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滨城上流社会的小圈子里,悄然流传起一个消息:一位在南美某矿产投资中遭遇武装冲突、身负重伤且惹上些麻烦的华裔富商“陈先生”,秘密回国,需要一处绝对安静且安保严密的场所进行疗养和避风头。这位“陈先生”脾气古怪,要求极高,且对**有着近乎偏执的保护欲。
消息通过精心设计的渠道,几经辗转,终于递到了顾长明一位得力助手的案头。经过一番看似严谨实则被陆野背后团队巧妙引导的背景调查(调查到的自然是精心伪造的、经得起推敲的表面信息)后,“陈先生”的申请被呈报给了顾长明。
顾长明坐在他那间可以俯瞰整个山谷的办公室里,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他看着“陈先生”的资料,照片上的男人面容冷峻,眼神深邃带着一丝经历过风浪的疲惫和警惕,额角有一道不甚明显的新疤痕(陆野的刻意伪装),确实符合一个受创避险的富商形象。
“磐石”疗养院并非完全与世隔绝,接纳一些背景深厚、需要特殊庇护的“客人”,本就是其隐藏功能之一,也是维系某些关系网的手段。顾长明沉吟片刻。这个“陈先生”的出现时机有些微妙,但背景看似干净,且能带来不菲的“捐赠”。更重要的是,将这样一个有“故事”的人放在眼皮底下,或许比让他游离在外更易于掌控。
“安排他住进‘静心苑’西侧独立套房。”顾长明最终下了指示,“安保等级提到最高,日常活动范围严格限制。派阿弃亲自负责他的‘安全’。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随意接近。”
“是,顾先生。”
几天后,一辆黑色的防弹迈巴赫悄无声息地驶入“磐石”疗养院。车门打开,陆野——此刻是富商“陈先生”——在两名神情冷峻的“保镖”(实为山鹰安排的内部接应人员)的搀扶下,略显吃力地走下車。他穿着剪裁合体的定制休闲装,外面披着一件昂贵的羊绒外套,脸色苍白,步伐虚浮,时不时因“伤口疼痛”而微微蹙眉,将一个重伤未愈、神经紧绷的避难者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阿弃如同影子般出现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执行着安检和引导程序。陆野能感觉到阿弃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像扫描仪一样审视着自己,他内心冷笑,表面上却是不耐烦地配合着,偶尔流露出属于“陈先生”的、对繁琐程序的不满和傲慢。
他被安置在“静心苑”西侧一栋独立的、带小院的套房。这里环境幽静,视野开阔,但同时也处于严密的监控之下。透过客厅的落地窗,他能远远看到主楼区域和那片被精心打理的花园。
入住后的日子,“陈先生”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待在套房内“静养”,偶尔会在阿弃或保镖的“陪同”下,在划定的极小范围内散步,显得十分配合规矩。但他那双看似漫不经心扫过四周的眼睛,却像最精密的雷达,无声地记录着每一个摄像头的位置、安保人员的巡逻路线和换岗时间、建筑的结构布局以及所有可能利用的漏洞。
他需要耐心,需要像一个真正的猎人一样,等待最佳时机。
机会在一个午后悄然来临。那天阳光很好,医生建议“陈先生”适当进行户外活动有助于恢复。在阿弃的“陪同”下,陆野被允许在独立套房附近的小花园散步。他拄着精致的手杖,步伐缓慢,似乎在欣赏园中的景致。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捕捉到了远处主楼廊下的一幕——一个穿着浅色毛衣、身形清瘦的年轻人,正坐在长椅上安静地看着书。阳光洒在他略显苍白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是沈默!
陆野的心脏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一滞。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冲过去的冲动,指甲深深掐入手掌,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但他灼热的目光,还是引起了阿弃的警觉。
阿弃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挡住了陆野的部分视线,语气平淡无波:“陈先生,那边是其他客人的休息区,不便打扰。”
陆野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压下翻涌的情绪,用“陈先生”那种略带沙哑和疲惫的嗓音淡淡回应:“知道了。只是觉得……那位先生,有点面熟。”他故意留下一个模糊的引子。
阿弃眼神微动,没有接话,只是更加警惕地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接下来的几天,陆野利用各种看似偶然的机会,远远地观察着沈默。他看到沈默在医护人员的陪同下散步,看到顾长明偶尔会出现在他身边,姿态亲昵地交谈,看到沈默脸上那种顺从却空洞的神情……每一次看到,都像有一把钝刀在陆野心上来回切割。
他的沈默,那个聪明、固执、眼里有光的沈医生,现在却像一只被拔去了利爪和尖牙的宠物,温顺地待在敌人的牢笼里,甚至可能……已经不认识他了。
这个认知带来的痛苦,远比身上的伤口更甚。但他不能表露分毫。他必须继续扮演好“陈先生”,这个冷漠、多疑、只关心自身安危的富商。
一次,在一条必经的小径上,陆野“偶然”与在护士陪同下散步的沈默迎面相遇。距离很近,近到陆野能看清沈默睫毛的颤动,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属于疗养院的消毒水味。
沈默抬起头,目光与陆野相遇。那双曾经盛满了复杂情绪——忧虑、信任、依赖甚至爱恋——的眼睛,此刻只有一片清澈的、带着些许礼貌和疏离的茫然。就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路人。
陆野的心沉到了谷底,冰冷刺骨。但他脸上却适时地露出“陈先生”应有的、带着一丝探究和上位者审视的表情,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沈默也礼貌性地轻轻点了点头,眼神没有任何波动,随即在护士的引导下,与他擦肩而过。
那一刻,陆野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他死死攥着手杖,指关节泛白,才没有让自己失态。他强迫自己继续向前走,没有回头。
回到套房,关上门,隔绝了所有视线后,陆野才像虚脱一般靠在墙上,缓缓滑坐到地上。他闭上眼睛,沈默那双陌生而茫然的眼睛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
愤怒、心痛、无力感……种种情绪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沈默失忆了,而且失忆得很彻底。顾长明的手段比他想象的更狠毒。这让营救的难度呈几何级数增加。他不仅要带沈默离开这座物理的牢笼,更要唤醒他被囚禁的记忆和灵魂。
面具之下,陆野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燃烧着更加坚定和冰冷的火焰。这场战斗,比他预想的还要残酷。但他绝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