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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情不自己

作者:庭柯TINGKE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方雪霁是后来才越品越感觉不对的——柏妮丝委派维利斯特去处理邪教,这件事本来就疑点重重。


    王庭不是神域,没有正神的威慑和管制,域内大大小小的邪教有很多。据她给维利斯特的情报,“美食鉴赏会”只是其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组织而已,哪怕高级会员可能有点厉害,在科维亚城,它本身也不具有被处理的必要。


    那么,派维利斯特去处理邪教,这件事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因为那几个已死的被害者?


    不,维利斯特得到的情报里没有受害者信息,到现场之后也没有特地去确认受害者的身份和状态,所以这不是正确答案。


    排除这个邪教本身的因素,排除那些受害者……方雪霁的目光便落到了自己身上。


    他又想起在离开玄天的最后半分钟里,徐行之那句似乎表露着“你就应该赶紧用这个传送法阵去王庭”的疑问、“好走不送”的道别,以及把他踹到王庭的那一脚。


    ——有没有可能,徐行之不是随随便便把他送达王庭来的?


    ——有没有可能,那时那刻来处理邪教的维利斯特,就是徐行之通过某种手段安排给他的接应者?


    这个假设很大胆,且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


    比如,传送法阵、母亲的礼物……各种东西都需要提前准备。如果一切都是徐行之的策划和安排,直接把这事儿告诉他不就行了吗,何必这么把他蒙在鼓里兜圈子?无缘无故的,他的搭档应该没有这么闲。


    比如,如果徐行之的确因为什么原因,不得不这样做了,那什么中间有邪教的身影?徐行之难道勾结邪教了吗?他认识徐行之多年,徐行之不该如此。


    比如,徐行之目前只是徐家少主,头上还有他爸压着。如果一切真的都是徐行之策划的,徐家主难道是老了提不动刀了?


    诸如此类,许多不合理。


    可是,在排除其他完全八竿子打不着的选项后,他自己,就是唯一可能的答案。


    为此,他来见了柏妮丝一面;而现在,也得到了柏妮丝的答案——


    如果这件事存在许多外包和倒手,那就说的过去了。


    徐行之远在玄天,作为少主,手也没有长到直接能伸到王庭,所以,他可能把这部分事情托付给了王庭这边的情报员或线人。结果,托来托去,经了好几手,传送方面就托出问题来了,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托到了一个邪教头上。


    出了这种岔子,等事情结束后作复盘报告,神庙的神使老头和他爸不得抽死他?方雪霁为徐行之默哀三秒,又默默为柏妮丝也默哀三秒——


    接应“承影”,哪怕是在柏妮丝不知情的情况下,在王庭,也绝对是极大的罪过,万一东窗事发肯定得铁窗泪去了。城主恐怕是知道点儿什么,所以绝不亲自下场,把事情指给了她。


    “没安好心?”


    柏妮丝若有所思,片刻后莞尔:


    “好吧,每个人都会有点儿秘密,你不方便说就算了,我之后会更加提防那只老狐狸的。”


    “既然你已经答应我们的合作合约,你待会儿出去之后,就去酒馆门口一个卖花的小姑娘那儿刷个脸。那是马蒂亚斯布在我这边的眼线,不出半个小时,我保你的消息就会由她传开的。”


    方雪霁点头,见柏妮丝没什么别的要说的了,转头就走。


    柏妮丝身边的杰克存在感太强,他实在不习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和一个可能会给他造成威胁的人共处。


    等他下了楼,他才发觉自己走得太快,竟然遗漏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忘记问她包食宿是怎么包的了。”


    “住我那儿。”刚才一直在充当漂亮背景板的维利斯特即答,“呃……我之前已经和她商量过了,你就住我那儿,她刚才忘记说了。”


    是吗?


    方雪霁听着他语调有点儿奇怪,但没多想,欣然接受了。


    比起员工和客人来往的酒馆,他觉得维利斯特家其实还不错。至少,维利斯特不是修行者,那栋老破小里也没有可能会威胁他安全的人物。


    离开野玫瑰酒馆,两人很快找到柏妮丝说的人。那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女,没方雪霁肩膀高,穿着一身干净整齐的衣服,提着花篮站在路边,不叫卖拉客,也没人找她问价格。


    见到方雪霁和维利斯特直直向她走来,她眯了眯眼,显然想到了那个正在被许多人寻找的玄天少年。


    果然,几秒后,她就看到方雪霁掏出了他的猎人证:


    珀恩


    卖花少女:“……?”


    维利斯特被他的直白惹得哭笑不得,把他的手和证都压回去:“珀恩,买花不需要出示证件。一支红玫瑰多少钱?”


    “2.5士。”


    “要一枝,谢谢。”


    付了钱,拿到花,维利斯特把还在思考“刷个脸


    ”到底该怎么做的方雪霁又拖上了叮铃哐当的破车。


    花没有塑料包装袋,他捏着带刺的花茎,有点儿心不在焉。余光瞥见车窗外的五光十色照在方雪霁脸上,勾勒出少年标致的侧脸,话到心头:


    “花送你。”


    方雪霁莫名其妙:“给我做什么?”


    维利斯特一下子没答上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送另一个男性红玫瑰,只是突然觉得就该这样做。回过神后,他有点尴尬,连忙给自己找补:


    “也对,你现在住我家,最后还是放我家里……哈哈,我单身汉一个,拿着它也没用,这不是想找个下家嘛。”


    “‘刷脸’到底是怎样?其实不用买吧?”


    “来都来了……”维利斯特搬出一句能堵回九成玄天的四字谏言,又问道,“如果这是在玄天,给你一支红玫瑰,你有可以送的人吗?”


    方雪霁认真分析了一下这个问题,道:


    “红玫瑰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你刚才提到了‘单身汉’,现在又说‘可以送红玫瑰的人’。红玫瑰是和菊花一样,有特别的场合用途吗?在我那边,菊花是祭奠已逝祖先时的花。”


    维利斯特有点惊讶,发现原来刚才尴尬的人只有自己:“是……有关情爱的意思。它的花语是我爱你,热恋,希望与你泛起激情的爱。你居然不知道?”


    “我为什么要知道?”


    “你没有见过送红玫瑰的场合吗?”维利斯特想了想,举例道,“比如情人节,你爸给你妈送花?”


    方雪霁一下子沉默了。


    首先,他不知道情人节是哪天。他有生之十七年里,除了学习就是训练,见过最多的红色就是目标人物身体里流出来的鲜血,而血泊不会在某一天突然长出玫瑰。


    其次,在他清晰的记忆里,父母都没有一起出现过,何谈送花?


    方雪霁无论何时都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的,哪怕是坐在凶杀现场。但此刻,明明他什么都没表示,维利斯特却偏偏觉得他有点落寞,好像心里揣着很多难过的字句,看得他胸腔里翻涌起一股……莫名的怜爱。


    他也不管方雪霁乐不乐意了,直接把花往方雪霁手里一塞:


    “没见过?那你现在见过了。”


    方雪霁茫然地看着手里的花。不知道是因为他现在知道了红玫瑰的花语,还是因为花枝上的刺有点尖锐,他觉得这红玫瑰竟有些烫手——这不是他该得到的东西吧。


    他抬起头看了看维利斯特,又看了看天上的绿月、外面哄闹的猎人、周遭好像要散架的破车、前方瘦骨嶙峋的列车员、后排闭着眼不知死活的流浪汉。


    这就是送红玫瑰的场合吗?


    奇怪的知识增加了。


    方雪霁感觉奇怪,维利斯特同样,只是不显于表——他这么一本正经地送方雪霁红玫瑰做什么?


    熟人的话,玩笑一下也还好,可他和方雪霁不够熟吧?


    奇怪。他最近很奇怪。


    准确地说,是从昨晚踹开门见到方雪霁之后,自己就开始变得奇怪的。


    做事一贯谨慎周全的他,直接从邪教现场带了一个凶手回家;晚上竟然睡不着觉;早上发现对方不辞而别还有点怅然若失;明明自己钱包也捉襟见肘还要给对方包食宿;莫名其妙的怜爱和送出的红玫瑰……


    难道是那个邪教法阵另有他们未发现的用途,他已经被影响了?维利斯特摸了摸自己的耳坠,把这项怀疑踢出脑海。


    这不可能。他的耳坠是免控法器,让他从不受法术影响。


    那是为什么呢?


    直到回家,他煮了顿肉沫番茄空心粉当晚餐,再各自洗漱完毕回房休息,维利斯特还是没有想出答案。


    他躺在书房的躺椅上,瞪着自家天花板,好像它就能知心地给出点儿建议。


    到底是为什么啊!?


    维利斯特知道他今天晚上决计是睡不着了。


    这是在他学生时代就有的毛病——如果一个课题陷入困境,一个问题毫无解决的办法,他就会坐在实验室或图书馆里一直想,直到找到可行的方案,或者他妹妹派人把他从屋子里拖出去。


    于是,在没人干扰、一直想不通的情况下,维利斯特就这么水灵灵的、什么事情也没做的,躺着通了个宵。


    这也很奇怪。


    他以前就算熬夜,也不会这样虚度时间。


    满头问号的维利斯特实在躺不下去了,从躺椅上爬起来。这会儿已经七八点钟,要是正常作息,该是吃早饭的时间。他不清楚方雪霁的生活习惯是怎样的,于是重蹈覆辙地洗漱完去敲门,结果也是重蹈覆辙地没看到人。


    怎么又跑了?


    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维利斯特在空空的卧室里仔细转了一圈,惊喜地发现和昨夜不同,床单被褥其实有使用的痕迹,只是又被整理的痕迹覆盖。


    我有点像在检查偶遇的流浪猫有没有住我放置的纸箱。他忽地想到。


    这种想法同样很奇怪啊!


    莫名的惊喜一扫而空,维利斯特气急败坏地回了书房,准备给自己找点事做,比如去银行查查存款,或者去上个班。换衣服时,他无意间瞥见了满墙书柜里的其中一个书脊。


    那是他很喜欢的一本社会学读物,讨论的是人各种行为之间的逻辑。但博学如这位已经过世的老教授,依旧有一生难解的问题,借文字留给了后来的读者:


    “……如今,我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很远,却仍解不开最初引领我踏上此路的疑问:”


    “为什么我的父母会选择彼此共度一生?”


    “我的父亲懦弱、幼稚、不敢做决定,我的母亲冷酷、严厉、控制欲极强。我知道,他们的性格是匹配的,像两枚恰到好处的齿轮,使彼此都能自洽地运转。”


    “可是,除了我母亲,我发现我父亲所亲近的其他朋友身上,其实也有一些冷酷、严厉、强控制的特质。”


    “那么,为什么在那么多人里,他只选择了与我母亲一起走入婚姻的殿堂,而不是和别人?我母亲身上到底有什么令他钟情的特质?我分析过罪犯的动机,追寻过人类许多选择和决定背后的原因,唯独难解爱情的门锁。”


    “我想,说不定,爱情就是毫无逻辑、没有根据的。”


    “我一生没有成婚,一辈子没尝过爱情的滋味。这个命题,只能交给后续坠入过爱河的人们,用自己的人生一证真伪了。”


    “……”


    维利斯特回忆着老教授写在书最后的感言,突然怔在原地。


    半晌后,他走出书房,看见阳台上,昨晚方雪霁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了个花瓶,一支红玫瑰正安静地靠在瓶口。


    他可能,得到证明这个命题的资格了。


    维利斯特,一款超快发觉自己不对劲的攻。


    但他再敏锐,也不能让本文的感情线有飞速进展,因为他的未来对象是个木头。


    方雪霁:o_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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