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二天,因为怀念过去升起对宫侑的包容,我在他训练后打去慰问电话。
我问他一句训练如何。
他回了一句很好,外加十句追问。
我耐着性子依次回答。
还没约下次,去看比赛,有电话,喜欢,是一见钟情,我还没告白,不用你帮忙说,也不用你暗示,你可以透露我一些私人信息,花钱买他私密照这事我是不会干的。
宫侑啊了一声,“当作生日礼物送你也不要吗?”
“……送的话可以考虑。”
我向宫侑打听角名伦太郎的感情状况。
“哦,这家伙,超纯爱的。”他嘟囔,“全网无前任。”
我啊了一声,我一直觉得角名伦太郎的桃花不会少,看他与我的相处也会误以为是风流的那类人。
“喜欢他的人很多。”宫侑放小了声音,“但他有喜欢的人。”
我眉一挑,“谁啊?”
“涉密了,我不能说。”
“行。那他现在还喜欢?”
“我不知道。”宫侑难得能闭住嘴,“你自己问他。”
打给宫侑之前,我先给宫治打过电话。
我知道在他这里更难撬出信息,可没想到他的回复更简洁:要追就追。
15.
我认真在追。
每天泡进各种话题里,努力让我和他的聊天窗口保持可口。
但角名伦太郎如果是一位我要撬墙脚的作者,怕是最容易也最难把握兴趣的刁钻客。
本以为他全网公开的大量社交媒体已经是冰山本体,其中有占据他生活大部分的排球训练、球赛和商务活动花絮,但冒出的边边角角,还能发现他偶尔体验的保龄球和台球,和朋友去的VR游戏馆,打卡的各种周边店、画展和摄影展,时不时触发的聚餐新人物。
他的点赞记录和关注列表还延申了茶艺,amsr,前沿科技,漫画,天文观测,香水,雕塑,财经科普,各类歌手和各领域体育明星。
他本人对所在地也没有过多的依赖,家在爱知,高中在兵库,现役的球队在东京和静冈都有主场,他便租住在东京,为着比赛去静冈、仙台或长野,长假或者海外联赛也会向外逛逛。
没有一个定所,也意味着随处是定所。作者大叔没做到的心处即是吾处,角名伦太郎反而已经完成。
不仅如此,在聊天的过程里我们会蔓延进更细节。
如果聊电影,我和他从某部电影开始拆解,拆完剧情骨架就能联想完一系列相似电影,喜欢的ost放得恰到好处,我们便聊演唱者以及他唱过的其他歌,聊演员和他的表演细节,再聊起这一年的奥斯卡奖角逐名单,又开始一轮长谈话。
我没遇到过脑回路和兴趣爱好都如此合拍的人,有时候甚至怀疑对面聊天的不是真人,而是知识面广阔的智能机器人,回话才能如此精准地匹配我的喜好。
宫侑说角名伦太郎没谈恋爱,我现在信了。
毕竟全力以赴的职业之外,所有的时间和精力他都留给了自己的好奇心,而每一个兴趣都能让人沉浸太久,这样对比,恋爱远不如世界可爱。
我也认同这个观点。
这个认知让我郁闷,以至于约会邀约迟迟说不出口,回见也一延再延。
遇到一个灵魂契合的人,做朋友好像才是平等尊重的关系,因为契合所以要在一起是卑劣的占有吧?
——真的可以因为一己私欲,把开得漂亮的花摘下,带回家占为己有吗?
我把这段话发上ins,存住了此刻的拧巴。
但我已经明确知道了,我是想占有他的。爱既是呵护和珍视,也是嫉妒与私有,一体双生的两面叫**,是我自愿踏入阴湿晦暗的情潮。
没想到过了半天,这条博文下有人回复。
Rin:那有问过花,想和你回家吗?
我不知道回复我的人是谁,猜想是曾经关注我的某位路人朋友死而复活,见我再聊些花花草草便来回复。
哎,大家都变成了很自私的大人呢,原来在学校遇到采花贼都会大力谴责的。
我给他按了一个赞同。
做了热聊线上网友的两周后,我第一次尝试和花拉近线下距离。
-角名君,这周五有空吗,请你吃饭^^
-朋友开了一家植物精油调香店,周五可以一起去~
狐狸头很快滑出一条气泡:好^-^
16.
周五,我提前化了妆,下班便开车去俱乐部接他。
出风口挂着新买的栀子花香包,歌单排列着我和角名共同认可的电影原声大碟,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可能会下冬天的第一场雪,我便换了双长靴,往车里放了把透明的长柄伞,富士相机也充满电。
EJP的员工入口位在侧门。之前和他说好,如果六点他没回复我,就是训练没结束,他提前和前台说好会有人找他,说一声便会带我进去。
我跟着指引进了会议室,前台小姐临下班了也心情愉悦,健谈地和我介绍各个入口,指着流出喧哗的门说可以进去看,小心别被球砸到就行。
我道谢,觉察女生还在好奇地眨眼。
“我的妆花了吗?”
她摆手:“没有,失礼了。实在是很新奇,平常角名先生都是嘱咐我拦人,第一次领女生进来。”
我笑笑,祝她周末愉快。
这个会议室应该是平常复盘用的,大屏现在是场内的实时监控,比分拉到了34:35,僵持在最后的决胜球里。背号7的球员和对面在拦网中僵持不下,汗湿的发丝莫名其妙看出了些火气,球击得也很凶狠。
我托着腮,觉得自己还是没读懂角名伦太郎。
宫侑说他一往情深,可我对他发起的聊天并没有遭受什么抵触,自然而然便延续下去,像熟络多年的老友。我发出的是暧昧信号,想必他也一定懂,只是不过分主动也不抗拒,令我不清楚他心中的那位,份量还如何。
不以太自恋、太偏见的眼光看,另一个结论是:他是个绅士而细心的人,对待同频的人接纳度也很高。
“久等了。”角名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他搭着毛巾,气息没平,“对不起,比赛拖得太长了,我去清理一下,再等我一会儿。”
穿运动服的角名伦太郎脱离了清隽冷淡的都市青年形象,裹入火热而激昂的世界,现下眉眼还透着未消的锋芒,喉结上下滚动着,像野性尚存的狐狸。
“热的,嗯?”一罐温热贴上我的脸颊,我下意识接住,朝他点了点头。
香蕉牛奶,是我钟情的口味。
我点头:“你慢慢来,我打电话推迟过预约时间了。”
“哇!原来真的有人!”门口探出一个绿毛的脑袋,我记得是队里的二传。
路过他身后的自由人怨气很重:“……前辈不确定也要拖这么久吗?”
“那不是因为伦太郎说……唔!”
干脆利落的狐捂住队友的嘴,拎走围观的一众人。
17.
路途完美,用音乐开启的夜晚温馨愉悦。
用餐完美,同一个喜欢的美食博主推荐的omakase餐厅很美味,在角落里漫长的品尝时间也熬煮出漫长的聊天。
约会完美,调香店氤氲着好闻的草木本味,我和角名伦太郎调出了各自的心选之香,我的手腕抹过他调的胡椒海盐香,他的指尖散着我调的佛手柑竹叶味。
氛围完美,朋友用富士帮我们合照,分开时他的发尾勾进我的耳饰,慌乱里镜头留下对视一张。
时机完美,我们踏出小屋,仰头看着小屋檐下挂着的星星灯串,角名伦太郎举起手机拍照。
余光里忽然出现荧荧点点,第一场雪落了下来。
我的预期包容下种种意外,却始料未及所有都正逢其时。
“我喜欢你”便脱口而出。
角名伦太郎错愕而怔愣,雪花经过沉默的时间,落成灰白一片。
他说:“抱歉。”
18.
周六和周天我变成高精力人群。
一天分成三天用地写完了上个月的拖稿和这个月的专稿,重振旗鼓给大阪的作者大叔发了篇万字自诚信,见缝插针地去滑冰、捏泥、上钢琴课,看完了热映的两部电影和一个歌剧演出,累得只剩一口气时硬撑着做完全屋大扫除。
窝在暖桌里,我泛泛想起明日的EJP球赛。
脑子又清醒了。
表白被拒绝后的情景记不太清,但我和他都没有落荒而逃,只是顾不上问理由,我就脑回路转到另一件事上:那还能看比赛吗?
“可以的。”他回道,原来我不小心说出口了。
之前没准备在观赛前表白的,但现在肠子悔青了也没用,更何况都把能不能看比赛问出了口,再找借口不去更加欲盖弥彰。而且我挺想去的,还没见过角名伦太郎现场打球呢。
为什么被拒绝,我没有得到结论。
也许在他一往情深的爱情观里,感情要细水长流些?我掰着手指数,认识只有三周,确实太快了。
从先前的接触与聊天里,我也没有察觉他的反感。
不喜欢,但也不讨厌我。我迷迷糊糊爬回床上,把大脑彻底关机,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19.
我拿着票找到座位,才后知后觉这位置和我预期的隐藏式观赛完全冲突。
这相当于拿了第一排中间的脱口秀门票,提前已知台上演员一定会找你互动,因此在他上台前你就得绞尽脑汁想如何不尴尬地混过环节——我现在就坐在这个位置。
自那日表白后,我和角名伦太郎的聊天就陷入了沉默。
但在他走进球场,从热身候场的位置看过来的时候,我还是下意识扬起笑容朝他招了招手。角名伦太郎接水的动作顿了下,伸出手掌抓了抓空气,算作回应。
对赛的是仙台的仙台蛙,一方是主场赛一方是攻擂者,开球的火药味便很浓,来往的主攻都先发制人的来了几计扣死的高速球,角名伦太郎舒展着手臂站在网前,保持前期的镇定和低存在感。
我补了很多他的比赛录像,也把排球当做一个项目仔细学习,再看比赛已经能看懂很多,仿佛有人在耳边解读他们的球路。
大型赛事时有解说实时评论,角名伦太郎初登职业舞台的一场,稻荷崎的出身是解说研读他的起点,他们形容角名伦太郎为融进狐狸高校里却又独来独往的一只,没有关西人初始便凑成一团的浓烈,他一开始只维持基本攻击力和团队配合,直到评测出对手习惯与状态时才伺机而动,利用自己天赋般的肌肉韧性,敏捷地给予对面致命一击。
现场观赛更为震撼,因为角名伦太郎已经不是青涩的幼年狐狸,早成长为更自信更狡黠也更锋利的成年狐狸,与对面的拦网副攻针锋相对,直到仙台蛙叫了第二次暂停。
“角名也太猛了吧,朝仓你说是吧。”
“是啊。”我点头。
等等!我猛地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身边的宫侑,吓得差点掉凳。
“我在东京也有比赛啊,今天有空就来看看对手。”宫侑拢着撞色印花的皮衣,骚包地挑眉。
表白的事我还没消化好,也就没和宫兄弟同步,但宫侑一反常态没调侃烂话的表现让我怀疑他已经知道了,告知他的显然是另一位当事人。
于是我凑近说了这个信息,宫侑果然藏不住事,脸上的惊讶停留太长,演技太差。
我拉下脸,扭回了头。
又说可以来看比赛,又告知共同朋友他的态度算什么,间接通知我吗?如果真的不喜欢我不如当面说清楚,我也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在比赛结束前,我已经开始生气了。
20.
EJP作为东道主赢了比赛,角名伦太郎拦网成功率升到赛季的副攻前三。
宫侑在我耳边喋喋不休他的厉害和发展潜力,我过滤出“朝仓你别耽误角名”的潜台词,在忍无可忍想和他吵架之时,角名伦太郎走了过来。
“我还有训练我先回去了哦!”宫侑挤眉弄眼,我想给他一拳,看着他溜走的背影还是火大,在心里的记仇本记下一笔。
我本来还是很期待见面,但现在心里五味杂陈,和角名伦太郎站在选手通道只觉得尴尬,硬挤出一句“恭喜”。
“谢谢。”角名伦太郎看着我,“今天心情不好?”
我抬眼看他,没想到他话题开得这么温和。
“对啊,想痛扁宫侑但被他跑了。”我深吸一口气,“你拒绝我的理由我能问问吗?我也觉得自己太激进,之后再加深了解也可以——但如果你没有这个意向,也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不会纠缠你。”
我不想角名伦太郎采取钝刀子慢磨的方式,干脆自己把话先开诚布公,起码不会完全丧失主动权。话说出来,我才发现自己的火气比预期更大,自我防御已经盖过了喜欢他的心,甚至显得咄咄逼人。
他愣了好几秒钟,“生气原来是因为我吗。”
“不是你告诉宫侑,想让他劝退我吗?我不喜欢被人间接通知。”
“……他?”角名伦太郎又是长时间的停顿,再扶住额头,“他带错信息了。”
我投出带问号的眼神。
“我也不喜欢间接通知别人。”他说。
我哦了一声,默默把环着胸的手插进棉服口袋,“那拒绝我的理由呢?”
难得在向来镇定的人脸上看到身处逼仄的窘迫。
可我没准备退让,耐心等回答。
“不算拒绝。”角名伦太郎回答,“只是觉得,可以慢慢来。”
他吞掉主语,也回避了对视。
我推出结论:他在害羞。
就这样不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