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乙|角名伦太郎]装睡不醒》 第1章 装睡不醒01 00. 角名伦太郎还是说不行。 天太冷了,他弯腰说话呼出一片雾气,我的腿也冻僵了,体面的面皮在脸上虚挂着,马上也快要冻掉了。 我看着他,问为什么不行? 他把围巾扯松了些,棕咖色的毛线晃得像他的发丝,他叹了口气:“你醉了。” “这算什么拒绝理由,你太敷衍了。”体面挂不住了,掉就掉吧,我伸手抓住他的袖子,想要把这个问题追问下去。 “这不是我的拒绝理由。”角名伦太郎蹲了下来,利落地把手臂穿过我的膝弯和后背,直到腾空而起,我下意识搂住他时贴到了围巾软软的绒毛。 我听到他又叹气,“专门挑喝醉了来表白,到底是谁更敷衍。” 01. 我见到角名伦太郎的第一眼就喜欢他。 宫治否认这个事实。 “高中隔壁班,你明明见过他许多次。”他质疑所谓的一见钟情。 我撑着下巴回忆高中,稻荷崎传说中声色犬马、社团欢庆的日子和我不相干,我沉迷地理和纪录片,看宫治像珠峰的雪色消融,看宫侑就幻视一片热气的沙漠,我是说发色。 我有见过角名伦太郎吗?我毫无印象。 但我印象里的初遇,也即喜欢他的瞬间,望进他的眼也像望进我见过的、听说过的、想象过的,所有的绿。 02. 我记得那天的开头是多云,厚厚的云层像冬日裹得厚厚的人,我把大衣的领口往里拢,还是感觉冷风灌进来。 陪同的主编被老友叫回酒店寒暄,等在室外停车坪的我恰好没拿钥匙,结果只能穿着好看却不保暖的衣服躲在车旁做冰雕,冷得连热气都一秒被融化。 见鬼的天气。我跺了跺脚。 “那个,”突然有人出声,“你的吗?” 我顺着面前人指尖挂着的竹绿色丝巾望去,望见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山,再是没什么表情的人,最后是绿色的眼。 “是的,谢谢您。”我收回目光,搓了搓冻僵的指尖去接。 可能是手确实冻僵了,怎么避都还是碰到了对方的手,我假装无事发生。丝巾收回口袋,还有一块余热。 “很冷?”对方不仅没走,还冷不丁续了话题。 我迟疑地抬头,也迟疑地嗯了一声。 实在没想到这位先生会如此热心,闻言便自顾脱下羽绒服给我,以至于暖融融的内里罩在身上时我才开始脸热,他扶着衣服的两边,也离得更近。 “给你。” 绿意铺天盖地地在冬季疯长,云层缝隙也漏下光。 03. 因为有人叫他,主编也正好出来。 和主编开车过了一会儿,我才从暖气里把脑子解冻,抱着超大的一款男士羽绒服苦思好久。 在胸口我发现了刺绣的名字,Suna Rintaro,和EJP,是什么公司的统一衣服吗? 但工作接踵而至,我把衣服挂在办公椅,把苦恼先放下,直到结束工作才继续抱着衣服边赶车边发愁,真体会到王子拿到公主水晶鞋的无力感了。 我搜了搜EJP,最顶上的是一个排球俱乐部,我回忆当时仰头的幅度,点了进去。 ——找到了。 我抱着羽绒服转了个圈,再踩着高跟鞋继续面无表情伪装都市丽人。 角名伦太郎,是打排球的。 我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试着联系俱乐部的客服,留言问队员的衣服落在我这里,如何归还。 第二件事是截图发给宫侑,问认不认识这个人。 04. 宫侑快于客服,三个感叹号裹挟着他特有的气质杀到:哟哟!还是行动了吗! 我一个问号过去,再把羽绒服展平,挂进衣帽间的杆子上,琢磨出奇怪的字眼:“还是?” 宫侑正在输入中忽然停下,等了半天不见新消息,我下一个问号刚打在对话框,便见他丢出来角名先生的一系列联系方式,并附:请自行联系,其他服务暂未开通。 鉴于尚未回复的官网客服,我还是给宫侑五星好评。 拿到联系方式反而把难题抛回给我自己。直接打通角名先生的电话询问如何处理衣服?太冒昧了;发个正式短讯?会被当成诈骗犯或者垃圾短信吧;直接加line呢?对方可能不喜欢不熟悉的人加私人号码啊。 我斟酌后,决定先去洗澡。 等吹完头发出来,收到几条宫侑客服的售后来访: -您好朝仓小姐,请问加了吗? -加了吗? -? 找宫侑真的好错误,他烦死了。我语音简短讲明理由,只希望他能给我片刻安宁。 -你病了? -原来你知道冒昧怎么写? ……虽然我是从高中负责社团事务到大学会展再到工作职场里都是冒昧的人,但他这样说话也太冒昧了。 那是角名先生,又不是宫侑。 我默然一秒,手指快速打了一行客套话就发出了好友申请,自暴自弃地把发热的脸埋进半湿的毛巾里。 更快的人来了。 角名伦太郎先生似乎正在玩手机,在我的脸刚触碰到能降温的毛巾时,手机就嗡地震了一下,新的好友便入驻列表。 我莫名奇妙地想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开口,却无故有一喉滚热的情绪哽在咽处。 05. 主编美其名曰要人拜访一位采风作者,实则想把人从关西撬来签约,扫视家在东北部的各位编辑,选中了故乡在兵库的我。 于是我千里迢迢地在冬天驰回家乡,被作者老师闭门不见,流浪大阪街头,辗转来到老同学店里讨饭。 宫治听完我的鬼话连篇,一反常态地不贬损,而是摆弄两下手机,慢条斯理地捏了一只又一只的饭团,一只又一只地放到我面前的盘上。 两只恶劣miya里,果然还是愿意做饭的脾气更好。 我说起上次给宫侑发信息,他没几句就开始狗叫的事。也在短暂纠结后,把话题飘到另一位人物上。 那晚和角名伦太郎互发了几句信息,本来我提议邮寄给他,但他说快递寄到俱乐部会混进礼物堆,不太方便,问他家庭住址更是不妥,最后他说可以约某日见面。 那个某日一直未到。 他好像忙着训练。 我摸到了他的ins,出乎意料他是乐于经营社媒的人,一周会有几次活跃营业,这几日都是关于队伍训练的日常,我便没再打扰。 宫侑说角名是他们高中排球部的队友,也是关系延伸至今的朋友,我疑心过他是骗我,直到宫侑甩出他们的合照。我也在翻到几年前的高中生角名时看见了他实时更新的宫双子靓照,他真的存在于我的稻荷崎时空里,而我一无所知。 “等等,他一周最少三条动态,现在是二零一八年。”宫治动作停顿,声调扬起,“你是他的变态粉丝吗?” 哪有那么夸张,我心虚,也就像刨作者稿件一样刨了一周吧,对人感兴趣就是这样的。 我强调,“这是一见钟情。” 宫治叹了一口气,我以为他要反驳,可他没头没尾地来了句。 “有人不知道要开心还是难过。” 屋外风声渐大,宫治要喂死我的架势仍在继续,我抗议,说吃不下了。 店门被拉开,有客人从风里走来。 宫治挑眉:“人来了。” 06. 我印象里,他好像总是迎着风雪到场,神情却少有怨怼。 “好巧。”我和他打招呼。 角名伦太郎颔首,单手解领口的大衣扣,拉开我身旁的靠椅,“不介意吧?” 当然不。我把桌面的包挪到另一边。 观看全程的宫治将无语贯彻到底,指了我面前的盘子,眼睛却瞥向角名,言简意赅:“她吃不下了,没动过的,你解决,顺便帮我看个店,我去后厨。” 卷帘一翻,把我和心动对象留在原地。 “不介意吧?”轮到我问。 他把盘子勾到面前。 意外是个好说话的人呀。 和他就着风声聊天。 毕业后我单身了两年,埋头在各地采风和键盘前写作的日子过多了,已经快把往日友人言传身教的暧昧媚术忘得精光,最多做到把社交辞令抖落出话语,剥一颗真心。 我聊兵库,聊大阪和东京的口音,聊桌上的杂志,聊气候和地理,聊体育和排球。 我太轻易跃到无意义之外的好奇,聊到真正感兴趣的地方。 角名伦太郎话不算多,接话多于问话,可轻易能将话题聊下去,意外地健谈。 他把无聊和有趣都接了下去。 他说他家在爱知,高中被挖来的兵库。大阪的口音没传染给他,但东京的口癖沾了一嘴。店里杂志品味一般,因为是宫侑买到烂品又改送这里。他高中会看地理社的杂志,休假期喜欢出国旅游。体育项目除了排球,他休息日打台球和保龄球,日常已经有很多volleyball days了。 我没想到,很惊喜:“地理社的杂志?” “Midnattssol。”他说,“偶然订了一期,有意思就继续订了。” 喜欢的人也喜欢我喜欢的领域,没有比这件事更雀跃的了。 我忍不住问,角名君,你知道我们高中是同级吗? 翠叶似的长眸不再敛着,揉进冬季般平白无故少了温度。 角名伦太郎敛目:“是吗?真巧啊。” 07. 原想我和他可以耗得久一点,要么我找借口和他同行,要么我主动邀请他和我同行。 但接完一通电话,角名伦太郎说要提前告辞。 “回东京?” “去找个朋友,晚些回去。” 那就没可能同行了,他也没准备和宫治多说几句的意思,垂眸系上解开的领扣,慢条斯理。 我问外套要怎么给他。 角名伦太郎想了想,扯了一张宫治放在前台的便签纸,写下俱乐部地址和他的电话,“除了休息日,我通常都在,你可以提前打给我。” 我挑眉:“我不会被当成狂热粉丝拉黑吗?” 他沉默片刻,“也许会。” 我也撕下一张,写了我的电话,备注了姓名,和他手上写着suna的便签交换,挥挥手道拜拜。 角名伦太郎把纸片顺进大衣口袋,五指合拢,抓了抓空气,也作道别。 我望着走进凄清景的冷淡人,无意识搓起纸面。 其实我们彼此有line,不是吗。 08. 把宫治喊出来营业,我锲而不舍地再去拜访那位作者。 这次没被完全拒之门外,对方从可视门铃望出一只眼,换了个理所当然的理由。 “一男一女不可单处一间,你请回!” 来回往返东京和大阪可不是为了被教礼仪的,就算撬不走也得见上一面。我当下回想在这里可以出现的人,同性朋友我不好意思冬天拉人来受苦,只好回访宫老板。 他听完,冷静回道:“我在营业。” 我软磨硬泡,宫治不为所动。 “问过角名吗?” 我当然没问,没厚脸皮到对他提出如此过界的请求,也担心他已经回程。 宫治怂恿我去邀请他。 我犹豫。 他说有事他担着。 从没觉得宫治先生如此高大威猛。 电话响铃三声,对方接了,轻轻问出一个鼻音的“嗯?” 我道明身份和来意,问他是否方便。 角名伦太郎顿了声响,只约莫两三秒,可沉默把时间拉得很长,我缩在作家庭院外的檐下,挡不住的大风刮进鼻腔,我吸了吸鼻子。 他开口,让我把地址给他。 挂电话前,他说,找个暖和地方等。 我换了一个更宽的檐下等他,预估他最快也要一小时,风这么大,计程车也不好叫吧。 实际只过了半小时,一辆重型机车便卷着冬日的白沫停在我面前。 撑在地面的靴子上是来人匀称的长腿,皮手套在下颔一抬,便从机车头盔里钻出一张冷淡的帅脸。角名伦太郎仿佛不知他出场像用帅气杀人,只边摘手套边跨下了车,解释友人只有这辆能借的车。 我原本冻得脸发白,此时应该红润了。 第2章 装睡不醒02 09. 作者大叔没想到我去而复返,旁边还立上一位高个揣兜男人,不仅打破他“一男一女不同处”的拒绝,对方还自然地撑开他开门的那条缝。 我连忙边进门边说:“那我们就不客气啦。” 大叔眉眼倒竖地一哼,但也只回身关上了门。 走进庭院,院内的景色与户外的疏落冬景天差地别。鹅卵石路铺出沿进石亭竹棚的走道,花搭配得乱七八糟,但主打一个生物样态齐全,栖息出一种生命力顽强的质感。 虽说没有美感,但挑选的品种和栽培工艺都很讲究,碰巧是我熟悉又做了功课的领域,我刚夸几句就意识到大叔爱听,便源源不绝地明褒实褒起来。 大叔皮肉舒展,在亭下拉下挡风帘,邀请我们围炉煮茶。 大叔是维持老派写作的地理栏目作者,信奉脚下才是笔下。在大势潮流的社交媒体分享下,他仍然只向纸质专栏媒体投稿,将所见所闻慢慢积成一本撞开时代的厚作。主编眼馋他许久,重组栏目后电联几次,都没有回音。 我看完他市面上能搜集到的所有作品,采访里他说起过,他年轻时就游荡在各国农村,在乡土里写所见之景。但为什么最后回到了故地,又为什么只停留在兵库,我也很好奇。 大叔摆了堆果子零嘴,用中国带回的陶炉烧着陈茶,撇嘴说我还做了挺多功课,聊起自己的故事源源不绝,落在原因却只有一词——纯粹。 “不是心纯粹,何处都纯粹吗?”我问。 大叔又撇嘴,把茶倒给我和角名杯里,“老头我没到那境界,再说了,犯得着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我知道此行不能过急,倒也平静下心去享受这冬景热茶。 大叔在倔强的事之外很健谈,我聊得兴起,是在停下饮茶时,对四周的觉察力才恢复回来。 落在身上的目光很轻浅,羽毛般堆叠出柔软的注视。 我下意识追回去,撞上角名伦太郎要避开的眼。 心仪对象帮了自己还被晾了这么久,真不是人,难怪说事业是爱情的克星。我剥起瓜子核仁开心果,垫了纸巾推到他面前。 角名伦太郎颔首。 后来回大叔话的慢慢变成他,因为我的注意力被他引走,大叔嫌我心不在焉,便转向他提问。角名伦太郎好像也是地理爱好者,不算精通,但说起他在社媒与见闻里了解的事情也很自如。 我撑着下巴,意识到这个人——甚至是只见了两次的陌生人——生出令我不自觉想靠近的气质,冷淡却有趣,温吞又雷厉风行,成了太神秘以至于困住我的网。 我是鱼?我被他回望,才抽回太直白的眼神。 可明明是我想钓他。 10. 大叔送客,临走再拒绝我,塞了一袋瓜子来敷衍我说的“空手而归”。 “下次我还来。” “下次可不见你了。”大叔哼了声,“你们结婚我倒能考虑写篇婚书当赠礼。回吧。” 真会说。 我从善如流地朝角名伦太郎道歉,“别介意。” 他抿唇,接过那袋瓜子。 然后我们面对那唯一的交通工具沉默。 把车丢在这里不合适,况且没交通工具,想到车站赶上回东京的新干线,也不现实。 角名伦太郎抱着头盔,指节在壳上搭了几响,无奈回敬了同样的话:“别介意。” 我不介意,只是实在没经验,只能听他指挥。我压住被风吹起的头发,角名伦太郎帮我把头盔戴上脑袋,他弯腰,扣起下巴的系扣,他的指尖偶尔触碰过我的脖颈,我屏气看他咫尺外垂下的眼睫,有点不能呼吸。 我对着高于我腰的车身无从下脚,他放下脚踏,轻声解释如何上后座,因为车惯性大所以不能撑后座,也不能扶肩膀,抱着腰是最安全最舒适的姿势,头可以靠在肩上减少头盔碰撞,转向时可以配合惯性微动。 我眨眼:“抱腰?” 角名伦太郎戴上头盔,声音便闷了些:“你介意?” 被占便宜的人先问出这个问题,显得我的体谅多余了。我扶着他的肩跨上后座,手要换位的时候,侧头去明知故问了:“角名君有女朋友吗?” 他戴着手套,声音清晰:“单身。” 手搭上腰的位置,我摸到毛呢绒布的触感。我半拽着衣服半搂住他的腰,维护着不完全贴上的间隙,只是在车启动的后惯力里完全失效,只顾得上在冬风贯穿路上弛行的两人时,紧紧相偎着。 我浏览角名伦太郎信息时,看见有许多人调侃他是球场腰王。附上的比赛视频片段也展现他在拦网与击球时腰肢摆动的弧度,柔软度高的肌肉能控制更广度的球,这是天赋。解说一本正经,评论心照不宣,镜头聚焦于他修身的球衣裹出结实的肌肉曲线和更为细展的腰部,我手指默默按了红心。 此刻我的手指轻浮地搂住他的腰,心脏跳动不止。 直到他最终停稳,伸出手臂让我搭着下车。 等在那的友人吹了声口哨,接过角名抛来的钥匙:“难怪啊。” 他没接话,朝后挥手:“我们去赶车了,回见。” 他朋友位置与车站离得近,我和他并肩走着。 我突然想起问他,初见时他怎么知道那是我的丝巾? “我看见它从你身上掉下的。” “感谢好人,还有当时的衣服,也把我解救了。” 他看向我:“没事。现在冷吗?” “穿很多了,我平常不会穿那么少。”我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拽着毛衣跟他晃晃。 角名伦太郎嗯了一声,走进站台。 他身后的外景是白茫茫的树与房顶,对视时却只能望进那一汪一汪的绿。 如果早些认识就好了,我想。 风呼啸而过,站台到车。 11. 人不多,我看见了有个并排的双人座,还有单人的独座。 我放慢脚步,等角名伦太郎先选择。 他走向一个独座,我在他身后撇撇嘴,心理安慰自己毕竟也没认识多久,有边界感说明他是个不轻浮的好人,想着便坐到他斜对面的独座上。 角名伦太郎坐下便摆弄起手机。 我给主编汇报完信息,戴上蓝牙从专属冬天的歌单里循环了一首萨克斯纯音乐,边听天文学刊物的线上语读。闭上眼睛时,女声读的星系仿佛在眼皮上撒上明暗的璀璨,快要睡意朦胧时我挣扎着起来,设置了到站前的振铃,才安心躺入晃动的睡意里。 我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会完全昏睡。 闹钟振动,我迷糊间觉察头滑落的触感不太对,余光再瞥见自己歪到不是墙的另一侧,便顿时惊醒。我的嘴已经准备向被我冒犯的陌生人道歉了,看到是角名伦太郎才刹住车。 可他什么时候坐到了我旁边? 他似乎看懂了我的疑惑,往两侧撑了撑肩颈,漫不经心地解释:“看你快睡不稳倒下了,我就过来了。” 是吗?我印象里自己自控力还挺强的,不过最近赶编稿睡得少,可能真睡沉了。 我感谢地双手合十作揖,把音乐停了,耳机收好,补好觉的反射弧追上大脑,我才想起这是我和好感对象的独处时间。 我转过去:“一起吃晚饭吗?” 他挑眉:“为了这个?” “不止这个,今天多亏你了,也耽误了你的时间,不请顿饭我过意不去。” “那下次吧。”角名伦太郎说,“马上要比赛了,我在控制饮食。” “那说好了。”我在月计划表里敲下和他的约饭待办,以示不是客套,“我的车停在车站附近,你去哪,我送你。” 他环着胸,指节拂过额前的碎发,语气有些像叹息:“帮忙是小事。” “送你是大事。”我下意识道,与他对视,默默为自己的逾界圆了一道,“宫治宫侑是我们共同朋友,四舍五入我们也是朋友嘛,而且气象预报说仙台在下雨。” 角名伦太郎同意了。 于是我知道了他家的住址。穿行过雨夜,零碎地聊天,他和队友打电话的中途,我换了一个歌单,里面是从高中开始用mp3就攒起的歌曲,我取名真爱进行曲。 歌词到“one step closer”时,咫尺之隔的人挂了电话,偏头问我喜欢看这个电影吗,我便放慢车速,续上新的话题。 到他的公寓的前一条街,我问他排球比赛还能购票吗。 角名伦太郎眨眼,手探进内衬的口袋,把票放进双手合十的□□熊公仔里:“真巧,我今天带了内部票。” 我克制住想欢呼的冲动,大肆感谢他的慷慨。 雨落得很大。 角名伦太郎解开安全带,思索跑过去的最好路线,我扯扯他的肩袖,递上备用伞:“真巧,我有两把伞。回见,角名君。” 12. 回见,回见。 我心情美妙,拍了张□□的单独照,在手的位置添上爱心,po上ins记录当下心情。 ins算是仅我可见的电子空间,最早在稻荷崎读书时为了存档稿件注册的,废置了许多年又重新用上,零星几个关注我的人都成了已注销头像,我便当成游记和兴趣的手账本,偶尔的心情随想录。 在稻荷崎的三年,我和角名伦太郎居然一点都不认识,中间还夹着两位声势浩大的共友,我却对角名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找出高中的物品纸箱,翻找记忆模糊的日子。 里面大部分是《Midnattssol》的刊物、和友人的来往信件、收到的礼物、零碎物件和各类本子,我打开厚到绷页的日记本,里面许多页都贴着做成标本的植物,我翻得小心翼翼,掠过的纸页简单写每日的流水账,上课、采生、写稿、阅读。 哦,我当时过得确实很投入,同桌说宫双在后桌打架都干扰不了我,当然也是我提前预警,在宫侑进门前就戴了耳塞。 所以,有可能我见过角名伦太郎,但让他从我的世界路过了。 越想越有可能,我对人的记忆力不好,在学校有印象的人仅限于同桌、宫双和社团成员,任课老师我只能记住教学风格,有时候一换发型我就认不出脸了。加上过度专注兴趣,忽略具体的人和事时有发生,宫治说总觉得那时候我被孤立过,我认真回答他,也有可能是我孤立了所有人。 而且我也没有被孤立吧,三年级文化祭时班级做《爱丽丝漫游仙境》的舞台剧,班长也邀请我一同做舞台策划。我花了两周用藤蔓植被做了一套造景,搬上舞台成为夸赞最多的剧景,我那时就知道,我的快乐并不是自己被看到。 不过也有人看到了我,尽管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在票选最佳参演的时候把mvp票投给了我,但名字被唯一一次念出时我泛起鸡皮疙瘩般的惊喜,那也是我第一次思考把热爱做成职业的事,因为名字和作品留在一起的感觉很美妙。 事后,我找唱票的同学要回了那张选票,把人生第一张因为热爱被颁发的mvp奖章留了下来——嗯,还在2013年9月8日的日记页。 毕业搬定新家时,我也短暂翻到到它。 最后在高薪稳定的行政岗与低薪且有倒闭可能性的出版社我选了后者,也有它给的一分鼓劲。 13. 临近毕业只有零星的记录,我翻到三年级的春天。 有三件大事:看了排球部的春高、升学考、毕业旅行后差点死了。 第一件事能列进去,主要是因为这证明我真的见过角名伦太郎。 我在短短“看了比赛,伟大。但怎么有人能对着哭得这么难看的宫侑表白。在他们朝我煽情前走了”的文字里试图看出他的痕迹。 当时先是宫治邀请我,再是宫侑来道德绑架我,说做朋友这么久怎么可以缺席最后一场比赛。 我答应了。 去了东京,提前一晚到达,当日到场去看了人生第一场、也是他们高中的最后一场排球赛,输在挺进决赛之前,又输了季军争夺战,最后属于他们的稻荷崎排球部,谢幕成绩是四强。 我沉浸在安静得只听见自然之声的世界太久,走进体育馆伊始,耳膜甚至不习惯高频响亮的声音。但等到观赛至第一局结束,我的心脏便连通进场内同频的振鸣,一同屏息、一同澎湃、一同失落复欣喜。宫治说排球是能令他复活的运动,我不得不认同。 我对排球规则一知半解,临时抱佛脚也只能分出自由人、二传和其他人。直到现在因为喜欢的人再去了解,我才知道他的准确位置是副攻,当时令我惊叹过的快球与拦网应该很多出自他的手下,只可惜我不记得了。 我忽然记起自己走之前有留影,以防宫侑日后说我骗他,我好像用像素高糊的翻盖手机拍过一张相片。 为了这一张印象里的照片,我在家里和用过的电子空间翻了一小时,最后在现在用的ins里翻到了2014年1月7日的留痕。 一灰一金两只低头落泪的狐狸身后,举着手机的角名伦太郎正对着镜头。 我捂着脸在地毯上滚了一圈。 见过的。 即使糊得看不清神情,但发型和身形都是他,望来的眼被像素抹成一块淡淡的绿。 尽管那时我们彼此不识,但我仍然为这样命运般的回望着迷。 晕乎乎地存下图,我翻到日记尾页。 这页记的很满,因为我在医院挂水的日子太无聊。 当时压抑本性太久了,所以考试后我便立即开启了冲绳的毕业旅行,结果在西表岛遇到蚊虫热,高烧返送回医院断断续续昏迷了两天,最后还错过了毕业典礼。 十八岁的我对死亡没有概念,亦没有恐惧。 只有少女兴致勃勃地在苏醒后往纸页上不尽感慨自然的美好,生命的奇妙,还复盘今后去雨林前得做好防护。 纸页最后粘了一朵西府海棠的干花,是宫治探望我后留下的花束,他来的时候我没醒,后来看到信息才知道,感动得一塌糊涂。 更感动的是他还留了一本自制的植物立体书,里面是兵库县许多植木花草的风干品,有稻荷崎里的,还有附近公园里的,我见过的许多风景,都被细心地包装封存进框页中,我哭得真心实意。 宫侑说,别哭了,送礼物的人是希望你开心。 其实在这之前,宫侑春高前说的话我心里有点芥蒂,尽管就一点点。 他说我怎么能缺席他们的热爱,可他们也鲜少走进我的世界不是吗?而且在我没想好未来如何去从的那时,我想过和宫兄弟大概也会因为异路殊途慢慢断联,最后成为记忆里的“老同学”。 我拿出那本立体书,摸了摸封皮纸面。 礼物还在这里,友谊也延续了下去。 我收整好旧物,盒子重新推回堆放的记忆箱中。 立体书和mvp纸条,我拿了出来,摆放到客厅的书柜上。 为纪念些什么。 第3章 装睡不醒03 14. 第二天,因为怀念过去升起对宫侑的包容,我在他训练后打去慰问电话。 我问他一句训练如何。 他回了一句很好,外加十句追问。 我耐着性子依次回答。 还没约下次,去看比赛,有电话,喜欢,是一见钟情,我还没告白,不用你帮忙说,也不用你暗示,你可以透露我一些私人信息,花钱买他私密照这事我是不会干的。 宫侑啊了一声,“当作生日礼物送你也不要吗?” “……送的话可以考虑。” 我向宫侑打听角名伦太郎的感情状况。 “哦,这家伙,超纯爱的。”他嘟囔,“全网无前任。” 我啊了一声,我一直觉得角名伦太郎的桃花不会少,看他与我的相处也会误以为是风流的那类人。 “喜欢他的人很多。”宫侑放小了声音,“但他有喜欢的人。” 我眉一挑,“谁啊?” “涉密了,我不能说。” “行。那他现在还喜欢?” “我不知道。”宫侑难得能闭住嘴,“你自己问他。” 打给宫侑之前,我先给宫治打过电话。 我知道在他这里更难撬出信息,可没想到他的回复更简洁:要追就追。 15. 我认真在追。 每天泡进各种话题里,努力让我和他的聊天窗口保持可口。 但角名伦太郎如果是一位我要撬墙脚的作者,怕是最容易也最难把握兴趣的刁钻客。 本以为他全网公开的大量社交媒体已经是冰山本体,其中有占据他生活大部分的排球训练、球赛和商务活动花絮,但冒出的边边角角,还能发现他偶尔体验的保龄球和台球,和朋友去的VR游戏馆,打卡的各种周边店、画展和摄影展,时不时触发的聚餐新人物。 他的点赞记录和关注列表还延申了茶艺,amsr,前沿科技,漫画,天文观测,香水,雕塑,财经科普,各类歌手和各领域体育明星。 他本人对所在地也没有过多的依赖,家在爱知,高中在兵库,现役的球队在东京和静冈都有主场,他便租住在东京,为着比赛去静冈、仙台或长野,长假或者海外联赛也会向外逛逛。 没有一个定所,也意味着随处是定所。作者大叔没做到的心处即是吾处,角名伦太郎反而已经完成。 不仅如此,在聊天的过程里我们会蔓延进更细节。 如果聊电影,我和他从某部电影开始拆解,拆完剧情骨架就能联想完一系列相似电影,喜欢的ost放得恰到好处,我们便聊演唱者以及他唱过的其他歌,聊演员和他的表演细节,再聊起这一年的奥斯卡奖角逐名单,又开始一轮长谈话。 我没遇到过脑回路和兴趣爱好都如此合拍的人,有时候甚至怀疑对面聊天的不是真人,而是知识面广阔的智能机器人,回话才能如此精准地匹配我的喜好。 宫侑说角名伦太郎没谈恋爱,我现在信了。 毕竟全力以赴的职业之外,所有的时间和精力他都留给了自己的好奇心,而每一个兴趣都能让人沉浸太久,这样对比,恋爱远不如世界可爱。 我也认同这个观点。 这个认知让我郁闷,以至于约会邀约迟迟说不出口,回见也一延再延。 遇到一个灵魂契合的人,做朋友好像才是平等尊重的关系,因为契合所以要在一起是卑劣的占有吧? ——真的可以因为一己私欲,把开得漂亮的花摘下,带回家占为己有吗? 我把这段话发上ins,存住了此刻的拧巴。 但我已经明确知道了,我是想占有他的。爱既是呵护和珍视,也是嫉妒与私有,一体双生的两面叫**,是我自愿踏入阴湿晦暗的情潮。 没想到过了半天,这条博文下有人回复。 Rin:那有问过花,想和你回家吗? 我不知道回复我的人是谁,猜想是曾经关注我的某位路人朋友死而复活,见我再聊些花花草草便来回复。 哎,大家都变成了很自私的大人呢,原来在学校遇到采花贼都会大力谴责的。 我给他按了一个赞同。 做了热聊线上网友的两周后,我第一次尝试和花拉近线下距离。 -角名君,这周五有空吗,请你吃饭^^ -朋友开了一家植物精油调香店,周五可以一起去~ 狐狸头很快滑出一条气泡:好^-^ 16. 周五,我提前化了妆,下班便开车去俱乐部接他。 出风口挂着新买的栀子花香包,歌单排列着我和角名共同认可的电影原声大碟,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可能会下冬天的第一场雪,我便换了双长靴,往车里放了把透明的长柄伞,富士相机也充满电。 EJP的员工入口位在侧门。之前和他说好,如果六点他没回复我,就是训练没结束,他提前和前台说好会有人找他,说一声便会带我进去。 我跟着指引进了会议室,前台小姐临下班了也心情愉悦,健谈地和我介绍各个入口,指着流出喧哗的门说可以进去看,小心别被球砸到就行。 我道谢,觉察女生还在好奇地眨眼。 “我的妆花了吗?” 她摆手:“没有,失礼了。实在是很新奇,平常角名先生都是嘱咐我拦人,第一次领女生进来。” 我笑笑,祝她周末愉快。 这个会议室应该是平常复盘用的,大屏现在是场内的实时监控,比分拉到了34:35,僵持在最后的决胜球里。背号7的球员和对面在拦网中僵持不下,汗湿的发丝莫名其妙看出了些火气,球击得也很凶狠。 我托着腮,觉得自己还是没读懂角名伦太郎。 宫侑说他一往情深,可我对他发起的聊天并没有遭受什么抵触,自然而然便延续下去,像熟络多年的老友。我发出的是暧昧信号,想必他也一定懂,只是不过分主动也不抗拒,令我不清楚他心中的那位,份量还如何。 不以太自恋、太偏见的眼光看,另一个结论是:他是个绅士而细心的人,对待同频的人接纳度也很高。 “久等了。”角名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他搭着毛巾,气息没平,“对不起,比赛拖得太长了,我去清理一下,再等我一会儿。” 穿运动服的角名伦太郎脱离了清隽冷淡的都市青年形象,裹入火热而激昂的世界,现下眉眼还透着未消的锋芒,喉结上下滚动着,像野性尚存的狐狸。 “热的,嗯?”一罐温热贴上我的脸颊,我下意识接住,朝他点了点头。 香蕉牛奶,是我钟情的口味。 我点头:“你慢慢来,我打电话推迟过预约时间了。” “哇!原来真的有人!”门口探出一个绿毛的脑袋,我记得是队里的二传。 路过他身后的自由人怨气很重:“……前辈不确定也要拖这么久吗?” “那不是因为伦太郎说……唔!” 干脆利落的狐捂住队友的嘴,拎走围观的一众人。 17. 路途完美,用音乐开启的夜晚温馨愉悦。 用餐完美,同一个喜欢的美食博主推荐的omakase餐厅很美味,在角落里漫长的品尝时间也熬煮出漫长的聊天。 约会完美,调香店氤氲着好闻的草木本味,我和角名伦太郎调出了各自的心选之香,我的手腕抹过他调的胡椒海盐香,他的指尖散着我调的佛手柑竹叶味。 氛围完美,朋友用富士帮我们合照,分开时他的发尾勾进我的耳饰,慌乱里镜头留下对视一张。 时机完美,我们踏出小屋,仰头看着小屋檐下挂着的星星灯串,角名伦太郎举起手机拍照。 余光里忽然出现荧荧点点,第一场雪落了下来。 我的预期包容下种种意外,却始料未及所有都正逢其时。 “我喜欢你”便脱口而出。 角名伦太郎错愕而怔愣,雪花经过沉默的时间,落成灰白一片。 他说:“抱歉。” 18. 周六和周天我变成高精力人群。 一天分成三天用地写完了上个月的拖稿和这个月的专稿,重振旗鼓给大阪的作者大叔发了篇万字自诚信,见缝插针地去滑冰、捏泥、上钢琴课,看完了热映的两部电影和一个歌剧演出,累得只剩一口气时硬撑着做完全屋大扫除。 窝在暖桌里,我泛泛想起明日的EJP球赛。 脑子又清醒了。 表白被拒绝后的情景记不太清,但我和他都没有落荒而逃,只是顾不上问理由,我就脑回路转到另一件事上:那还能看比赛吗? “可以的。”他回道,原来我不小心说出口了。 之前没准备在观赛前表白的,但现在肠子悔青了也没用,更何况都把能不能看比赛问出了口,再找借口不去更加欲盖弥彰。而且我挺想去的,还没见过角名伦太郎现场打球呢。 为什么被拒绝,我没有得到结论。 也许在他一往情深的爱情观里,感情要细水长流些?我掰着手指数,认识只有三周,确实太快了。 从先前的接触与聊天里,我也没有察觉他的反感。 不喜欢,但也不讨厌我。我迷迷糊糊爬回床上,把大脑彻底关机,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19. 我拿着票找到座位,才后知后觉这位置和我预期的隐藏式观赛完全冲突。 这相当于拿了第一排中间的脱口秀门票,提前已知台上演员一定会找你互动,因此在他上台前你就得绞尽脑汁想如何不尴尬地混过环节——我现在就坐在这个位置。 自那日表白后,我和角名伦太郎的聊天就陷入了沉默。 但在他走进球场,从热身候场的位置看过来的时候,我还是下意识扬起笑容朝他招了招手。角名伦太郎接水的动作顿了下,伸出手掌抓了抓空气,算作回应。 对赛的是仙台的仙台蛙,一方是主场赛一方是攻擂者,开球的火药味便很浓,来往的主攻都先发制人的来了几计扣死的高速球,角名伦太郎舒展着手臂站在网前,保持前期的镇定和低存在感。 我补了很多他的比赛录像,也把排球当做一个项目仔细学习,再看比赛已经能看懂很多,仿佛有人在耳边解读他们的球路。 大型赛事时有解说实时评论,角名伦太郎初登职业舞台的一场,稻荷崎的出身是解说研读他的起点,他们形容角名伦太郎为融进狐狸高校里却又独来独往的一只,没有关西人初始便凑成一团的浓烈,他一开始只维持基本攻击力和团队配合,直到评测出对手习惯与状态时才伺机而动,利用自己天赋般的肌肉韧性,敏捷地给予对面致命一击。 现场观赛更为震撼,因为角名伦太郎已经不是青涩的幼年狐狸,早成长为更自信更狡黠也更锋利的成年狐狸,与对面的拦网副攻针锋相对,直到仙台蛙叫了第二次暂停。 “角名也太猛了吧,朝仓你说是吧。” “是啊。”我点头。 等等!我猛地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身边的宫侑,吓得差点掉凳。 “我在东京也有比赛啊,今天有空就来看看对手。”宫侑拢着撞色印花的皮衣,骚包地挑眉。 表白的事我还没消化好,也就没和宫兄弟同步,但宫侑一反常态没调侃烂话的表现让我怀疑他已经知道了,告知他的显然是另一位当事人。 于是我凑近说了这个信息,宫侑果然藏不住事,脸上的惊讶停留太长,演技太差。 我拉下脸,扭回了头。 又说可以来看比赛,又告知共同朋友他的态度算什么,间接通知我吗?如果真的不喜欢我不如当面说清楚,我也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在比赛结束前,我已经开始生气了。 20. EJP作为东道主赢了比赛,角名伦太郎拦网成功率升到赛季的副攻前三。 宫侑在我耳边喋喋不休他的厉害和发展潜力,我过滤出“朝仓你别耽误角名”的潜台词,在忍无可忍想和他吵架之时,角名伦太郎走了过来。 “我还有训练我先回去了哦!”宫侑挤眉弄眼,我想给他一拳,看着他溜走的背影还是火大,在心里的记仇本记下一笔。 我本来还是很期待见面,但现在心里五味杂陈,和角名伦太郎站在选手通道只觉得尴尬,硬挤出一句“恭喜”。 “谢谢。”角名伦太郎看着我,“今天心情不好?” 我抬眼看他,没想到他话题开得这么温和。 “对啊,想痛扁宫侑但被他跑了。”我深吸一口气,“你拒绝我的理由我能问问吗?我也觉得自己太激进,之后再加深了解也可以——但如果你没有这个意向,也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不会纠缠你。” 我不想角名伦太郎采取钝刀子慢磨的方式,干脆自己把话先开诚布公,起码不会完全丧失主动权。话说出来,我才发现自己的火气比预期更大,自我防御已经盖过了喜欢他的心,甚至显得咄咄逼人。 他愣了好几秒钟,“生气原来是因为我吗。” “不是你告诉宫侑,想让他劝退我吗?我不喜欢被人间接通知。” “……他?”角名伦太郎又是长时间的停顿,再扶住额头,“他带错信息了。” 我投出带问号的眼神。 “我也不喜欢间接通知别人。”他说。 我哦了一声,默默把环着胸的手插进棉服口袋,“那拒绝我的理由呢?” 难得在向来镇定的人脸上看到身处逼仄的窘迫。 可我没准备退让,耐心等回答。 “不算拒绝。”角名伦太郎回答,“只是觉得,可以慢慢来。” 他吞掉主语,也回避了对视。 我推出结论:他在害羞。 就这样不气了。 第4章 装睡不醒04 21. 那天结束,角名伦太郎为表歉意请我吃了夜宵。 为了健身我本来不该吃,后来决定吃,吃完再回去跳半小时操。为了控制摄入角名不能吃,最后就是坐在旁边一边看营养师发的禁令一边陪我吃完。 我们的相处关系也如这样微妙转变了。 因为已经把喜欢和最坏的脾气展示给他了,关系里如履薄冰的那部分便自动流走了,心动归心动,我更像常态的自己了。 角名伦太郎为着那句“不算拒绝”站上了冰面,纵容也好,被迫接招也好,他都变成了不能回避的那个人,有时候说出令我不解的话、做出令我不解的事,都会让我再想想和“慢慢来”的合理性,后知后觉原来他是个傲娇啊。 所以他说的拒绝不能完全算拒绝,他没有直接拒绝的也有可能是喜欢,我更新了此条人物认知,也把交流方式更改成了直球。 十二月的闭年刊也是十周年庆,其他栏目鸡飞狗跳,地理栏目独自安好。 结果我和角名刚约好月底平安夜去看重映的鬼片,后一天我就得到跨栏目抽调的好消息。 体育栏目的米内主编以另开一份工资的条件把我从会议室带走,不久我便被拉进了名为【今天也被运动员们拒绝了吗】的群里。 体育栏目的特别企划是运动员私人一面,打算找七位不同领域的运动员做访谈,把学生时代与职业生活的轨迹编成人物小传,也乘上东京奥运会的预热东风——企划非常好,起步非常难。 奥运选拔前,运动员更加珍爱羽毛,经纪人对舆论风险格外敏感,再加上谁都想分一杯热羹,业内的竞争也变得激烈,还有档期的运动员俱乐部干脆搞成竞标的方式,所以七个不同领域就要准备七套竞标方案,加上无数备案。 这个群,班味格外重。 好巧不巧我分到排球领域,备选的俱乐部里既有MYBJ也有EJP,又要保密又要避嫌,结果就是我每天忙得和狗一样在梳理他们的信息,他们问起在忙什么也只能含含糊糊地说在做些狗方案。 上半旬我在忙竞标,角名伦太郎在边打常规赛边收尾年末的商务活动,没时间见面,靠着共同关注的博主更新了维系聊天。 但他的社交媒体更新得很勤,我边刷着推送到主页的角名帅哥,边默默更新群里的共享表格。 他既是工作对象又是心动对象,我觉得自己要性压抑了。 果然某天就反弹了。 我刚改完新一版访谈提纲,头昏脑胀地给角名伦太郎更新的黑色V领衬衫照点完赞,跑到聊天框里耍流氓:“你好,请问我点亮了四十五日持续聊天勋章,有角名先生的私密照福利吗?” 对面先流出一串省略号。 再发出看似强势的反击:“线上有风险,线下见面可以考虑。” 哦?因为我拒绝了三次吃饭邀约在小发脾气吗? 我笑起来:“那你明天活动也穿这件吧。” 22. 角名伦太郎食言了。 特地穿了件白色一字领毛衣的我走进会议室,朝穿严严实实运动服的角名挑眉,后者的目光定在我脖颈几秒,再装作无事地回到镜头。 主采访编辑和他坐在沙发前,我在单向镜后盯进度和实时转译文字稿,时间间隙里偶尔会有散着阴气的运动员隔着玻璃望来一眼。 到中途茶歇,聊天框也投送进几条狐狸的不满。 -。 -战地卧底记者 -好惊喜 -你好,请问我点亮了四十六日持续聊天勋章,能和朝仓小姐的一起用餐吗? 避嫌结束了,按理是没问题,但还是有加班就不行了。我遗憾地想。 下半场开始,从职业聊进生活。 不愧是在访谈对象优先级前列的角名伦太郎,只要对谈者没踩雷让他反感,他便能让每条问题都留下对题又质量高的答案,几乎不用解释或是追问第二次。如果遇到踩坑的问题,他便停住话口,礼貌又不让步地直到对谈者识趣跳过。 我观察着他的风格,发现他远比看起来强势。 像在球场前期隐没锋芒,但等对手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看入迷了?” 扭头看到了米内主编。 我一脸正经:“只是认真观察客户。” 她一脸不信:“工作状态可没人愿意深情看客户。” 那倒是,我刚才脑子里想的是工作之外的他。 采访问到最后几个附加问题,都是些无伤大雅又试图挖掘**的提问。 看过他之前的采访,在这类问题里他通常都在跑火车,大方地留下一堆真假难辨的胡言。 今天问到他学生时代的感情有什么遗憾,他也叹气着笑:“都是遗憾。” “不会吧,据您以前的采访,追您的人可不少呢。”采编默认这是一句胡言,但还是追问,“可以分享一件印象最深刻的吗?” 角名伦太郎似把眼神投来,可我坐直再看,他还是看的镜头。 他说:“最后我想向她告白的时候,她生病了,也就没有后续了。” 我知道他在说他的一往情深,尽管已经过去了,但听着心里仍会泛酸。 “您说的女生,一直不知道吗?” “对,她一直不知道。” 采访结束后,作为福利,找他签名的他也来者不拒。 我把转录稿同步给米内主编,赶上大明星签名队伍到头,我抱着工作文件走过去。 他挥了挥手上的金色笔,“要签吗?” 我看了看身上,举起脖子挂着的黑色工牌套,“签这行吗?” 他接过牌子,我也没摘下,就着他的动作踩进他面前的阴影。 “下班了吗?” “得看角名先生的访谈,我需不需要再加班了。” “我觉得我今天的发挥,你应该不用再加班了。”他盖起笔盖,“走吧,请我吃饭。” “今天收了商务费的可不是我诶。” “被瞒了很久的人是我哦。”角名伦太郎说着,突然卡巴一下,“算了,我请你吧。” 这么好说话?那是真的很想见我了呀,我在心里翘尾巴。 我已经看到米内主编的下班准许,便让他先去车库等我。 23. 角名伦太郎选了家中餐的火锅店,布置成暖色调的店面很好找,进门便被热气笼得暖融融。 我盘起头发,接过他递来的防油围裙。 一面寿喜汤底,一面麻辣汤底,今天他不用忌口,但这个辣椒还是太中国了,据说是老板本地种的再运来日本的,原汁原味,把爱知县的淡口成年人辣得舌头探风。 老板体贴地送来两碗冰粉。 我们顺着口味聊到各国的口味习惯,后来又绕回爱知和兵库的饮食。 我对我们共处却不认识的时空一直很好奇,甚至听他讲的宫兄弟也总觉得和我认识的不太一样,打球的日子从他嘴里讲出来也更有趣。 原先我对角名伦太郎的印象也是冷冽平淡,举手投足都有些漫不经心,这样的淡人很难和排球这项热血竞技放在一起,而他又把兴趣发展成职业了这么多年。但可相处下来又发现他的层次不止一层,平静的外表下有乖张浪漫的内里,我行我素得过分。 排球是他有天赋又愿意不断探索机能高度的长期项目,他的人生广度也不止排球而已,他的思维天马行空,所以有很多喜欢的新事物,也因此对排球一直保持新鲜感。 我的职业习惯是既偏爱采风现实,也要学理支撑,所以在感情的往来里,我喜欢观察人的言行,也忍不住通过对方的文字或表达去再认识他。可社会里的假人太多,两者不统一是常事。 朋友说人经不起深究,让我早些戒掉窥私欲。 可我还是看了很多他的文字访谈与非官方视频。尽管访谈里的他半真半假,但编出的那么多有意思的假话,也展现了百分之五十的他。 我形容和他相处像吃一盒怪味豆,每拆一颗都能怪我一口。 而我完全不讨厌这样的人。 因为太像我。 角名伦太郎嗔怪地啧了一声,“说了半天在夸自己喔。” “当然也在夸你。”我想起看到的那张留影,便去相册里翻找,“我之前说我看过你们高三那场春高,后来还找到了照片,你大概没印象了,那张也拍到了你。” 他看着直视镜头的他自己,好像也为这份巧合哑然。 “不过现在认识也不算晚。”我说。 角名伦太郎撑着脸,面颊被辣味晕出霞色,认可地嗯了一声。 他侧过身,从脱下的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扁平礼物盒,没有任何弯弯绕绕便递到我面前:“生日礼物,明天我要回一趟爱知,所以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不惊喜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老板还端上他提前在冰箱存的蛋糕的时候。 “等等,你怎么确定今天我们会一起吃饭?” “我只是不知道访谈团队里也有你,不是不知道你在这个杂志社。” 所以,原来他势在必得会见到我,这次被目光烫得脸红的人变成了我。 得到应允,我拆开礼物,看到完全撞上心选的精美欧式指南针。角名伦太郎说这是在卢浮宫游荡时买下,当时寄出的明信片也会在这周游荡进我的邮箱。 我只觉被此男的魅力套牢。 24. 洗漱完躺回床上,接收到角名伦太郎刚分享的雨天树屋asmr,我放作背景音,倚着床尾回忆分别时的拥抱。 他喷了香水,拥抱时像有铺天盖地的雪松吻下,又再嗅一鼻的淡橙花。 又冬天又夏天的气味,与他一样。 道别时,角名伦太郎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道别。我还沉浸在气味辨别和成年男性好香甜的眩晕里,便也没有追问。 好后悔啊,他不会是想表白吧。 我在地毯上滚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沙发上的外套掉下工牌,正翻到反面,金色笔签得嚣张,是练过的签名字迹。 To 朝倉時雨 Suna^^ 我认真欣赏。 只是越欣赏越觉得眼熟。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写法,整体纤长笔直,像一场檐下的细雨。而名字的两个字,最后的弯都回笔成了一个小尾巴。 站起身,我看到了书柜里的相框,那张mvp选票——朝倉時雨——是一样的写法。 脑袋像窝进一个敲钟的小人,让脑壳里嗡嗡作响,所有想法都抽成了千万缕细丝在打转,不敢落成一个离谱而合理的猜测:是他? 当时的舞台剧并不公布演职人员名单,要么是本就认识的便会写全名,要么是单纯参与的观众便只写饰演的角色,让唱票的人核对上人名。 所以我一直觉得是某位认识我的人,只是问了一圈都没人认领。 仅凭一个名字就把两人连接起来有些草率,但这样的写法我也只见过这两次。 我把mvp选票拍给角名伦太郎。 -是你吗? 角名伦太郎的回复迟了很久,我洗漱后,看完他的采访核对稿。啊,不是说不在训练的时间一般会秒回嘛。 我给他打去电话。 几秒后被挂断。 我正疑惑,对话框便发来消息。 -是我。 -宫说的吗? 宫?难道宫侑宫治都知道? 这个时间宫治醒着的可能性比宫侑大,但宫侑的防御性比宫治低太多。 我给宫侑发信息。 -侑,角名说在稻荷崎的时候其实认识我,那些事也都说了 -你知道但不告诉我哦? 宫侑很快回了条语音:“是角名这家伙自己不让我说的!而且他喜欢你这事我说也不好吧!当时也是你住院,他去找你但你还没醒,不然你早该知道啦!” -(对方已撤回) -啊?知道什么? 选择宫侑果然正确,他是只傻狐狸。 在他撤回前我已经听完了,一个字一个字都听得清楚,蹲坐的姿势兴许让血液不循环了,我一阵眩晕,指尖也一度发麻。 角名早就喜欢我? ——“最后我想向她告白的时候,她生病了,也就没有后续了。” 所以,角名伦太郎访谈说的印象最深刻的遗憾,是我毕业前的那次住院吗,那时的他想和我表白?我想起那时有些古怪的宫兄弟,又想到了那份植物书礼物。 重新翻了一遍,我在尾页的西府海棠干花下,找到了藏匿着的【予朝倉時雨】 难怪,难怪。 宫治说的不是希望你开心,而是送礼物的人是希望你开心。 我无措地捧着珍贵的礼物,和迟迟知晓的真心,才想起角名伦太郎的那句话。 她一直不知道。 25. 角名伦太郎连着拒绝了我三个电话。 宫侑连打了三个电话被我挂断。 他发着抓耳挠腮的大叫表情包,哭诉我无德诈他,他要被追杀了但下周和EJP打比赛该如何逃,也灵机一动问我能不能装作不知道。 我无视吵闹的屏幕,只回了他最后的提议。 -他不是傻子。 -他也知道我不是。 笨的只有宫侑而已。 另一只狐狸的心思就好难猜。 为什么认识我却不说,为什么喜欢我却拒绝我,为什么现在不接我的电话。我都没有答案,只能问他。 -你准备躲我吗? 过了一分钟。 Suna:…让我躲一会儿吧 Suna:>< 可恶,这么可爱完全不忍心拒绝啊,访谈里说自己不撒娇一定是假话吧。 我没出息地,不再追讨狐狸们。 睡前把植物书再看了一遍,又把访谈翻出来当入睡音频听,我卷着被子压制大脑的亢奋,还是越发清醒。 我到ins上记录下此时心情:???他真可爱。 直到后半夜,音频播到第二遍,我终于坠进困意。 松散下的神经才后知后觉另一个可能。 他是在害羞吧。 第5章 装睡不醒05 26. 我赶到时,宫治已经点好餐,正因为吐槽宫侑的丑衣服进行一场互喷。 我阻止两位本该赏心悦目的帅哥错误用脸,理直气壮讨要生日礼物。 宫治送了一套手工漆器餐具,宫侑送了新的switch,之前说的角名私密照则食言不给,说让他精神走光了不好意思再让他□□走光。 真是合他们口味的礼物。我吐槽完再开心收好,开始品尝香气扑鼻的餐品。 宫治的美食嗅觉极佳,所以他每次来东京巡店我都会争取和他约上饭,明明是看同样的群众点评,但宫治总能特别精准地找到美味又有特色的餐厅,今天的这家有特制酱汁的烧鸟店更是极品。 可惜回爱知的角名吃不上。 宫侑呛了一口。 没卷进风波的宫治挑眉:“你吃上了?” “没呢。”我听懂了,“他好像还在考虑什么,尽管我不知道是什么。” 宫侑哈了一声:“可角名明明还在喜欢你吧。” “我劝你这头猪少说几句。”宫治凉凉瞥他,“从同队过的经验来看,如果角名还在思考,那就让他想清楚。” 所见略同。 而角名会在思考什么,宫治想了想:“也许他不仅在乎从0到1,更在乎1到99的过程。” 先前因为两位宫严防死守,不肯跟我透露角名私事,现在看来也是担心像宫侑一般漏嘴。但现在漏也漏了,就不在意是多是少了。 他们聊起在稻荷崎时的排球部,像剥开一层折光的玻璃纸,看似朦胧的记忆仍很鲜明。 两位原来不止教室打架,在训练馆也打架再被队长揪起训话,角名则是一旁端手机摄像的阴暗小人——哪里阴暗,这不是在记录你们吗。 我理直气壮偏心眼,随后被兄弟俩指指点点当时目中无人的一系列罪过。 有很多次角名都走进班里,站在我附近,只是我沉浸自己的世界,没有发觉;他们也在察觉朋友心思后一度热情邀请我观赛,只是我误以为宫侑饥不择食要吃窝边草,一身正气地无数次婉拒;唯一一次去了春高现场,在有可能正式见面之前,我提前离开了。 还有他准备表白的时候,我意外染上大病。 就好像,命运并不准备安排我们相遇。 我不知不觉喝完了一壶甜米酒,停在醉和断片的状态间。 角名说,在路上,今晚会到家。 所以,我非常认真地让没喝酒的宫侑务必把我送对地址。我知道宫侑关键时刻很靠谱,我知道半醉的宫治会理性地提前报信,我知道角名伦太郎不会躲我。 我只是还想知道,这次命运会怎样编排我和他。 27. 一切如所料。 只是太冷太醉,我便蹲下等他。 直到暖灯从走廊尽头一路点亮,风尘仆仆的人过来拾我。 我仰起头说,伦太郎,我好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吗? 绿色的眼睛像放多了蜂蜜的绿幽灵鸡尾酒,把我泡进浓稠的甜蜜里。 可角名伦太郎还是说不行。 天太冷了,他弯腰说话呼出一片雾气,我的腿也冻僵了,体面的面皮在脸上虚挂着,马上也快要冻掉了。 我看着他,问为什么不行? 他把围巾扯松了些,棕咖色的毛线晃得像他的发丝,他叹了口气:“你醉了。” “这算什么拒绝理由,你太敷衍了。”体面挂不住了,掉就掉吧,我伸手抓住他的袖子,想要把这个问题追问下去。 “这不是我的拒绝理由。”角名伦太郎蹲了下来,利落地把手臂穿过我的膝弯和后背,直到腾空而起,我下意识搂住他时贴到了围巾软软的绒毛。 我听到他又叹气,“专门挑喝醉了来表白,到底是谁更敷衍。” “我没醉。”我瘪嘴,“我只是情难自禁。” “蓄谋已久吧。” “你又拒绝我。”我很悲伤,“这就是命运的惩罚嘛!” 角名伦太郎晾了我这句许久。 直到坐上出租,车开在我回家的方向,他才把生闷气的我按到他肩上。 “别听他们夸大事实。”角名伦太郎说,“也别因为感动而喜欢我。”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他们有没有和你说,我们当时的口号是,”他伏到我耳边,轻声说,“无需追忆过去。” 但后来我还是醉过去了。 只模糊地记得我回家后,拉着角名开了一场兴趣大赏,隆重介绍了我收藏的各种标本和图册文章,展示了被切叶蜂认证后切出千形百状的植物一景,炫耀了留存得很好的他送的植物书。 最后得意洋洋地睡着了。 好吧,无需追忆过去。 28. 我决定把宫治说的话当作答案,把1到99的过程当作一季缓慢细致的感受。 和宫治去看了MYBJ和EJP的比赛,宫侑打出3:2的比分,虽然自称已经帅瞎全场,仍然为场外友人都押角名赢而跳脚。我以炸毛宫侑为背景,给朝镜头比耶的角名拍下照片。 角名伦太郎的访谈定稿,我称他为最佳合作甲方,借此之由又约他吃了一场饭。 圣诞前,兵库的作者大叔是我今年的圣诞老人,万字自诚打动了他,我的邮箱躺进了一件他的投稿。 明年的栏目改版,我的策划方案过了第二次审批,有望成为主刀人。 旧年的收尾,比以往来得都更温和。 平安夜,我和角名伦太郎如约去看鬼片。 天很冷,但有两个不要温度的人穿了长款大衣。下巴缩在围巾里对望一秒,他递给我一个暖宝宝,我掏给他一边口袋里的暖手宝。 买了一桶爆米花,我抱进影厅。 离开场还有一会儿,但院方为了营造氛围已经关了大灯,只留下椅侧灯照明,角名伦太郎转身牵过我的手腕,带着我在昏暗里慢慢前行。 我发誓,今晚本是没有旖念的普通观影。 是他搭在我手腕内侧的手指先撩起悸动,所以在他朝我伸手要拿过爆米花桶时,先看到了荧光下他细长的手指。 于是我把手指张开,放进他的掌心。 角名伦太郎望过来,我把五指合拢,拽着他僵硬的手晃了晃,又放开。 他一言不发,我撩完就跑。 后来一整场电影我们都魂不守舍,其他人吓得魂魄乱飞,我和他大概也有两只鬼魂忸怩地飘在头上。 29. 电影散场不早不晚,我们磨蹭在门口决定再走走,便一路漫步过一个又一个的路灯。 可冷风吹得没用,我依旧很上头,问他要不要去我家过节,我囤了很多各地美味。 我问得半真情半胡言,更多是想和他多待一会儿,至于答应还是拒绝,主动权都给他,反正我已经习惯角名伦太郎的钓系风格,也不太执着于一个立刻就得到的回应。 意料之外,他说可以。 我的客厅布置了一大块地面休闲区,平时看的书和兴趣爱好都集在周围,入冬后我还堆上了许多抱枕坐垫,冬天的下午会从落地窗透来暖阳,总之很温馨舒适,我热情地把角名伦太郎塞进暖桌。 投影上壁炉烤火的白噪音,再拿出我的冬日囤粮——各式的果子蜂蜜酒、馅料糕点和烘干的果脯和朋友寄的各地特产,考虑到他的比赛,我还给他准备了迷你量杯,只当尝味了。 没想到我空气炸锅炸个蛋挞的功夫,出来就看角名伦太郎喝得微醺。 酒精度数高,但我记得他酒量不差啊。等我蹲下一看,才发现他居然每种都喝了一杯,让混酒迅速冲昏了他的理智,撑头笑着说自己没醉。 我叹气,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晃晃,问他是数字几。 角名伦太郎歪头盯了一会儿,再把手牵了上来。 这回轮到我愣住了。 这还是第一次,在我知道他很早前喜欢我、我表白再次被他拒绝之后,他自己主动打破了他建立起的距离感。所以不打算躲了吗? 我也这么问他。 30. 他说:“我觉得你该讨厌我了。” 他之前只字不言,现在却好像要把话说尽。 从十六岁他初次见至现在过去了七年,想说,他有太多话可以说。可说得太多像喋喋不休的诉苦,也像把自己包装的盔甲一片片拆下,把自己放到天生就更沉重的爱情天平上称重。他太谨慎,他也没那么勇敢。 所以才会沉默这么多年。 “不知道我跟谁较劲呢。”角名伦太郎笑,在许多和宫兄弟同处的场合里没被注意,他便固执地等待被看见,“你应该不记得了,高二有次我在生物园摄影,遇见了来采生的你,你和我说了很多科普,但我一直走神在想一个自我介绍的时机。但你说完就走了,我也赌气没有叫住你。” 后来便有更多这样的时刻——我匆匆路过他的世界,他较劲等一个回头。 等到再重逢,我的目光第一次认真落在他身上,他才觉得天平的另一端也放进了标码。而他故意装成陌生人,刻意表现冷淡,坏心眼地惩罚对方多年的视而不见,却仍然想要更多的关注和喜欢,得到了又得寸进尺地认为天平那端还不够重,他的感性说服不了理性去接受这份爱,理性也无法阻挡感性去爱。 “明明知道两人是双向喜欢却仍然享受被追被喜欢的感觉,好像一直在欺骗、一直在隐藏真实的自己、一直在用卑劣的手段获得喜欢。”角名伦太郎垂下眼,“这样丑陋、不真诚的爱,你也接受吗?” “原来你心里是这样想的啊。”我好惊讶,又觉得他好可爱。 我以为他是理性判断后跟着感觉走的人类,却没想到他会把感觉拆得这么碎,再试图用逻辑慢慢缝合。现在像是缝纫技术太烂,才把缝的东一针西一脚的半成品摆到我面前,让我共同审判。 其实他真的太在乎1到99的过程,才这样较真和焦虑吧。 “哪里丑陋,哪里不真诚了,你乱说。”我伸手戳住他耸拉的嘴角,“我觉得你很可爱。” “可爱?” “可爱!” 壁炉的背景音哔剥哔剥地响,仿佛也把房间烤暖了,角名伦太郎抬眼,眼里浮荡来年的春意,是柔软的宝石绿,像玻璃瓶透过的尼罗河花园香水,我也嗅到他凑近的香,是同系列的果香气。 角名伦太郎俯身靠近,真的很较真,也真的很在意。 “这样自私、阴暗、不坦诚、欺骗或说捉弄了你的人,也值得你继续喜欢吗?” 我眨眼,我怀疑这样较真、坦诚、可爱、撒娇的一面,是他故意用一点酒精才好意思露出的狐狸尾巴吧。 我说:“当然值得,谢谢你愿意解剖自己,让我看到你的心。” 他眨了眨眼,狐狸委屈而温顺地笑起来。 第6章 装睡不醒06 31. 但我趁火打劫,拿出之前那份私心很重但被腰斩的访谈细纲,拷问面前慢条斯理咬蛋挞的人。 “现在是私人专访时间,请角名先生诚实作答。” 他挑眉:“不诚实会怎样?” 我也挑眉:“你确定要不诚实?” 他舔掉嘴唇上的碎渣:“我不敢。” “曾经真实的恋爱经历是?” 角名伦太郎一副败给第一个问题的模样:“为零。” “但一直友人追你吧,身边没人催过吗?” “我不着急恋爱,所以一直随缘,缘分没有来也没办法。”他说着没有缘分,眼神却一直落在我脸上,“而且除了恋爱,我有更多感兴趣的事要做,还有比赛要打,所以也不觉得无聊。你觉得无聊吗?” 怎么还有反问环节,我看着这只狡猾的人,耸耸肩。 “大学我谈过一段一年的恋爱,开始很有趣,但越来越无聊,好像还是觉得一个人生活更有趣,当然也因为当时的恋爱观不成熟,没有私人空间的恋爱总会适得其反。分手后,有在某些特定的场景觉得孤单过,但克服了也就还好,百分之九十的日子都自娱自乐得很开心。” “特定的场景?” “比如一个人做了一顿美味的饭菜,下雨天加班看到同事的爱人来接她,还有一个人看到了特别漂亮的风景,在这些微小的瞬间会有一点点孤单。” 角名撑着头,“我也有这些时刻。所以,我可以加入这些场景,两个人就不孤单了。” 我装作没听见,问他:“是什么契机在高中后走上职业?” “问题一下变得这么认真吗?” “我很好奇,听阿治说你之前看起来没有对排球特别执着,而且你确实对其他领域也很有兴趣嘛。” “可能因为……排球是我的野心吧。”角名伦太郎伸手去拿酒,被我拍了手便收了回来,哀怨地撇嘴,“我一直知道自己不差劲,但非常强也没有,尤其是和侑对比,我没有那么强烈的好胜心。大学我也尝试过其他事,却也没停下打球,而且兜兜转转总是回到排球场,后来走向职业的道路也没有我想象得艰难。我还不错,也很想做好,所以,我会为野心做出努力。” 我被他这段剖白帅到,连带眼睛都落星星。 懒得说时便能滴水不漏地揭过,想说时又能从善如流地理清自己的声音,其实他根本没醉吧。 角名伦太郎接到我狐疑的眼神,笑了笑:“因为我发现,喜欢你这件事也和排球一样,我远比想象得在乎。如果一直放不下,我就想试着不放下。” 心脏狂跳,但我努力镇定:“那为什么还拒绝了我两次?” 他说:“我也想变成你的野心。” 我问不下去了,心防被狡猾的人拆得一点不剩,本来没脾气的心更是连最后一丝捉弄也消失了,我盯着越坐越近的角名伦太郎,终于反应过来。 “你是不是故意喝酒来撒娇的?” “被你发现了。”他从容承认了,把脸往我肩上一放,“拜托您照顾醉鬼了。” 32. 我仰头叹了口气。 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但也没敢往我身上压太多的力,就像试探地搭了条狐狸尾巴一般,自己用腰维持不舒适的动作。而我叹气时,他悄悄把头再抬了些许。 故意借了醉酒来表诚的人,其实是没多少安全感吧。 我抚上他的后颈,让他把重量放心给我。 “我知道你喜欢我比我久很多很多。” “我没办法对未来证明或预言,但我也知道,如果我因此惶恐、慎重、摇摆纠结的话,我会和你错过更长更多的时间,现实里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了,而我知道,我只喜欢你。” 反正生命如泰山之重,有活下去的勇气,也会有爱下去的决心。 我与他表诚,说出了第三次的告白。 “嗯,我也是。”角名伦太郎说混酒后劲太晕,也可能是被爱情砸昏头,他侧着头蹭了蹭我,我嗅到一口酒酿花果味。 所以这只就是属于我的狐狸了吗? 盯到他红红的耳根,我自然地伸手托进指间,轻轻搓了搓。 角名伦太郎几乎是立刻抬起头。 因为身子前倾,他便顺势把手搭在我靠着的沙发边沿,形成方圆间的圈地。明明被揪住耳朵的是他,有猎物感的却是我。 他慢慢靠近,鼻尖触碰时,我想后退,却被他提前扶住头。 他的唇轻轻覆上我的,柔软轻盈。又在柴火燃烧的背景音下忍不住深吻了一段,果酒的香气便在唇间传递。 我促狭地看向一直以来立着性冷淡人设的人,托在我后颈的手掌满满都是控制欲。 “最后一个问题,其实狐狸是肉食派吧?” 角名伦太郎转开脸,又转回嗔了我一眼:“不能要求成年人一直保留初吻吧。” 33. 除夕前一天,刊物发行,多栏目一同创下销售历史。 体育版的纸质刊卖到脱销,电子刊的销量也一直上涨。我有先见之明,在地理版开售前一周便在社交媒体上另起了对“回归心灵之地的兵库大叔”的宣传,顺应今年流行的倦怠社会潮流,吸引了不少喜欢。 今年最后一周的加班没白加。 我窝在被子里,为群里的欢天喜地发了庆祝红包。 角名伦太郎这周也忙。休假前排了两场比赛,外加训练,还有妹妹理惠香来东京做牙齿检查便住了几日,等除夕和他一起回爱知。 在忙碌的日程里,我们抽空看了重映的《情书》和一场摄影展,吃了两餐漂亮饭,在风雪里散步十分钟便冷得窝进我家,因为太温暖和私密而引发长长的亲吻,最后我努力维持工作脑把他赶回去陪妹妹。 一年就要这样过去了。 理惠香敲门时,我刚吃完早饭。角名伦太郎今天临时被叫去拍宣传照,便把理惠香带来给我托付。 娇俏的女孩刚上国二,棕色的及耳发向外微翘,看起来比她哥更文静内敛,攥着双肩包带乖乖喊姐姐。 我没有兄弟姐妹,在表亲里也是年纪偏小的。说起来我不是很会照顾小孩,便自然而然把她当同龄人对待,客厅也摆着所有有趣的物件和书籍,她可以随意看。 我放了张森林playlist,坐在暖桌里拼角名圣诞送的树屋乐高,理惠香本来在写作业,过一会儿便端着盆多肉坐到我旁边。 我便把两座小树屋交给她帮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理惠香看起来是只乖乖无害的兔子,但也步入内心有一些好奇的小叛逆的年纪,安静又熟稔的相处后,她一反她哥哥内向的评价,变成蹦蹦跳跳跟在我身后的好奇宝宝。 我做了两杯牛油果奶昔,趴在桌边的理惠香小心接过,铺开的画本上已经画了一个拟人的多肉。 理惠香说自己喜欢漫画,也喜欢绘画,梦想未来可以画漫画或是参与动画制作,我感慨每个人的天赋都点在了不同的地方呀。 喝完奶昔,理惠香托着脸悄悄和我说秘密。 “哥哥以前有个喜欢的人,每到周六末哥哥就会去各个公园路段跑步偶遇,这是我有一次骑着自行车跟着锻炼的身后,哥哥说的。” 我第一次听这件事,“那会儿你多大呀?” “我还没上小学呢,是哥哥高中的时候吧。”理惠香想了想,又为哥哥找补,“不过我觉得,也许是哥哥胡编的啦,毕竟哥哥总开玩笑。而且跑步偶遇女生的概率超低吧,哥哥那么聪明应该不会做这么傻的事。” 我忍住笑,认真向理惠香妹妹点头赞同,维持伦太郎哥哥的聪明形象。 虽然我想这大概是真的。 34. 角名来时,理惠香收了玩心在写作业。 我在厨房热餐食,他从背后环抱我,懒懒地把下巴搭上我的头顶。 我想起理惠香说的傻事,戏谑着问角名哥哥是不是真做过这件事。 角名哥哥在弯身的动作里愣了几秒,恼了一下喜欢漂亮姐姐的妹妹什么都往外说,又理直气壮地低头亲了我一口,“不然你以为哪些植物标本都是怎么收集到的呢?” “也许是人好心善的仙男施了魔法。” “不好意思,只有人好心善的我苦恋多年。” 我忍俊不禁,又瞪大眼震惊他脸皮何时如此厚。 角名伦太郎瞥我:“因为我发现,还是厚脸皮能追到人。” 我点头,但品了一会儿:“你好像在说我。” 他心满意足地笑起来:“我也在说我。” 在这场爱情的前后追逐里,有过一段很长的时间差,我和他因此走在感情的上下两端没能遇见,以至于在我忽然回头时,他故意装睡不醒。他也是愿意遇险的投机者,在错过和相爱的可能性里,他赌了后者,等我更执着、较真地向他走来。 离开厨房前,我问他怎么这么喜欢我。 其实我是个对感情不乐观的人,在他之前,我不相信一往情深这件事。 角名伦太郎回头看我,把推开一半的门再度合上。 “嗯,就是这么喜欢你。” “原先我想用理性来解释喜欢这件事,也想用理智让自己不要失控,但我后来发现,感性和理性是相悖的。我的克制都失败了,也是那个时候我突然明白,喜欢的感觉就是失败的感觉,越喜欢就会越失败,因为太喜欢了所以怎么做都是失败。” 既接受野心,亦拥护失败。 我踮起脚吻吻他:“没关系,有我陪你一起失败。” —END— *非说什么不可的话,就分享几个,让我非写不可的瞬间。 一是开头分享的BGM。某晚吹着星夜的风,随机到了这首歌,鸡皮疙瘩就起来了。当时已经有了故事的几个剪影,听到歌就想好了开头,暖光随着他走来,弯腰拾起醉酒说爱的人,还有在灯光错落的城市挨着肩走路,暧昧尽兴。 “穿梭深宵的轨迹,浪漫就要即兴。” 二是,想写的一种不正派的爱。角名好像有说爱困难症,被爱也有诡秘的小心机,说惩罚她的错过也好,说没安全感怕一场空也好,越爱越胆怯,等挖出自觉丑陋的不够真诚的爱,她仍然觉得可爱才不再做刺猬。 本来是放在开头的话,“爱是我扒开我的阴暗,你说可爱。” 三是,关于双向。即使有错过的遗憾,但我一直觉得这种回头是一种“看见”,而不是“惊醒”,喜欢他的这时,这是正好现在的我会喜欢现在的他,所以恰逢其时。 也就是开头的,“走在前面的人忽然回头,遇见跟在她身后的人”,说好巧。 四是,突然遇到了一段话,也就是关于“我”和角名第三次表白,和角名的坦诚的灵感,理性为感性一次次受降。 “因为太喜欢了所以怎么做都是失败。” *在没有表达欲的时间里,慢吞吞写了一场爱,去年冬天写的开头和以上的留言,再看仍想写完,便完成了故事。希望大家都浪漫尽兴,欢迎留言^3^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装睡不醒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