,能化解矛盾和解最好,但更多时候是找不到人、偶尔联系上了结果也不会多好,之后就需要走访和老人进一步协商方案,同时普法。


    有个别比如说父母弃养的孩童,打小跟在爷爷身边,现下孩子需要上学、老人重病负担不起,她们会尝试联系孩子亲人亦或和相应部门协作帮扶,提供其他法律上的帮助。


    其实,她们短暂的几天能够真正帮助解决处理好的效果甚微,战线会拉得很长,后续需要跟进花费的人力、物力,可以说是“不划算”,但却也甘之如饴。


    因为有这么一群人,他们需要知道他们的背后有人在,并非走投无路。这样面对面,热切的关心,温暖至极,一定是双向的。


    “啊……”小画直接热瘫在凉凳上了,“晒晕我了,天老爷,我想吹空调啊……”回来路上碰上个邻居矛盾调解,说得小画口干舌燥,不行了都。程贝做好后勤工作,和婶娘端了一大盆绿豆汤,“喝这个喝这个,冰镇过了的。”


    “也就这一会,等回了律所,真让你吹空调坐一天,你也呆不住。”程贝往碗里装,分给每个人,边说:“过得好快,今周四,明天收个尾就结束了啊。”


    “还真别说忙忘了都,这几天好充实。”另一位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的小姑娘忽然精神抖擞地说:“很有意义,真的,尤其是和老奶奶对视上,她那一双眼睛看的你……怎么说,想哭了。”


    程贝揉揉她头,接话玩笑说:“妹妹,过于感性了啊。”那姑娘叹口气,捧着碗喝了口绿豆汤,冰冰凉,腮帮子鼓鼓的,沮丧点头,“确实,以前带教老师也说我,做事容易上头,情绪一来啥都顾不上了,英雄主义太厚重。”


    话题就这样聊开,“法律人讲究的是一个情和理兼容,这谈何容易,能真正做到的是得经历多少才能修炼出自己的那套法则。理性的,会被说你没有一点人情味;感性的,会觉得你不专业、不靠谱……”


    “那岑律师呢?她也会有这样的烦恼吗……”刚入职场的我们有幸碰到一位精神领袖,她是我们想要靠近的自己。


    小姑娘巴巴地望着,程贝歪了下脑袋做思考状,长长“嗯”了声,给出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觉得也会。”


    有人接话:“哎岑律他们人呢?刚不是还在我们后头……”原本已经瘫软的小画支起身子,“哦忘了跟你们说,岑律有事离开一会,下午回来。”她转而嘿嘿笑,递了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儿,感叹道:“有戏,真的有戏。说是朋友,你们见过这样的普通朋友?”


    “我瞧着不像,你们不觉得岑律朋友看上去人……怎么说,嗯,有点不对劲?话还少得很,我感觉岑律可能好心带她朋友出来散心提精神的呢……”


    “哎在座的各位,叛变了啊,你们是不是忘了咱骆总……”另一个元老级员工说她们胳膊肘往外拐,适当点出,这才是他们磕的官配CP。


    闲聊东扯一句西换一句,聊得火热,这时谁都没注意到从庭院正门什么时候进来个人,白polo衫西裤,像是专门换了一身清爽穿搭前来,刚跨门就听到自己名字,骆天挑眉,轻声玩笑道:“哟!大老远还想着我啊,忘了我什么啊?”


    骆天前几天出国,回来就过来,顺便做个收尾。听到一行人苦中作乐,他插话接道,前边说了什么没听见,就耳朵尖听到了个“骆总”,谁知这话问出口,几人神色都变了。


    他微愣:“怎么了这是?我平常也不严肃啊?”还把人吓成这,至于吗?他乐着,打趣道:“聊我坏话?”


    几人拨浪鼓似的摇头,程贝最先反应过来,“没,我们刚还在猜骆总出差回来了没,这不,巧了,刚提,您就来了。”


    骆天笑笑,不吓她们了,四周望望,他才问:“你们岑律师人呢?她一个人行动的?”这种活动需得结伴行动,毕竟乡下设施社会规范不完善,遇事了也好搭把手。


    几个人表情更古怪了,骆天查出不对劲。


    **


    此时,话题中心的两人正在路上,岑溪载着人回了趟她小时候的家,到了院子门口,车停了好一会。岑溪都没有动弹。


    李冬阳迟疑地问:“不上去看看?”


    许久,岑溪摇了下头,视线落在某一户窗口,灯影绰绰。爸妈和弟弟意外去世,财产该分的都分完了,那会岑溪刚满十一岁,亲眼目睹,事后整个人都恍惚,她都没来得及难过,就被某些变了脸的亲戚吓住了。


    紧接而来的,是自己的抚养问题。那笔赔偿款八十万,也是因为姑姑的一句她会带她回来看爸爸妈妈的,她就跟着姑姑走了。后来,她打官司,要回了赔偿款,全捐了。


    侧边的楼道灯亮了下,从里边走出来个头发白了的老人,在望过来之前,岑溪开车走了。她注意到李冬阳目光,岑溪说:“是我奶奶。”


    “我爸是家里老大,奶奶是在他名下赡养,出了事,二叔一家不愿意接过去,理由是家里住不开,于是就把我爸的房子转给二叔了。”


    背后,发生了争嚷,一道有点尖的嗓子,岑溪二婶拉扯着乱跑的老太太,“妈,不在屋里待着乱跑什么?!能不能别再添乱了。”


    老太太眼神模糊看着车,低嚷:“溪溪……”


    女人想到前不久律师找上门,把房子过到老太太名下,就一阵糟心,斥一声,“溪什么溪?!还惦记你那不要脸的孙女,狐狸精一个,出息了,转头把她姑给告了,白眼狼一个!还怕我不让你住这房子?我还能赶你不成?”


    “走走走,赶紧回屋回屋。”


    车子开远了,李冬阳把头扭过来,忽然道:“按理说,你有权把房子要回来。”


    岑溪偏过头瞥了一眼,弯唇笑了,还带点欣慰的样子,像是上次他不知法瞎嚷嚷私闯民宅的回旋镖,李冬阳正要噼里啪啦输出,岑溪适时熄火,回答:“没必要了。”


    她觉得好笑,讲给他听,“当年二叔联合奶奶骗我签了份房屋自愿转让合同。”


    “一群智障?”李冬阳觉得恶寒,怼了句。


    岑溪抿唇,原本难以启齿的糟粕在他有趣的回应下,那些伤感都谈化了,“是啊,我那会多大啊,这种合同是无效的。”


    “那里面已经没有爸爸妈妈和弟弟生活过的痕迹了,随他们吧,就当是爸爸尽的孝了。”充满回忆的房子留下对于岑溪来说弊大于利,她需要从过去走出来,不能一直困在里面。


    她低语,“过去这些年,今天,是我第一次走到这个地方来。”她其实挺害怕的,不敢回头望,不敢去看爸爸妈妈还有弟弟的照片,她有罪。


    手止不住地有些抖,一个猛刹车,岑溪后背直嗖嗖冒冷汗,无数次在自责、在想要是那天下午她不闹着非得去度假村,也就不会出这回事了。


    镇子上新开了旅游项目,政府扶贫农家乐,那会才是稀奇,岑溪听着同桌同学对那里新鲜的设施、有趣的烟花表演津津乐道,小孩子或多或少都有点攀比心理,别人有的自己也要有,况且岑溪在家里本来就被宠着长大的。


    弟弟的生来并没有分掉她的爱,反而爸爸妈妈会担心对她有无意间的忽略,会格外重视,对她偶尔提及的小愿望极力满足,尽管他们很忙,也还是抽出时间在一个平凡普通但是天气很好的假日午后,带着她去同学称赞说好玩的地方。


    心里十分高兴,小岑溪也看到了同桌口里说的点亮半片天空的烟花秀,她混迹在各种新鲜、奇异的游乐设施。那天一家人玩得很开心,拍了很多展演欢笑的影像,她乐不思蜀,玩得不舍得走,到了最后天沉下来,在妈妈的劝说下才依依不舍离开。


    弟弟累得睡在妈妈怀里,爸爸抱着她。


    原路返回,夜色困倦,沉且暗。


    一道尖锐的急刹车,乍现刺眼的白光,哐啷的轰隆声,满世苍然。


    有人在耳边焦急地喊她:“岑溪,岑溪……”


    她睁开眼,模模糊糊听到李冬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不是你的错,试图叫醒她。是肇事司机,是他夜间施工,不清醒状态下违章违规,不是你的错。


    不是。


    岑溪忘不掉众人投射在她身上同情唏嘘的怜悯目光。道理谁都懂,可真正发生到自己身上又岂是能轻松掀过去的,岑溪接过他递过来的水,瓶盖已经扭开了,她灌了几口,难过地说:“我知道。”


    “只是……我没有亲人了。”


    所以啊,李冬阳,你就这样不管不顾冲上去,把她一个人丢下了。


    李冬阳心纠得生疼,越过中控台,主动伸手,岑溪抵在他肩膀悲恸地小声哭泣。


    “李冬阳,别扔下我。”她唔哝说,声音都哑哑的。


    良久,李冬阳举手投降,低声应:“……嗯。”他刚要低头亲昵地碰碰她,想说“不会”,距离他应声不到两秒时间,岑溪就退出他的怀抱了,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嗓子一清,给车打火,“你答应了,说到做到。”


    “时间不早了,还得去个地方。”她冷静说,和方才脆弱的人不似同一个。


    “……?”


    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李冬阳还在懵圈,人都呆滞了,车启动了他手还保持着半抱的姿势,岑溪心善地提醒坐好,山路不安全。


    “你你你……”李冬阳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火气直冒,逗他玩呢?


    他阵阵哑然,深觉自己被骗了,入她戏坑里了。


    但岑溪又说了句话,又让他憋屈地不好算这回账的了。


    远山橘霞,他们在太阳落山的前一刻,一起去祭拜了岑溪的父母。


    这总归是件沉重的事,李冬阳时刻都在观察岑溪的情绪,等离开这地方,见岑溪神色不常,他才放下心,窝在副驾驶才感到晕,恶心劲上来之前,嘴还欠地嘀咕:“想哭就哭,没人笑话你。”


    岑溪认可他这句话,“你不会。”她的眼泪在他跟前才能够自由。


    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情绪,没有负担地袒露真实的自己。


    他能够接住,他一直懂她。


    这话说的,想不往深了探都不行,李冬阳轻哼,嗤笑了声,“岑溪,老实说,你是不是背着我报什么甜言蜜语、巧舌如簧的培训班了?”


    “小时候可没见你这样。”


    “进步了?”岑溪动了下眉。


    李冬阳“屁”了声,下结论:“是脸皮变厚了。”都不知道害羞的,可劲往警戒线上蹦跶撒欢。


    岑溪:“…………”


    木然地偏头瞪他,此处省略万字破口大骂,仅一个眼神足以表达。


    两人幼稚的你来一下我还回去一下的小学生行为。


    他们刚出镇预备回仓化的时候,车碾过一个凸起的石头,颠簸了下,李冬阳难受要死,什么晕车药、橘子皮、风油精对他来说毛用没有,他眼睛眯着没睁开,声音凉飕飕的,“岑小溪,想要我命,你直说。”


    岑溪不好意思地咳了下,随即降了车窗,一道男声成功地让半死不活的某人来了精神。


    这声音,他不陌生啊。岑溪打电话不会避着他,听到他们联系谈工作上的事,语气熟稔,备注是骆师兄,再结合这几天他不想听墙角、墙角上赶着往他面前撞被迫听到的八卦……


    什么骆总、CP要BE……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火药味油然而生,李冬阳在两人注视下悠悠然地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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