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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记忆沙堡

作者:装甜妹被狗咬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沈默感觉自己像一座被潮水反复冲刷的沙堡。每一次“治疗”过后,意识回归,都需要花费更长的时间才能重新拼凑起“我是谁”、“我在哪里”以及“我为何在此”这些最基本的问题。


    顾长明提供的“资料”越来越深入,越来越核心。不再是边缘的手稿,而是涉及“冥河计划”早期人体试验的、触目惊心的数据记录和受试者报告。上面清晰地标注着父亲沈凌峰的签名和那个家族徽记。数据冰冷地显示着药物对神经系统不可逆的影响:记忆紊乱、认知退化、人格改变……


    顾长明在一旁,用那种悲天悯人的语气叹息:“你父亲后期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试图终止项目,但……利益链条已经形成,骑虎难下。这些,是他留下的、最后的警示。他希望有人能阻止这一切。”


    沈默看着那些数据,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父亲……不仅是参与者,更是某种程度上的……帮凶?而他一直追寻的真相,竟然是如此丑陋不堪?


    这个认知像毒液一样注入他的大脑,与药物作用下本就脆弱的神经产生剧烈的化学反应。他开始频繁地头痛,眼前偶尔会出现短暂的雪花状模糊。对父亲的记忆变得支离破碎,那个温和的学者形象与数据中描述的偏执科学家形象激烈冲突,让他无法分辨哪一个才是真实。


    更糟糕的是,对陆野的记忆也开始变得不稳定。那个雨夜中沉稳的司机,那个山林里紧握他手的男人,那个在仓库中为他浴血奋战的守护者……这些画面依然存在,但感觉却变得隔膜、遥远,像是隔着毛玻璃观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电影。有时,他甚至会恍惚地觉得,陆野或许真的如顾长明暗示的那样,是某个敌对势力派来、意图抢夺“冥河”资料的人,而自己的遭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这种念头一闪现,就会带来巨大的恐慌和负罪感。他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用疼痛来对抗这种认知的侵蚀。他反复默念着陆野的名字,试图抓住那份温暖的真实感。但记忆就像握在手中的沙,越是用力,流失得越快。


    一次深度“治疗”后,他在极度的精神疲惫中昏睡过去。他做了一个非常逼真的梦:梦里,陆野冷笑着看着他,说他愚蠢,轻易就相信了别人,然后转身走入黑暗,留下他一个人在冰冷的囚笼里。他拼命呼喊,却发不出声音。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蜷缩在床角,脸上满是泪痕,而那种被抛弃的冰冷和绝望感,却真实得让他浑身发抖。他看着金属墙壁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双曾经清亮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和恐惧。


    顾长明适时出现,递给他一杯温水,语气温和:“又做噩梦了?认知重构的过程确实会伴随一些……不适。这是正常的。当你真正放下过去的执念和错误认知,接纳真相,内心就会获得平静。”


    沈默接过水杯,手指冰凉。他没有喝,只是低着头,轻声问,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你……怎么知道我做噩梦了?”


    顾长明微微一笑,指了指墙角那个不起眼的摄像头:“为了你的安全,沈医生。我们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那一刻,沈默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他不仅被囚禁了身体,连梦境和潜意识,都暴露在别人的监视之下。他感觉自己最后一点私密的领地也被侵占了。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和某种意义上的……麻木,开始蔓延开来。抵抗,似乎变得越来越没有意义。


    废弃码头的事件,像一盆冰水浇在陆野头上,让他彻底清醒。顾长明的势力远比他想象的庞大和狠辣,直接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警方介入后,他凭借对地形的熟悉侥幸逃脱,但手臂上的枪伤和胸口的钝痛时刻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他不敢再回棚户区,担心连累那个沉默的老妇人。他在城市更边缘的、连流浪汉都很少涉足的废弃排水管网中,找到了一个暂时的藏身之所。这里阴暗、潮湿,散发着恶臭,但足够隐蔽。


    伤口的发炎和持续的发烧折磨着他,意识时常在清醒和昏沉之间徘徊。在高烧的谵妄中,他无数次回到那个仓库,看着沈默决绝的背影,听到自己倒下的声音。但梦境开始扭曲,有时沈默的背影会转过身,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属于顾长明的那种冷漠和算计的笑容;有时他会梦到沈默和顾长明站在一起,平静地看着他挣扎……


    每次从这样的噩梦中惊醒,他都浑身冷汗,心脏狂跳,需要很久才能将那些恐怖的画面从脑海中驱散。他知道这是身体和精神极度疲惫下的产物,但那种被背叛的刺痛感,却真实地烙印下来。


    他靠着老妇人之前给的、所剩无几的草药和从垃圾堆里翻找出的过期抗生素硬扛着。身体消瘦得厉害,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只有那双眼睛,因为燃烧着仇恨和执念,而显得异常明亮,甚至有些骇人。


    他不再盲目地外出打探,那太危险。他开始像一头受伤的狼,耐心地舔舐伤口,积攒体力,同时用捡来的破旧手机(只能使用最基础的功能,且不断更换SIM卡)尝试连接不稳定的网络,搜寻一切关于“磐石集团”、“顾长明”、“长明生物”以及近期滨城发生的、可能与沈默或顾长明相关的社会新闻、商业动态甚至政府招标信息。


    他像一个大数据分析师,试图从公开信息的海洋中,过滤出有用的蛛丝马迹。他发现“长明生物”近期有几个看似寻常的人事变动和项目合作公告,但合作方都指向一些背景复杂的海外空壳公司。他还注意到,滨城近期有几起被低调处理的、涉及境外势力的商业间谍案,虽然报道模糊,但时间点与他和沈默的遭遇有微妙的重合。


    这些信息碎片无法直接指向沈默的下落,但却勾勒出顾长明活动的一个模糊边界和可能涉及的更深层次的水。陆野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场单纯的绑架或复仇,背后可能牵扯着更庞大的利益网络和国际纷争。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压力倍增,但也让他找到了新的方向。或许,他需要借助外力,需要找到顾长明其他潜在的敌人,或者……能够制约他的力量。


    然而,每当他试图深入思考这些复杂的问题时,头部就会传来一阵阵针扎似的剧痛,记忆也会出现短暂的空白和混乱。重伤、高烧、营养不良和巨大的精神压力,正在严重损害他的认知功能。他有时会突然忘记自己刚才在想什么,甚至偶尔会对着脏水洼中的倒影,恍惚地认不出那张扭曲憔悴的脸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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